王聪儿,居然是王聪儿?名叫王聪儿,湖北襄樊人,父亲早逝,卖艺为生,可不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王聪儿吗?
上辈子,乾隆退位后,骂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王聪儿了吧。
嘉庆元年,白莲教反贼,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而且,现在也没和反贼有什么联系。
“不管怎么说,先派人盯上她们两个。毕竟跟小燕子有关,谁晓得她们是不是还跟哪头反贼连着呢。”静斓先发话了。
永琳心里也怀疑这两个人,自然不会反对,况且他心里还存着念头,万一这母女真跟什么反贼邪教有关系,指不定还能通过她们两个在邪教里头安插些人手呢。想起先帝的死,永琳立马把这事儿提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
静斓虽然对王聪儿这个名字稍微敏感了一下,但毕竟后宫不能干政,那件事情具体怎么办的她也不好问,但只看永琳的面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只要这孩子心里有数就行了。
再想想,努力的把上辈子的记忆扒拉出来,似乎还有什么贵州不知哪个民族造反?
静斓再次紧张起来,把永琳他们叫到身边,叹息道:“哀家成日里听人说什么河清海晏、天下大治之类的话,还真以为咱们大清国泰民安了呢。可昨日的事情,你们都是亲眼看见了的。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的官员都敢捣鬼,要是那天高皇帝远的呢,那又该如何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帝,不可不防呀。”
永琳神色一肃,应了是。
“还有那些偏远之地,尤其是贵州云南之类,民族多的地方,更是要小心。当初咱们老祖宗是怎么样的,你们也想一想。原本契丹人素来不把女真人放在眼里的,最后还不是被他们瞧不起的金人给灭了国?当年,不管是明朝还是李贼,只怕也都没想过,咱们八旗居然能越过山海关,进了他们的皇城。咱们当初为什么要反?还不是被折腾得过不下去了吗。”
永琳听得这话,却是之前并未想到的,便羞愧起来,“儿子真是无颜对皇额娘了,儿子思虑不周,还累得皇额娘担忧。”
“你这傻孩子,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不担心你还能担心什么?亏得哀家日子也悠闲,能让哀家担忧的事情也不多。只要你们几个好好的,哀家就好了。”
永琳此时对吏治已是存了疑心,只是他现在在这里自然能处理了此地的地方官,但是自己走了以后呢?还有其他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又如何能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呢?
待静斓让他们退下后,永琳就拎着几个弟弟一起去商讨国家大事了。
虽然因着此事静斓心事大增,兴致就减了许多。只是她也知道,随行之人每日不都得看自己的脸色吗,如果她表现出不快来,只怕这一行人谁都不敢高兴了。她也不愿难为别人,只得隐下心事,仍作出快活模样来。时不时看着儿孙们在跟前撒娇卖乖,再偶尔接见几个女眷,跟她们唠唠嗑,掐掐她们带来的宝贝们的脸蛋,高兴的时候再充当一下财神婆。说实在话,这日子过的,静斓已经觉得无趣了。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感慨一声。原本以为,做了太后就可以自在了,不比整日里看人脸色,揣摩别人心思,现在,自己成了太后,才知道,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做太后,原来也是件辛苦活呢。
80、太妃
待静斓他们回到宫里的时候,慧妃已经诞下了永琳的长女。
大格格白白嫩嫩,瞧着模样倒是可爱,兼之这又是永琳的第一个女儿,所以静斓和永琳两个对这个女儿也喜爱得紧。
慧妃虽然也爱这个女儿,但她很快就没法把心思全都投注到女儿身上了。
这一年,又是选秀之年。
永琭年纪不小了,婉贵太妃最是着紧他,这次已经跟静斓说了,一定要给永琭挑个好姑娘做福晋。静斓想想永琳后宫人也不多,也很该再进几个的。永琳现在对美色不但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厌烦,但是又不敢忤了静斓一番好意,只好把几个兄弟在心里多想了几遍,决定不但要给他们几个的后院也塞塞人,还得多给他们找点儿事儿做才好。
永琭倒没想过要找什么名门望族出身的嫡福晋,而是自己出宫玩的时候凑巧看中了一个,正是本次的秀女,兵部右侍郎保泰之女图伯特氏。静斓和婉贵太妃一起观察了这姑娘几次,才知道为什么永琭就是看准了她。永琭虽是魏氏亲生,但既不似他的同母兄长那般,要么没有自知之明,要么就是太过纨绔爱玩,反而是个爽利又好武的孩子。这个图伯特氏,相貌看起来就英气勃勃,据说也是个喜欢骑马射猎的,倒是很能对上永琭的性子。
“不过,要是这两口子都这样跳脱,也未必是好事儿。不如给他再指个稳重能拿事儿的侧福晋好了。”静斓如是道。
婉贵太妃也点头赞同。
于是,永琭在得了自己喜欢的图伯特氏做嫡福晋以外,还有了一个侧福晋,汉军正蓝旗,江南河道总督李奉翰之女李氏。
永琳在给兄弟们赐人以外,也给自己留了一个赫舍里氏封了贵人,一个梁氏封了常在。
选秀之事刚过,和孝公主那里就闹起来了。
原来公主一开始虽然因为南巡一事对身边人有了怀疑,但终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托着几个哥哥在宫外买些东西,又让他们把价钱记下来。
之后,公主看着哥哥们记录的价格,气得手都抖了。
当场,她的怒火就险些掀翻了屋顶。把那些嬷嬷们叫到跟前,那张单子就甩到了她们脸上。那些嬷嬷们眼睛都是尖的,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完了。扑通扑通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嬷嬷们一个个伏在地上,脑门子和地板之间的撞击声倒是震天响,叫得浑似杀猪的一般。
和孝公主一边叫着要把她们轰出去,好好惩治了这些欺主的奴才,一边却暗暗拉了拉茗芳的袖子。
茗芳一愣,随后就想到,这些嬷嬷们怕都是一样的,就算换了新的,只怕也很难没有私心。与其找那些不了解的新人,倒不如手里握住这些人的把柄来得更好些,况且她们从宫外私带东西本就不对,不过众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装不知道罢了,若此事揭出来,纵那些奴才有罪,公主这当主子却又要她们从外面私带东西的也要挨训的,只怕这才是这个爱面子的公主受不了的。便劝道:“公主,她们虽然不好,但终究您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就这样跟这几个奴才计较,也不妥呢,您若是真气急了,跟太后回个话把她们交给慎行司去拷问也就是了,难道慎行司还敢不给您的面子不成?只不过她们也是有过功劳的,人谁能没有错呢,便是换了别人,也未必就是忠心的,倒不如先寄下她们这些错处,若是以后改了则罢,若是以后她们再犯,可就数罪并罚了。”
“哼!本宫不过一个不知世事的深宫小公主,哪里能时时看得住她们?与其这样每天看着她们碍眼,倒不如都罚没辛者库得了。”
“公主,奴才们再不敢了,奴才们再敢做这些挨千刀的事儿,就让奴才们天打雷劈!”
“你们天打雷劈关本宫什么事?”和孝公主冷睨她们一眼,全不在意。
“公主,”茗芳又在一旁劝道,“她们既已知错,您就大人大量。有这些能让您握着的错处,也更好管束她们不是吗?何况,她们又不是单单一个人,总是有一家老小的,她们若是安安分分,她们的家人自然无碍,若是不安分的话,她们的家人,也是能握在您手里的。这不比新来些人更好摆弄吗?”
和孝公主便显出心动的样子来,那些嬷嬷也是有眼色的,眼看公主松动了,一个个保证的分外有劲儿,终究是把公主劝得留下了她们,只是限了时间让她们把不该得的钱都交回来。
当茗芳顶着嬷嬷们感激的目光把她们送出去,卧室里只剩下公主和茗芳两人。
“你倒好,把好人都给我做了。”茗芳笑着轻轻抚着她的背。
“好啦,反正就算把她们都赶走了,我也不放心别人。况且她们那样的人,眼高于顶,想想她们怎么对我,就能想到她们怎么对你的,倒不如让你卖她们个面子,让你以后也更好过些。你也别想太多了。”和孝公主冷笑道,“这事儿我也有错,发作这么多人,皇额娘自会知道,到时候一问,我还得挨训,何苦呢?”
“你真的有把握管住她们吗?”茗芳还是有些担心。
“你呀,就把心安安分分的放在肚子里吧。我既然敢留着她们,自然有我的底气。”
茗芳见状才放下心来。然而心里对公主却是愈发感激了,便在这种时候都想着让自己日子更好过。只是有时候不免觉得自己无用,还得劳公主操心。若是自己能如同仪亲王家的格格一样得太后的宠爱,就更能帮得上公主的忙了。
静斓对宝贝女儿从来都是分外关注的,她对嬷嬷们的处置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在她看来,以这小丫头的性子,没有闹个天翻地覆就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能有那么点儿理智,实在是出乎意料。
“那几个奴才的家人…”静斓目光落在了唐彬身上。
“娘娘放心吧。”唐彬曲着身子,态度恭敬。
“嗯。”静斓点点头。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人,谁能没点儿小心思呢,忠仆毕竟难得。只要做主子的不会傻乎乎的听凭奴才的辖制,并且有一定的手腕去管束住奴才就够了。
显德十年十二月二十日,是婉贵太妃七十寿辰,做为养子的永琭对此很是上心。虽然永琭刚搬出宫来没几年,手头也不宽裕,但还是和新娶的福晋图伯特氏一起张罗了不少好东西。图伯特氏是兵部右侍郎保泰唯一的宝贝女儿,为了给女儿长脸面,保泰很是给女儿收拾了不少好东西,这让婉贵太妃很是欢喜。
看着那些无子无女的老姐妹们,婉贵太妃心中满是得意。以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就不受宠,年纪比她大的就那么几个还都早早走了,只剩下她一个老眉老眼的在一堆年轻小姑娘中间杵着,总是难免被那些年轻美貌又得宠的讥刺几句,若不是她能想得开只怕早就被气死了。可如今呢,虽然她没有生下儿女,可却有个孝顺的养子,现在她是老有所靠,那些曾经讥刺过她的,却只能在后宫慢慢凋零了。
没了丈夫,又没有儿女,这日子便没了指望,自然老得快,死得也就更快一些。
平贵人、武常在、慎贵人已经没了,禄贵人也病得起不来了,大约也是在熬日子了吧。
现在数一数乾隆的后妃们,现在活得好的也不过就是静斓、婉贵太妃、颖贵太妃以及皇考循嫔这四个有儿子的,其他几个,日子都很难过了,老的也快得出奇。
只是永琰见永琭这般,又想起自己生母养母皆亡,再也享不得这样的天伦之乐,便不自在起来,对着永琭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永琭虽然爵位较永琰高了许多,但他已经知道自己其实和永琰是一母所出,便在平时多少还是给了这个同母兄长一两分的尊重,此时永琰倒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把永琭当小弟弟呵斥了。永琭是被婉贵太妃宠大的,皇帝对他也算是不错,这时候自然也不快了起来,便当众嘲讽起永琰来。反正永琰没有靠山,皇帝和太后又都看他不顺眼,永琭自然没什么顾忌。
后来,永琳本是要当兄弟间的小纠纷调解了得了。本来这事也不大,轮不到他一国之君来管,只不过婉贵太妃心里不痛快,他也得表示一下。本来想着,两个兄弟互相让一步也就是了,谁知永琰却把先帝搬了出来说事儿,说什么先帝素有教导,永琭这般对兄长不敬,怎么能一两句话就过了,必要他当众正式赔个礼才好。
永琭一听,便先怒了。在皇家,看的可不是兄弟排行,而是爵位高低。永琰自知爵位低,便抬出兄弟长幼来说事儿。在永琭看来,永琰分明就是没事找事,自己没了娘就看不得别人有娘。前一年颖贵太妃五十五寿日的时候,永琰也是看着承欢颖贵太妃膝下的永瑑不顺眼的。
两个闹了一场,永琳先烦了,骂了永琭一顿,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倒是永琰,永琳对他还算是和气,只是说先帝原先也还对你算是有些宠爱,你也时常念着先帝,自己听着也颇为感动,既然你一心想要孝顺先帝,那自己虽是皇帝也不好挡着。于是,永琰就被送去给乾隆守陵了。
永琰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本就受了寒,此次再受此打击,很快就失了性命。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永琳觉得永琰府里没有个正经女主人管着也不像话,说出去还以为自己虐待他了呢。待一年以后,在和太后商量之后就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赐给永琰做了继福晋。
赐婚旨意下来后,永琰念叨着继福晋的姓氏,脸都青了一半儿。
他的继福晋,姓宁古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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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心伤
显德十一年年底,整个皇城都笼上了一层阴霾。
太后的父亲,承恩公穆克登没了。
虽然已经三十年不曾见过,但那终究是养她疼她栽培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不悲痛。
更加糟糕的是,穆克登的丧事还未完,唐氏也病倒了,据太医说,情况不容乐观。
刚没了父亲,紧接着母亲也病倒,静斓哪里还坐得住,抓着永琳的手,泪眼婆娑,“皇帝,哀家要出宫,一定要出宫!”
“皇额娘,您的身子也不好,这…”永琳有些犹豫了,“要不朕派永璠去承恩公府一趟吧。”
“永琳!”静斓恨声道,“难道哀家不行了的时候,你也打算派个人看看就行了吗?”
这话太诛心了,永琳惊出一身冷汗,“皇额娘何出此言,儿子万不敢当。皇额娘是大福之人,您这般说,可叫儿子怎么受得住?”
“你受不住,难道哀家父亡母病,就活该生受着?”上辈子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便是哭得死去活来也没有办法,如今她是太后了,再不是那个只能任新帝搓圆捏扁的无靠太妃了,难道还是只能被关在深宫独自哀泣吗?
皇太后这个样子,皇帝也无法,苦劝了半日无效,无奈他自己也正是忙的时候,只得命了亲弟弟小心奉着老母回承恩公府。
待太后銮驾到达,静斓在永璠的扶持下走下来,府门口已经跪满了人,前面是钮钴禄家的人,后面是前来致哀之人,静斓用眼睛搜索了半天,也没看到唐氏的身影。
“都起来吧。”静斓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静斓一边往府内走,一边抓着姐姐静蕊的手问着父亲的情况。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之前还好好的,听大哥说,前一天还和人喝酒打猎的,根本没有半点儿不好,可第二天一早,伺候的人进去叫起的时候,人就冷了。大夫说是突发心疾,可老爷子根本没有得过心疾,可旁的也再看不出来了。”
“那母亲呢?”静斓一边拭泪一边问道。
“老太太和老爷子素来情深意重,老爷子一出事,老太太哪里经得住,当日就昏过去好几次,现在还是起不来呢。”说着,静蕊也忍不住哀哀哭泣了起来。
顺承郡王伦柱和永璠两个跟在旁边,看着俩老太太哭天抹泪,只能干着急没办法,互相使了好几次眼色,可谁都没敢插进话去。
来到唐氏的床前,唐氏神情憔悴,静斓见她费力的由人扶起,准备行礼,忙上前止住。再细细打量,只觉得,不过月余未见,唐氏竟似老了十多岁一般。看着母亲的老态,想着父亲的暴毙,静斓更觉酸涩难当,竟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唐氏怀中昏惨惨的哭将起来。唐氏大惊,忙抱住静斓,斜靠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撑不住了,只是胸腹间的湿意,让她便是难捱也不忍出声,倒是永璠和伦柱哥儿俩见丫头是撑不住唐氏了,忙自觉的顶了上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待静斓稳住了情绪,擦干了眼泪,也顾不得收拾仪容,只一声声问着唐氏。“可是有人跟咱们家过不去?”
“有太后您和老福晋在,谁敢跟咱们家过不去?奴才怀疑是那姓王的贱人!”唐氏咬牙切齿起来。
“是父亲前些年收的姨娘,原本生了个哥儿,很是猖狂了一阵子,后来那哥儿去了,她就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杀她儿子的凶手,成天在父亲耳边告刁状,母亲本可怜她没了哥儿,可谁想她却越发蹬鼻子上脸,母亲无法才关了她。前些日子,她求了母亲,说是之前疯魔了,如今都想通了,再不敢胡来,母亲才放她出来。可谁想,那日她到厨房做了碗粥说是给母亲的,母亲没有胃口,正好父亲回来,便给他喝了。第二日,父亲就…”额尔登额的妻子乌拉那拉氏见静斓似是不知道王氏是谁,便在一旁哽咽着解释。此事说出来实在不好,所以钮钴禄家只能说老公爷暴毙。
“那个贱人呢?”静斓气得浑身发抖,这不就代表着,王氏先前想害的是唐氏吗?一个姨娘,竟敢这般大胆。
“回太后,父亲没了以后奴才们怀疑王氏,去她的屋子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畏罪自尽了。”乌拉那拉氏接着道。
静斓一听,更是愤恨,那王氏因是家生子,静斓便命人把王氏一家全都杖毙,给老爷子偿命。
只是再偿命也没有用,老爷子已经死了,没几日,唐氏也抑郁而终了。
若是二老属于正常死亡,也许静斓还能好受点儿,可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儿孙们一个个都使尽浑身解数讨她开心,她也依旧无法真正开怀。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十二年初,皇后瓜尔佳氏薨。
没了皇额娘的绵佼,那般可怜的立在静斓面前,面色苍白,眼圈通红,身子也瘦了好大一圈。静斓怜惜心顿起,将绵佼抱紧,祖孙两个抱头痛哭一场,这伤心又伤身的日子才总算完结了。
然而,在皇后薨了之后,静斓和永琳却隐隐对绵佼更加看重了。
静斓私下对皇帝说,至少以后绵佼不必为母族所困扰。虽然怜惜这个幼年失母的孩子,但他毕竟是皇帝当成太子来培养的,所以要求自然和其他的孩子不同。在一般人家,嫡子没了生母许是一大弱点,但在皇家却未必。
静斓以前也为钮钴禄家担心过,毕竟连出两位太后,还都是生下了皇帝的生母皇太后,难免会有些心大了。甚至在皇后生病的那些日子,就有本族的族长夫人递牌子进宫,夸赞族中的女孩子,说是按照崇庆皇太后和静斓来培养的。静斓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自然也是希望自己母家更加强盛的,只是现在世上跟她最亲的就是她的儿女了,自然也要更为儿女考虑。都说知子莫若母,永琳心里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于钮钴禄家,永琳就算有些亲切感,也是因为她的两个兄弟有眼色,懂分寸,做人也算是低调。永琳可以接受后宫女人有钮钴禄氏,可要他接受钮钴禄氏的女人做皇后,他未必愿意。
“皇帝,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恪尽职守,孝顺有加,如今皇后没了,哀家心中甚是哀痛,但如今后薨已愈百日,后宫不能无首,便是晨昏定省子妇之职亦不可缺,你看看该升哪个吧。”
“这…”永琳沉吟一会儿,道:“现在后宫里妃位只有慧妃和睦妃两个,慧妃有大阿哥,若是起了心思也不好,这后宫不能由她掌控。而睦妃资历浅,升到妃位只有两年,恐怕众人不服,就暂时让她们两个先一起管着吧,也顺便能观察一下其他人还有没有合适的。”
“嗯,这事儿你看着办就是了。”静斓点了点头。虽然中宫久旷不是好事,但现在却着实没有合适之人,也是无奈。
慧妃此时正拉着大阿哥上上下下看个不住。这是她的儿子,可一直到现在,孩子都入了上书房,她才能真的和他亲近。
大阿哥自幼就知道面前的慧妃才是自己的生母,可之前他们两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此时见了,竟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现在大阿哥已是住在毓庆宫里的,每日不过是请安的时候能见慧妃一面,所以,要说什么母子情深之类的,根本就是笑话。
不过这时候,大阿哥和二阿哥两个关系还是不错的,现在还在毓庆宫住着的只有永珍和他们两个,永珍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长辈,也玩不在一起,只这小哥俩凑一起有话说,因此倒是每日里形影不离。
静斓看着这情形也很是欢喜,又担心慧妃会挑拨两人的关系,也就跟大阿哥身边跟着的奴才们提点了几句,自那以后,慧妃再找不到能跟大阿哥单独相处说知心话的时间了,只能日日看着大阿哥身后总是跟着皇太后赐下的人来向自己请安,这让她简直无处下嘴,只能恨恨的看着大阿哥把二阿哥当成好兄弟,自己在心里暗骂他缺心眼。
静斓却是最喜见到兄弟和睦,只要听闻有人敢收买皇孙身边人的,均严惩不贷,大家知道太后把皇孙身边护得极紧,倒一时之间无人敢打皇孙的主意。
这日永琳见外面天气好,便劝了静斓到御花园走动,两人后面跟了永珍、和孝公主、茗芳、绵倅和绵佼五个,再后面便是呼啦啦一大群太监宫女。
静斓本就因着景色之美大有心旷神怡之感,复见绵倅和绵佼两个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甚是亲密,心里便愈发欢喜,叫过他们两个问了问上书房的学业,又问了身边伺候之人两位阿哥的生活起居吃睡情况,俱都细细答了,静斓看他们伺候的经心,并没有偷奸耍滑,便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一转头,见儿子在一旁,为了表示自己不偏不倚,不但疼孙子也疼儿子,便也问起乾清宫晚上坐御前更的有些谁,一问才知,坐更之人竟都是素来不曾在皇帝太后眼前出现过的微末之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内廷坐更最关紧要,至御前更尤宜慎重倍加,向来坐御前更者,所有更头更二俱系首领太监及执事太监之差。哀家记得,先帝时尚有总管太监亲自坐更,至于尔等,坐更之人竟均为不知姓名微末之人,哀家并未见有首领太监及奏事太监坐更,看来,是皇帝待下太过宽仁了。”
永琳此时只觉得大失颜面,对身边之人更加恼恨起来。当下便将身边的总管太监扔到内务府交由内务府大臣议罪。
静斓又把永珍、和孝公主和茗芳几人的奴才叫到前头来敲打一番,“连皇帝身边都是如此,想来你们主子年幼,你们就算说你们没做过些什么欺主之事,哀家如今也不敢相信了。一岁主百岁奴,你们若是想欺负主子年幼,便先想想你们有几条命,你们家人,父母兄弟儿女都有几条命!”
众人诺诺应了,静斓才放了一马。不过当晚,和孝公主身边的沈嬷嬷就没了踪影,她家人也都消失无踪。大家见和孝公主依旧言笑晏晏,并无不妥。想到沈嬷嬷和太后身边一个嬷嬷是亲戚,干哥哥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平日都不敢得罪她,如今她的两个靠山都被贬为普通杂役,她自己也没了下场,都心里平添了几分畏惧,再不敢多言多行了。
82、琐事
显德十六年,静斓的小女儿,固伦和孝公主,下嫁三等忠襄伯纽钴禄•和珅之子,丰绅殷德。虽然乾隆早死,但大约丰绅殷德这个名字跟这孩子有缘,他五岁的时候,永琳见他长得可爱,给他赐名丰绅殷德,倒是让和珅喜不自禁。
其实,静斓压根不愿把女儿嫁给丰绅殷德,她记忆中,上一世作为额驸的丰绅殷德的侍妾于国孝一年内生女,这让她相当无法容忍。所以就算丰绅殷德长相俊美,人也聪明灵秀颇有才华,可静斓就是不愿意让他当女婿。
而且,钮钴禄氏一经有了和荣公主,再来个和孝公主,也有点儿太招摇了。
只是,丰绅殷德实在是继承了他父亲和珅的美貌与聪明,父子联手,竟就这样敲开了小公主的心门。
永琳很无法理解,在他看来,丰绅殷德文武双全,是个八旗中难得的青年俊彦,太后怎么就不喜欢他呢?明明说起来的时候,太后也会夸他,可一说起婚事,太后就满脸不快。
其实丰绅殷德也不是永琳眼中妹夫的唯一人选,只是人家笼络住了宝贝妹子,这个人又还是比较合适的,永琳也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选了。再加上和孝公主整天在他面前溜须拍马,拍的他只能心甘情愿的代为周旋了。
“怕是太后舍不得公主出嫁吧,这时候看谁有可能抢走女儿,谁就是坏人?”慧妃猜测道。毕竟她也有女儿,想到女儿会出嫁,心里就免不了有些难过不舍。此时想来,只怕太后也是这样的心情。
永琳听了,觉得有道理,便下旨在宫门旁边给妹妹选址建公主府,并且跟和孝公主说,让她时常进宫陪陪太后。
和孝公主也时常在静斓面前装乖宝宝,但凡有机会便拿着一双媲美小白兔的可怜眼神瞅着静斓,瞅着瞅着,静斓的心也就软了。不管怎么说,那总是自己女儿,何况丰绅殷德跟别的额驸比起来已是强了不知多少了。反正看现在的情形,和珅还不是什么贪官,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爵位虽不算太高,也总是个三等伯了,倒是很拿得出手的一个女婿。也就最终答应了。
同时赐婚的,还有茗芳。茗芳被永琳收为养女,封了和硕公主,嫁给了一个蒙古亲王之子。
显德十八年,静斓也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老太太了,这一年,她五十岁了。
皇太后的生日,自然是极尽奢华的,永琳甚至亲自上场跳舞来博母亲一笑。
这时候的永琳,已经不再是刚刚登基时的那个年轻又有些茫然的孩子了,他的面容更加坚毅了,心思也更加深沉了,手腕也更加莫测了,可静斓很欣慰的是,在她的面前,他还是那个孝顺的儿子。
待宴饮至一半,便有一宫人前来禀事。静斓认得那人是她放在永和宫的人,常嬷嬷听了那人的回禀,顿时满脸喜色。
“禀太后娘娘,永和宫芸贵人刚才诞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均安。”
芸贵人完颜氏,是显德十年入的宫,这么多年并不如何受宠。从昨晚起便隐隐有些要生产的迹象,也就无法前来行礼。谁曾想此时正巧诞下小阿哥,倒是他们母子的幸事了。
虽然永琳这些年也有不少嫔妃怀孕,可接连生的竟都是女儿,自从显德五年两位皇子之后,十多年来,终于再次有了皇子降生,且又是自己圣寿之日,静斓自然大喜过望,笑着道:“芸贵人诞育皇嗣有功,皇帝可要好好赏赐于她。”
静斓大喜之下,芸贵人顺利晋级恕嫔。
这些年,睦妃表现不错,对上恭敬,对下贤惠,对皇子皇女关照有加,关键是她出身蒙古,就算以后有了皇子,登上大宝的可能性也极低,选她,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想到这些,静斓便在和永琳商讨过进位人选之后,公布进位名单,除了先前的芸贵人晋恕嫔以外,还有睦妃晋睦贵妃、生了女儿的淳嫔佟佳氏晋淳妃、丽贵人沈佳氏晋丽嫔、侯佳氏进莹嫔、春贵人钮钴禄氏晋诚嫔,这样一来,后宫便有睦贵妃一个贵妃,慧妃、淳妃两个妃,恕嫔、丽嫔、莹嫔和诚嫔四嫔,吉贵人王佳氏、信贵人刘佳氏、平贵人赫舍里氏三个贵人和三个常在。静斓看着永琳的后宫,人实在是少了点儿,便劝着永琳,在明年的选秀中再多选几个充入后宫。
永琳这么多年被静斓拿那些后宫厮杀故事教育着,虽然静斓的本意是不欲让儿子身边再出第二个令妃,可也确实让永琳对后宫女子有了深刻的偏见,很少流连后宫,每每临幸后妃也不过是当做开枝散叶的必要程序来完成任务,一听说“充实后宫”四个字,便觉头大如斗,只能强笑道:“皇额娘,儿子现在政务繁忙,哪里有那么多空闲去顾及后宫之事哪。现在绵佼和绵倅两个都是好的,又有了三阿哥,儿子现在还年轻,子嗣总是会有的。额娘与其想着儿子,倒不如想想绵佼和绵倅这两个呢。还有永珍,他娶福晋也有几年了,还没有一儿半女,也该再给他指一两个侧福晋或是格格了。”
静斓想想,倒是没错。明显永琳是把绵佼当储君来看待了,对绵倅也很是看重,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像圣祖皇帝和裕亲王一般,给他们两个选嫡福晋之事自然也是头等重要的。
“皇帝,这事儿其实我也想了不少了。”
“是吗?皇额娘有合适的人选了?”
“人选?嗐,人选还没有的时候,人情就都找上门来了。”静斓叹了一口气。
永琳已是知道静斓的意思,看来钮钴禄家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
“皇帝呀,前些日子,承恩公夫人带着她的小孙女儿彤儿进宫来见哀家,求了哀家点儿事儿。”静斓笑了起来。这么些年,自己娘家好容易又得了个女孩儿,把万绿丛中的这么一点红疼的是如珠似宝,自然要事事为她打算好了。
永琳眼睛立时就幽深了起来,“他们想求什么恩典?”
“没什么,不过呢,就是因为彤儿是钮钴禄家的命根子,娇惯的厉害,那性子呀,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那样的孩子,若是嫁进了皇家,可真未必得的了好。因此呀,就来哀家这儿求了恩典,让她能免选。”静斓倒是同意了的,毕竟兄嫂这是心疼孙女儿,再说彤儿那样的性子,就算勉强进了宫,也得不着好下场的,说不定还要连累了整个家族。
永琳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钮钴禄家还想再出一任皇后呢,正想着该怎么打消他们主意呢,如今钮钴禄家先撩开手了,不掺和,永琳也松了口气,毕竟若是太后发话要她娘家侄孙女儿做孙媳妇,便是他也不敢明着反对的。
“好歹彤丫头是朕的表侄女呢,朕这个做表叔的自然也是疼她的,她有什么请求哪里还能不应的,让她免选就是了。到时候承恩公选好了人,朕再给彤丫头添妆,也能让她风光大嫁。”永琳现在对彤儿的印象越来越好,很不介意让她在夫家风风光光的。
之后,静斓点了点那些老姐妹们,现在她们偶尔也会凑在一起说会儿话,感情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现在想想,颖贵太妃和婉贵太妃日子过得很滋润了,皇考循嫔也时常在静斓跟前奉承,钮钴禄氏两支和好,也该在顺嫔身上表现一下,剩下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平日里对自己伺候得好的,也该给点儿甜头尝尝。
于是,皇太后五十大寿之后降下恩旨,皇考循嫔晋循太妃,顺嫔晋顺太妃,资格极老的,乾隆十五年之前就入宫的皇考林贵人、白贵人、鄂贵人三个也晋了太嫔,颖贵太妃和婉贵太妃虽然没有晋升,却给了不少赏赐。对她们来说,最大的恩典就是,皇帝降旨,允许有子为王的太妃随子居住,当然,这个儿子既可以是亲子,也可以是养子。永珍年纪小,还未能封王,永瑑和永琭都已经封了郡王,可以接母亲出宫了,于是,颖贵太妃和婉贵太妃的精神头更足了,迎着那一双双泛着红的眼睛,她们那几日连吃饭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后宫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地位,哪怕是已经做了寡妇的太妃们。就算这时候生活已经就是熬日子,但也要努力熬下去,越能熬的人才越可能熬出头,只要能在后宫中有较高的地位,对自己的家族都会有大好处。
静斓做为后宫至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知多少女子羡慕她,又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以她为目标,然而她的人生,其实已经没了多少波澜,几乎成了一潭死水。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早晨起来接收众后妃和皇帝的请安,和儿女们以及孙辈说说话,下午侍弄侍弄花草,千篇一律。
不过,想想上辈子,那样的生活,静斓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作者有话要说:和孝出嫁了,下一章就可以完结了
正文 83结局
永琳这一生,比起前面几任皇帝来说,子嗣并不丰厚,在恕嫔完颜氏诞育了皇三子绵佽后,又接连有了几个皇子,到了显德四十五年,永琳已经年过花甲的时候,才只有了八个儿子十个女儿。但他最为自得的一件事就是,他子嗣的存活率大约是历代帝王中最高的。只有淳妃佟佳氏的皇六子早夭。为了安慰她的丧子之痛,永琳封了她做贵妃,并且在显德四十年,恩嫔乌雅氏诞下皇八子绵俨后,将绵俨交给了淳贵妃抚养。
对这样的情况,永琳自己总结,是自己对后宫嫔妃的认识足够深刻,这才能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子女,并且让他们最大限度的脱离了后宫的影响。
静斓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日子很舒坦。不必为孙儿的早夭伤心,不必为皇帝耽于后宫而忧心,自己每日里享享儿孙福,跟老姐妹们聊聊天,然后就是读书练字下棋作画,倒是悠闲自在。先前也有白莲教起义,但因为永琳早已经派了内应潜入白莲教内部,那次骚乱倒是没两三个月就被扑灭了。之后有人因穷困过不下去,居然想出刺驾这样轰轰烈烈的死法。可惜,那人运气不佳,只探知了那日皇帝从圆明园回宫,看到了有华丽的马车和仪仗入宫就以为是皇帝了,谁料到刺死的却是有急事跟着永瑆入宫的永琰。虽然惊出人一身冷汗,但是看着永琰就这样死掉,静斓还是感到了一阵快意。就连永琰的儿子绵宁都没有什么哀痛之情,毕竟皇帝赏给了绵宁一个贝子爵位,作为其父因帝而死的抚慰。永瑆那次受惊,以后竟再不愿轻易出府,就此上折子告老,窝在府里当乌龟了。
当然,这指的是显德四十五年九月之前。
在四十五年九月二十日,静斓的弟媳,乌拉那拉氏进宫请见。
“娘娘,奴才真是没有办法了,要不然,奴才也不敢再这种时候来气娘娘您呀。”乌拉那拉氏急的嘴都有些抖了。
静斓这时候年事已高,身体也越发衰弱,最近也正有些不适,若非事情紧急,钮钴禄家也不敢拿这种事情来惹静斓生气。
当年害死穆克登夫妇的王氏一家虽然都已经死了,但钮钴禄氏斩草却没能除根,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而这人竟放弃了自由,改头换面放弃了自由重入钮钴禄府,历时数十年来搜集钮钴禄家的不法之事。
世家大族,哪家哪户没有些瑕疵?所差不过是情形严重与否罢了。承恩公府虽然还算小心低调,但这些事情总是免不了的,比如说人情来往之类的,家中也难免又一两个纨绔子弟会招惹些是非,总的说来,这些事情虽然无关大局,但总还是有不少的。更糟糕的是旁系子弟,虽不能说是为非作歹,但违了《大清律》地方也真是不少,这么多年,仗着宫里有个太后,也没有什么人敢对他们怎么样,但眼看着太后身体一日日衰弱,钮钴禄家的依仗就快要没有了。
静斓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怎奈事关重大,虽然心中恨极,却还得为他们想辙。
“哀家这话虽然难听,但是你们若肯听哀家一言,好歹这点儿体面还是能保住的,若不然,哀家再不管你们的!”
“娘娘放心,奴才们必遵您的吩咐。”乌拉那拉氏眼中冒出希望之光来。
“过些日子,哀家自会使人传话。你们现在先整顿整顿家里,之前的事情,能抹的就先抹了,但是千万莫要为了这些事情闹出人命或是威逼别人,可记得了?”
“是,奴才记得了。”
乌拉那拉氏走后,静斓又使人暗中查了钮钴禄家这几十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隐瞒了没有告诉自己的,结果一出来,气得静斓险些又躺倒了。
仗着家里有一个太后,她那些侄孙们的腰杆可真是够硬的,便是王子皇孙都未必放在眼里,前些年仪郡王世子跟他们有了龃龉都尚且只能避其锋芒,钮钴禄氏的气焰如何嚣张由此可见一斑,这年轻一辈,有些志气本事的竟然只得两个,其余的不是平庸就是骄纵。
静斓忍不住老泪纵横,想当年,她的两个兄弟,何等的出色上进,侄子们虽然不如父辈,但也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怎么到了第三辈第四辈竟让人想找个好的都那么难呢?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静斓喃喃道。
虽然恨他们说话不实,隐瞒了那么些事情,可毕竟是自己娘家,静斓恨过了骂过了,还得再为他们想法子。
然而,静斓终究是老了,本来太医就估摸着太后活不了太久了,再被这样一气,便再次病倒了。
“皇帝,哀家感觉得到,哀家怕是到时候了。”
“皇额娘,您说什么呢?儿子离不得您呀!皇额娘放心,朕是天子,难道还保不得自己的额娘吗?”永琳握着静斓的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一旁的永璆、永瑊、永璠、和孝公主以及孙辈、曾孙辈密密麻麻的在床前跪了一片,都低着头抹眼泪。
“傻孩子,哀家年纪大了,所说日日听着人千岁千岁的,可人谁真能活千岁呢?现在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哀家就安心了。”顿了顿,静斓继续道,“只是哀家多少还是放心不下承恩公府,那几个小辈,哀家也是知道的,皇帝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把他们送去军营里吧,让他们从小兵做起,好好吃吃苦,去一去纨绔习气。”
“皇额娘放心,儿子自然知道的。”
“还有,那些世家大族之中,乌七八糟的事情定是不少的,哀家在的时候还能保一保他们,终究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也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哀家若是去了,他们再犯什么事儿,你也不必再顾着哀家的面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哀家终归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你们才是哀家最亲近之人呐,哀家如何忍心让你们因为哀家而忍气吞声。”
“皇额娘…”永琳听到静斓这话,更是掩饰不住的痛哭起来。
此后,静斓病情开始恶化,儿孙们轮流侍疾,永琳也亲自步行去天坛祈福,但终究没能挽留住静斓的生命。
显德四十五年十一月初三,庄敬皇太后薨。上谥号孝全纯皇后。
显德四十六年三月,永琳案头上堆了好些弹劾钮钴禄一门的折子。
承恩公府正担忧静斓临死前支的招到底有没有用的时候,永琳已经大发雷霆:“太后还在的时候,这些人怎么屁也不敢放一个,现在太后刚去了没多久,这些混账就一个个冒出头来了!”
钮钴禄氏虽然担惊受怕,但终究并没有被皇帝追究过多,只是家里几个纨绔子弟被送到了军营之中。现任的承恩公也大刀阔斧,开始整顿家族事务。倒是那些上折子的人被皇帝狠狠发作了一番,倒是硕翁科罗和额尔登额私底下对着皇帝,说家里确实有不少祸害,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他们实不敢因私废公。
永琳听了倒是心中熨帖,对钮钴禄氏一族也就宽大了许多,对那些上书之人,也看在他们求情的份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人们一看,明显虽然太后不在了,可皇帝对人家钮钴禄氏还是有情分的,那些想着落井下石的人家也就再次对钮钴禄氏亲切了起来。
显德四十六年底,永琳也生起了重病,半个月后,薨。
显德皇帝唯一的嫡子绵佼,连着两年,先失去了疼爱他的祖母,接着就失去了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饶是心智坚定,也数次哭昏了过去。
自生母去后,绵佼大部分的感情都投注到了祖母和父亲身上,如今二人先后离世,对他不啻是一大打击。
然而,逝去的人终已逝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绵佼还是因为大行皇帝遗诏登上了皇位。
虽然静斓告诫过他的后宫之中不许让钮钴禄氏的女子登上贵妃以上的位子,但绵佼还是让钮钴禄氏又出了一个贵妃。只是大家都摸不清楚皇帝究竟喜不喜欢这个贵妃,因为皇帝甚少招她侍寝,却喜欢和她说话。
这个纽钴禄贵妃至死都未曾生育一儿半女,但皇帝终其一生都不曾冷淡过她。
只是无子的贵妃的名头显然不能和做为皇帝生母的太后相比,钮钴禄氏终究还是收敛了许多。
慈宁宫中早已空了,但里面一切摆设都和静斓还活着时一模一样,老总管贺申,是贺全的徒孙,曾伺候过静斓三十来年,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再也醒不来,他的耳朵也很不灵光了,但却独独喜欢听这位贵妃的声音,因为她的声音,像极了他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蜗牛祝亲们新年快乐!!!!!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