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绿清新却不失华丽的裙摆,如水波涟漪似舞动轻荡,乔嫣然下意识的停住步子,回头看向盛怀澈。
盛怀澈星眸一扬,笑的狡黠:“当然,现在已病愈啦。”
如此恶劣的一惊一乍,乔嫣然忍不住啐道:“六王爷,你的确该好好颐养品德!”
盛怀澈不以为忤,只哈哈大笑。
不久后,有一道音色纤细、却弱而不绝的乐声响起,听在乔嫣然耳中,声音曲调都甚是熟悉,那是以唇吹响竹叶的声音,是《清平乐》的柔转曲调。
奈何,生为皇家子孙,唯有清平一世最难求。
与乔娘用过滋味清淡的素斋午饭,又作稍许歇息之后,寒山寺的住持慧圆老和尚,亲送乔娘下了千层青石台阶。
自从到了寒山寺,乔庭然就完全消失了个没影,如今已准备打道回府,乔娘蹙眉环视一圈,依旧寻不见乔庭然的身影,不由怒道:“这个臭小子!”
怒音才落,却听头顶一声轻笑响起,懒洋洋道:“娘,你是在找我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乔庭然正窝坐在树梢,穿一身雪色的轻薄白衣,掩藏在万片红烈的枫叶中,捂嘴打了个困倦的呵欠,再伸一伸懒腰,道:“我可等你们许久啦。”
安静许久的乔云哲,眼睛刷的一亮,在乳娘怀中发出一声甜甜的欢呼,道:“三叔!三叔!!”
乔娘的怒意则薄积厚发,沉声道:“你给我下来!”
乔庭然听话的纵身跃下树梢,搀扶着乔娘的手臂,笑的平和温伦,道:“娘,您老请上车,儿子来给您保驾护航。”
却听乔云哲追问道:“三叔,我骆叔叔哪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头疼,所以又瘦弱君了,见谅…
第45章 ——第45章 ——
尚在乳娘怀中趴着的乔云哲,眨巴着一对亮晶晶的星星眼,看得乔庭然不由噗哧一乐,轻扯一下乔云哲脑顶的小花辫儿,语中颇有奇怪的纳闷意味,笑道:“我说,你这小娃娃,怎么老惦记着那块冰疙瘩呀,他比三叔还要好么?”
乔云哲笑的既天真又可爱,两片粉嘟嘟润泽泽的小嘴巴,花瓣绽放似的打开,兴高采烈的嘟噜道:“因为骆叔叔人长的好看,还会捉小兔子给我玩儿呀。”
童言从来无忌,只听得乔庭然哈哈一笑,伸手捏一捏乔云哲挺翘的小鼻子,望向沉脸如墨的乔娘,眉目舒朗间,意态很神闲,道:“娘,您瞧,小哲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爱美之心,将来娶媳妇儿,想必极容易的很,您定能少花费许多心思,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一个连奶都没断的小娃娃,值得她费什么心思,乔庭然海阔天空的乱讲一气,引得乔娘不由横眉侧目,再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低斥道:“臭小子,少给我扯东扯西,我教你又唬我,今个回去,看我不打烂你的手!”
乔庭然脸上是无所谓的随意一笑,只语气十分软和的顺势骑驴滚下坡,平慰老娘滚滚翻腾的怒气,叠声应道:“行行行,娘,只要能让您消气,您就是再打断我的腿,也成!”
如此一派胡言,直气得乔娘差点崩溃了贵妇礼仪,再刮乔庭然一大脑瓢儿,乔嫣然见状,忙出声阻拦道:“娘,您先上车,咱们回去再说。”
说着话时,又冲旁边的婢女使一使眼色。
乔娘在婢女的搀扶下,先行踏凳进了马车,乔庭然冲乔嫣然咧嘴露齿一笑,而后又哼哼唧唧对乔云哲,道:“小哲哲,不枉你惦记着那块冰疙瘩…”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什,搁进乔云哲的小肉掌中,笑呵呵道:“给你,这是你骆叔叔送你的小玩意。”
乔嫣然本待上车去,听到乔庭然的话,不由转眼看去,只见乔云哲白鲜肉嫩的手心,托着一只小小的竹编鸟雀,小巧的鸟身青翠新绿,阳光下满是清润的光泽,极是精巧可爱,稚子时期,童心向来最盛,乔云哲看了之后,心里大是欢喜,双眼弯似一钩清亮的月牙,高高兴兴的欢呼道:“哇,好漂亮的小鸟!”
见乔云哲的表情尽是天真欢喜,乔庭然微微一笑,目光游离而转,在扫到不远处正蹬车的乔姝然时,有些微皱眉的停顿。
乔嫣然注意到乔庭然凝眉,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山之时,乔姝然眼圈微红,神气低落,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正自疑惑之间,忽听乔庭然在耳畔惊叫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哎哟喂,黑旋风,你可不能倒贴给白旋风,快给我离它远点儿。”
乔嫣然再扭脸望去,只见不远处供存坐骑的马棚中,有一黑一白两匹精神骏马,正在亲密的耳鬓厮磨,如风飞卷而去的乔庭然,似棒打鸳鸯一般,将两匹马儿隔开,又左右开弓,各赏了两匹马一脑瓢儿,看得乔嫣然不由掩唇而笑。
乔云哲捏着手里的小竹雀儿,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却也不忘骑马的大事儿,嘟着小嘴央求道:“小姑姑,我还想骑大马。”
乔嫣然知他心心念念的想骑马,乔庭然马术很是精湛,不会轻易摔了他,于是含笑应道:“去吧,小姑姑替你和祖母说。”
乔云哲甜甜一笑,神态可爱至极,拍马赞道:“小姑姑,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说罢,催着乳娘带他去找乔庭然。
深秋时节,寒山寺的红枫正当盛开,锦绣嫣红,娉婷林立,有如杜鹃泣血一般的殷丽华美,如同来时一般,抬首仰视寒山寺,乔嫣然在离去前,再回首一望,明丽的光线之下,大殿依旧气势华丽,巍峨宏大。
在石阶之顶,有一抹黑袍身影遥远而立,乔嫣然看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觉着那似乎应该是骆承志。
柔软的车帘垂落间,寒山寺的一切,尽皆消失于眼前。
回到乔府之时,夕阳正在斜落西山,天边的云霞舒卷斑斓,怒火未消的乔娘,面容酷似冬雪寒霜,手持一把戒尺,对乔庭然扬手一挥,冷声道:“庭儿,你给我跪下。”
戒尺这玩意儿,乔庭然从小没少被它打过,双膝规规矩矩的触地,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道:“娘,您真要打我呀。”
“啪”的一声,戒尺已一记敲落在乔庭然左臂,乔娘怒颜相向,瞪眼道:“怎么,你当我在说着玩么?伸出手来!”
乔庭然刚伸出手,一下连一下的啪啪啪声,已然格外清脆利落的响起,隔间之外的乔嫣然,轻声对怀里的乔云哲说道:“小哲以后要听话,不然,就会和三叔一样,会被祖母打手心的。”
这时,里间传来乔庭然夸张的鬼叫狼嚎,呼痛道:“哎哟喂,娘,您轻点儿,您把我手打肿了,我可怎么吃饭呀?”
只听得乔云哲身子一抖,又往乔嫣然怀里缩了一缩,低声乖乖道:“小姑姑,我以后听话。”
却听乔娘气呼呼道:“吃饭?一只手就足够了!”
当晚,乔庭然被打肿的左手,裹成了一只白胖胖的熊掌,只余右手风卷残云的吃饭夹菜,看得乔嫣然无奈而笑。
这个月有两件大事,一是虞以弘要娶怀溪公主,二是乔老太太要过七十大寿,正值此喜气洋洋之际,乔嫣然却在初四的清晨醒后,发现自己神智昏沉,头痛乏力,额头脸颊均是异常的潮热。
望着薄绡纱帐之外,唤自己起身的竹云,乔嫣然心里泛起说不出的苦涩,慢慢举起手背,搭垂在发热的额头,低声叹道:“竹云,着人去请陈御医过来,我不舒服。”
竹云微微一愣,忙应道:“是。”
门外,很快响起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乔嫣然只无力闭眼。
生病的第二天,乔嫣然脑中似有群魔乱舞,就算服了汤药,也睡得并不安稳踏实,朦朦胧胧之中,恍惚有人轻抚她的脸,动作轻柔和煦,犹如温暖的春风拂过,慢慢睁开眼睛,视线由茫然聚拢到清晰,却发现盛怀泽坐在床边,乔嫣然微抬起头,想要坐起身来,却被盛怀泽伸手压下,温声道:“嫣然,你别动,好好躺着吧。”
乔嫣然的头卧在柔绵的软枕,脑中却仍有钝钝摩摩的疼意,低声问道:“表哥怎么过来啦?”
“你病着,朕自然要过来看你。”盛怀泽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乔嫣然的额头,柔声道:“可感觉好些了?”
乔嫣然老老实实的答道:“不好,头里晕乱的很。”
“水沉香的味道这样浓,陈文敬说你多思多梦…”盛怀泽眼中有款款依依的深情,微顿一顿,才轻声问道:“你又白日胡思乱想,晚上睡不安枕了,是不是?”
第46章 ——第46章 ——
乔嫣然浑身支离孱弱的难受,闻言只无声的沉默,盛怀泽缓缓摩挲着乔嫣然的额鬓,声音柔软如春泥,绵潮如细雨,再轻语问道:“你又忘了答应过朕的话?”
乔嫣然病得心气浮躁,只强自沉静的答道:“我没忘。”
盛怀泽眼底隐有受伤之色,语调透着些许难以言传的寂寥,问道:“那为何又生病了?”
窗外凉风婆娑,吹动树叶姗姗影动,曾经,她最喜欢迎风而走,如今,却只能隔窗聆听,乔嫣然恍然苦笑,闭目轻声呢喃:“我也不想生病啊,这么难受。”
院落深深,空庭寂寂,唯有盛怀泽的声音轻而低,却清晰可闻:“都三年了,你心里还是不肯喜欢朕,是不是?”
乔嫣然睁开眼睛,被水洗过的一般明净,忍着深重的头疼,轻声答道:“我会陪表哥一辈子。”
“不论身心,你都要陪朕一辈子。”盛怀泽凝视着乔嫣然,目中有水滴石穿的执着,更有坚定不移的依恋,道:“嫣然,朕想要的从来都是,与你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乔嫣然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是薄如春雪一般的脆弱无辜,明明近在尺咫,又像远隔天涯,盛怀泽不禁心痛,双手自上而下穿过乔嫣然的细脖。
黑色的长发漫漫垂落,盛怀泽俯身,贴紧乔嫣然潮软的脸颊,声音尽是沉湎往事的温柔:“朕认识你十二年,看着你一点点慢慢长大,你一点点偷走朕的心,朕不止把你当成妹妹疼爱,更把你作为心中挚爱珍惜…”
她紊乱的呼吸扑在他脸颊,她离他这样亲近,却又那样遥远。
盛怀泽的语调极低也极慢,似要将自己的一字一语,深深切切刻入乔嫣然的心中,道:“十八岁那年,父皇说要替我选立王妃,我回去凝神想了一整晚…第二天,父皇下朝来母后宫中,我便去跪求他,让你做我的王妃…父皇当时就笑话我傻,他说你这个傻小子,嫣然才十一岁,你娶回去哄着玩么?”
恍惚一笑,盛怀泽似乎也觉着自己傻的可以,再低低絮絮道:“当时你还那样小,小到只知道扑蝴蝶荡秋千玩,可我就是萌生出想要你永远陪着我的念头。”
掌下的肌肤纤瘦薄凉,却凝脂似引人爱不释手:“我坚持己见说,儿子可以等她长大,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父皇如何珍爱母妃,儿子也会如何珍爱嫣然。”
盛怀泽微微而笑,再道:“你看,早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表哥就开始喜欢你,直至父皇病重驾崩,表哥的妻子名位,一直都为你留着。”
手指下的液体温热烫手,轻轻替她拭着泪痕:“以前你年纪小,只一心当朕是哥哥,朕不忍也不愿苛责你,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朕还是这般喜欢你…嫣然,朕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朕?”
盛怀泽缓声低语间,掠过几丝浓重的煞气:“你一定要伤朕的心么,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朕气得真想掐死你…”
微偏过头,轻吻乔嫣然脸上残留的泪渍,喃喃道:“天下的女人这么多,朕只喜欢你一个,嫣然,让你爱上朕,怎么就这么难…”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似密密麻麻的针尖,无孔不入的刺进脑海,乔嫣然听得只觉头痛欲裂,难受得几乎想放声大哭,却偏偏哭不出声,只有泪意肆虐狂涌,脑子里嗡嗡隆隆乱响成一片,死死捂住耳朵,她什么都不想听!
一声未泣,却泪流成海。
不知过了多久,双手被掰离耳畔,盛怀泽紧紧抱着乔嫣然,近乎于悲哀的沉沉低语:“别哭,朕不逼你,只要你永远陪着朕。”
遥想当年,阳光温暖的午后,轻悠缓荡的秋千,灼灼生艳的桃花,满心欢喜的两年期盼,却换得一句我不愿意,当时不是不生气,流年偷换,能把你变成朕最爱的人,只是,又过了三年,为何还不能把朕变成你最爱的人。
紫凌花已开过三次,你的心花却还是不肯绽放。
嫣然,你终是让朕伤心难过。
朕不逼你,却也不会放开你,你只能永远陪着朕。
十日之后,武安侯之子虞以弘与怀溪公主喜结连理。
遵照陈御医叮嘱,乔嫣然依旧卧床养病,乔爹与乔娘携家带口离府前,在乔嫣然床边又谆谆嘱咐好半晌,方才离去。
室内安静,熏香缭绕,乔嫣然歪靠在软枕之上,一头水亮的青丝松散闲垂,没有半星珠翠点缀,只低眉垂首,懒懒翻看一卷书册,打发不许下床的无聊时光。
门声轻响,乔嫣然手下翻过一张纸页,头也不抬地吩咐道:“给我倒杯水。”
无人应答,却有水落杯盏的清脆响音,乔嫣然心头略觉奇怪,不由抬眼看去,只见一人长身玉立在桌边,正左手执杯,右手拎壶,有冒着热气的白雾游离缥缈,又勾兑几勺蜂蜜和几勺白细砂糖,细细搅匀拌和。
翠滢滢的杯子送在眼前,盛怀泽的笑意柔暖如春水,道:“不是要喝水么?”
见乔嫣然一不吭声,二不接杯,只傻愣愣的看着他,盛怀泽不由剑眉微挑,星眸含笑,道:“难不成,你想朕亲自喂你喝水?”
乔嫣然撒开手中书卷,忙双手接过,润泽的水杯触手有温,低声道:“谢谢表哥。”将杯沿放在唇边,轻抿几口极甜的蜜糖水,而后将杯子放在床头的矮几之上。
盛怀泽神态落落清湛,掀起袍角在床边坐下,极自然的将乔嫣然揽抱在怀,抚摸着她乌亮柔软的长发,温声关怀道:“这几天头还晕疼么?”
头颈亲密的相依相偎,宛若一对最亲密的恋人,乔嫣然心下一阵惘然,轻声答道:“不疼了。”
盛怀泽捉住乔嫣然纤细的手臂,将之环抱上自己的腰,略偏了头,轻轻吻在乔嫣然光洁的耳垂,柔声道:“嫣然,让朕亲亲你吧。”
说着,嘴唇已一寸寸慢慢挪动,吸噬过她柔润的脸颊,亲吻她微湿的眼睛,轻咬她精致的鼻管,最后寻到乔嫣然丰泽的双唇,只在唇上留恋片刻,已固执铭劳的深入进去,舌尖纠缠互绕,辗转不息,似要将十二年的时光全部镌刻在唇齿之间,情深眷眷翼翼的拥吻中,盛怀泽品尝到蜜糖水的甜味儿,两人脑后的顺滑长发,如荡漾的水波似泛起层层涟漪,分分碰碰,又碰碰分分。
第47章 ——第47章 ——
屋外,阳光虽好,秋风也盛,数片枯叶游离于风中,最后打着圈儿萎靡坠地,刘全禄抄手入袖,独身站在院落中央,为自己的皇帝主子衷心守门,任何闲杂人等均不准靠近。
从进出随意的贴身丫鬟,变成闲杂人等的竹雨,端了托盘走近,福一福身,含笑请示道:“刘公公,我家小姐服药的时辰到了。”
刘全禄一根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吁一声,低声道:“等会,我先瞧一瞧去。”
言罢,蹑手蹑脚的靠近房门,活生生一副做贼似的走姿,勾腰将脸贴趴在门上,聆听好半晌,才摆好弯腰垂首的姿势,恭敬请示道:“皇上,乔小姐的汤药送来了。”
待听到盛怀泽回复端进来后,刘全禄快步走下石阶,对竹雨道:“汤药给我,你下去。”
竹雨无奈,只得依言退下。
屋内,明光灿灿,暖意袭人,一门之隔,却几乎是两个迥异的季节,刘全禄捧着托盘进来之时,乔嫣然裹着暖裘对镜而坐,盛怀泽正替她妆容饰发。
盛怀泽拿了玉梳,顺理着乔嫣然背后的长发,随口问道:“刘全禄,你看,朕这头发梳的可好?”
蛾眉纤华,发饰珠翠,明铛坠耳,有浮鲜绮艳的美丽。
我的个皇上喂,奴才这些天都快要被您整死啦,刘全禄双手举着托盘,小心谨慎的赔着笑脸,道:“乔小姐本就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再经皇上一双妙手锦绣添花,自是格外光彩照人。”
盛怀泽将梳子搁到妆台,笑道:“汤药放下,你出去。”
刘全禄忙不迭的应道:“是。”放下托盘后,麻溜滚走。
盛怀泽半俯弯身,将乔嫣然打横抱在怀中,珠环玉饰摇动碰撞声中,乔嫣然伸出手臂,抱住盛怀泽的脖颈,盛怀泽垂首,与她以额碰额,柔声低语道:“朕的嫣然永远最美。”
乔嫣然轻眨一眨眉眼,顺从的靠在盛怀泽怀中,珠玉漱漱而响。
重回床榻之上,乔嫣然捧着热腾腾的药碗,一股浓烈苦涩的味道冲入鼻端,不由略蹙了双眉,盛怀泽见此情状,伸手抚平展乔嫣然的眉尾,温声问道:“还是这么怕苦?”
乔嫣然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准备喝药的神态姿势,堪比英勇断腕的壮烈之士,正要憋气一饮而尽时,手中药碗却被盛怀泽夺去,不由目露些许疑惑之色。
盛怀泽微微一笑,说道:“嫣然,朕愿与你同甘共苦。”
说罢,将药碗先送到自己嘴边,皱眉饮下一口之际,盛怀泽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难看,却伸出手去,将乔嫣然的脑袋扣近自己,妄图以嘴渡药,以此昭示有苦我们一同尝。
以口喂香甜的核仁,兴许是一种情趣的享受,但是呢,以嘴渡苦极的药汁,却绝对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尤其当两个人都还怕苦时…
盛怀泽强忍下苦涩之意,将药汁送到了乔嫣然口中,乔嫣然简直要给盛怀泽跪下了,她素日喝药,基本每喝三碗,差不多要吐上一回,就算你想同甘共苦,直接替她喝去一半多好,而现如今的共苦之法,后果却只能是,乔嫣然又将嘴里的药汁,大不敬地反吐了回去…
再然后,俩人脑袋一偏,双双呕向床外。
一时之间,盛怀泽略有几分尴尬神色,自个拿手背揩了揩唇际,暴怒了声音冲外喊道:“刘全禄!”
刘全禄忙不迭地推门进来,慌里慌张地垂首应声,道:“皇上,奴才在!”
盛怀泽龙颜震怒,道:“派人把陈文敬给朕找来!快去!!”
刘全禄匆匆应了声:“是。”而后火急火燎地奔出门去,唉,他的皇上主子又怒了,皇上的太监是越来越不好当啦。
盛怀泽拦腰抱着乔嫣然,从盘中拈了两颗蜜饯,一颗塞入乔嫣然口中,另一颗自己吃下,郁闷的嘀咕抱怨出一句:“你这药也忒苦了…”
乔嫣然稍稍别过头去,有点不忍直视盛怀泽的脸,却丢给他一条细软手绢儿,低声道:“表哥,嗯,你…擦一擦脸吧。”
盛怀泽虽有点疑惑,却下意识的拿香绢儿抹了抹脸,而后放到眼下一瞧,只见方才还干净的素花手绢上,沾了几点乌黑晕染的药渍,想来应是乔嫣然刚刚吐出的药汁,有几星喷溅到了脸上,不由哭笑不得蹭近乔嫣然的脸颊,道:“你这个小东西,小时候蘸墨写字,能甩朕一脸黑墨滴子,现在更长本事,竟敢吐朕一脸药花滴子,看我不狠狠罚你…”
嘿,皇上主子又乐了,守在房外的刘全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半个时辰后,从喜宴而来的御医院首陈文敬,奉诏前来觐见,另有乔庭然随他一同归来。
外间,陈文敬先恭敬行礼问安,而后洗耳聆听圣言,却听皇上不冷不淡的开口问道:“陈文敬,你开给乔小姐喝的药,自己有没有尝过是什么味道?”
这话问得奇怪,身体没病脑子有病的人,才会没事乱喝药,陈文敬自认为身体头脑均健康,故垂首应答:“微臣不曾尝过。”
盛怀泽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那你现在尝一尝。”
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呈到眼前,陈文敬面不改色的端起,没有简单的尝上一尝,而是直接捧碗豪饮而尽,再神色凝定的放回托盘,颇是镇静的禀告道:“回皇上,微臣已尝过。”
如此爽快宁淡的喝完,仿佛刚刚灌进肚子里的液体,不是能苦死人的难闻药汁,而是清甜甘美的山泉流水,盛怀泽看得有点直愣眼,只得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这药太苦了,乔小姐喝不惯,你看怎么办?”
太苦了?明明一般般苦而已。
喝不惯?还不是喝了这许久。
陈文敬青色的长袍一掀,双膝跪地,叩首请罪,道:“皇上,自来良药苦口,请恕微臣无能。”
盛怀泽再轻咳一声,只得温言道:“既然来了,再去给她瞧一瞧,看什么时候可以停药。”
陈文敬领旨起身后,进入内室替乔嫣然诊脉,乔庭然则从内室走出,极为无语凝噎的低声嚷嚷,道:“皇上表哥,你火急火燎得召陈文敬过来,就因为嫣然说药苦、她喝不惯么?”
盛怀泽再轻咳一声,负手望向头顶的雕栏画栋,口气淡淡道:“怎么,这难道不行么?”
乔庭然简直要败跪给盛怀泽了,略口不择言的责怪道:“皇上表哥呀,以弘和怀溪公主正在拜天地的喜庆当口,一听府里急着找陈文敬过来,我娘差点急晕过去…你这里轻飘飘一句话,武安侯府几乎乱场子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