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头真不怎么流行自由婚配,若有一双父母坚决不同意,男女双方再喜欢的死去活来,也得不到世俗目光的肯定,既然秦岳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南姗想了想,只道:“我听我娘提过,你姨母想将莫小姐说与你,而且,表舅母也十分同意…”
秦岳忽而掷地有声道:“我今日遍寻机会单独见妹妹,就是要说这个,灵燕虽是我嫡亲的姨表妹,可我不喜欢她做我妻子,我很早就中意你…只要祖父开口做主,我娘她…拦不住的。”
南姗默了默,作为一家之主且家权在握的侯爷,他若发话,楚氏纵算心有不甘,确实也无可奈何,可是…南姗只淡淡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总要两家都心甘情愿才是最好…我出来了许久,也该回去了,告辞。”
秦岳直视着神色冷淡的南姗,握紧拳头,咬牙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睿王爷家的公子?”
第105章
正月水仙香又香,二月迎春花儿黄,元启二十二年的春节过后,气质秀丽的迎春花,很快吐露出淡雅的芬芳,寓意着早春已来临。
地上的熏笼中缓缓吐着云烟,南姗歪靠在暖炕的厚棉枕上,腿上搭盖着一条富贵花开的绒毯,手上捧着一卷书册,慢慢地翻看着,屋内静静的,坐在炕几另一侧的夏桂,抱着南姗的首饰匣子,瞧瞧这支大珠钗,又瞅瞅那支大金簪,琢磨了半晌,最后从绚烂耀眼的匣子中抬起头:“小姐,咱们后日去宝禅寺进香祈福,您想戴哪几件首饰呀?奴婢这翻看了小半天,件件好看精致,都不知该选哪些了…”
南姗轻轻翻过一页书纸,随口道:“我上回不是说,让你闲时把我的首饰,都各分各类编好号记下,你弄好了么?”
“弄好了。”夏桂应道。
南姗的目光仍落在书上,和声道:“后日不是初八嘛,你把八号大发钗,八号小发簪挑出来,再搭配些珠花不就得了…以后再不知选哪些时,就按那天的日子照猫画虎来选呗。”
“小姐想的倒是条巧宗儿,可是…”夏桂取出八号大钗和八号小簪,叹了口气道:“这支大钗镶的全是大红宝石,这支小簪嵌的翡翠又甚绿,配在一起多不搭啊。”
南姗又伸手翻过一页书纸:“要戴的大钗既已选好,再搭配其余的小饰品,夏桂姐姐不是最擅长这个嘛。”
夏桂笑了笑,忽又道:“小姐大号的发钗和发簪,若是不重复着轮流佩戴,怕是要两个来月的时间,才能全部轮上一遍。”
南姗的视线离开书册,望向正拿着累金丝嵌红宝石大凤钗的夏桂:“我都有那么多大头饰了?”
夏桂小心地放下手中的凤钗,掰着指头开始数来源:“可不是,其中有一多半是夫人给小姐的,其余的有咱们家几位少夫人、还有您舅母温夫人、豫国公沈夫人、武昌候君夫人、临江伯魏夫人,还有安夫人、谷夫人…”
南姗听着听着,便淡定地继续埋头看书,差点又忘了,她早就是个小富婆了来着,可惜,再富婆也不能任性,不然她早就把南毅拳打脚踢一顿了…
二月初八,天气晴好,南老夫人领着家中大部分女眷,前往宝禅寺进香,这一回,由温氏留在府中镇宅,其实,南姗也挺不想去,她比较喜欢逛普生寺,而不是什么宝禅寺,但是,南老夫人已点名她要随行,她能不去么,啧,姨妈这会儿没来探望她…
因又是一大早从被窝里爬出来,南姗心情极度不爽,神色自然格外萎靡,钻进马车后没说几句话,就困得闭眼假寐,南妩和南如面面相觑后,不一会儿也都各自歪着脑袋睡着。
到得宝禅寺后,南姗坚决遵照温氏的指示,亦步亦趋地跟着安二嫂嫂,燃香磕头烧纸,机械地磕了好些个头后,南姗突然觉着不许点愿望,实在有点对不起她刚撒出的香油钱,于是,南姗在跪拜到微笑的大肚弥罗佛时,闭着眼睛,双手合什,心里开始念念有词:“祝面瘫爹身康体健,美人娘青春永驻,屏大哥哥前程似锦,砚二哥哥飞黄腾达,葛三哥哥明年高中,笙四哥哥今年中举,梵弟弟瘦身成功,小离离天天快乐,小果果快乐天天,萧大嫂嫂夫妻美满,安二嫂嫂夫妻和睦,魏三嫂嫂夫妻如意,未来沈四嫂嫂夫妻恩爱,小芙儿貌美如花,小铭儿才高八斗,小康儿…”
南姗拜得十分投入,正要祝小康儿学富五车,背后突然冒出一道颐指气使的声音:“你们是哪家的!这里是和尚庙,又不是尼姑庵,怎么还拜个没完没了了,死那蒲团上了!还不快点起开!”
南姗愣了一愣,不由睁开眼睛,这该不会在说她吧,话说,她要许的愿望才说了一半哎…正胡思乱想着,已有小沙弥劝诫的声音响起:“这位施主,佛门境地,请勿高声喧哗,凡事皆有先来后到,待这位女施主拜完…”
小沙弥话还未说完,已被响亮的一巴掌扇倒在地,那把霸道无礼的声音怒声道:“放屁!小爷就高声喧哗了怎么滴!你个小秃驴再多一句嘴,小爷今天就拆了你们这座破庙!”
天子脚下,大庭广众,竟如此猖狂,皇帝老爷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被董妈妈和夏桂从蒲团上扶起的南姗,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大红锦衣的年轻男子,正一脸跋扈地指着小沙弥破口大骂,又对他啐了一口唾沫,才骂骂咧咧扭回头道:“什么先来后到!我说,你们这群磨磨叽叽的是哪家的,赶快给小爷滚,惹得小爷上火,我…我…我…”
红衣男子原本十二分盛气凌人的气势,在结巴似‘我’了三次后,突然变得十分平易近人,甚是有礼地做了个揖,还堆出满脸的笑意:“小生方才鲁莽了,请小姐勿怪,小姐若没拜完就继续拜,家妹稍等片刻也无妨…”
呃呃呃,这是在演反转剧么,南姗以为自个会被臭骂一顿,怎么半道又变成被致歉了…安文佩瞅见对面男子瞧小姑子的眼神,暗骂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登徒浪子,竟如此无礼地盯着大姑娘看,忙将还在发呆的小姑子拉至身后,董妈妈并几个婆子丫鬟挡在前头。
南姗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尼玛的,穿红衣裳的纨绔小子,居然是在对她色眯眯地笑!狂晕!!!
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娇嚷道:“六哥!你凭什么让我稍等啊!她既不是公主,又不是郡主,有什么资格让本小姐稍等!”
“就凭那位小姐美若天仙,而你却丑若无盐,就合该你在后头等着——”又一道优雅清亮的声音响起,南姗偷偷放眼瞧去,只见那粉衫娇嫩的小少女身后,又走出个月白长衫的年轻人,呃,手里还摇着一把描金绘彩的大扇子。
那粉衫少女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闻言扭过头去,居然颇不注意形象地当众跺脚喝骂道:“傅晓舸!你说什么!你敢说我丑若无盐!”南姗看得暗暗称奇,小丫头,你在外头这么豪放,你爹都不打你的么。
唤做傅晓舸的月白衣衫年轻人,悠悠地摇着折扇,懒懒得笑:“你耳朵聋么!我在说你丑若无盐,怎么,你还要我指名道姓说,好——”傅晓舸‘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朗声道:“钱彩蝶,你丑若无盐,这回听清楚了么!”瞅着粉衫少女钱彩蝶眸中喷火,傅晓舸笑得更加愉悦:“你若非丑若无盐,为何你每次找五皇子说话,人家压根理都不理你呀,哈哈——”南姗听得耳朵一动,小五盆友?
钱彩蝶顿时怒了,几欲抓狂地冲红衣男子吼道:“六哥!他敢羞辱我!你快替我教训他!”
傅晓舸眉目间尽是骄矜的贵气,听到钱彩蝶口不择言,忽而冷冷道:“好大的架子!钱世仁,凭你也敢教训我!你们钱家算什么东西!”南姗听得耳朵又是一动,钱世仁这个名字,貌似有点熟,哎,好像在睿王府见过来着,那应该就是钱太后的娘家人了,于是,问题来了,这位傅晓舸敢当众叱骂钱家算什么东西,那您又是哪路神仙,居然这么拽!
南姗正要听钱世仁接下来说啥,却被安文佩拉了拉袖子,低声道:“姗姗,咱们走。”说着,就被安文佩牵着匆匆离去,才走不远,就听到后头钱世仁的怒吼声也随之响起‘那你们傅家又算什么东西!’,接着似乎还伴随着拳头相加的声音,南姗默默地默默囧——这应该,应该与她没什么关系吧,她就是多拜了会大肚弥勒佛,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啊。
因南家女眷队伍略长,安文佩和南姗又走在最后,她俩拜佛的速度又是悠达着慢慢来,是以佛堂开始发生争吵之时,南老夫人已转到厢房歇息去了,到了之后,才发现拖着的尾巴还没回来,便不悦地派人去寻,寻到安文佩和南姗之时,她俩已到安静之处,是以,南老夫人并不知晓此事,只是在离开时听说,寺里有权贵子弟大打出手,狠闹了一场,约摸是钱太后的侄孙和福荣大长公主的孙儿。
宝禅寺香火极是繁盛,故而拜佛许愿的香客众多,那一日傅晓舸和钱世仁大闹宝禅寺的事情,不过两日,便纷纷扬扬传得风满京城,听闻,福荣大长公主怒气冲冲前往皇宫,去找钱太后狠踢了一回馆。
钱太后仗着生了个皇帝儿子,当上太后之后极是骄横跋扈,但福荣大长公主比她还横,她是先帝爷一母所出的胞姐,面对胞弟曾经的一个小妾,啧啧,钱太后被狠欺负了一回…一边是不着调的亲娘,一边是自个的亲姑姑,当夹心饼干的皇帝老爷好生为难,哪一边都不好偏帮,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了。
几日后,阳光灿烂,春光烂漫,南姗倚在桌上描花样,预备给南梵做个仙草云鹤的荷包,刚放下描笔,却见夏桂捧着一丛妖娆的杏花枝条,急匆匆地挑帘进屋,凑到南姗跟前道:“小姐,奴婢听说,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南姗呆了呆,以手指鼻:“给我?!”
——南家现在最大的姑娘,可不就是您了么!夏桂差点冒出一头黑线,却顾不得打趣南姗,又压低声音道:“是上回咱们在宝禅寺遇到的那个钱世仁公子,是他家登门来提亲了!”
南姗听得只想喷出一口老血,尼玛的,这简直是不靠谱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啊,还有比这更狗血的事么,爱捉弄人的老天爷告诉南姗一个字,有。
第106章
俗语有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南姗还没听说过,提亲也有同时扎着堆来的,在南姗想通老爹压根不会同意钱家时,便吃了两块绿豆糕压惊,又喝了一盏蜂蜜菊花茶定神,手上才放下喜鹊登梅图案的粉彩茶盏,找借口出去看花样、实则打探消息的夏枝,也急匆匆地挑帘进屋:“小…小…小姐!”
南姗微微吃惊:“又怎么了!你怎么还结巴上了你!”难不成温氏把钱家婉拒了,钱家当场就在南家发飙了不成!钱家脸再大,也不能无理到这个份上吧啊。
夏枝嘴角抽搐着继续结巴:“那…那钱家还没走,傅…傅家的人也来了!”南姗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只见夏枝的表情似在狂风中,被狠狠刮了一场后的凌乱:“他们家…也是来提亲的!”
南姗呆了一呆,然后深吸一口气,挥手对夏枝发号施令:“继续再探!”夏枝出去后,南姗又想喷老血了,一碗狗血还不够,还要再来一碗?!肿么有点天雷滚滚来的兆头恁。
不久后,刺探消息的夏枝再度回来,先道钱傅两家已被温氏用‘感谢两家对小女的称赞,但是吾女尚不足十四,目前尚无婚配之打算’的句式一同送了客,括弧补充,离去之时,钱家横眉冷目,傅家皱眉竖目,最后又道温氏将安文佩叫了过去问话。
又一次被惊到的南姗,再度喝起菊花茶定神,那日宝禅寺进香的意外,因不想节外生枝,便和安文佩商量谁也不说,也严令那天跟随在侧的仆从,不许乱嚼舌根,谁知前几天闹得沸腾的钱、傅两家,今日竟同时来登门提亲,这个,这个…南姗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不过就是拜佛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可能挡了脾气暴躁的钱世仁的道,然后…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嘛,呃呃呃,老爹,你会因此而打我么…
南姗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温氏召她前去,只好继续吃绿豆糕压惊,待到快摆晚饭前,温氏院子里才来人传话:“夫人那里快摆晚饭了,让小姐过去呢。”
南姗一脸若无事情地去了,好吧,其实她是装的,温氏不找她谈人生,不代表老爹也这么好说话,话说,南老夫人竟也没有找她过去训话,这才真是有点奇了个怪哉(其实是被旺财媳妇拦下了)。
到温氏院里进了屋,南姗分别给南瑾、温氏行礼问安,然后耷拉着脑瓜,交叠着双手,一副等着挨老爹训斥的模样,只听茶盏轻脆地放在桌案后,南瑾老爹不满的声音淡淡响起:“傻站在那做什么,爹爹累了一天,也不知过来捶个背?真是白疼你这么年了。”
按照南瑾和温氏的交心程度,南姗压根不信已归来半个时辰的老爹,会不知道今儿个同时有两家来提亲的事,如今是这个态度,也就是说不会训她招风惹事喽…啧,老爹就是明事理,本来也的确不是她的错嘛…南姗忙屁颠屁颠地蹭到老爹身侧,握上拳头给老爹砸肩膀,笑语柔绵绵的,听在耳中极是轻软贴心:“爹爹别生气,是女儿手脚迟钝了,今天我给爹爹多捶会儿就是了…”
不一会儿开晚饭,已两岁过半的小南离和小南果趴在小炕桌上,一人抱着个粥碗独立吃饭,旁边的乳娘只在旁边看着,并不轻易搭把手,只是在少爷们脸颊上蹭到粥渍时,才弯腰用手绢擦一下,并低声嘱咐道:“小少爷,慢些吃。”
在两个小娃娃吸溜着喝粥时,南瑾、温氏、南姗和南梵也一起坐在圆桌开饭,南瑾从小教育子女要食不言,是以用饭之际,很少伴随有说话声,不过,也会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南姗敞开肚皮大吃特吃的时候,又比如,南姗跟小病猫似只吃了一点点。
见南姗第一个放下筷子,南瑾轻皱眉峰,开口问:“姗姗,你吃好了?”南姗稍一颔首:“嗯,好了。”南瑾表示怀疑,再度问道:“真的吃好了?”南姗再一颔首,十分确定地答道:“真的好了。”下午用来压惊的绿豆糕,吃得有些多,这会儿还没挪出地方。
南瑾似乎不相信,半扭过脸,对南姗身后的夏桂道:“再去给小姐盛半碗粥。”南姗一听这话,忙道:“爹爹,我是真的吃好了,因下午多吃了几块糕点,所以这会儿不太饿。”南瑾半信半疑地‘唔’了一声,这才作罢。
又过三天还算清静的日子,如果把调皮捣蛋的南毅抠掉,把心酸嘴更酸的叶氏挖掉,把厉言厉语的南老夫人删掉,南姗这三天就确实是真的清静了,这一日正好是南瑾休沐,用罢早饭后,南瑾拎着南梵到内书房检查功课,南姗则领着两个小弟弟背古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
这首《春晓》被俩小娃记得半熟时,南梵突然蹦蹦跳跳进来,指着在旁边做绣活的夏桂道:“夏桂姐姐,府里来了客人,老爷要你到客厅去奉茶。”
——你闺女身边的大丫鬟,去客厅奉茶?!老爹,你在搞什么东东啊,夏桂将绣棚架子搁回针线筐,脚步飞快地出去了,南姗拍拍南梵圆实的肩膀,眉弯眼笑:“梵哥儿,告诉姐姐,是哪个客人来了?”
南梵贼兮兮地捂着嘴笑:“是钱国舅。”
南姗呆了一呆:钱国舅?
话说,钱世仁与傅晓舸因口角是非,在宝禅寺大闹一场,结果以钱世仁获胜,于是,为孙子出气的福荣大长公主,亲自去皇宫pk钱太后,福荣大长公主在气势上完胜钱太后,三日前,两家分别使人到南家提亲,没想到再度狭路相逢,还被温氏以同一个理由双双婉拒,钱夫人回去之后分析了下,以为温氏是怕应了钱家,从而得罪傅家,又因小儿子不断撒娇央求,故而这回钱国舅也亲自一同出马,并且特意选在南瑾休沐之日到访,准备十拿九稳一次性敲定亲事,当朝太后、皇后和太子妃的娘家,谁敢不识好歹地得罪拒绝,再有,除了圆儿子抱得美人归的心愿,还能顺便狠狠下一回傅家的面子,也算替太后出一口恶气,实在是妙哉。
钱国舅的打算很美好,实际情况却是…听完钱国舅夫妇的来意,南瑾神色淡淡,问:“令郎年岁几何?”
钱国舅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眼珠浑浊无光,反应也很迟钝,钱夫人见老公抓着有点秃顶的头皮,半天答不上话,忙在一旁补拙道:“小儿刚满十七,正值年少有为。”
南瑾‘噢’了一声,又道:“年少有为?不知都有何作为?身上如今正挂着什么功名?”
脑神经功能方才暂停,这会儿又开始工作的钱国舅,态度甚是倨傲:“我儿哪需要考什么功名,再过一两个月,太后娘娘就会让圣上赐小儿一官半职!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小官!”
南瑾又接着面无表情道:“恕老夫直言相询,令郎房中如今有多少内宠?”
钱国舅自个有多少内宠尚不记得,更何况是儿子屋里,于是扭脸看身旁的黄脸老婆,瓮声瓮气问道:“世仁屋里有多少个通房?”
钱夫人脸色微有不悦,自来男方上门提亲,何曾有过当面询问男方这个问题的,人家都是私下悄悄打听来着,钱夫人也不是傻子,遂道:“只两三个,都是自幼服侍小儿的丫头,极老实本分。”
南瑾轻啜一口茶后,放下杯盏:“老夫膝下共有七子,但唯此一女,自幼视为掌中明珠来疼爱,钱国舅欲为子求老夫之女为妻,老夫也是要挑挑姑爷的,老夫的前四个儿子一十七岁时,已个个自考了功名在身,从进士到秀才、童生一一不等,老夫日后唯一的姑爷,怎么也不能比老夫的儿子差,另外,老夫也早说过,我膝下之儿均不许纳妾,俗话说的好,一婿顶半子,老夫给小女挑的夫婿,日后也绝不许纳妾,令公子可能做到这两条?”
钱国舅当即沉下脸来,哼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如何你女儿嫁的男人,便不允纳妾!这是妒妇之举!”
南瑾身姿不动,只语气淡淡道:“这是老夫为小女择婿的基础条件,钱国舅若是不乐意,尽可另寻别家千金。”
钱国舅气呼呼地站起身,怒道:“南大人这是明摆着瞧不起我们钱家了?!”
南瑾静静坐着,神色无波道:“钱家乃太后娘娘母家,老夫如何敢瞧不起。”
钱国舅一掌拍在梨木茶几上,震得几案上的茶碗直跳,黑着脸道:“我再问最后一遍,这门亲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南瑾反问:“钱国舅以为呢?”
钱国舅冷哼一声:“你竟敢如此瞧不起我们钱家,你以为不答应就没事了?哼,咱们走着瞧,你女儿迟早会是我钱家的媳妇,我儿子纵算三妻四妾,你也管不到!”说罢,甩着宽松的袖子,腆着发福的肚子,怒冲冲地往外走去,踏出花厅门后,还又回头威胁道:“咱们走着瞧!”
“把姓钱的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杯子,通通给我搬出去砸碎埋了。”钱国舅夫妇离开后,这是南瑾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对低垂着脑袋的夏桂道:“夏桂,客人已走了,你可以回去服侍小姐了。”
“我爹真这么说?”南姗听完夏桂的现场重播,愣了一会,才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夏桂以肯定确定绝不否定的态度,狠狠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老爷真的说给小姐挑的姑爷,不仅要比少爷们有本事,还要只能对小姐好,一个妾室都不许纳。”
南姗默默地托着腮帮子不语,夏桂却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可那钱国舅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威胁老爷说让咱们走着瞧,小姐,万一钱国舅去找太后娘娘告状,那可怎么办呀…”
南姗对最爱告状的小货老货二货们,相当鄙视之,除了会告状,就不能有点别的出息么,话说,南瑾老爹敢这般与钱国舅撕破脸,应该不会有啥事吧,貌似听说皇帝为防太后老娘老做不着调的事,安插了好多眼线来着…
钱太后宫中的确有皇帝的诸多眼线,当钱国舅找钱太后告完状,带着‘南家算什么,等哀家给南家下道赐婚的旨意,看南家是否敢抗旨不遵’的喜讯刚踏出皇宫,已有小太监偷偷去给苏有亮打小报告。
因对钱太后此人不甚熟,南姗只能瞎琢磨钱太后会发啥大招,哪知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泼天盖地的为难,反倒等到了一则十分意外的消息——钱世仁死了。
第107章
“姗姗,你知道有一种叫做黑寡妇的毒蜘蛛么?”南笙坐在八仙宽椅中,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啃着一根尺来长的棕紫皮甘蔗,瞅着倚在窗下绣花的南姗问道。
南姗左手握着绣棚架子,右手捏着穿大红丝线的绣花针,正在绣丹顶鹤脑门上的那一撮红毛,闻言,手上动作不停,仍低着头刺穿绣布,只嘴里答道:“寡妇我知道,蜘蛛我也知道,什么叫黑寡妇的毒蜘蛛嘛,我就不知道了,小哥哥突然说这个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