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想,还年轻,小孩子心性呢!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六岁孩子的妈了,一点儿都没变。
那张嘴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她决定不和她打哑谜了,直接说,“江衍修!江叔叔家的儿子,和景妍是同岁,俩人其实也挺般配的。二叔盯他挺久了,你不在这几年,江衍修简直开了挂,商场上□□西进,牛到不行,除了性子冷了点,没别的毛病。”
林景娴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哗哗的,她捋了半天舌头才说了句,“哇,完美符合标准…不过不行。”
“什么不行?”程黛安敲了下她脑袋,“关你屁事,操心还不少。不过你也可以留意留意,今儿个这个局二婶可是下了血本,不好好利用多可惜,看中哪个跟我说,我帮你提亲去。”
林景娴余光里看着在场的精英们,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吧!比较俗,我喜欢钱,但是这些人吧!又都是个人精,有钱又不会给我花。所以我还是自知之明一点比较好。我决定以后找个小鲜肉养着,我给他花钱,他给我贡献年轻美好的肉体,人生会快乐很多的。”
林景娴美美地眯了眯眼,想象一下弟弟们年轻的荷尔蒙,顿时觉得人生都充满了希望。
“我才不要和这些喝人血的无情资本家打交道,我怕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程黛安满面都写着一言难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哎,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林景娴继续吃点心,美滋滋地畅想着:“你看我有车有房有存款,找个比我更阔气的大佬供我挥霍有点儿难度,但找个小鲜肉嫁给我还是有可能的。”
程黛安撇撇嘴,靠在长桌上,也捏了一块点心尝了尝,发表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见解:“这年头,不光男人有钱变坏,女人也一样。”
“那不一样,我养一个就够了,不犯法。”林景娴笑眯眯地说。
过了会儿,程黛安也笑了,“你说我现在把你哥踹了来不来得及?”
“哇,嫂子你很有勇气嘛!我哥可是喝人血的资本家典型诶!”

长桌后的镂刻的大摆件后面是个几何拼接创意沙发,和摆件是一体的装饰品。
满身写着人民币的无情的喝人血的资本家林景臣带着同样浑身写着人民币的无情的喝人血的资本家江衍修转战到这个相对清闲又隐蔽的好地方谈论他们没谈论完的商业上的事。
没想到这地方估计太过隐蔽了,程黛安和林景娴两个人唠嗑了半天也没发现当事人就在边儿上。
林景臣想出来阻止一下的,江衍修却摆了摆手,“没事!”
于是两个人安静地听完了两个女人对幸福生活的畅想。
有人叫程黛安,然后程黛安急匆匆走了,林景娴吃了点儿东西也去找乐子了。
留下两个无情的资本家面无表情地互相尴尬。
林景臣轻咳了声:“抱歉,又让你见笑了。”
江衍修这次没说没关系,莫名其妙笑了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对景妍没特别的意思。”
林景臣有些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别放在心上,长辈们毕竟喜欢瞎操心,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的。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不考虑成家的事吗?”
江衍修抬头看了林景臣一眼,“之前没有,最近有了。”
“哦?有中意的人了?”林景臣饶有兴味地问了句。
江衍修微微一笑,却是转了个话题,“我过几天搬家,搬去龙里湾那边。有空来帮我暖房吧!嗯,可以多带些人,我不介意。”
林景臣自然也是知道那套房的事了,这下忽然反应过来,“那套楼顶别墅你买去了?”
“嗯。”
“啧,大手笔。”
“还好,倒是可以挥霍一些。”他谦虚又高调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景臣是觉得他今天是蛮莫名其妙的。

宴会十点钟正式开始了,林景妍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中转台上和大家致意打招呼,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礼服裙,笑容浅浅,满身都透着优雅和贵气。
看得出来在场的精英们有些确实在蠢蠢欲动。
像林景妍这样的女人,平时是不大容易靠近的,难得今天是个好机会。
林景娴目光扫到江衍修身上,看见他和二叔在聊天,顿时撇了嘴。
程黛安就在她旁边站着,敏锐地感觉到了,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你今儿个怎么回事,跟江衍修有仇?…还是有爱?”
林景娴直直往旁边蹦了半步远,“…瞎说什么!”
程黛安看他这反应,越发觉得奇怪,“早些年我就寻思着不对劲,要不是你和江衍修没可能,我都怀疑林御凡是不是他的了。”
有几年江衍修和林景娴走得挺近的,那会儿她刚毕业,在美术学院混了几年,对艺术也没什么热情,但闲着总归不像话,老头就派人打了招呼,安排她去了江衍修公司,江衍修比林景娴大了三岁,早毕业几年,已经着手做自己事业了,正缺人,虽然林景娴不顶什么用,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林景娴本来不太乐意,但是她心软,一听是去帮忙的,就没推脱。
签了一年的合同,待满一年才走的。
她在那儿也就真的打杂,如果不是听说在公司里俩人几乎都没碰过面,程黛安真的要怀疑林景娴那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是江家的了。毕竟那段时间林景娴身边没旁的人,就一个江衍修还沾点儿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冷静下来才觉得荒谬,江衍修和林景娴,俩人怎么着也凑不到一块儿去。
之后林景娴就说死也不要工作了,说是想出去玩,去了土耳其,待了几个月,然后就说不回来了。
后来又说怀孕了,想生下来,老头老太太问她孩子爸爸是谁,她就说路上认识的,睡了,醒来各奔天涯,没想到出了点儿意外,她是觉得生下来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待着也孤单的慌。她说话向来没个正形,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老太太骂她荒谬,然后骂她不负责任,无论怎么骂,林景娴都是脸上笑嘻嘻,嘴上死不松口。
老头老太太也知道她脾性,说不定就单纯觉得生个孩子挺好玩。
但她是个倔脾气,你越说那条路太难,她就越是要趟一趟。
最后索性由她去了。
本来是觉得有她哭的那一天。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倒是挺自得其乐的。
既然孩子自己觉得挺快乐,这两年老头老太太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孩子们自个儿觉得挺幸福,他们也没必要非阻着拦着。年纪越发大了,能在一起的日子一天见一天的少,何苦整那些不痛快的。
林景娴眯了眯眼:“你这脑洞开的真大。”
说完寻了个借口就溜了,满屋子找林御凡那小兔崽子,一眨眼就没影了。
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去江衍修那里了,坐在他怀里吃松子,跟只松鼠似的。
江衍修一手闲散地揽着林御凡,一手握着酒杯,面容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和人随意交谈着。
林景娴真想把林御凡提溜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怎么就一点儿不让人省心呢!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林御凡,再乱跑我揍你哦!过来,不要打扰叔叔们讲话。”她暗暗磨了磨牙,眼神凶狠地警告林御凡。
林御凡总是能真切地了解到他家小景的真实内心的,他知道现在的小景战斗力十级,愤怒值十级,他才不要乖乖过去呢!他忽然侧了个身,故技重施地搂住江衍修的脖子,“江叔叔你缺儿子吗?吃得不多,聪明伶俐那种!”
江衍修那张冷淡的脸上难得混着一丝笑意,他说:“叫声爸爸我听听!”
林御凡非常果断地——“爸爸!”
“爸爸你保护我,我不要去找小景!”
林景娴:“…”
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8.
林景娴并不想回忆起和江衍修的爱恨情仇,但这会儿她总疑心老天在故意戏耍她。
江衍修边儿上坐着四五个人,一齐笑了,起哄道:“哎哟,恭喜江总喜得贵子啊!”
他目带笑意,清淡地“嗯”了声。
平日里,少有人在他面前说玩笑话,倒不是他多可怕,而是他性子摆在那儿,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惹得人不高兴,反而不美。
但今儿个他心情似乎不错。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小子,仔细瞧一瞧俩人眉眼还挺像,不过林御凡性子活泼,眉眼看起来生动许多,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俩人有些相似。
大约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相同的特质吧!
他把林御凡抱起来,搁到另一条腿上,“那说好了,今晚你跟我走?”
林御凡抱着江衍修的脖子,冲着林景娴甜甜地带着他独有的挑衅的方式笑。
然后回答江衍修,“真的吗?那拉钩,你不能反悔啊!”
林景娴这下眼睛彻底眯了起来,在心底里骂:你倒是永远别回来,臭小子!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江衍修伸出尾指和林御凡小指勾在一起,拉扯了两下,然后轻轻盖了章,脸上笑意越发明显,平日里的不苟言笑仿佛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早碎了一地,跟一个小孩子玩这种弱智游戏,可真有童心。
林景娴走了过去,弯腰要抱林御凡,“给我吧!你们一圈的大忙人跟他磨什么时间。”
她可真想补一句:幼稚不幼稚?
都几十岁的人了,跟一个小孩闹!
还挺认真。
江衍修抬手轻档了下,淡声道:“他不想跟你走,放我这儿吧!你忙你的去。”
林景娴:…
“那我可不管了,他闹你我也不管了…让他喝点儿水。”
“嗯。”
这对话,莫名有种妈妈整治自家小孩,小孩躲到爸爸那里求庇护然后爸爸和儿子沆瀣一气气得妈妈甩手不管了的感觉…
然后林景娴真的走了。
林御凡继续吃松子,江衍修招呼佣人拿了一壶热水过来,亲自倒了摆在面前,然后继续和人聊天。
后来有人来得晚不知道前情提要,远远瞅见江衍修怀里抱着个孩子,边儿上人在逗着林御凡叫爸爸,调侃了句,“哟,小江总什么时候有了个私生子?”画面还挺和谐。印象里江衍修确切是冷情冷性的,瞧着没什么杀伤力,但骨子里是个狠人,商场上运筹帷幄,手段不比他老爸低,颇有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是以旁人都多敬他几分。
有人搭话,笑说:“刚认的。瞧瞧,还挺有父子相!”
一群人起哄调笑,热闹得不行。
午饭之前林景娴都没有见过林御凡。她跟着程黛安一块儿去见了各个长辈,寒暄几句,说些场面话。
中间难免被人问到婚姻状况,她都随口敷衍着。只是藏着掖着不说,反而更惹人好奇,估摸着近段时间会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
西城就这么大,林家名声在外,好事不出门,这些子桃色新闻可不得可着劲儿嚼吧!
林景娴倒是无所谓,从小被人怼到大,还没碰上能刺伤她的话,别人说的是别人的,和她没干系。
脸皮子厚就这点儿好处,跟她比心理承受力,没人胜得过她。
但老头老太太估计受不了,程黛安在一旁幸灾乐祸,“得,你这相亲安排要进一步提上日程了。”
娱乐圈里有项操作,叫做掩盖掉一个不好的新闻的最好的办法,是用更新更刺激的新闻去覆盖它。
要是林景娴嫁个金龟婿,那过去她是遭遇了什么,估摸着也没有人在意了。
但相亲这种事,可真的是丧心病狂不可理瑜匪夷所思!
林景娴一想就头大,“你饶了我吧嫂子!我偷我哥的小金库报答你。”
程黛安乐得看她笑话,“你求我有什么用,你求老太太去啊!人景妍不比你厉害,这会儿不也是乖乖应付,你倒是努个力也找一个啊!”程黛安凑在她耳朵边儿上说:“空闺不寂寞吗?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想过找个小哥哥的胸膛靠一靠?”
林景娴一把把她推开了,“哇,嫂子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你脸红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个儿小姑娘啊!”
“对啊,我就是小姑娘,清纯着呢!”林景娴哼了她一句,转身准备走。
一错身,身后站着个人。安安静静,长身而立,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程黛安也不提醒她。
江衍修单手插袋,看着清纯的某人,微微挑了下眉峰,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思索来。
林景娴这下是真的脸唰地烧成了火烧云!
林景娴:…
老天,玩她呢是吧?
江衍修只是路过,冲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错身离开了。

一天里见江衍修无数次,比见鬼还见鬼!
她可真是服气了。
好一会儿都安安静静躲着吃东西,两只大眼睛提溜乱转,时刻提防着。
就这么躲到中午开餐。
不得不挪步走过去餐厅。
远远的,二婶就招呼她,“来,景娴坐这边来,二婶好久不见你,我们娘俩说说话。”
林景娴满头雾水,二婶那人精,又偷摸打什么算盘呢?
长桌上,二叔二婶坐主位,堂姐是寿星,也坐上头,老头老太太是家里的掌门人,自然位置靠前,江家是座上宾,也挨着坐,二婶旁边原本是林景臣坐着,他去别桌招待客人了,二婶就让景娴坐过去。
林景娴坐过去的时候,发现对面就坐着江衍修,他旁边塞了一张高脚椅,林御凡端端正正坐着。
这场景,倒像是江衍修带着孩子来的。
莫名透着股滑稽。
“别给他勺子,让他用筷子吃。”林景娴忽然说。
江衍修抬头看了她一眼,“哦!”然后拿了林御凡的勺子,摆了双筷子在他面前。
他这么听话,林景娴一时噎了声,气氛莫名有点儿诡异。
寿星猛不丁来了句,“衍修和景娴,瞧着像不像一家人?”
二婶愣了愣,嗔怪了句,“胡扯八道什么,孩子还在呢!开这种玩笑。”
景妍微微笑了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妈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怪尴尬的。”
江叔叔出来打了圆场,也说是挺像的,末了感叹一句,江衍修对婚事一点也不上心,都三十岁的人了,连个恋爱都没得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抱上孙子。说完林御凡抬头叫了句,“爷爷好!”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周围人霎时笑了起来。
二婶深有同感地应了句,“谁不是呢!孩子大了,有自个儿想法了,我们是管不住了。”说完看了眼林御凡,突然有些羡慕林景娴,别的不说,总归有个儿子在身边。
林景妍刚刚突然说那么一句,自然不是平白八卦,她也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公开着跟他妈抗议不要拉郎配呢!她对江衍修没意思。二婶本来铁了心地撮合,拉林景娴过来就是好和江衍修搭个话,毕竟小时候,林家兄弟姐妹这么多,也就林景娴和他关系好点儿了。
这会儿被林景妍这么一闹倒是收敛了,只是还是不太甘心的样子。
话题几度试图往那方面扯,都被林景妍四两拨千斤地撇过去了。
林景娴对林御凡进行了一番眼神攻击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低着头,模样难得沉静。
小时候总觉得一辈子那么长,长大遥遥无期,可一眨眼,突然就到了被催婚催得再不结都愧对父母的地步了。
长辈们在聊天,半是闲聊半是三句不离生意上的事,小辈们也插不上话。
半晌了,二婶才觉得叫了林景娴过来又不搭话不太好,就闲扯了两句,终究不能免俗地提到她年少时候的事。
“景娴这丫头啊,多大了还是不叫人省心,有回我记得她就在这里玩儿,老天,就拍几张照片,差点把我房子给拆了。她二叔要揍她,还是我拦着,小孩子嘛,哪有安安分分的,我倒是喜欢景娴这性子,一辈子那么短,就是要折腾着才有意思。”
江叔叔也笑了,“你说那回?我也记得,闯了祸,不敢回家,躲到我家阳台下头,浑身湿淋淋的,还是衍修给领回去的。”
老太太听着,忽然抚着额头,“快别说了,我这老脸都没地儿放了。”
林景娴也想起来了…
提哪件事不好,偏偏提这件…
她那没皮没脸的个性,难得有这么害臊的时候,二婶看见了还笑话她,“瞧瞧,长大了,都知道不好意思了。”
她用余光看了眼江衍修,瞧见他正在看她,心一惊,筷子差点儿扔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验。
二婶家里这个是个专门的宴会厅,非常大,林景娴总疑心是仿照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的餐厅建的,除了穹顶没那么魔幻,到处都透着股奢华高调的英伦范儿华贵感。
每次坐在这里,她都想披个魔法师袍,再去削根魔法杖拿着,如果有头猫头鹰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她的确做过这种十分中二的事,不过是很多年前了。
那天她一觉醒来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家政阿姨告诉她爸妈去参加一个慈善会,老哥去和同学相约打保龄球了,她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有空陪她玩儿。
一个好动分子是没法子闲着的。
她十分无聊地蹲在后院的人工池塘边儿上喂锦鲤,琢磨了好一会儿,决定去干一件大事。
她把旋转梯下面一个角厅展示台上拖地的锁金边的大桌布给剪吧剪吧做了一套黑袍子,不得不说,电视片那破袍子看起来就像个床单,但要想做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很显然,做残了。
她悄摸声地把另一个展示台上的桌布也给扯了,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做出来的意外的好看。
——她一向为自己的动手能力感到无比的自豪。
她去院子里捡了几根树枝,找了个合适又好看的,削了一根魔杖,还打了蜡,非常满意。
她把堂弟的小圆眼镜给诓了过来,把哥哥的相机和支架给顺了过来,她背着去了二婶家,二婶和二叔也去了慈善宴会。堂弟还在睡懒觉,堂姐出去参加小姐妹聚会了。非常的完美。
她跟佣人打了招呼就溜去宴会厅了。
支了相机,拍照。
她那时候刚学会玩相机,正新鲜,一摸就是大半天。
打算拍个魔幻大片,拿来参加学校的摄影大赛。
——她对什么赛的不感兴趣,她只是比较爱表现。
玩久了当然也无聊啊!她就去找乐子。
那时候二婶刚寻思着给宴会厅再重新装修一下,嫌弃它还不够华丽,请了设计师过来装了一个连锁喷泉系统,是很精巧的一串物件,仿佛机关术那样,每一个连接点都要严格的调试,因为复杂,所以十分考究。
还没竣工,做到一半因为缺少必要材料暂时搁置了。
但是外面是看不出来的,林景娴那会儿也不知道,在那儿倒腾着玩,觉得还挺新鲜。
起先她只是按了某个开关,水顺着铜鹤的嘴巴里流出来,细细的一道水柱,水柱撞在槽池的小船上,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林景娴就在那儿不停地按按钮,然后有一个连接错误的点还没测试出来,哇,那个水啊!一下子喷了老高,兜头浇了她一身,一个小物件从上头脱落,哐哐当当砸了一串东西,她手忙脚乱地试了好几遍,才把开关给按停了。
但是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手忙脚乱的,嘴角还有胳膊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了,舔一舔,一嘴的血腥味。胳膊疼腿也疼。
厅里更是一团糟。
她舔了好几下嘴角,饶是她再无法无天,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忙把衣服啊相机都收拾起来,然后叫了佣人过来打扫,她自个儿呢,溜了。
溜到门口,好巧不巧听见汽车声音,吓得她掉头就跑。
不敢回家去,回家老太太非剥她皮不可。她在自家再祸害都好,跑到别人家里祸害,老太太那死要面子的人,哪儿会轻饶了她。
她蹲在江家外头的草坪上晒太阳。
祈祷衣服早点儿干,不然这特娘的也太难受了。
她闭着眼,透过眼皮能看见红彤彤的一片光影。
是仲春时分,各家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不少,小虫子跨过冬天,出现在了温暖的春天,嗡嗡地振翅而飞。
她闻到了野百合的味道,山茶花和玫瑰也开了,几丛海棠新露了头,虞美人在风中招摇。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好,可太阳怎么就这么稀薄。
有点儿冷,伤口好像也越来越疼了。
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负荆请罪了,其实也不赖她,是个意外,没人提醒她。但为什么一闯祸第一反应就是跑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快要睡着了。
眼皮子上那团红彤彤的光忽然消失了,变成漆黑一片。
——有阴影笼罩了过来。
林景娴睁了眼,江衍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腿长手长的一副模特身子,随了妈妈,浑身上下又英俊,又贵气。
她捂了脸,羞惭地在地上翻了个滚,因为疼,嘶了好几声,身子蜷成一团,“求你了衍修哥哥,别告我状。等我妈气消差不多我再回家。借你家地儿晒晒太阳,衣服湿了。”
最迟等到晚上,老太太气头过去了,就懒得整治她了。
这可是多年斗争的宝贵经验。
他没说话,气氛安静了四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