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些乱七八糟的人。
江衍修在林景娴说要见周琦之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让人查了周琦所有信息。
做商业的,对信息的掌控都是很精准的,但对于周琦这种级别,他真的不会给过多的关注。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在乎,能不能为他所用,有没有用的价值,这才是重要的,而即便是这些,也犯不上他来操心。
但现在…
他第一次进文绘室,周琦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想到林景娴,顿时多了几分警惕,他刚刚那样说,也只是猜测罢了,一部分也是在气林景娴。
难不成他真的猜对了?
但猜对了多少,他就没有把握了。
他余光看了眼江衍修,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信息。
江衍修坐了下来,看到周琦桌子上的部分稿子,随手拈了一张来看,电影是林景娴的电影,他是知道的,也尽力帮她更好地完成,这个项目虽然不是他在盯,但他说过最终定稿要拿来给他过目的。但周琦和林景娴的恩怨,他却并不了解。
林景娴向来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刚刚他把那沓样稿给她看,指不定她在心里把他骂成什么,这样看来,她那会儿又是扶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倒也解释的清楚了。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又心疼。
她那样的脾气,不得不忍这么久,已是不容易。
怪他失察。
“这个项目你不必再做了。”江衍修沉默片刻,把那张纸按在桌子上,抬头简洁明了地说了句,“过会儿我会让林琅找人和你交接。续约的事,既然周先生不太乐意,那也正好不必再谈了。”
周琦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顿时握住了拳头,“因为林景娴?”
“嗯。”
周琦没想到他竟然连遮掩都不屑于遮掩,更没想到林景娴这么大本事。顿时脸色青白一片。
江衍修起身的时候,多说了句,“对我来说,有些人,的确比钱更重要。”
“江总您这样不合适吧?公私不分,怕是难服众。”周琦憋了一肚子气,但对着江衍修又不敢发作,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的,江衍修这个人,他接触不多,但大多时候给他的感觉都很不好,城府极深。
江衍修手插在口袋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喜怒不辨,“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
20.
林景娴把那张写满批改的样稿图拿去膈应周琦的时候, 他刚好满脸铁青地交接完工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被人恭维,被人迁就,他的才华让他有足以自傲的资本, 他这人生近三十年的光景里,从来都是掌声和鲜花, 风光无限, 他从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刻。
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林琅站在他旁边,说着场面话, 但弦外之音,他是听懂了——后会无期!
而没多久之前,林琅还热情亲切地表达过继续合作的意图。
他也一度以为,公司没有他不可。
小秘书受林景娴的托去送样稿, 林琅从她手里接过,听小秘书说是林景娴让送过来的时候,随便翻了翻,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字体,还有无数的圈圈叉叉——
“红配绿?”
“这个灵感是东北大花袄吗?”
“看了你现在的作品, 忽然觉得你的创作巅峰期,竟然是十年前。”
“这是拼贴画吗?别以为杂糅十几副画就是原创了,抄袭成瘾吗你!”
“这个还不错, 但一想到是你画的, 我就顿时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不是为你膈应你, 我真的懒得浪费我墨水和情绪。”
…
林琅觉得没必要这样羞辱一个面对打压毫无还手之力的弱男子,但鉴于自己招来一祸害,一想到最近江衍修那副火戏诸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架势,他就直哆嗦。求生欲使他变态,他把那沓样稿递到周琦手上,面不改色地说:“可能是你落下的东西,你收着吧!”
周琦看到封皮,脸色依旧铁青,听说是林景娴送过来的,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翻开看了两眼,登时摔在了储物箱里,两个助理吓得一激灵,余光里去看,只看见滑开的半页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
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再没有比羞辱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更能让他爆炸的了。
周琦离开公司的时候,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人问他,“你初恋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他谈恋爱很早,但究竟为什么去谈,早已经记不清楚了。所谓难忘的初恋,他是没有的,多数情况下都是女孩子追他,他开心了陪着玩一玩,不开心了就晾着,冷漠地看着女生为了他争风吃醋,好似事情原本就该这样。
他摇了头,不耐地说:“没有。”
“我不信,你经历这么丰富,就没个难忘的?”
有啊,“林景娴。”
这话传到林景娴耳朵里,她只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揍他一顿他更难忘。”
后来她真的揍了他一顿。
他记恨到现在。
从他拿她稿子去发表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是自己赢了,他知道她那时候在土耳其,知道她回不来,知道她就算回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
他上车的时候,林琅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我记得你问过我堂妹,我那时候说她是个鬼见愁,家里爸妈头疼得很,零花钱都给她断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如果知道,我会换一种不那么谦虚的说法:林景娴这个人,荒唐得很,但没人宠没人惯,她这性子也难养成!所以没法子,自己家里娇惯出来的混世魔王,也只能受着了。但我们自个儿敲打敲打就算了,旁人欺负那是不能的。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你以为你赢了,其实输得彻底。何况是江总,他欠景娴一条命,你让他把公司股权尽数交出去,他怕是都能答应,别说是其他。你识相的话,别和林景娴作对,你若是非要试试,那我就静等看戏了。
周琦回了四个字:那就试试
四个字,标点符号都没有,态度冷硬得很。
林琅在办公室里摸着鼻尖,跟过来蹭茶喝的江衍修说:“是我激将法太出神入化,还是他太自负?”
这么容易就咬钩,都不带犹豫的。
不过确定要和江衍修试试?怕是不知道这位的手段。比起林景娴的睚眦必报,这位才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也是,近几年公司逐渐走上正轨,也上了市,江衍修一下子变得温和许多,大概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曾是一匹嗜血的狼。
江衍修笑了笑,抿了一口上好的六安瓜片,绿茶清甘,滋味鲜醇,“联系一下法务部,给我一份起诉的可行性报告。”
林琅琢磨了一下,“打抄袭的官司肯定是打不赢…”他忽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打违约的官司?”周琦在约期间所有的著作权都归公司所有,包括绘画和文字在内的所有艺术性创作。周琦用不周山的笔名发表作品的时候是好几年前,但没有向公司报备,而根据社交平台的宣传,他正在创作第二部作品,且进度喜人。合约存续期间,他这是明晃晃的违约。
以周琦那尿性,履历不可能清清白白。
“帮我筛查他,事无巨细。”江衍修果然吩咐了声。
林琅“啧”了一句,“林景娴真成你命根子了?”
“嗯。”
他倒是没否认。
回办公室的时候,林景娴趴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听见他进来,忙拿了本闲书盖了盖,捧着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江衍修被他盯得不自在,终于没忍住,偏头问她,“看我做什么?”
林景娴没回答,却问他,“你把周琦弄走了?”
“嗯。”
“因为我?”
“嗯。”
林景娴沉吟片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衍修问她,不自觉声音都柔和了几分,“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把工作看得很重,不会儿戏。”林景娴跟过他一年,自认对他还算了解。
“我现在依旧不会把工作看成儿戏,但相比于失去一个有才无德的员工,我更不愿意你不开心。仅此而已。”他平淡地叙述着。
林景娴却全方位炸毛,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有了点儿直觉,直觉他对她还有些不寻常的心思,但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竟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心里,其实很乱。
“我有…这么重要?”她狐疑地问了句。
江衍修“嗯”了声。
林景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嘟囔了句,“骗子!”
21.
骗子, 都是大骗子,信他才有鬼了。
江衍修神色变换了好几下, 最终抿唇沉默下来。明明挺精明一个人, 面对着她,总是语拙脑钝,手足无措。拿她没办法, 拿她能有什么办法?
林景娴低着头看桌子上刚刚秦城抱给她让她整理的文件, 心烦意乱地拿他的文件折飞机, 折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一个一个又捋平了。
江衍修体贴地说了句, “没事, 叫他们再打一份。”
林景娴又“哼”了他一声,“你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我好不习惯。”
她没看见,江衍修眼神里流淌的情愫。他抬了抬手, 想倾身过去摸摸他脑袋, 最后又攥了下拳头, 垂了下来。
无论有再多的苦衷和借口, 都没办法弥补七年的错失,他明白的。
所以要慢慢来。
慢慢来。
林景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搭理江衍修。对于大猪蹄子,不能掉以轻心,不给敌人以可趁之机。她当初就是太傻才会被他骗, 骗心还骗身。输了里子又输面子, 丢了节操也丢了贞操。
虽说林御凡是个意外, 也是她自个儿要留下的。
但不管怎么说,“军功章”也有他的一半。这坏事不能她一个人留名。
她恨江衍修。
全天下最讨厌他了。
想起林御凡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从江衍修
第一回见林御凡,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江衍修其实是知道的。至于他是猜到的,还是从其他地方得知的,那她就想不到了。
她本来还忐忑,回国前一度觉得心绪不宁,但总抱着一丝希望,茫茫人海,哪能一回来就碰上他,哪能跨越七年,那么容易又被他猜到。事实证明侥幸心理要不得,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办事,唬江衍修这种人精,还是洗洗睡吧!
到现在知道躲不过去,反而坦然了。
难不成他是因为林御凡才对她有愧疚?所以帮着他整治周琦?
她抿了抿唇,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差不多也能确信了,只觉得更恨他了。
但其实又觉得不该恨他,可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恨他,她自个儿都说不清。
于是更觉得心烦意乱。
两个人各怀心思,互相沉默,倒也和谐相处了几天。
林景娴老老实实当她的小助理,他兢兢业业工作,以权谋私带她出入各种场合,有回开会的时候,她睡着了,他声音陡然降了几度音量,搞得全会议室的人一头雾水,后来不知道谁看见林景娴,大家才恍然大悟,继而啧啧感叹。
总裁他可真是为爱折腰的彻底啊!
只是工作见面,回家却难再见上一面。林景娴有意躲着他,多次试图从他公司里辞职出来,奈何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和她…哥签了合约,她去留还得过林景臣那边。
林景臣问她为什么不想在那边?她说不喜欢。然后林景臣一巴掌把她拍回来了,“得了吧,你就是三分钟热度。我赔了多少钱,你好歹多待几个月,你说你别扭什么?这么大了,你还怕你衍修哥?”
林景娴脖子一梗,“谁怕他了?我从来没怕过他好吗?他就是一纸老虎,看着唬人罢了。”
“那你给我好好呆着!”
“你法西斯,你□□,你无情!”
“你随便骂,妥协算我输。不过你怎么知道江衍修是纸老虎?”
“我…”
“好了,别说了。我懂。”林景臣非常过来人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懂…个屁啊!
反正最终也没能辞职。
后来又有几个人来应聘家庭教师的职位,大多是大学生,还有退休老师。前者经验不足,后者缺乏足够的精力。选来选去,还是江衍修最合适。
这大概是…天意吧!
——林御凡依旧跟着江衍修写作业,林景娴起初还操心,每回都检查,后来发现比她辅导得好得多就彻底撒手了,虽然说他做得尽心尽力她应该表示感激,可到底那也是他儿子!他如果真的发现了,并且喜欢林御凡想认回江家去,她也没必要矫情着捂着藏着不让他管。
但至于对她愧疚,那就算了吧!
都是成年人了,各自为自己选择负责,
谁也不欠谁。
林景娴下班的时候是五点,学校放学也是五点,她赶不及去接她,老头老太太指了一个司机过来,他每回回家的时候,先上到二十一楼去,写完作业,吃完饭再回来,有时候他会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上来一起吃饭,她都斩钉截铁地说不去,她当然知道,林御凡就算再自来熟也不会自个儿在人家家里吃饭,还臭不要脸地拖家带口。肯定是江衍修指使的。
至于江衍修为什么要这样指使,她一点儿也不想去猜。
只一次,林御凡到了晚上九点还没回来,她打电话去问,却没人接,她有些不放心,就上楼去看,按铃的时候,家里家政阿姨看到是她,遥控给她开了电梯门,她进去的时候,林御凡和江衍修盘腿正坐在电视前头打电动,因为这个,所以刚刚没听到手机响。一款很古老的拳击游戏,林御凡浑身紧绷,吃奶劲儿都用出来了,还是输得很惨,非常没有节操地对着江衍修闹腾,林景娴斥了他一声,“林御凡,怎么没大没小!”
江衍修起了身,请她坐,一边说:“不碍事。”
林景娴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看他,“你早晚把他惯坏。”
那语气,特别像是妻子埋怨丈夫。
林景娴也觉察到了,不自在地添了下嘴唇。
江衍修微微笑了笑,跟林御凡说,“程程,你可以先去其他地方玩一会儿吗?我和你妈妈聊些事情。”
林御凡比了个OK的手势,很迅速地离开了现场。临走还冲林景娴暧昧地做了个wink的动作。
林景娴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德行!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林景娴还是没绷住,问了句,“你其实都知道了吧?”
江衍修没隐瞒,“嗯”了声。
林景娴倒是没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说:“我会让林御凡认你的,但给我点儿时间。至于我,你大可不必有愧疚或者别的情绪,不值得。也没必要。我选择生的时候我都想好了,原本打算一辈子自己带的,但既然你喜欢他,也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了,你有空可以陪陪他。”
她哗啦啦说一串,不等他说话的机会,叫了声林御凡我们回家,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那模样落在江衍修眼里,却是更心疼了。
回去后,林景娴把林御凡叫到身边,严肃地跟他说:“林御凡,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林御凡抬手制止了她,“我知道,江叔叔其实是我亲生爸爸对吧?”
林景娴:!!!???
她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嗯。”
林御凡哈了声,一脸得意,“我就知道!”
然后第二天早上,上江衍修的车去上学的时候,他非常热情洋溢就扑了过去,“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哇你真的是我爸爸,我简直太开心了!”
林景娴:…狗腿子。
她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到底随谁了?
22.
林景娴别过脸去。
…没眼看。
江衍修被林御凡一连串的爸砸得晕头转向, 只觉得心中百味交集, 蹲下身,和他平视着, 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父子相认的局面, 最坏的也预料过, 可他如今眉飞色舞地扑进他怀里, 他反而愣了,好半天才拥着他把他抱起来,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 “程程,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
林御凡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己叫得那一串爸爸不够情真意切不够连绵不绝不够魔音灌耳吗?竟然还想听,要是小景早就一巴掌糊他脑壳了。
嘤,和小景比起来, 爸爸简直太温柔了。
“爸爸!”林御凡清脆地叫了声,搂着他的脖子, 甜甜地笑, “爸爸我们交换个见面礼怎么样?”他趴在江衍修脸上,吧唧一口,然后厚颜无耻地一笑, “好了,我的礼物送出去你, 爸爸你要送我什么?”
林景娴忍住一巴掌糊他脑袋上的冲动, 低声警告了一句, “林御凡,你别得寸进尺哦!”
江衍修却莞尔,“程程想要什么?”
“嗯…不知道,但我很想逛商场,自从回国之后,小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都快要长毛了。”
“那,等你放学爸爸带你去,现在去上课,好不好?”
林御凡举手和他击掌,“OK,Fine!”
父子相认的这一刻,比预想的要简单温馨很多很多。但剩下的就麻烦了。
比如江衍修如何向江叔叔解释这大孙子的由来,比如林家人知道后怎么鞭打林景娴,脚踹江衍修…
比如…比如该如何解释,两个人短暂又漫长的初恋,还有林景娴执意要生下林御凡的动机。
比如…
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林景娴满脑子都是这些不着调的想法。
只觉得脑壳痛。
扭头去看的时候,江衍修倒是老神在在地在签文件,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大约是看到了什么不太如人意的地方。果然没多久他就叫来了企划部的人,背靠着座椅,微微仰着头,笔往桌子上轻轻一顿,面色不怒自威:“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犯?”
对方三十度躬腰,面色虔诚,“对不起总裁,我这就回去改。”
林景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胆怯,心想这员工心理素质可真不行。
江衍修还没发脾气呢!他发起脾气来才叫可怕,现在看起来多么的亲切温柔平易近人。
当然,她眼里的江衍修,总是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
比如从小别人都说他冷淡正直寡言少语。只有她觉得他腹黑阴沉,还有一丝丝的变态。她记得自个儿第一次见他发脾气是九岁的时候,那一年他大概十二岁。一个人待在后山的瀑布下头,夏天,这边儿最是凉快,但小孩子是不能靠近的,她偷摸过去的,瞧见他,呜呼哀哉了一声,心想这下完了,碰见衍修哥哥,他那么正直的人,八成是要告她状,她矮着身子打算溜,他却背后长眼了似的,突然扭过头来,叫她,“景娴,你过来。”
她长长地“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步过去了。
他靠坐在一块儿凸起的花岗岩石头上,一条腿半曲着,一条腿伸直,懒散地拿着一把石头往水里扔,瀑布溅过来的水珠打湿了他半边衣裳,里面的血渗出来,洇染得半个身子都是红的,触目惊心。
九岁的林景娴还没熊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她捂住嘴巴,惊讶地瞪大了眼,低声叫了句,“衍修哥哥…”脑补了他被人虐杀未遂的情状。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恶狠狠警告她,“不许跟任何人说。”
或许是他那一身血太有江湖肃杀气,饶是混账如林景娴,也难免被唬住了,好半天都不敢说一句话,最后才问了句,“你…疼不疼啊?”
他蹙了蹙眉,闷声说:“你觉得呢?”
“那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啊?要不我帮你叫江叔叔过来吧!”林景娴提议,刚说完江衍修就攥住了她的手臂,敛着眉说:“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干嘛这么凶…
林景娴小声在心里吐槽,面上只直勾勾看着他,两只大眼里,写满了委屈。
那会儿那时候,能让林景娴委屈的,怕是只有江衍修一个了。
最后估摸是他也觉得自己过分,声音放柔了许多,“很疼,但我不想去医院,你陪我待一会儿吧!我自己一个人很孤单。”
林景娴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顿时同情心泛滥,“哦,好。”
他把上衣脱下来去水边洗,裸着上半身,伤口血肉模糊的,林景娴哆哆嗦嗦地蹲在那里,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把上衣洗好晾在石头上,他依旧靠在那里,出神。
林景娴从路边拽了几棵叫刺刺芽的草,还是跟别人混着玩听来的,弄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他没动,由着她翻腾,偶尔侧头看她,表情喜怒难辨,他那时候,已经很有架势了,不说话的时候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场。
林景娴想,如果那时候他不管他,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一念之差啊一念之差。
企划部的人走了,宣发部的人又叫了过来,这次江衍修没忍住,直接把人骂了,文件一撂,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会上毙掉的方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还是你们觉得我太清闲了,需要给我增加点儿工作量?荒唐!简直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