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晖刚死,媒体今天到处都在报道,战地记者这个名词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有人感叹战地记者的伟大,有人批评战争,有人为死者父母忧心,也有人说,太不值得,从宏观上来说,李亚晖是伟大的,落到为人子女上,却是十足自私的。
罗伯特卡帕说:如果你的照片不够好,那是你离得不够近。
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新闻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对于战地记者来说,体会更深。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大概都无法理解,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的行为,不是自负,就是不负责任。任何人面对战争□□还有冲突的第一反应是逃离,但对于战地记者来说,却是想方设法地靠近,作为一场战争的旁观者,作为本可以避免战争的人,却要亲临现场,迎着枪和炮,大概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而没有他们,没有人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战争究竟是怎样的残酷,死亡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
今天网上吵得很凶。
盛夏觉得很难受,非常的不舒服。
沈纪年倒是还记得李亚楠,盛夏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盛夏说完有些难过,“我想回一趟家,去看看李亚楠。”今天李亚楠打了她的电话,问她要一位教授的联系方式,说是李亚晖留了点照片,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去,想找人商量一下。
盛夏帮她找了,然后又聊了几句,她今天才知道,其实李亚楠的父母对儿子做驻外记者一直颇有微词,吵过闹过,但李亚晖很坚持,两方几乎是各自不理解,李亚晖很少回家,一回家就吵架,关系一直不好,李亚楠很崇拜哥哥,但从来不敢表现出来,报志愿的时候,李亚楠说想报新闻,李妈妈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说:你怎么和你哥一样野!
沈纪年点了点头,“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就是不能陪你实习了。”
“这倒无所谓。”
“如果有一天…”盛夏噤了声,“算了。”
*
吃完饭沈纪年去洗碗,厨房很小,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盛夏也挤进去,显得更窄小了。
但其实盛夏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很小的空间,一转身就能碰到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匮乏的安全感。虽然她从来不承认。
盛夏绕到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沈纪年动作缓了缓,声音也变得轻了,“很难过?”
“嗯。”盛夏声音有些哽咽,说了些不相关的话,“我其实很害怕失去,我妈妈走的时候…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就蹲在雨里,看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那个男人的车,我知道谁也没必要为谁回头,但我很希望自己是被在乎的那一个。”哭了会有人心疼,伤心了有人哄,会有人为她驻足停留,在她不舍的时候回身献上拥抱。
但是那场雨真的很冷。让她明白,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的。
她后来一直很极端,是个典型的随机主义者,有什么要什么,能要什么要什么。她从来不会主动去追求任何东西。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她比不上林悦,也没有程薇安洒脱,她像一只小小的乌龟,背着厚重的壳,看似坚硬,其实稍微被触碰就会缩起来。
很庆幸的是,这一辈子,虽然被伤害过,但还是足够幸运,后来遇上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其实很幸运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渴望安定的人,我希望自己有稳定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伴侣,朝九晚五地去工作。不过今天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是个无法安定下来的人。”骨子里有些冒险因子,好战是天性,随时准备拿起武器去对抗。如果有一天她去做记者,她一定是个理想化到有些天真的人。
随时随地,等着逆流而上。
如果她是李亚晖,她也会扛着镜头去努力靠近战场。
无所谓值不值得,因为在那里,就是职责。
她害怕失去,但不会因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
沈纪年甩干手,扭头抱住她,低头亲吻她额头,“我知道。”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
盛夏订了第二天的票回去了。
至于苏灿,她倒从没放在心上过。
不过有些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念头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一个不起眼的人,往往能带来不小的“惊喜”。
第55章
下雨了。
墓园的黑色大理石被水洗得发亮。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很严肃,眼神深邃,仿似藏了一个世界。戴一副黑框眼镜,左脸颊上有一道近五公分的疤痕。像是刀疤。
李亚楠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了,眼睛一眨不眨,撑一柄黑胶雨伞,雨顺着伞面从边沿落下来,一道一道像是珠帘。她就透过这些珠帘看自己的哥哥,觉得那面目熟悉又陌生。
她对盛夏说,“我上一次见他,还是我高考结束那天,他在考场外等我,那时候他赶着去黎巴嫩,看见我出来,问我紧张不紧张,我说我唯一拿手的英语好像也考砸了。他若有所思了片刻,跟我说没关系,尽力了就好,未来有很多路可以选,一次考试考砸了,天不会塌下来,哪怕这个考试是高考。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几乎他说什么我都信。我本来很沮丧,他安慰我之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我问他这次在家待多久,他很抱歉地说,晚上七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走了,我觉得好失望。他总是这样,说走就走,有时候一走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回不来,我说那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啊?他说不知道,然后抱了抱我就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他从黎巴嫩辗转到津巴布韦,又从津巴布韦到埃及,最后去了中东,那边战争打了两个月了。他就在那边工作,有时候李亚楠会在新闻上看到他,背后是漫天烟尘,他穿着媒体防爆服,一边挎着防毒面具,一边背着大大小小的相机,一张脸被尘土刮得发黄发干,对这里镜头冷静地不掺丝毫私人情感的进行报道。
其实也不是无动于衷,面对死亡和战争,谁又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份工作就是这样,你必须要站在上帝的角度,不含悲悯和愤怒地用镜头去记录,去报道,去挖掘。
越冷静越客观。
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家里是一个傍晚,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匆匆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李亚晖说这次要久一点,妈妈很生气地说:你别回来算了,末了又软了语气,说:你早点儿回来。李亚楠忙着跟表姐去试新买的裙子,在电话里敷衍地问了声好就回了房间。
再过一个月,就联系不到他了,以前也经常这样,他出任务的时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除了偶尔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脸,确认他还活着,其他时间压根儿联系不上。
再后来,报社打来电话,说人没了,节哀。
那天A市是个阴天,云层低垂,黑压压地迫人神经,李亚楠抱怨了几句这要下雨又不下的天气太烦人,妈妈叫了几个人在家里打麻将,一会儿“碰”一会儿“自摸”一会儿“杠上开花”一会儿又“胡了”,声音清晰地从偏厅里传出来,爸爸加了一夜的班,就着客厅的凉气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打呼噜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地敲击着耳膜,她就在两方夹击的噪音攻击里看一本西语书,那是个闷热的下午,空调无力地转着,汗顺着背脊和额头往下滚。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捂着一侧耳朵,大声地问,“你说什么?”踢着拖鞋往阳台上走。
那边重复了一句,声音是沉沉的哀痛。
世界刹那间静寂,像是电影里的特效,所有的背景音隐没,只剩下呼吸声,李亚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像暴风从深深的无底洞穴吹上来的声音。
手机从手心滑下去,砸在脚背上,生疼生疼的,她像是机器人被按了开关,突然间嚎啕大哭。
妈妈吓了一跳,爸爸从睡梦中惊醒,所有人集聚在阳台,焦急地问她,“怎么了?”
嘴巴像是锈住了,怎么都张不开口。
*
盛夏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
*
李亚晖的遗物里有一些遗留的照片,放在一个很小的加密U盘里,李亚楠整理的时候发现的,里面是一部分资料,还有一小部分照片。照片跨的时间间隔很久,是一条人口贩卖链条的线索,不同于现存任何一条人口贩卖线路,也不符合传统的认知。是一条从发达国家往发展中国家贩卖人口的线路。
涉及…医学人体实验。
这几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李亚楠看完之后很害怕,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她想过把东西销毁,当做从来没有看过,这东西放出去,一定会引起社会恐慌,大概还涉及一些敏感问题,她不确定会造成什么。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李亚晖跟踪这么久的新闻线索,所有的心血也都白费了。
最后选择求助李亚晖研究生时候的导师,费教授。
盛夏回家后的第二天,费教授也赶了过来,先吊唁了自己英年早逝的门生,然后把李亚楠叫出去,问她要了那些资料。
李亚楠把东西拷贝了一份出来,带给费教授看。
费逍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
这东西放在李亚楠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费逍至少是李亚晖十分尊敬的导师,所以她自然是答应了。
盛夏没在家里待多久,反而是跟着费逍去了一趟海南。
因为临走到时候,费逍问她,“要不要充当一下我的助理,跟我去一趟海南?”
盛夏感受到血液疯狂流动的声音,她直觉这趟海南之行会很特殊,不过最后还是应了声,“好。”
费逍也是盛夏的老师,教公共关系和摄影,曾经供职于美联社,据说是因为与主编政见不合,最后愤而辞职,后来做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战区记者,比较传奇的一点的是,亲手杀死过恐怖组织一个小头目,被送上私人法庭,最后被国际援助组织救了下来。因为腰被打伤,落下了永久后遗症,不得不放弃了钟爱的摄影事业。消极了一段时间,最后靠着顽强的意志进行了艰难的自我调整。再后来被Z大请来任职教员,到现在,已经从事教师职业十年有余了,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李亚晖算是非常优秀的一个,他的得意门生。
盛夏回了一趟家收拾东西,沈姨今年被调到了急诊中心,工作更忙了,她回来两天,只匆匆见了她一面。沈叔叔供职的地产公司开了分公司,手下十几个工地同时开工,他作为公司资格最老的工程师,每天除了例行去工地巡视,还有各种会议、标书,最近带了两个研究生,算半个徒弟,也是很忙。
盛夏收拾完东西跟沈姨打了个电话,没来得及再见一面就走了。
坐上车的时候跟沈纪年通了电话,说自己跟老师一块儿去一趟海南,同行的还有三位在职记者,一位青联社的签约记者,两位自由摄影师。前者是男性,后者都是女性。年纪都不是很大。
“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有很重要的新闻要跟,我做费老师的助理,他腰不好,很多事情没法做。”盛夏坐在高铁上,把头贴在窗户上看外面,声音轻缓,“老师说,做得好,回去帮我申请青联社的实习证明。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纪年站在事务所的露台上,外面阳光刺眼,有大片大片的白色云朵从高远的天空漂浮而过,缓慢地挪动着,其实云飘行的速度很快,只是离得远,不能体会。
就像盛夏,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冷淡而循规蹈矩。
但其实他一直知道,盛夏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凶兽,这只兽懒洋洋的盘卧着,看起来很好脾气,但其实内心孤独而冷傲,她会在某一刻睁开眼,飞扑而上。
毕竟她是只豹子,盘卧着再无害,也不是猫。
沈纪年低声应了句,“好,有事打我电话。”
第56章
以前总觉得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其实哪怕最亲密的人,也有分别的时刻。
盛夏第一次离开沈纪年这么久。
很不习惯。
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性去找他,翻个身,胳膊捞了半天却没捞到他,一激灵醒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离他上千里。
几个人到了岛上,住在一家旅游度假村的酒店套房里,五个人,三个女生住一间,费逍教授和那位男记者住一间。
盛夏半夜醒了睡不着,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因为床不够,盛夏个子小,主动要求睡在飘窗的榻榻米上。她把窗帘稍微拨开了一点,盘腿坐着看夜景。
然后把相机找出来,架在窗台上,想着拍星空,却不小心翻出来沈纪年的照片,他不爱照相,一对着镜头就会很严肃,有时候眉头甚至不经意会皱起来,看起来凶巴巴的。
盛夏刚学摄影那会儿特别喜欢拍人拍物,室友拍腻了,就拍他。
大多数是偷拍。被他发现了就撒个娇,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也是个会撒娇的女孩子了,不过也只对他撒得出来。沈纪年是拿她没办法,实在生气就揉她脑袋,顶多没收她相机。最多也就如此了。
很难拍到他笑的照片,多数是肃着一张脸,或者面无表情。抓拍的时候倒是们拍到不少有意思的照片。
盛夏记得有一次是在公交车上,他比她早两站上车,盛夏上去的时候,公交上人不多,他坐在后排的位置,低着头在看一份报纸,盛夏抱着后门旁边的柱子,举起相机拍他的手,他的手真的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加上一层滤镜,或者单纯调个光影,拍出来就是海报的质感。盛夏有时候会抓着他的手反复捏着把玩。
沈纪年像是有知觉似的,抬起头来看她,偏头蹙着眉,伸手在镜头前挡了挡,然后冲她招手,“过来。”
盛夏笑了笑,放下相机,蹭去他身边坐着。
他把报纸合上塞到她包包的侧袋里,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问她,“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盛夏献宝似的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大光圈,手部特写,趁着刚刚过桥洞的时候拍的,光刚刚好从他侧边切过去,一半迎着太阳,一半隐在黑暗里,她调高了对比度,效果出奇的好。
他笑了笑,揉她脑袋,盛夏偏着头看他眉眼里的笑意,央求道:“让我拍个正脸吧!你笑一笑。”
他不同意,盛夏就一直磨他,捏他手,抱他胳膊,甚至悄悄亲了他下巴,磨到最后他没脾气了,还是答应了。
只是他大概真的有镜头恐惧症,一对着镜头完全笑不出来,勉强扯着唇角也显得僵硬,盛夏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不得不失望地放弃了。
沈纪年看她不开心,低声哄她,“回去给你拍。”然后挠了挠她下巴。
盛夏倏忽又笑了。
然后觉得很没有面子,偏过头去,憋了好一会儿,又回过身抱住他的胳膊,轻声撒着娇说:“你对我这么好,让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好吧?”
她声音不大,公交车上人也不多,但好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带着点儿一言难尽的感觉。尤其刚刚一直偷偷瞄他的两个女孩子,眼神里顿时多了点儿“长得好看的果然多渣男”的感慨。
沈纪年一脸石化的表情,顿了好一会儿,抬手抚了下她的脸,轻声说:“你怎么又忘了,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啊。”他勾着她脖子,额头抵在她太阳穴上,叹息地说了一句,“乖,没关系,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那声音幽幽转转地缭绕在她耳边,低低的耳语声,盛夏几乎要入了戏,沉默地看着他,确切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莫名其妙地说,“那你怎么不牵我的手啊?”
他倏忽笑了,抓了她的手,握住搁在腿上。
盛夏又感受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惋惜中夹杂着同情。还有一点点的羡慕。
傻瓜女友和她的深情骑士。
这下换盛夏石化了,继而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他倒是镇定自若,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副深沉的样子,倒是挺贴合剧情的。盛夏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偏过头来,扯着唇角对她笑。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身上总带着点儿与年龄不相符的早熟,不过偶尔也会陪她胡闹一下。
下车的时候,盛夏拽着他的袖子,憋着笑,碎碎念说,“你慢点儿啊,我胸口疼,我喘不过来气,我跟不上啊!”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念叨得头疼,只握住她的书,警告似地捏了捏。等换车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妻也从刚刚的公交上才来在等下一趟车,太太惋惜地看了盛夏一眼,对沈纪年说:“你女朋友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沈纪年点了下下巴,说:“谢谢!”
盛夏扭过头对那位太太笑了笑,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在沈纪年怀里,不敢再闹了。
*
盛夏把沈纪年的照片都挑出来看了一遍,手、腿、侧脸、背影、衬衫纽扣,都是些特写照…正脸很少。
有几张合照,是用手机拍的,她也导到相机去了。
深夜,寂静的房间,星空,还有沁凉的空调风。
盛夏很想他。
摸着手机好一会儿,也没舍得发消息去骚扰他,他睡眠很浅,晚上睡觉手机惯常是免打扰模式,只开了三个特殊权限,沈姨沈叔叔,还有她的。
以保证无论什么时候,她打电话发消息过去,他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她兀自惆怅着,发着呆,盯着外面的星空,也没了拍照的心思。
身后倏忽响起声音来,“你男朋友啊?”
盛夏被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就着微弱的夜灯才看清,是同行的女摄影师,一头短发,很瘦,五官立体,几乎分不出性别的帅气。盛夏记得她是叫陈可。
陈可穿着T恤和短裤,说了声“抱歉,醒了看见你没睡,就过来看看。”然后坐在榻榻米上,手撑在身后,身子微微往后仰着看她,又问了一句,“照片上是你男朋友啊?”
盛夏“嗯”了一声。
“长得挺帅的,就是看着挺严肃。”
相机的显示屏里停在两个人的一张合照上,是没多久之前才拍的,那天停电,很热,沈纪年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身穿着一条盛夏买给他的沙滩裤,虽然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但依旧掩饰不了他浑身那股冷淡逼人的贵气,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的泡沫垫上,支了个小桌子,盘腿坐着敲电脑,盛夏无事可做,抱了半颗西瓜在他旁边坐着,吃一口,看看他在做的文件,全是艰涩的法学专有名词,什么“买卖不破租赁”“表见代理”之类的,盛夏看不懂,所以觉得很无聊。
后来就把自己电脑扯过来,连上相机开始导图修图。
图修完了,他还是没忙完,盛夏就抱着相机安了支架放在前面,然后拿着遥控坐在他边上摆造型,不敢闹他,自己一个人玩。
只是偶尔他也分神,盛夏托着脸坐在他左手边扮鬼脸的时候,他偏头看她,忽然笑了,问她,“无聊了?”
盛夏正好按了键,所以难得拍到他一次笑脸。
很特别的一个合照。
这张照片盛夏一直珍藏着,每次一看到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这张还好,他平时更严肃。”盛夏忍不住笑了笑。
陈可挑了挑眉,“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笑,倒是提起你男朋友笑了。”
盛夏愣了愣,歪着头乐了,“大概是因为…我很爱他。”盛夏很少对外人说感情的事,但这个寂静的夜,或许是气氛太适合倾诉,又或者,是她真的太想他,所以对陈可说了这样的话。
陈可啧了声,“大半夜的,能不发狗粮吗?”
第57章
那些热烈的、欢闹的、沸腾的…
情爱。
也未必轰轰烈烈,它可能藏在任何不经意之间。
一个回眸,一个凝视,一句话,一个眼神…
足够了。
没有人生来冷淡。
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盛夏爱沈纪年,很爱,说出来显得很苍白,但就是爱,爱到骨子里。
“我很爱他,其实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小时候挺烦他这种人的,不爱说话,骨子里很骄傲,因为脑子太好使,做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吧!那时候爸爸还去世,妈妈还没改嫁,她还是个被人宠着的小公主,两家人很要好,所以经常能见面,盛夏大概在懵懂的儿童时期对他有过非比寻常的迷恋,所以后来姥姥总拿来调笑她,说她对沈家的小哥哥如何如何。她稍微长大一点,懂得害羞了,就不太愿意往他身边凑,怕被人笑,也因为他实在是不那么平易近人。
可缘分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
盛夏还记得他对她表白的那个吻,清浅的,带着温凉的触感,周围是嘈杂的人群,两个人站在偏僻的阴影里,他微微俯身,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没有小鹿乱撞,没有触电的感觉,她只是有点儿困惑,抬起头看他,看他背光下睫毛在下眼睑打下的浅淡阴影,他的眼神深邃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