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都知道?”
“嗯,就知道。”胜不骄败不馁,曾经放过大话要赵诗音好看,失败的时候内心应当是很难堪的,但他现下仍旧能理智看待对方和自己,嘉妍觉得他很厉害。
以后路那么长,输赢都还不好说,一时低谷也没什么。
“不过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嘉妍说。
一团孩子气。纪琛叹口气,“同甘就行了,共苦就不必了,不是说你吃不了苦,是哥哥舍不得。”
三二
第二天是个暴雪天, 两个人要回清城才能登记, 但是飞机和高铁都停运了。
于是只能作罢。
或许是运气不好。
本来腾了时间的两个人, 一个照常去公司,一个照常去了实验室。
连着几天都是暴雪封路, 临近过年, 于是便断了这个念头,等过完年, 春天到来。双方家里都算是没了人, 于是嘉妍说, 婚礼就不必了。纪琛说不行, “别人有的,我家小朋友当然也得有。”
嘉妍失笑,什么跟什么啊!
但嘉妍再次看见赵诗音的时候, 她觉得大概不是运气不好,是命运。
年刚过完, 跨年的这场暴风雪, 依旧余威不减,很冷,纪琛开车去公司的时候,在东四环出了车祸,雪大路滑,幸好只是车辆刮擦,但险些冲出护栏。
要是冲出去,后果不敢设想。
嘉妍在实验室, 刚接到电话,人还站在风雪弥漫的走廊上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扭头就看见赵诗音。
她今天是贵客,带着考察队来学校考察交流,顺带举行小型的招聘会。
京西是个活招牌,院领导礼貌周到地陪着她。
她正好要过来看实验室,于是两个人在走廊碰到一起。
嘉妍原本知道今天这场交流,但没想到赵诗音会亲自来。
赵诗音礼貌地点点头,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靠近的时候,当着院领导的面和嘉妍递了句话,“好巧啊嘉妍,中午一起吃个饭?”
“赵总认识?”旁边人问。
赵诗音笑说:“原本是一家人呢!”
旁边人惊讶,但是都不敢多问,只是目光在嘉妍和赵诗音身上逡巡了好几回。
嘉妍抿了抿唇,这么多人,她并不想多说什么,于是点了头。
中午的时候,赵诗音果然来找了她。
她刚刚换下白大褂,她的助理就站在门口,看见她,微微欠身,“陈小姐,我们赵总让我来接您过去吃饭。”
嘉妍点点头,没拒绝。
赵并没有挑选奇奇怪怪的地方,是在学校食堂,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餐卡,端着餐盘混在一群大学生和老师们中间打菜。
她穿一身名贵又妥帖得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通勤服,倒是外面罩着一件看似普通的白色长羽绒外套,裹到脚踝,露出一双跟极高的高跟鞋。
但她走得很稳。
嘉妍不明所以,但也打了菜,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赵诗音已经坐在那里了,她打了一份很普通的套餐饭,一荤一素一份例汤配米饭。
嘉妍吃一碗面。
两个人相对而坐,埋头吃饭,起初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饭吃到一半,赵诗音才开了口,“最近过得还好?”
嘉妍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问,“你有事吗?”
“你知道。”赵诗音笑着。
两个人像在打哑谜。
嘉妍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我这个人,最多的就是耐心。”赵诗音用勺子挖着米饭,似乎吃不下去,像那天的咖啡一样,带着几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嫌恶。
嘉妍很不明白,“京西不缺好的研究员,你挖我没用的。我并不算厉害,也解决不了京西的现状。”人才流失是内部体制问题,绝不是人的问题。
赵诗音笑了笑,“我自会判断,不需要你操心这些。”
顿了顿,又说:“纪琛前几天打电话给我了,警告我不要来骚扰你,但他似乎忘了,自己都自顾不暇。”
嘉妍抬头直视她。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当初是他要找我玩的,现在就要输的起。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最好还是离纪琛远一点,像你这样的小朋友,搅和在中间,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赵诗音深谙说话的奥妙,说一点藏一点,慢慢折磨人。
但嘉妍始终比她想象的要沉得住气。始终沉默着,即便好奇也不问话。
不动声色的彻底。
赵诗音轻笑,扔了第一个炸·弹出来,“你以为,你离家出走,他刚刚出现在公园,还偏偏好心带你回了家,供你读书,让你吃住,这么好的事吗?”
嘉妍终于变了脸色,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惊讶。
赵诗音用一句话结束了这顿饭,“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小朋友。”
-
助理问她,“赵总,我们现在去哪儿?”
“随便开间房,我睡一会儿。”她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后座。
这些年,很累,但憋着一口气,吐不出去不痛快。
车上短短的二十分钟,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或许不是梦,是半梦半醒之间回忆起来过去。
梦里自己刚毕业,刚刚接触律师行业,在事务所给二老板打下手,对未来充满幻想。
律师资格证很快就拿到手了,二老板答应分给她一些案子练练手。一个人在B市,很辛苦,旁人还有父母帮衬,她家里只有父母若有似无地暗示,哭着穷,想方设法从她这里拿钱。
刚刚涨工资,母亲说外婆生病了,手里没有钱,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咬了牙转过去大半,晚上所里许多人年轻人庆祝,叫了她,她只好婉拒。
回了家,大哭一场。
若是所有人对她不好,那倒也好,狠狠心,谁也不来往,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偏偏家里还有外婆,她是超生,小时候怕查,外婆带回去养,两个人相依为命。
孤独的老人家,把所有的爱和关怀都给了她,后来年纪越发大了,眼睛逐年模糊,几乎半瞎,只能摸索着在厨房做饭,过年也记得给外孙女做她爱吃的年糕。
儿子女儿都不争气,她也不强求,自己一个人住,外公去世之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去上学,总怕外婆半夜突然从床上摔下来,或者摔倒了也没人知道。几次要母亲接外婆去家里住,母亲说你舅舅的事,我们管了算什么,再说,家里你爷爷奶奶也要轮流照顾,你爸也不会同意的。
两个人多次吵架。
每次都以母亲大吼:“照顾老人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结尾。
她那时候拼命挣钱,可时间从不等人。
外婆第一次脑溢血的时候,两个孩子,自己的舅舅和母亲都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有治的必要。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也并非孝顺到敢一肩承担,就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还有处处捉襟见肘的生活,别说负担老人家的医疗费,就是拿出一部分来做赡养费,都觉得困难。
所以那份无力就显得格外明显。
那种窒息感,是从小到大伴随着她的。不被宠爱,不被尊重,没有外援,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以为长大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可到头来,无力感却一层一层叠加起来,活成一座孤岛,谁也指望不上,包括自己。
恨不得自己长八只手,恨不得日日不休地去工作,恨不得拿自己二十年寿命去换钱。
穷是一切的恶的源头。
身穷,心穷,穷成病了,人贪婪又扭曲。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场抚养权案子里遇见的纪伯恩,那个男人强势、不由分说,身上总带着几分化不开的冷漠和坚硬,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人谁都驾驭不了,她在他面前甚至都不敢抬起头,且预感将一辈子都带着谄媚和仰视去望他。
那时候纪伯恩的发妻已经亡故,纪伯恩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身边女人一茬又一茬地换,谁也呆不久。
他看起来并不像好色的人,人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淡。
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看透。
纪伯恩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自然有人替他鞍前马后,她起初只是和他一起吃饭,大圆桌,人很多,他穿着妥帖的西装,鼻梁上的眼镜让他看起来斯文又温和,但她知道那是错觉。
这个人是狼,撕咬人脖子的时候,从不会留活口。
后来慢慢演变成,自己单独和他一起吃饭,他从没开口说过要和她交往,但总有办法叫她服软,她很轻易就沦陷了。她在贫穷底端,窥见了一点繁华富丽,于是飞蛾扑火一样飞扑了上去。她以为自己从此一步登天了,就算以后纪伯恩腻了,她起身走了,也不会损失什么。
就像赌博的人,总以为自己能及时止手一样。
她很聪明,从不和纪伯恩谈真正的感情,她给予温情、体贴、年轻的身体,换他的金钱、人脉,她缺失的东西。
两个人相安无事。
快结束的时候,纪伯恩答应会给她一个自己的事务所,还有一套别墅,她柔声说谢谢,祝他往后事事顺心。纪伯恩喜欢她的懂事和识时务,很少会给她脸色,也从不刁难她。
但是他也是个十足精明的人,不会给她太多可以直接握在手里的金钱,不会让这场感情变成明显的皮肉交易。
像在谈恋爱,但永远不会是真的谈恋爱。
那是一个晴明的下午,外婆二次脑溢血,她刚从监狱和委托人见面出来,站在大街上,晴天霹雳。
危重病房,人一直没醒,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母亲和舅舅知道她跟了大老板,不再吵着不给外婆治病,而是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告诉她:“需要钱。”
有谁能想到,她跟了纪伯恩那么久,手里的现钱连五万都不到,那些电视剧里动辄给小情人十万百万零花钱黑卡随便刷的大佬,大概并不存在,或者是她运气不好,碰不到。
她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我来处理。”
急匆匆赶回了家,看病房里外婆枯瘦的身影,也萌生过就这样算了,让她走反而能让她少受些罪。
做不到。
人总是这样,残忍又慈悲,懦弱又勇敢,从不是好人,也做不了坏人。
她在医院陪了几天,卖了一些基金,找相熟的人借了些钱,跟银行借了一笔小额款。
凑凑巴巴,付清了医院的费用,请了护工,帮外婆找了疗养院,顺便拿了些钱堵住父母和舅舅的嘴巴。
钱,钱真是个好东西。
当你想把什么扛在肩膀上的时候,那重量,是会越来越重的。
她再一次感受到的,不只是贫穷,是一脚踏在上流社会以为一切将迎刃而解却还是被过往拖拽得站不稳走不动的无力和愤怒。
她第一次萌生了靠纪伯恩为自己做些打算的心思,她认识一个朋友,和一个艺术家认识,那人是突然发迹的,之前穷困潦倒,后来因为一件作品获了奖,慢慢有了自己工作室,还有不小的名气。
据说年轻的时候犯过错事,伤了一个女人,后来听说那女人怀了孕,嫁了个货车司机,生了个女儿,过得不好,他一直怀疑那女儿是自己的,但没有证据,想打听一下,如果真的是,想把孩子认回来。
来事务所咨询,把孩子要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赵诗音私下里联系了他,得知他愿意花大代价认回孩子,于是表示自己愿意帮助他,开了一个不小的数给他,艺术家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他如今孤身一人,因为私生活不检点,得了艾滋,身体已经不行了,大约到了生命尽头,想找一些温情,或者说寄托。
赵诗音当然没有那么大能耐,用的是纪伯恩的人脉和路子,纪琛那年刚刚到纪家没多久,站不稳脚跟,但已经慢慢露出了獠牙,他身上有着纪伯恩的影子,冷酷、无情,杀伐果断。
他恨纪伯恩的风流,大约是讨厌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继而讨厌这种非正常的恋爱关系,对纪伯恩以及纪伯恩的床伴总是抱着几分厌恶和敌意。他发现了赵诗音的小动作,于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纪伯恩很少去关注她在做什么,偶尔的越界只要不过分,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对纪琛很纵容,那种纵容是她后来才发现的,纪伯恩愿意给纪琛他想要的一切。
赵诗音已经找到那孩子了,远远地在巷子口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确认,被纪伯恩警告了,他们的关系提前结束了,原本答应她的事务所和别墅照常给了她,但是她没有转手事务所和卖掉房子的权利,那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囚牢。
离开了纪伯恩,原先很容易得到的东西,慢慢地也变得不再容易,甚至困难,从前的人脉她以为已经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但其实从来没有,很快她就不得不回到以前的生活,心却回不去了,由奢入俭是件很难的事情。
外婆二次脑溢血救回来之后,慢慢有了老年痴呆的迹象,变得像个孩子,因为眼睛不方便,生活已经彻底不能自理。继续住在疗养院,费用惊人,很快她已经承担不起,她起过重新回到纪伯恩身边的念头,但即便她在纪伯恩身边待了那么久,其实从未进入过他的世界,她就连联系他,都没有门路。
她把外婆从疗养院接了出来,和自己一起住,她不得不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那个印象里慈祥又温和的老人,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很多时候,她感觉到生气,气她总是无意折腾她,气自己心软给自己添的麻烦,气这该死的操蛋的生活。
后来,有一次,外婆再次偷偷跑出去,她眼睁睁看着外婆绊倒,她本来能去扶她,但她漠然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第三次脑溢血,刚送到医院,已经断了气。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她在外婆口袋里摸出一袋糖,是她小时候爱吃的那种。
她小时候外婆带她,没有钱,嘴巴总是很馋,外婆会买一种廉价的糖哄她,那种糖其实并不好吃,但因为即便很廉价也不能经常吃,所以总是很渴望。
大约偷偷跑出门就是为了给她买糖,那段时间她工作不顺利,总是发脾气,或许是为了哄她?
不得而知,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忽然觉得茫然,悲痛一瞬间把她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亲手把自己杀死了,死得形容凄惨。
-
嘉妍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纪琛正在打电话,眉宇间都是戾气,公司的事不顺利,他随口说过,只是语气随意,像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
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也觉得没有告知她的必要,但说过以后什么事都跟她说,所以还是提了一嘴。
这会儿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收了所有的戾气,换上温和的面孔,“回来啦?”
嘉妍点点头,觉得堵得慌,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总在想,活着是为了什么,小时候没功夫想,只想着从家庭的桎梏里挣脱出来,那些人生的意义以后会知道的。
后来被纪琛带回家,慢慢地觉得,这世界存在奇妙的缘分、温暖、爱、和很多美好的事物,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生活不会一直不好,总会有好的一面。
所有未知的,都值得期待。
她喜欢纪琛,很喜欢,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纠缠在一块儿。
但她以为的巧合和缘分,如果是一场预谋?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啊
不想挨打
我遁辽
小虐怡情,小虐怡情…
三三
秦凯对嘉妍的印象不算好, 也不算坏。
一个小朋友, 看起来弱弱的, 内里能量惊人,以后可能会是一个了不起的科学家?和他们这些人格格不入。
纪琛喜欢她喜欢得要命, 也说不上为什么, 可能是个不经常付出感情的人,一旦对某个人投入感情, 就有些收不回来了。
那也是个可怜的人。
他没有多窥探过什么, 只细细碎碎听说过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偶尔闲言碎语, 还要调侃一句,“这要是我,早一头撞死了, 活着多累心。”
纪琛讨厌他嚼那小朋友的舌根,有几次差点翻脸, 他一边纳罕纪琛竟看重她至此, 一边收敛自己,不再他面前多说什么。
苦难和欢愉都是很个人的东西,一个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无法估量的,所以那些他看起来一点也忍受不了的灰败人生,对嘉妍来说,或许是忍耐可以到达的地方。甚至可以化作能量,从中汲取养分。
她身上并没有被不堪原生家庭熏陶出来的穷酸气, 反而透着几分干净和大气,那种与生俱来的韧性,是种可贵的品质。
最开始,纪琛说对她动了心,他劝说,别祸害人家了。
纪琛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呢?虎狼环伺,继母处心积虑,哥哥高深莫测,爸爸又意向不明,他所有的能耐,也就依仗着纪氏这座坚固如磐石的大树。
后来,果然玩崩了。
他和纪琛吵过一架,说:“最开始这就是个局,赵诗音早早给你埋了颗炸·弹,就为了有朝一日炸毁了你,你还穷得瑟,以为自己收得下,一头扎进去。”
那天纪琛和纪伯恩刚吵完架,摔门走的时候,赵诗音追了出来,雨下得很大,她递过来一把伞,即便刚刚纪琛为了寒碜她和纪伯恩吵了一架,那女人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慈悲的温和。
造作!或许纪琛会暗骂一句。
秦凯本来在屋里,父子俩吵了架之后,他就默不作声地推到了门口,他知道结果一定是纪琛摔门出来,果不其然。
只是没想到,赵诗音会出来送伞,真是个好继母,那副苦情剧女主角脸一样的圣母大慈大悲的脸色,叫他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事实上就算是装,装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厉害极了。
从这一点上看,纪琛就比不上她。
纪琛一身狗脾气,屡教不改,恨不得搅得天翻地覆,谁也别好过才好。
事实上他大概也真的是这样想的。
没什么牵挂的,爹不疼哥不爱,谁都不好过,他估计就好过了。
-
秦凯没想到,嘉妍会打电话给他,彼时他还在床上和女友开发新动作,他寻思纪琛和他女人都怎么回事,都这么能挑时间。
介于陈嘉妍几乎不联系他,他还是接了起来,声音如常地“喂”了声。
嘉妍说了声“秦凯哥,打扰你了!”
“嗯,”他应着,“有事?”
对面显得有些沉默和吞吐,于是他忍不住猜测,“纪二出事了?”
“没有,”嘉妍顿了片刻,如实说:“今天我又见了赵诗音。”
秦凯“操”了声,那女人还真是没玩没了了,“怎么不跟纪琛说?”
“不知道怎么说,”嘉妍有些迷茫,“她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纪琛也不会那么巧合,正好就在公园,正好看见我,正好就把我带回来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即便是灰姑娘,也是落魄的公主。
嘉妍什么都不是,被馅饼砸了头,直到现在才迟迟觉得迷茫。
“你很在意?”
嘉妍:“说不上,但总感觉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无知并不幸福。
秦凯从她声音里也体会到了这一点,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对人好,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这样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但同样的错事,却无时无刻不在这个世界上上演。
那小孩看似神经大条,其实敏感得很,有些事瞒着她,或许并不明智。
他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了句,“纪琛很喜欢你。”
“我知道,”嘉妍点点头,“我感受得到。”
但喜欢又怎么。
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大多数是不合适就分,再喜欢也就那样了,总能找到更合适的。
再说尤其他们这些人,哪里有什么忠贞不渝。
是以纪琛的行为就显得诡异。
嘉妍大约也早早怀疑过了,内心深处无时不在涌动的不安,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努力克服了,也最终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一击即溃。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和纪琛谈一谈,行吗?”
嘉妍“嗯”了声。
于是秦凯便没有隐瞒,“赵诗音曾受托过你生父,帮忙找你和你母亲,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纪琛刚进纪家没多久,正处于混账期,恨不得天翻地覆,叛逆着呢!坏过赵诗音的事。因为他干预,纪叔叔插手了,赵诗音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好像因为纪叔叔插手,好多人都不敢再帮你生父,于是他到死都没能摸到一点头绪。”
就是那个得了艾滋的艺术家,没几年孤独地死在家里,遗产全部捐赠社会。
叫沈泽。
沈泽过往的私生活不得而知,但成名之后,心性变化倒是挺大,人变得温和宽容了许多,大有释怀天下的意味,那时候,大约也真的是有意补偿曾经的女友和孩子,但最后辗转调查,也没音信,喟叹无缘分。
-
赵诗音对纪琛讲这件事的时候,仍旧带着大慈大悲的笑意,那一天,沈泽去世一周年,在城北办艺术展悼念。
她递上一张票,“阿琛有空可以去看看,那人私生活不济,艺术感倒是挺强,这次展览所得票钱,全部捐给基金会,帮助那些贫苦的穷学生。”
沈泽死的时候,媒体曾大肆报道过,至少,这是个对社会有过卓越贡献的在某方面意义上伟大的人。
“可惜,他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帮了那么多非亲非故的人,却帮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赵诗音不无可惜地说。
纪琛瞪着她,她脸上笑意不减,只轻声说了句,“我总觉得,对不起他。”那表情却仿佛在讽刺纪琛,“瞧瞧,都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