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没怎么被夸过的嘉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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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嘉妍自己一个人过的,手机里倒是收到了许多的祝福短信,上了大学之后,倒是认识了很多人,虽然不是很熟,但勉强算得上朋友。
陈小宁则是唯一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也发了红包给她。
嘉妍一一回了短信,然后回了红包给陈小宁。
陈小宁是本市的,知道她是个孤儿,特意问了她要不要新年去她家过,“来吧?我爸妈人很好的,我还有个弟弟,小帅哥,特逗,我家里亲戚不多,也不怎么走动,我自己也无聊,你来陪陪我?来不来?”
嘉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不了,谢谢你啊小宁。我想多看看书。”
“靠,你怎么这么拼。”
嘉妍抿着唇说:“我想提前毕业。”
追一追纪琛。
陈小宁从小到大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上了大学之后才发现牛人辈出,自己这种完全就是普通的稍微努力点的人罢了,完全够不上“学霸”两个字。
像嘉妍,完全是那种悟性特别好一点就透一学就会还特别拼的那种。
B大实行学分制,提前修够学分,加上其他条件,是允许提前毕业的。
于是整个寒假,嘉妍都在读书和教授发邮件请教问题中度过。
本来嘉妍还很不好意思打扰教授,但教授很热情地给她解释了,甚至还提问了一些问题,后来演变成了邮件讨论。
很快就是开学。
纪琛寄了开学礼物给她,一个抱抱熊,十八岁生日礼物也是一个熊玩偶,嘉妍走的时候因为带不走还觉得很沮丧。
她把这个带去了寝室,陪她睡觉。
没有问纪琛怎么样了,想来不会太好过,爸爸去世了,虽然没什么感情,但纪琛对纪伯恩,也谈不上怨恨,反而没了纪伯恩,和纪家的许多矛盾,顷刻间没有了缓冲剂,一下子就爆发了。赵诗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遗书,遗书上冠冕堂皇列了一大堆,但大致意思是公司股份留给纪言,名下不动产一部分捐赠,一部分留给儿子和赵诗音,留给纪琛的,折算折算,寒碜得很,股份只拿到很少,和纪言没办法争。
下头人都是跟风倒,纪琛就算留在集团,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赵诗音在镜头面前流了不少泪,私底下大把大把捞钱,纪言放任她不管,纪琛由起初的愤怒,已经转为如今节节败退的漠然。
这一场保卫战,纪琛输得有点儿惨。
报道铺天盖地,嘉妍只能从那些密密麻麻真真假假的消息里窥探到他的凶险和不容易。
一边心疼一边痛恨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

崩塌

纪琛保护嘉妍保护得密不透风, 这才让她免于被赵诗音那条疯狗咬到。
代价就是不太能经常和她联系。
嘉妍并不太在意这些, 她有很多课程要上, 提前毕业的条件十分苛刻。
她几乎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
拉锯战进行了近一年之后,纪琛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后, 适时抽了身, 拿到手的钱,不过区区几百万。
纪言卖制药公司的时候, 纪琛用这些钱托人买了下来。
他自己名下的四家公司也都被迫转手了。
赵诗音脏手段不少, 本身又是学法律的, 钻起空子来驾轻就熟, 纪琛周旋很久,才没被她套进套子里,最后也没捞得着什么便宜就是了。
临走的时候纪言只送了纪琛一句话,
-好走,弟弟。
纪琛也笑了笑, “再见, 我的好哥哥!”
有些人,注定是没办法和解的。
其实他不讨厌纪言,纪言对他也说不上坏,但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做兄弟。
相比于纪言一如既往的冷酷和不动声色,赵诗音就有些小人嘴脸了,抽空在他脸前晃了片刻,刻薄地挤兑了纪琛一句: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也不过如此,你和你母亲一样, 都蠢得可怜。”
纪琛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劝你别太得意,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呢!
“不,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赵诗音问他,“纪琛,你知不知道,纪伯恩为什么愿意娶我?”
纪伯恩这些年,玩归玩,处理的干干净净,没谁能在他这里讨到什么便宜,想算计他的,最后都没捞到什么好。
纪琛没有兴趣跟她玩猜谜。
也不想了解那个一生风流成性的男人。
赵诗音自顾自说,“人都有软肋的。还有,二少,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送给您,估计您忘了,好几年前的事儿,我初出茅庐,家里碰上事儿,急用钱,接了一单生意,被您搅黄了。我这人吧,记仇。”
一个艺术家,出了高价找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大海捞针一样漫天撒网,那时候她跟着纪伯恩,一个月也能拿些钱,但纪伯恩这个人冷血无情得很,总不会让她得到太多好处。
她找到一些门路,想接这单生意。
纪琛直接把她门路给切了,差点儿还惹上官司,后来还是纪伯恩找了关系帮她疏通了,只是嫌她小动作多,给了她一些钱,叫她走了。
纪琛无所谓的笑了笑,“啊,这样,我还以为阿姨您对我有想法呢!”
赵诗音没挤兑上他,有些生气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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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又是一年冬天,寒假嘉妍再次住进了纪琛的公寓,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两个人突然变成了异地恋。
天堪堪亮的时候,嘉妍就醒了,做噩梦,一身冷汗。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各种报道层出不穷,纪伯恩那些风流债也被一个一个挖出来。
嘉妍第一次知道纪琛的母亲罗莎。
也是罗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的视野里,各大媒体都在争抢独家,拼命挖掘细节。
一个在美留学的华裔女作家,她和国内知名导演杜章是知己,杜章拍过她八部小说和剧本,四部拿了奖,六部大火,其中三四部有着巨大争议。
话题量很足。
盛名之下,各种猜测都有,但罗莎这个人很古怪,没什么朋友,不接受采访,也不露面,见过她本人的据说只有她的编辑兼经理人兼好友齐姓中年女人,就连杜章也没见过她。
且她最出名的时候,已经是去世后。
纪琛的母亲罗莎是个孤儿,先天缺陷是免疫系统疾病,没有被人领养过,十六岁脱离孤儿院,孤身前往美国公费留学,学院派的写作家,有着一身孤傲冷清的脾气,朋友不多,才华横溢但像一把刀,刺得人无法靠近。
纪伯恩和发妻的婚姻走到末路的时候,在美国度假碰上罗莎,情场浪子和高冷带刺的野玫瑰没能擦出火花,还结了梁子,纪伯恩在美国开展新业务,且为了避开发妻,独居两年,纪伯恩凭着长袖善舞的厚脸皮一直盘旋在那个留学生身边。
大概是因恨生爱的老套戏码。
罗莎最后被纪伯恩打动了,两个人谈了不到半年的“恋爱”,纪伯恩就要回国了。
纪伯恩一直是已婚状态,可惜罗莎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是在回国之后,纪伯恩处理和发妻的关系没处理好,因为利益关系结合在一起,也因为利益关系绑得很紧。
罗莎没办法接受,离开了纪伯恩。
纪伯恩一直以为罗莎回美国后没再回来,他或许也并不在意。
其实罗莎第二年就回来了,怀孕了,身体条件不允许没办法堕胎,就生了下来。她独自抚养纪琛,花费了巨额财产也没能延缓她病发的速度,纪琛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彻底不行了,在生命末端的时候,她终于还是联系了纪伯恩,希望他能安排好纪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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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琛已经想不起来母亲的模样了,记忆中应该挺漂亮的,文静?或者说冷漠?好像都不合适。不怎么说话,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作家,只知道她经常出去打工,或者说体验生活?
报导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
好像是陌生人的事迹一般。
罗莎是笔名,她好像有本名,但纪琛并不知道,他和罗莎在一起的十四年,更多时候是在颠沛流离,两个人去过大大小小各种城市,没有亲戚,也几乎没有朋友,做很多小兼职。
纪琛忽然发现,他对罗莎的认知模糊到几乎记不清,印象里都是很琐碎的事,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只罗莎送他走的那天,记忆格外的清晰。
那是个晴天,大约是九月份,秋高气爽的时候,他穿了一件长袖外套,裤子是牛仔裤,他站起来,已经和罗莎一样高了。
罗莎穿一件棉布长裙,套了一件针织的薄外套,她有修长匀称的身材,虽然没有刻意保持过,依旧线条优美,但她独身了十几年,或许是因为纪琛,或许是因为纪伯恩,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病,纪琛无从猜测,母子两个没有交过心,甚至连正常的交流都很少。
她低声说着:“我已经没有力气养你了,你去找你爸爸吧!”
纪琛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也没有哭没有闹,大约很久之前就隐隐约约有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他点了点头,只是问了句,“你呢?”
“我没什么。”她说,语气很随意,纪琛知道她偷偷吃药,已经很久了,她即便到那一天,也没有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但纪琛早有了预感。
或许母子两个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对即将到来的苦难缄默不言,他们都不喜欢离别时的痛哭和惺惺作态,于是彼此沉默。
沉默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告别。
罗莎帮他把行李收拾好,原本装了满满一箱,后来又一件一件拿出来,“也不需要,让你爸爸帮你换新的吧!这些都太旧了。”
纪琛没有说话,九月的风还有些燥热,纪琛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走出那件小房子的时候,罗莎送他下了楼,站在林木掩映的出口把行李箱递给过来接的司机。
司机穿着黑西装,深蓝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沿,黑色的大车带着一丝庄严肃穆的意味,车窗降下来,露出纪伯恩半张没有表情的脸。
罗莎没有往那边看,也没有往前再走一步,只是拍了拍纪琛的肩膀,“走吧!”
没有说再见,或许也知道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只是在纪琛要走的时候,说了句,“对不起小琛。”
纪琛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不是记恨她,总觉得她并不是想听那三个字,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罗莎笑了笑。
纪琛坐上车的时候还在回头看,母亲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直到车子转弯,再也看不见。
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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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琛搜了搜罗莎这两个字,出来很多报道和消息。
罗莎写过很多文章,风格偏锋利,是个嘲讽高手,文字风格里都能看出来,有点儿厌世。
她喜欢酒,威士忌朗姆酒杜松子酒…她的文章里充斥着各种酒,她大概也抽烟,在一篇文字访谈里说的,但纪琛没有见过,她从不在他面前抽烟喝酒,不知道是戒了,还是因为什么。
嘉妍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独自喝酒,倒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最近睡眠不好,喝点儿酒比较好睡。
他住在一家普通的以前他从来不会来的酒店里,即便如此,价格对他如今来说也有些奢侈了。
这感觉莫名有些穷酸落魄的感觉,以至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这个小朋友。
嘉妍听见他略显沙哑的一声,“喂。”
鼻子就忍不住一酸,“你喝酒了?”
“嗯,”纪琛把酒杯放了下来,大约想起很久之前,她皱着眉头认真又固执地跟他说:“医生说了不能喝。”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学习辛苦吗?”
嘉妍低声说:“还好。”
想问他,你呢?可是问不出口,想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嘉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想问的话,却始终问不出口。
纪琛忽然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想通了些什么,说了句,“嘉妍,我换一套房子给你,那个卖了吧!”
这句话,仿佛和一句嘉妍不想听的话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们结束吧!
嘉妍呼吸一滞。
大约有几秒钟的沉默,等嘉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通话已经中止了。
他挂断了电话。
嘉妍陡然觉得浑身冰冷,手颤抖着拨了回去,没有人接。
她就一遍一遍地拨,等自动挂断也始终没有人接,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像是被什么塞满了。
所有积压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最后她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
刚开始还压制着,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
好像全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


不好

纪琛低骂了声, “操!”
离开了酒店一楼的小吧台。
很烦躁。
回了房间的时候, 浑身都透着困倦, 躺下的时候却睡不着,想了想, 最后还是起身捞了外套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道上红通通一片, 大大小小各色的红灯笼。
他沿着街道一直走, 烦躁使他整个人都带着点儿不耐烦。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 拐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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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最新的报道, 说耀乐有意对纪琛伸出橄榄枝。
然后把纪琛前年疑似和耀乐千金拍拖的花边新闻扒出来做猜测。
“耀乐老总出了名的鸡贼,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无利不起早罢了。”
“我赌五毛钱, 不久就会有消息出来,纪家二少和耀乐千金喜结连理强强联合。”
“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灯, 商业联姻呗, 多正常。”
“啊,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我朋友和耀乐千金李明珠是酒肉朋友,我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其实他们早就私下里有来往了,本来是玩玩罢了,但是李明珠挺喜欢纪家二少的,但纪琛又不是普通的纨绔富二代,虽然私下里乱, 但是挺有点儿不想被束着的意思的,所以李明珠吃了个闭门羹,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最近纪琛都这样了,想翻身靠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别看李明珠天天玩得厉害,其实还是挺厉害的,她爸就她一个女儿,耀乐未来肯定是要交到她手上的,纪琛肯定不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没理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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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妍放下了手机,各种信息充斥在脑海,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儿怔。
她没有再给纪琛打电话,蹲在那里收拾东西。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很快就收拾好了,然后坐在床沿发呆。
其实想想,和纪琛谈恋爱,总是聚少离多,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她也帮不上忙。
两个人年纪也差很多,本来就有很多隔阂。
纪琛那么忙,还要抽空照顾她的情绪,每回视频的时候,她都能敏锐地觉察出他故作轻松下的疲惫。
嘉妍看着天花板,然后慢慢地眨了眨酸涩的眼,最后闭上了。
所以,分手也没什么。
对他对她都好。
嘉妍这样想,她就又有了勇气拿起手机,缓缓深呼吸了两次,发消息给纪琛:
【好,我很快就搬。】
【我想了想,分手也挺好的。】
【我不要房子,你不要再给我买了。】
【纪琛,祝你以后,事事都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还有很多很多话,只是最后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了,于是删删减减,末尾只缀了三个字。
【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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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面吧?”赵诗音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温柔和善。
嘉妍沉默了几秒钟,赵诗音又说:“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是想和你随便聊一聊,你知道,我是个律师,哦,曾经是个律师,对你这样的小孩很感兴趣。不过如果你觉得冒犯,我们就算了。”
听说陈勇志无期改判死刑,明年开春就要执行了。据说很少往重了再判的,不知道是又加了什么罪。
嘉妍并不想知道,也没有打听过。
赵诗音从九月份就断断续续联系过她,没有说别的,只告诉她一点陈勇志的消息。
“哪里?”嘉妍的声音显得突兀。
赵诗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似乎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回道,“你学校附近的白色咖啡厅,怎么样?今天下午,五点钟,我等你。”
“嗯。”嘉妍同意了。
她大约是四点五十到的,中午的时候就下起了雪,这时已白茫茫一大片,把这个城市的颜色悉数抹掉,只剩下苍茫和大片的白。
赵诗音已经在那里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通勤服,一件灰色的貂绒大衣搭在身后的椅背上。
纪琛以前的生活过得也很奢侈,但他身上很少会有那种距离感。大约是他没有那些近乎程式化的优雅和细致入微的挑剔。
赵诗音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和周围格格不入。
赵诗音似乎也并不喜欢这里,她有些嫌弃但并不表现在脸上地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神情有着不动声色的不耐。
“请坐!”她看了一眼嘉妍。
嘉妍背着一个白色的布包,穿着简单的学生常穿的长裤和羽绒外套,比起第一次见,长高了许多,脸上却还带着消不掉的稚气。
她坐在了赵诗音的对面,眼神里几乎没有内容,只是问了句,“有事吗?”
赵诗音把一个平板推到她面前,是一张照片,陈勇志从监狱押往刑场的戴着手铐的照片。
嘉妍目光垂落,看了一眼便抬了眼皮,不再停留。
“提前行刑。”赵诗音音调没有波澜地解释着,“有人指控他猥亵幼女,虽然过去十多年了,但证据保留的还算完好。”
十多年前,嘉妍还小,她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或许有也说不定,她对自己的爸爸,实在谈不上了解,只隐约记得是个话不多看起来很老实的男人,但偶尔和母亲撕打起来,也显得凶狠可怕。
只是猛地听到这句话,胃里不禁泛起一丝恶感。
嘉妍“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诗音收了平板,塞到自己身后的包里,似乎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有一丝的不满意。
“听说纪琛花了不少钱,来压这条新闻,不过现在的媒体人,没那么容易堵住嘴。”
嘉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冷,淬了冰一样,赵诗音却好似心情忽然好了一点,自顾自继续,“不过也是,这新闻不往下压,后患无穷。据说前一阵子广贸商场那里,出现了类似案件,也是因为家庭原因,随机砍伤了八名顾客泄愤,所幸没有死亡,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模仿犯罪。”
嘉妍听到这里,终于听出来,赵诗音是在威胁她。
这件事如果重新被舆论搅起来,她仍旧是逃不脱的焦点。
赵诗音的意思是,纪琛能花钱找人压下去,她就有办法把事情再搅起来。
“当然,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赵诗音把杯子端起来,终于尝了一口,大约的确和她预料的一样不堪入口,她摇摇头,放下了。
“我相信媒体也会明白的,如果得知你现在学习不错,肯定也很欣慰,很励志的一件事。”
嘉妍始终沉默着,赵诗音忽然有些怀疑她是否听懂了。
和纪琛打交道比和不懂事的小朋友打交道好多了,至少纪琛够聪明,不用她多费口舌。
“但媒体如果够仁慈,就不该把这件事反复在你面前提。可惜那些人总是足够冷酷,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大道理。太残忍了。”
嘉妍还是没接腔,只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到现在终于才模糊地想起来,似乎也是一个下雪天,清城城北小学的外面的一条商业街上,嘉妍在一家粉丝馆吃午饭,冬天冷得很,小饭馆里没有暖气,正是午饭的时候,客人很多,屋里没有位置,她还要赶着去上课,哆哆嗦嗦地坐在露天的简易桌前吃一碗热汤粉丝。
离开的时候,在街口看见一个女人,她穿着干净华贵的长外套,头发和妆容都精致,像是镁光灯下的明星,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一直看着嘉妍,嘉妍觉得很不自在,躲开她绕路走了。
嘉妍记忆力一向很好,即便过去很多年,她依旧记得,那份不合时宜的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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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妍回过神来的时候,赵诗音还在克制而委婉地告诉她,一旦舆论再次爆发,她的人生会再次被搅得腥风血雨,无数人的目光,会再次凝聚到她身上。
而无论她是被骂还是被心疼的一方,都不会好受。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剥开给人看。
嘉妍闷而沉的嗓音仿佛锈过的铁,终于开了口,“你要什么?”
赵诗音绽开一抹笑,“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嘉妍没有说话。
赵诗音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实验室,你学这个的,而且极有天分,对自己的未来应该也有规划,我知道目前已经有好几家单位对你伸出了橄榄枝,但你自己应该也有了解过一点,这一行不好做,我们的研发实验室,最目前国内最权威最大的,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嘉妍提前两年毕业,寒假之前,刚刚进行完单独答辩,论文被老师推荐到国外的刊物上刊登。
据说她是建校以来少有的两年完成学业的学生,本来至少要三年的,最后破了例。
嘉妍直接摇了头,“我不会去的。”
“是吗?”赵诗音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嘉妍,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纪琛已经没办法保护你了,而且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自立自强。我开这个数给你…”赵诗音在平板上输了一行数字,反过来给她看,“年薪,双休带节假日,五险一金,一年两次公费度假旅行。其实我和你一样,家庭环境很糟糕,我上大学的时候很自卑,就拼命学习,我总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但其实不是,这世界就这样,糟糕的会更糟糕。永远也不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到任何人的手里,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能牢牢握到自己手上的,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