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在苏北脑袋里绕一圈,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着。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苏北从迷迷糊糊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她没睁开眼,呼吸放的很轻,装作熟睡的样子。
陆崇南照旧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他松了一口气,把问酒店前台要的温度计拿过来,想了想,没叫醒她,轻轻掰开她的嘴,放了进去。
怕她不小心翻身把温度计打了,他守在她边上,就坐在床头的位置。
这距离很亲密,地点也很暧昧。
她大概是觉得热,毯子被她踢到一旁,她只穿了件长T恤,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只露出小腿,和半截胳膊,她皮肤很白,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出来,那一头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更衬得露出的那片颈子白而纤细,仿佛一把能握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有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并不是很自信。
他眼里有潜藏的欲望,他能感受到。
量体温这五分钟的时间,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闭上眼,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很安静,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可苏北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样子,那样清晰,包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感觉让人安心。
爱是一件奇妙的事,会在心脏涌出巨大而磅礴的力量,绵密的情绪一层一层叠加着,直到心脏再也无法负荷,然后坦白,或者彻底埋葬。
苏北想,如果哪天她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喜欢了,她会坦白,还是埋葬?
他把温度计从她嘴里拿出来的时候,苏北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看他深邃的目光,看他不经意蹙起的眉毛,看他削薄的唇线。
看一眼就好。
暗恋着的心,总是很容易满足,看一眼就能开心好多天,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心跳,会忍不住微笑。
陆崇南仔细看了温度计的刻度,37.2℃,烧退的差不多了,他一颗心放了下来,替她盖好毯子,便起了身。
他起身的细微动作苏北感受到了,心脏莫名有种空落慌乱的感觉,她猛地睁了眼,叫住他,“小叔…”
他顿了下,回头,轻声说,“睡吧!已经不烧了。”
苏北轻“嗯”了声,“你也早点儿休息,你半宿没睡了吧?”他反复在她房间进出,拿冷毛巾给她敷,给她擦手腕和手心,给她量体温,像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以前苏北问他小叔你怎么这么好,他笑着说可能父爱泛滥。
苏北不信,现在更不信了。
他或许也喜欢她,这念头一瞬间胀满大脑。
他轻声说:“不碍事,睡吧!”
苏北直起了身,说口渴,跟着他去外面,两个人在吧台前站定,他把矿泉水拧开倒进水壶里,给他烧水喝。
他已经换了休闲装,棉质长裤,t恤,柔软的布料,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柔和。
苏北很享受他照顾她的感觉,可到底不忍心,说:“小叔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他依旧是那句话:“不碍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苏北那颗被绵密情绪反复叠加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
屋里很安静,壁灯很暗,苏北没去开灯,他也没开,两个人都站在吧台前,他靠着,苏北趴着,身子交错,看不见对方的脸。
太静了,苏北受不了,开始跟他讲话,絮絮叨叨的,语调很轻,“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为了我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爸爸特别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见到一次就算很好了。我记得七岁那一年,半夜我发高烧,下暴雨,我哥在学校,我爸爸在做保密项目被隔离,家里只有我妈妈,她出去拦出租车,可外面别说出租车,连过路车都没有,那时候我们刚刚搬到盛世花园,隔离住的还不是敏姨,我们谁都不认识,我妈急得直哭,最后给我披了一件雨衣,背着我往医院去,中南路那边被水淹,水深到膝盖,我妈一边哭一边背着我淌水,我在她背上也一直哭,她听见我哭就不哭了,还安慰我说,一会儿就到了,到医院的时候,我身上是干的,我妈身上已经湿透了,那时候是盛夏,他浑身冰凉。”
她缓慢地叙说,陆崇南侧耳听着,一字一句,仔细收近耳朵,装在心里,那个名叫苏北的房间里。
记忆被打开,往事扑面而来,苏北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冗长而沉闷的夏季,“我妈妈觉得特别委屈,人生好像除了我和一大堆的家务事,什么都没了,丈夫好像个隐形人,任何关键的时候都看不见他,我出生他不在,我生病他也不在,母亲独自承受九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承受暴雨里带我去医院的绝望,那段时间他们闹离婚,闹得特别凶,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哭得昏天暗地。”
他温声提醒她,“这不是你的错。”
可惜那时候没人告诉她,她笑了笑,看着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我爸答应了,我妈又不离了。”
那时候都说妈妈是为了她和哥哥才选择不离婚的,她就害怕啊,总怕哪天自己不听话,妈妈就真的走了。
小时候心很小,只装得下妈妈,妈妈笑她就开心,妈妈不开心,她就难过,喜怒哀乐,全随着妈妈。
“后来我都不敢生病,感冒发烧自己偷偷去看医生,每次吃饭都逼自己吃多一点,免疫力能好一点儿。后来我真的不怎么生病了,我妈也回去上班了,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喜欢慢慢往上爬的成就感,可我小时候总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个时时刻刻陪我的妈妈,但我不敢说,我怕她纠结,不开心,然后又要离婚。”
苏北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们都说我很听话,可其实我也有叛逆的时候,只是别人的叛逆都表现在外面,而我是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叛逆?”他顺着她的话,低声问了一句。
苏北偏过头去看他,“我那时候会偏执地想,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就离婚算了,谁都不要为了谁活着,那样多累。我妈妈总是加班,我爸爸干脆就长久地住在研究院,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就已经上大学了,一年只寒暑假回来一次,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都会很难过,觉得自己不被爱。”
“很多人爱你,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他说。
苏北抬起眼,看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大脑缺氧,呼吸不畅,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北眼睛一一眨不眨,怕错过什么,可其实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水壶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对冒着泡,他伸手按掉,目光也随着偏过去,那无声的动作,像一种难堪的拒绝,苏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虽然能够预料到会是被拒绝,可拒绝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痛心,好痛啊,那颗心酸涩的能拧出汁液来。
苏北想,那就彻底一点吧!
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苏北真的感受到了时间停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钟表定格,灯光下的微尘都悬浮不动了。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了却她青春最美好的幻想,从此回到现实。
陈雅婷总说,太浓烈的爱,都得不到善终。年少的暗恋,总是来势汹汹,可到头来,大多无疾而终。
苏北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悲壮的情绪来,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爱一个人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好累啊!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那语气里含了太浓烈的难过的情绪,让他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
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向来冷静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最复杂的程序和算法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觉得这样难解过。
小姑娘满含希望地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啊,可他说出不出口,他比她更明白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
苏北,喜欢我吗?真的喜欢吗?你分得清是哪种喜欢吗?
我的小姑娘,你太年轻了,年轻地让我害怕。
你太鲜嫩,像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朵,我怕碰一碰就会伤害你。
我不忍心,也不敢。
苏北还抱着他,两条纤细的手臂绕在他的腰上。
她的呼吸很轻,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无尽蔓延,他想让沉默化解这难解的谜题,可片刻后,他觉得胸口的地方湿了一片,是她的眼泪。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娇嫩的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他微微退出来,让她换气,跟他说,“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他会失去理智。
你瞧,他发了疯,你要他怎样收场?


第二十第二十章
0.
“后来呢?”陈雅婷问她,
苏北把奶茶拢在手心,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呆呆地说,“后来他让我去睡觉, 我就去睡了。”
“没发生别的?”
“没有,你想什么呢!”其实发生了一点儿,但她不好意思说。
“然后你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苏北又点头。
陈雅婷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瞧你那出息!”尔后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他就没说点儿什么?”
说倒是说了,苏北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说让我仔细想想清楚。还说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陈雅婷摇摇头,默默叹了口气, 拍着她的肩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节哀, 节哀。”
苏北皱着鼻子,差点儿哭出来,扯着她的胳膊泪眼婆娑地问:“婷婷, 你说,真的没机会了?”
陈雅婷温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委婉地告诉她,“搁成年人的词典里,这招叫做——冷、处、理。”
苏北肩膀一下子垮下去,太扎心了。
她这会儿坐在陈雅婷舅舅的蛋糕店里,午后,正是店里最安静的时候, 太阳热烘烘地烤着大地,肆虐的热浪翻过大马路往店铺里灌,空调呼呼不停地吹着,和热浪殊死搏斗。
冷风吹得苏北脖子凉凉的,她转了身,离空调口远一点。
陈雅婷去后厨给她做草莓甜点,隔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和她说着话。
“他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来着?——‘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太浅显了,就是说在那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女人去撩拨他,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北挪了位置,看不到陈雅婷的脸了,她自然也看不到苏北的脸,于是没瞧见苏北脸上那浓重的失望和悲伤混杂的表情。
“他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陈雅婷兀自说着,“别在深夜对他示好。你说,这不是拒绝是什么?话说他也太混蛋了,亲了又不负责。”
是这样吗?是夜色给暧昧披了霓裳,所以让大脑无法抗拒?
“可他不是轻浮的人呀!”
“这和轻浮不轻浮没关系,本能反应。”陈雅婷啧啧两声,“不过你真应该庆幸他定力够好,没当场把你办了。”陈雅婷把草莓甜点做好,拿出来,把勺子塞进去,推到苏北面前,“要我说,我要是个男的,你这样的小可爱送到嘴边,我是舍不得不吃的。”
她捏了捏苏北的脸,肉肉的,满满都是胶原蛋白,那张脸真是老天爷青睐,白皙,近乎剔透。
像皮薄肉厚的小馄饨,感觉咬一口,一定是鲜香四溢的。
苏北没心情和她玩笑,敷衍地勾了下唇角,埋头吃甜点,奶油包裹着草莓化在舌尖,甜意却达不到心底,只剩下细微的酸,在胸口四处冲撞。
陈雅婷看她情绪不对,便不再和她聊陆崇南的话题,“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过两年,保准你连陆崇南三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苏北瘪瘪嘴,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转了话题,商量着开学需要带的物品,从指甲钳到秋冬装,事无巨细,最后还拿便签纸一条一条列了下来。
忙碌让大脑暂时忘了陆崇南,可一旦安静下来,脑海里反复辗转的,还是他。
太磨人了。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地铁上,想起那天晚上。当时觉得心脏都快要飞出来了,他宽厚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没有一分现实的感觉。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他胸膛那么硬,嘴唇又那样软,他呼吸喷洒在脸颊上,把她脸都烧红了。他手掌覆在她的腰背上,那一片仿佛有火在燃烧。
夜色浓郁,灯光晦涩,感官却清晰无比。
她没接过吻,他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卷进来的时候,苏北下意识想逃开,可他没给她机会,勾着她的舌头缠绕,吸吮,舌尖是麻的,心是痒的,灵魂在颤抖,她从没想过,接吻也有千百种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她不会换气,他引导了几次没成功,索性松开她,很短暂的片刻,苏北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他却再次覆上来,没有第一次那样缱绻温情,带着攻城略地的凶猛,他身子贴她更近,深深地压向她,苏北仰着脖子,看他弯腰弯得辛苦,勾着他的脖子踮了踮脚,她听见他的轻笑声,那笑声带着愉快,和蛊惑,苏北浑身酥麻。
再后来?再后来苏北感受到了他眼底的热切,隔着薄薄的柔软的布料,他的欲望毫无可藏之地,那一瞬间苏北的心跳已经不能用狂乱来形容了,最慌乱的时候,那心跳反而是没有的,世界一片静寂,时间顿住了一样。
只他滚烫的身体,清晰地烙在胸口,无法忽视。
如果他要,她会不会给?脑子里有个小人儿在问。
会的,苏北片刻便给了自己答案,整个世界都想给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灵与肉,她愿一并奉上。
可最后,他只是笑了声,带着自嘲,“你看,你眼前的男人没什么不同,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他松开她,拉开一臂的距离,他的表情重又恢复清淡,握着水壶柄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害怕吗?”
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心还跳着,魂魄还未归位。
沉默片刻,他说:“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清楚,苏北,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他垂眸看她,目光深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
他说:“去睡吧!”
苏北这会儿大脑还是混沌的,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说什么她只照做,喝了水,混混沌沌往自己房间去。
片刻后,他也回了房间,苏北听见他在洗澡,水声一直持续了半个多钟头。
苏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顶着熊猫眼和他吃了一个互相沉默的早餐,然后他们去逛古镇,他请了当地的导游带着,两个人几乎没什么话,一觉醒来苏北就怂了,不敢问他是怎么想的,只等着他开口,可又怕他一开口,就是拒绝。
一整天都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玩的并不尽兴。
一颗心都是忐忑。
晚上的时候她说:“小叔,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没问她哪不舒服,大概也明白只是借口,他说:“好。”
两个人回酒店收拾东西,下楼,开车,车子驶出盘山路上了高速的时候,苏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就算尴尬,多待两天也好,只怕回去后,两个人再也没了在一起的借口。
其实她早有预感,预感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可就是自欺欺人地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哪怕那机会是万分之一。
她去找陈雅婷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亲耳听她分析,还是觉得心梗一样。
苏北哀哀地叹了口气,忽觉前路渺茫。
回家,上楼,陆嘉林笔直地站在门口,看见苏北上来,目光像几千瓦的探照灯一样,锃亮地射过来,旋即笑了起来,“好妹妹,帮哥一个忙。给你敏姨说两句好话,让她放我进去吧!”
原来他被罚站,似乎是夜不归宿。
苏北低声说了句,“活该呀你!”
陆嘉林也不生气,只笑,“唉,妹妹,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苏北一脸惊恐,“你…”跟女朋友在外过夜呀?怪不得要挨训,太荒唐了。
“想什么呢!朋友失恋,我陪他借酒浇愁呢,这不,喝多了回不来了!”
“失…恋?”
“嗯,你说扯淡不扯淡,一个考了南方,一个考了北方,那姑娘说不想异地恋,就分手了。”
“那的确,很伤心了。”苏北点点头,莫名有种心有戚戚的感觉。
只是人家还有分手的机会,她还没牵过他的手。
苏北垂了垂眼眸,敲了门,敏姨在里面说:“在外面好好反思,再敲门剁你手。”
苏北说:“敏姨,是我。”
下一刻,门开了,敏姨笑着说:“楠楠啊,你别管他,让他自个儿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苏北扯着敏姨的胳膊撒娇,“嘉林哥都成年啦,夜不归宿虽然不太好,但您就原谅他一次吧!”
好说歹说,敏姨才应了,陆嘉林摸了把苏北的脑袋,“谢谢妹妹。”然后高高兴兴回房间了。
敏姨低声吐槽了他两句,扯着苏北进来,“来,楠楠,阿姨烤了西饼,进来尝一尝。”
苏北对敏姨的厨艺很不自信,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她跟在敏姨的身后进门,下一秒却看见他,笑容却忽然收敛了起来,对着客厅的方向,乖手乖脚地站好,低头叫了声,“小叔好。”
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着台,闻言“嗯”了一声,淡声说,“过来坐。”
敏姨还笑,“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跟他打什么招呼,不理他,这几天跟得了躁狂症似的,哪哪都不正常。”说完嗔怪了他一句,“别板着脸,吓到楠楠了。”
她还以为是他表情太冷淡,所以苏北才这么客气的。
苏北听话地坐到了他边儿上。
他没说话,苏北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
敏姨把西饼装在盘子里端过来,请苏北吃,苏北咬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她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看他没动,递了一块到他嘴边。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咬进嘴里。
“好吃吗?”她轻声问他。
他“嗯”了声,“挺好。”
苏北死了一般的心脏,仿佛又有了复活的迹象。


第二十第二十一章
1.
这颗心啊, 太容易沉沦了。
苏北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回想白天的见面, 两个人挨得很近,并排坐在沙发上, 他个子高,苏北觉得偏一下头就能靠在他的肩上。
苏北喂他吃西饼,手要举得很高, 她吃一个, 就塞一个给他,苏北不说话,只把西饼递到他嘴边,她等他说不想吃了, 可到最后他也没说话, 她喂,他就叼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 也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坐在她身边, 可苏北莫名觉得被他搅乱,一颗心仿佛混沌的春水,波澜四起。
敏姨在厨房忙,出来的时候看见,还一脸的惊讶,“崇南你不是不吃吗?”
他轻飘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还可以。”
敏姨摇摇头, 嘀咕着,“你最近是受什么打击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你怪怪的。”敏姨又回了厨房,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他抿着唇,说:“没有。”
苏北歪着头看他,默默想,是因为酒店的事吗?
他在烦恼?
她不知道,他表情太滴水不漏,苏北什么都看不出来。
后来整个暑假,苏北很少再看见小叔,听敏姨说,他最近很忙,总是天南地北地飞,有次苏北和陆嘉林相约打游戏,陆崇南打视频过来,陆嘉林游戏打到一半,着急忙慌地把iPad扔给苏北,“妹妹妹,接一下。”
苏北看着那个请求视频通话的按钮,心脏蓦地狂跳,紧张而慌乱,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绿色的按钮。
画面里跳出他的脸,就一瞬间,苏北就安定了,怔怔看他,一颗心被情绪胀满,小声叫着他,“小叔…”
画面抖了一下,他有片刻明显的愣怔,似乎是没想到会是她,低声“嗯”了一声,“快开学了吧?”
苏北点点头,“还有半个月。”
“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你那边…是晚上吗?”
他在街头走着,把镜头偏了一下,给她看,“嗯,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你呢?”
“这边还是早上,我妈今天走得早,敏姨留我在这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