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棉一张小脸莹莹如玉,光洁又白皙,略施粉黛后,一双眸子格外清澈,就这么微微垂着眼看着他,眼底还有淡淡的笑意:“你去吧,怠慢不得,我等你。”
他心里一动,便想掀了盖头吻她,但还是顾念着图个吉利,只是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这才站起身,吩咐她身旁的阿萝:“暖炉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王妃冷了就拿过来捂手,饿了让厨房备些饭菜。”
说罢,转身又看了眼坐在床榻上的苏锦棉,快步离去。
走到门口时,吩咐青衫:“王妃的陪嫁丫头刚来府上什么都不知道,你留下来照看。”
作者有话要说:有空就来松土,么么哒~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八王爷府比之苏府定然是热闹许多,再加之八王爷平日并不爱待客,也很少和朝堂大臣往来,更是鲜少去凑热闹参加宴会,以至于今日难得能够进一趟八王爷府,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前院和后堂中间还隔着一个花园,是以那里的热闹并不能传到这边,让苏锦棉终于能从那嘈杂声中解脱下来,安静一阵。
她的盖头还未揭开,依然坐得端端正正。过完年她已经及笄了,并……以她自己也没想到的速度嫁作人妇。
苏锦棉看不见屋子的摆设,只能盯着眼下那一寸地方,就这么坐了片刻,这才终于有了酸疼的感觉,微微松懈□子,清了清嗓子叫了阿萝一声。
阿萝就守在床榻一旁,闻言微蹲□子,双手搭在她的膝上,轻声问她:“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锦棉微微挑起盖头的一角,往外打量了一眼,即是这么小的一个动作也被阿萝快速地用手给压了下来,嗔怪道:“等王爷来了才能掀盖头,小姐你可别坏了这好兆头,想要什么吩咐阿萝一声就好。”
知晓她怕冷,屋里放着两个暖炉,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个三足鼎暖炉,个头虽小,但雕刻的花纹却细致,木炭燃烧后的暖意扑面而来,暖得她困意止不住的上涌。
“和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坐不住。”
阿萝顿时笑出声来,打趣道:“小姐可是这会就想王爷了?”
苏锦棉捏了一把她的手,下手没留情,听到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松手,并未顺着她刚才的话说下去,反而转了话题:“阿萝,如今跟我最贴心的无外乎就是你和晴姨了。”
多年来,苏锦棉身边贴身服侍的,也只有阿萝一个。但如今出嫁,总归是不一样的。无论夫君如何宠爱,在皇家,女主人手腕不够铁血刚硬都镇不住宅院。
苏夫人心知这个道理,她今日出嫁不仅给她又拨了四个陪嫁的丫环,还把晴姨也留给了她;
。晴姨是苏夫人身边的贴身人,她生怕苏锦棉这一嫁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会吃了亏去,就一合计把晴姨也送了过来。
阿萝虽然比她要年长几岁,但很多礼数,人情世故终究是不如晴姨懂得多。苏锦棉推辞了两次,苏夫人一坚持,便同意了下来。
这会,晴姨正去安排那四个陪嫁的丫环,片刻才能过来。
阿萝听着她说话,心头那点喜悦终是被冲淡了一点,紧紧握住她的手,保证道:“我还是不惹小姐说……”话一出口,想起什么,立刻转口:“瞧我这个糊涂的,以后得叫王妃了。”
门外的青衫笔直地立着,唇却略微弯起,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等看见走廊里走来的晴姨时,这才收敛了表情,轻笑着说道:“既然晴姨来了,青衫就先退下了,等会让几个贴心的丫环过来守着,晴姨不必忧心。”
“哪里的话,倒是劳烦您了。”晴姨颔首,微微一笑,便推门而入。
青衫转头看了眼关上的门,这才抬步离开。
而另一边。
王府前院的宴客厅宾朋满座,一片喜气洋洋。主婚后,皇上便携落贵妃起驾回宫,把身边的太监总管吕公公留下继续替八王爷张罗着。
吕公公是皇上御下当前的红人,他留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还是这当朝天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他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八王爷面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只眼底压着淡淡的笑意,让他冷硬的面容比以往柔和了几分。
青衫安排好了王妃那里,便径直穿过花园到前院来替他挡酒。
这一夜,白雪初融,映着整个王府红艳艳的喜字,这一处便如同划破了整个冬季,愣是在冰天雪地里,燃上一簇火热,久久不息。
觥筹交错,华衣锦服,山珍海味,似入世霓裳,光华璀璨。
青衫在一旁递他挡了几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提醒道:“王爷,时辰不早了。”
云起“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斟满,站在最前方,双手虚虚抱拳,朗声道:“今日本王大婚,多谢诸位前来捧场沾这喜气。时辰不早,本王又不胜酒力,诸位切要尽兴才好。”
话落,一口饮尽那酒,微一颔首,再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场面话已到,众宾客图个热闹又起哄劝了他三杯酒,这才放人离去。
夜幕下,一轮清月洒下月光,照得道路两旁积雪映出清冷的光,却反增了几分暖意。他喝了不少酒,全身都暖暖的。
青衫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见主子步履稳健,迈得飞快,不由一笑,低声道:“青衫还未恭喜王爷呢。”
云起侧目看了他一眼,步子一缓,心情却是极好:“提这些虚的作甚,现在便可恭喜;
。”
青衫被自家的主子噎了一下,笑意却不减:“恭喜王爷大婚,祝王爷和王妃同心同结,早生贵子。”
云起的眼底笑意更浓,见云锦苑就在眼前,抬手一挥,低声吩咐道:“不用跟来了。”
话落,接过他手里的灯笼,便走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两位丫环都是王府内的大丫环,见到八王爷过来,福了福身,“参见王爷。”
云起并未应声,只轻掩着的门被推开,他撩开帘子几步走了进来。
晴姨也随之福了福身,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微微笑了笑,“王爷是否先用点醒酒汤,奴婢已经备下,待热一热即可。”
云起这才抬眼看向她,大约知道她是谁,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过,良久才说道:“不必。”
说着,已经走到了苏锦棉的跟前,“先行礼吧。”
晴姨也不多言,接过阿萝捧在手里的托盘恭敬地递过去。
云起拿起托盘上的秤子,挑起盖头的一角掀了下来,那盖头刚挑开,晴姨便满是笑意地说道:“称心如意。”
苏锦棉这会面对他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依然还是垂着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连那一层粉都遮掩不住。
红烛摇曳,她的肌肤细如白瓷,映着那火光便多了一丝魅惑。
云起眸光渐深,脸部冷峻的线条都不由柔和了几分,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你们下去守着。”
阿萝刚想出声,被晴姨拉了一把袖子,两个人立刻退了下去。
这会——就真的只是两个人了。
他从桌上拿起酒壶,斟上两杯酒,拿着白瓷酒杯走了过来,就坐在了床边,她的身旁。他看了眼酒杯,抬手递了过去:“合卺酒。”
苏锦棉知道这是最后一礼,抬手接了过来,终于抬眼看向他。
虽然微醉,但毕竟喝了太多酒,面上布着一层薄薄的酒意,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亮,在烛火下平添了几分妖异。
他略一勾唇,面容更是柔软几分,出口叫道:“棉儿这般看着我作甚?”
苏锦棉手抖了一下,被他握住,从他的臂弯绕过去,酒杯凑到唇边,“一起喝下。”
苏锦棉应了一声,手被他握着送到了唇边,她张嘴饮下,那酒的味道闻着醇香,喝下去便知道此中烈性,辣的她微微眯了眼,只觉得舌尖都酥麻了一半。
“在等我的时候可有吃什么裹腹?”他起身把酒杯放回桌上,看着还有些热气的小菜,便知道她是一点也没吃,微微皱了一下眉,朝她伸出手来,“过来;
。”
她伸手扶了一下沉甸甸的钗环金冠,声音小小的,“我能不能把这个拿下来了。”
云起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点了下头,“棉儿以往可不是这般,今晚是怎么了?”
苏锦棉取下钗环的手指一抖,愤愤地想——明知故问!
头上轻松了,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几步走到了桌前。因为并没有米饭,她便夹些小菜吃,所幸味道并不重,还略合胃口。
苏锦棉立刻便打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
云起原先就看着她吃,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执起筷子陪她吃上几口。
但今晚,他的耐性显然并不是很好,见她差不多填了些肚子,眸色就微微深了些,由她又坐了片刻,这才出声道:“夜里吃多了不易消化。”
苏锦棉抬眼去看他,刚想反驳,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很轻柔地化解她的力道,把筷子放下,“菜都凉了,就你这身子骨填上三分饱就够了,别吃坏了肚子耽误正事。”
说话间,已经拉她起来,见她眼巴巴地看过来,终是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有的表情,心里一软,干脆打横抱起她,几步到了榻前轻柔地把她放下来。
“我昨夜还是去了暖苑……”他抬手一挥,挥落帘帐,自己也上了床,把她揽在怀里,声音温和:“昨夜下着雪,我就站在你房间的门前,棉儿可知晓?”
苏锦棉表情有些迷茫,显然是不知道……不过对于云起三番两次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闯进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是好奇他竟然来了都不进来。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云起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起来,看她一眼,这才说道:“不是棉儿不愿见我?”
苏锦棉这才想起来,目光都有些发虚起来……
云起见她的注意力被引开,翻身而上,虚撑着身子覆在她身上,手指握住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知道我为何不进去吗?”
难道刚才那个不是理由么……
“因为想着,棉儿今日便嫁予我为妻了,日后天天能见,不想惹你不高兴。”话落,他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倾身覆下吻住她的唇。
她舌尖还有一丝酒意,微微有些苦,更多的是醇香。他含住她,吸吮着,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去脱她的衣服。
这个吻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强势,霸道,凶猛。
她的舌尖被他咬得发疼,舌根被他含吮得酸涩,他困着自己,一点点迈向沉沦。
大婚之夜,红烛青影。白露为霜,夜色渐浓。
晋/江/原/创/独/家/首/发
第一卷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红烛燃烧了一整夜,天色将明十分,依然火光摇曳,青灯烛影。
苏锦棉被云起折腾了大半夜,才刚睡没多久,又恍惚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刚动了动身子,扣在腰间的手就是一紧。
她迷蒙着双眼看过去,正好撞到他的下巴。这么一撞,她立刻清醒了几分,眨了下眼,就对上了他分外清明的眼睛。
云起一夜未睡,只闭着眼小憩。她一有动静,他便睁开眼,见她半睡不醒的迷糊样子,扣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微一用力就把她提了上来,和自己面对面。
苏锦棉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颈窝处轻轻地蹭了几下:“我有些冷……”
云起眉头微皱,拢住被角一提遮盖住她全身,手熨帖至她背部,输以内力,“怎会觉得冷?”
知道她生性畏寒,虽他不甚欢喜,但屋内的暖炉一直未撤。
苏锦棉困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就这么环住他又蹭了蹭,咕哝出声:“就是冷,我骗王爷做什么?”
“那现在呢?”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冷了……”还有些热。
云起就这么低头看了她片刻,听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又拢了一下被角,手指落在她披散着的一头青丝上,勾起一缕在指间把玩。
她的头发滑顺,缠在指间柔软又缠绵,他就着烛火看了她片刻,微低下头去,唇落在她的唇上轻蹭了一下,语气呢喃:“棉儿,我的妻。”
沉睡中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这句更像是叹息的话语,眼睫微动了一下,又缓缓归于平静。
云起抱着她就这么又睡了一会,他一向浅眠,今日也不例外。偶尔便会醒来看了看她被子是否还齐整,渐渐地便能听见房间外面清脆的鸟鸣,以及很微弱的走动声;
等外头彻底亮了起来,门口也稀稀落落地站了服侍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已醒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交谈。
云起原本还是慵懒地靠在床榻上,那声音细细碎碎有些吵,他微蹙着眉看出去,略一沉吟吩咐道:“晚些再过来,先退下。”
外头候着的人知道王爷是不耐烦了,轻声应了,立刻退了下去。
阿萝跟着晴姨一起退下去,等走出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轻声问道:“晴姨,小……王妃……”
晴姨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眼底都是笑意:“王爷怎么吩咐那便怎么做,守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候着。”
阿萝点点头,心里想着,王爷是个不耐烦的人,以前的时候身边就鲜少带着侍从伺候,以后自己还得机灵着些,不能给王妃添了麻烦。
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这一晚睡得也不安稳,总觉得醒来了好几次,可到底醒了多少次自己又想不起来,就感觉整个人都浮在浅层的梦境里,脚踩不到实地。
她转头看过去——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层叠的床幔后面倒是有穿衣服的轻微动静。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试探着叫道:“王爷?”
“可醒了?”那被叫住的人穿衣的动作一顿,随即上前几步抬手撩起一侧床幔,委身坐在了床榻上。
他的长发还未梳理,闲适地披在身后,只有一根紫色的发带轻轻系住,显得分外慵懒。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他面上的表情还有些柔和,一双眸子煜煜生辉,清俊得如同山间清泉,透亮清澈。
苏锦棉脑中回想的却是……昨晚这个人妖孽至极的模样,他侧头吻着自己的肩窝处,唇有些烫,明明是做着羞人的事情,眼神也如现在这般一本正经……
可偏偏在哪个时候,越发显得魅惑勾人,眉宇间都拢着一层散不开的邪气,诱得人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云起侧坐在床榻上,手指还在扣扣子,见她突然红了脸,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些许,又露出昨晚那种邪魅肆意的笑容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眼睛黑亮:“棉儿在想些什么?”
苏锦棉反手用手背捂了一下发烫的脸,抿了一下唇,见自己里衣穿得端端正正的,遂挪到他身侧跪坐着,伸出手来:“我来好不好?”
云起的手一顿,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边漾开一抹笑来,没回答,手却松开了。
苏锦棉目不斜视地接手扣扣子的活,上手了这才转头看了眼天光大亮的外头:“现在何时了?”
“进宫来得及。”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直接回答。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已经听见屋里动静的晴姨的声音:“王爷,王妃,可都醒了?”
“进来;
。”
“是。”晴姨应声,抬手推开门。
苏锦棉正好替他穿好衣服,仔细地端详了一眼,抿着唇笑起来,“我第一次做这个。”
云起抬手握住她正待收回的手,触到指尖凉意,眉头微皱,“怎生刚起来手就这么凉?”
阿萝端了水盆过来,听到问话,抬眼看了看两个人,乖顺地立在晴姨的身后,微抿着唇笑。
看王爷待她家小姐多好。
“寻常都这样。”苏锦棉捏了捏自己的手,见自己的侍女,以及王府的侍女都已经站在一旁等候,不敢耽误,匆忙起身,“别误了时辰。”
一切妥当之后,晴姨和阿萝,以及刚拨过来的王府内的四个侍女——知春知夏知秋知冬便服侍着她穿上朝服。
衣服是在准备嫁衣的同时便已经准备,如今进宫面圣,以不复以往,自然是要如此穿着。
正准备着,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说话声。
苏锦棉未动,只透过镜面往后看去,抬手扶了一下发间的步摇,柔声说道:“去看看谁过来了?”
知春应声,快步走过去,见到来人,面上立刻漾开笑容,把人迎了进来,“王妃,是姑姑来了。”
苏锦棉弯唇笑了一下,侧过身子去,“姑姑回来了。”
这掌事的老宫女是宫中派来的人,昨天大婚的时候就一直在,留宿了一晚,一大清早,她起身之后就过来收了白布绢。
这会的不知怎么又过来了一趟。
掌事姑姑迈着莲步走过来,见着她已经装扮齐整,眉头皱了皱眉,一口气就说出了好几样不好来。
妆不够细致,步摇怕是要冲撞了贵妃得换掉,发髻梳得不够平整。
知春是王爷亲自指派下来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刚进门的王妃是被王爷放在何等位置上的,见她低眉顺眼的,也不打算,只唇边噙着笑静静地听着,自然了然了她的意思。
“多谢姑姑指教,是奴婢做事疏忽了,这就替王妃重新梳整。”
苏锦棉抬眸看了眼知春,手指拂过眉间的时候,唇边的笑容更加温婉,轻声吩咐道:“还不让姑姑坐下歇息,知春你去泡壶好茶伺候着,姑姑一大早就忙前忙后的,可辛苦了。”
掌事姑姑正要回话,刚行了一礼,话还没开口,就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
众人都侧目看去,就见门口被挡出一道阴影,余光一闪,八王爷已经信步走了进来。
满屋子的人见到他进来,都连忙行礼。
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从进屋起眼神便落在她这里,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缓声让人起来;
他自己则步到了梳妆台前,就站在她的身后透过那镜面看她。
她平日里并不喜欢胭脂水粉,素以通常都是脂粉不施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也清丽非常。更遑论,有知春这样从小就随他在宫里,学了一手本事的人装点。
那眉色如黛,宛若新月。一双眸子被衬得越发清亮,盈盈水光,光泽动人。鬓发梳理整齐,一丝不苟地盘在身后,已是妇人髻。步摇微垂,薄薄的珠光。
她已知了人事,如今眉目间都带了丝妩媚。就温婉地坐着,微垂了头,却依然让他觉得分外惊艳。
“可否准备好了?”他手指落在她的颊边,指尖轻触着她的皮肤,眼底的光灼热发烫,烫得苏锦棉心口瞬间一麻。
回过神,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回王爷,这便快好了。”
阿萝闻声,对着云起又是一礼,按照刚才掌事姑姑的话又整改了一番,并未有大改动,无非是做给她看得罢了。
掌事姑姑是宫里的人,今日便是要随车一起入宫的。对王妃,尤其是刚过门,家里没有雄厚背景,也不成气候的王妃,自然是不会客气。
但八王爷成年多年,却刚刚娶亲,又只有一正室。加之,看王爷对着王妃的态度便可知一二,他如今直接过来等她,掌事姑姑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云起连看都没看掌事姑姑一眼,就慵懒地坐在一旁看阿萝替她换了几件首饰,整理衣领的时候倒是看见她脖颈间隐约有一条红线。
他本要出口询问,但眼下也实在不方便,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头,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还是按捺了下去。
收拾妥当,一齐进宫。
皇宫并非是苏锦棉第一次来了,那种禁锢一般的感觉也并非第一次有,但今日这次,眼前这座皇宫似乎更巍峨庞大了一些,气势恢宏,那威压竟比以往更加强烈。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觉得心口闷得有些慌。
大抵是知道今后要跟这座城,要和这城里的人牵扯不清了,才会觉得心头如此沉重。
一路行到了宫门前,她侧目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宫殿大门,深呼吸了一口气。
公公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见到马车行来,便迎了上来,见了礼,“奴才见过八王爷八王妃,王爷王妃吉祥。”
苏锦棉微微颔首,抬起头时,察觉到云起的视线,侧目看去,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凝神看了她一眼,见四下没人注意,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宫里不能行马车,只能步行。
前不久刚立春,早春刚至,皇宫里已经蔓延开了几分绿意。
皇上刚下了早朝,摆驾在朝阳偏殿。他们两人走到殿前后,等候通传,没一会,通传的公公就快步走出来,对着两人一礼,迎着他们一起进去。
苏锦棉来宫里的次数也不多,不过就几次,但却是头一次到朝阳殿的偏殿。
皇上正站在案牍前练字,听见脚步声,手里的笔却未停,几番起落之下,已经完成了一字,正兀自欣赏着。
苏锦棉已将宫中的礼仪都熟记于心,此刻不慌不忙的和云起一起拜下,改了称呼;
皇上这才偏过头来正眼看了两人,低沉地笑起来,声音浑厚:“都起来罢。”
苏锦棉对着皇上又是一福身,谢过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那天子已经从桌后绕了出来,目光微微沉敛,就这么审视了两个人一眼,这才笑了起来,笑声浑厚有力。
苏锦棉不敢抬头,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脚面的那一寸。
直到他出声赐座,又是恭敬一礼,坐到了云起的下首。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便不用这么拘谨。”皇上看了眼低垂着头的苏锦棉,淡淡的开口。
苏锦棉微抬了一下睫毛,这才迎上皇上的目光,弯唇轻笑,点了点头:“回父皇,臣媳知道了。”
皇上呷了一口茶,微微笑了起来:“云起算是众多皇子里成婚最晚的一个。”
云起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轻声回答:“回父皇,经得儿臣等的,才是儿臣要的。”
皇上笑声有片刻停顿,随即笑得越发大声起来:“朕倒是忘了,棉儿自幼就在你身边了。”
苏锦棉听着两个人似是漫不经心的对话,目光落在皇上的面上微一审视,端起茶杯轻抿着茶水,心里却是微微一松。
虽然帝皇心难测,但至少目前,一切平和。
等出了皇宫,苏锦棉这才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那股沉甸甸之感缓缓褪去。
云起自打上车之后,便是一副倦懒的模样,一手搭在她的腰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垂放在膝上,手指极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
一下,一下。
苏锦棉看了片刻,终是没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
被擒了手的人也不恼,就凭她这么握着,开口时连语气都散漫了不少:“棉儿可听得父皇的交代了?”
苏锦棉抬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他眼里深邃,还带着细碎的笑意,看上去温和了不少:“可还记得?”
那哪是交代……
苏锦棉暗叹了一口气,垂眸不去看他。
见她不回答,连那主动握过来的手也要收回去,云起抬手反握住她的,紧紧扣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微低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我是众多皇子里最晚成婚的人,年岁也大了,可膝下无子……棉儿以为如何?”
苏锦棉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就放弃了挣扎。
他凑得近,那呼吸都扑洒在她的耳际,烫得她心尖都有些发痒,被他闹得恼了,这才答:“最晚成婚,又不是我逼的;
。”
“可确实是为了等你。”他放开她的手,把她抱在膝上坐着,“并非我自负,只是成婚并非是小事。别人可以把它当做联姻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我不需要。所以等得,等我命里的女人嫁给我。”
他说着说着,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微低了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察觉到她脸上有些发烫的温度,笑得越发开怀,低低的,沉沉的。
他是真的高兴。
大概是快到城中的主街了,渐渐有了人声,不再是单一的车轱辘声。
苏锦棉听着听着,微倾过身子。轻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春天是真的来了,原本还枯黄着的树木已经开始抽绿,那阳光温暖,一点点,浸透人心。
午膳已经在宫内用过了,回府便不急于一时。
见到了城中,云起就着她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眼,似乎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片刻,吩咐青衫到长安街上。
苏锦棉见路线变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还有别的去处?”
“过几日带你去熟悉下商号,以前虽给你看过账本,但有几处地方你却是不知晓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等到了长安街再告诉你。”
哎,这么神秘?
马蹄踢踏,很快便到了长安街。
京城大抵是韶国最繁荣的城市,即使是平常时日,路上来往行人也多。青衫避开了人流,驾着马车从小巷里穿过,便停在了一处人比较稀少的巷口。
等马车停下,云起这才微动了一□子。
青衫抬手撩开车帘一脚,这才轻声说道:“主子,到了。”
云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锦棉,唇角微勾,就着青衫撩开的那一处看出去:“棉儿可看见什么了?”
苏锦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长安街的一处商铺,是一家药铺——回春堂。
只是虽然在街头旺处,客人也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
青衫的这个位置寻得好,正好能看到里面。大门四处敞开着,还能看见柜台出堆着的药包。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面前摆着一个算盘,轻轻地敲打着。
还有一个在扫地,动作慢吞吞的。别说客人了,就是上房的伙计都少得只有几个。
苏锦棉微蹙了一下眉头,回春堂她倒是有些印象。
回春堂的掌柜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因为药价便宜,用药公道,无论是对穷人还是权贵,皆是一个态度。加之他的医术也高明,回春堂一度是京城最受拥捧的药铺,如今怎么会凋零至此?
她还未出口问,青衫便已经通晓她的心意,出口问道:“王妃可是奇怪这回春堂怎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苏锦棉点点头:“是啊;
。”
“这药堂掌柜的也就是那坐堂的大夫一年半前便仙逝了,离开的突然,遗嘱也潦草。便被他家那大儿子起了坏心思,想一个人独吞了。后来窝里斗,这基业也毁了。”青衫语气里还蕴着笑意,不紧不缓的。
苏锦棉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偏头去看云起:“王爷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小事的人。”
云起这次连唇角都懒得勾,只微眯了眯眼,算是赞同了她的这句话。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青衫便会意,放下帘子,往王府驶去。
“回春堂后面有一处大院子,是京城里难得一处的好地方。”他略提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苏锦棉聪慧,立刻便从他这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眸一亮,颇为惊喜:“王爷是打算……”
云起一笑,眼底竟升起几分妖娆来,虽是不经意,但那眸色流转间,便是隐约诱惑:“就是棉儿想的那般。”
苏锦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面上欢喜毫不掩饰:“真要买了回春堂送我?”
“有何不可?”他反问,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苏锦棉一直想有一家自己的药堂,偶尔能自己坐坐诊。可之前是爹娘不同意,后来好不容易松口了,也是给刘家当坐堂的大夫,再后来又是不了了之。
自打决定要嫁给云起之后,早就给自己做足了心思打算放弃了,哪料他不声不响的,便给了自己那么大一个惊喜。
可是她如今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的。
这么想着,她又有几分迟疑:“可我如今这般……还是不方便的。”
“是不方便。”他手指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眸色渐渐深幽:“但若是只诊治女病人,本王允了,谁又敢多说什么?”
……是没人敢,但闲言碎语定然少不了。
她思索了会,眸光沉沉的,良久蹙着眉头正要和他商量,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这才瞬间恍然:“王爷是想……就以我八王妃的名义,坐诊回春堂?”
“自然。”既然要做,便光明正大的做。
想了想,他又道:“具体的晚些再说,我知晓你自己有主意,那便你自己想。”
苏锦棉抬眸看去,他的发髻已经有些微的松散,神情慵懒散漫,大抵是今日心情好的缘故,整个人看着便柔和了许多。
苏锦棉抬手握住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手还是凉凉的,握住他的,掌心瞬间便感觉到他的温热。
见他看过来,她弯唇笑起来,靠过去倚在他的胸口,握着他的手指和他的扣紧,低声说道:“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
。”
身后的人并未回应,只被她握住的手一个反手就把她的握在了掌心里。
回春堂的事情,苏锦棉回来之后便屏退丫环,只留了晴姨细细的询问了。
回春堂之前那位老大夫姓沈,以前还请回来给苏夫人看过诊,晴姨见过几回,只说是慈眉善目的,看着便是一副大夫的样子。
苏锦棉听到这里不由失笑:“哪有晴姨这样形容的?”
屋里只有两个人在,苏锦棉只说是寻常说说话,照着辈分怎么也不能让晴姨站着。是以这会两个人都坐着,屋里虽然暖气充足,晴姨还是往她膝上搭了一条毯子。
她便窝在椅子上,喝着茶,闻着茶香听晴姨声音轻缓地说起回春堂的事。
“那大夫膝下只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不学无术,仗着沈大夫荣宠,便有几分霸王。倒是那次子温和有礼,一表人才,翩翩贵公子模样,也继承了沈大夫的衣钵,医术了得。那小女儿养在深闺里倒是没怎么听说。”
“这事说起来还闹上过衙门,有好一阵子,府上上上下下都在说着这事。只不过你清心寡欲的,身子也不爽利。暖苑里也仅有阿萝前后进出的比较多,谁敢往你面前嘴碎,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听说那遗嘱是这么立的,家里的金银财宝倒是全部给了长子。回春堂给了次子,留给小女儿的便是嫁妆,听说那嫁妆丰厚。后来那长子动了歪心思,除了他自己的还要自己弟弟妹妹的。”
苏锦棉低头抿着茶,轻声笑了起来:“晴姨拣重要的讲与我便好。”
晴姨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闹上衙门的倒是沈家的小姐,衙门照着沈大夫的遗嘱判了,长子心思没歇,也不愿意分家,便在药材上打起了主意。吃死了一个病人,后来又有几个上吐下泻的,虽然次子极力挽回,但这名声却还是倒了。我想那后院,必然比前头斗得要厉害,只是人家的家里事,又哪里会让人知晓。如今这回春堂啊,一日不如一日。”
苏锦棉自然是无法感同深受的,但若是理解……还是能意会一二。
听完便捧着杯盏出神,良久才问晴姨:“那沈夫人呢?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听见过?可是……”
“沈夫人两年前没的,人没了之后沈大夫的身子便慢慢得也不行了,也是深情。”
也是深情……
苏锦棉念着这四个字,勾着唇淡淡地笑了笑。被热气氤氲的双眸漆黑得似是黑曜石,印着丝丝流转的水光,有那么一瞬,竟是光华千转。
她低头又抿了口茶,被那茶水烫得唇微微发麻,神思渐渐恍惚。
情字虽易,深情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