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拥着被子坐起来,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她那张脸小小的,脸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为难,空洞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蓄起了水汽。
“小叔……”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无措,夹杂着哭腔,软得像是刚化开的水。
温少远“嗯”了一声,耐心地等她开口。
“我……”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拥着被子的手揪住自己的袖口,缠在指尖绞了一会,有些泄气地低下头去。
屋内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温少远正要去开灯,刚一倾身,衣角就被一只手很用力地抓住。
他回头。
闻歌正看着他,一张脸苦兮兮地皱着,为难地看着他。
温少远忍不住一哂:“我不走,去开灯。”
话落,见她还没有松开的意思。干脆坐回去,微低下头看着她,仔细地看了一会,问道:“害怕?A市的治安还不错,你用不着太担心。”
那语气里明晰的笑意让闻歌一愣,微微有些耳热。
他误会她是在害怕昨天看的那本小说了。
“不是……”她小声回答:“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他又瞄了眼她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并未甩开她,只是俯低身子,和她对视,声音微沉,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什么小心思,想让我知道,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样的语气,闻歌越发说不出口了。
可家里只有他在,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决她的窘境。
但温少远,毕竟是她的小叔……这种性别,辈分上的差异,是不容忽视的。
这一瞬息而已,她的心思百转,到最后,只觉得耳朵和脸颊都发热发烫,带着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她怎么也张不了嘴。
身下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她更加难堪。
这么僵持了一会,眼眶里积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就像是点燃了引信,在这一刻燃烧到尽头,彻底爆发。
闻歌积攒下来的羞愧,难堪,不能宣泄全都哭了出来,那哭声听上去委屈至极。
温少远被她这突然的一哭吓了一跳,开了灯再折回来时,她已经捂住脸,长发散下来,正好遮挡住他的视线。
他伸出手,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欺负你了?”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
“没有……”闻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恼羞成怒,到最后便破罐子破摔:“小叔,你快点救救我。我、我我来那个了……”
那个?
温少远正要问“哪个”,幸好,话到嘴边突然回过神,表情不免有些微妙。
他垂眸看了眼哭得更厉害的闻歌,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发现这种突发的意外情况……比搞定一单生意更加棘手。
他轻咳了一声,想安慰下眼前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姑娘,僵持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放弃。
就这么看着她哭了一会,恍然想起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哪怕之前,无论是把她从表舅妈那里接出来,还是送到温敬那里被他领养,或者是在老爷子那里受了冷落和委屈,都未曾这样伤心过。
这么想着,又有些想笑。
“不准哭了。”他压抑着笑意,声音沉得有些沙哑。
闻歌自然听出了他话里那三分笑意,羞恼得感觉耳根都要烫熟了。她呜咽了一声,弱声抗议。
“是第一次?”他问。
闻歌犹豫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了,然后点点头。
“我……去给你买……”温少远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拿我的手机给辛姨打个电话,我等会就回来。”
闻歌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他递过来的手机,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整个过程,都紧盯着他的手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已经……没脸见人了。
温少远没多做停留,把手机留给她之后,便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闻歌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响起,黑沉沉的夜色中,一盏车灯,明晃晃地亮起。
她捏着手机,“嗷呜”了一声,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从一个多小时前发现自己第一次来生理期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知道是一回事,经历却是另外一回事。她之前设想过无数回很糟糕的第一次经历,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堪。
闻歌捂着眼,长长叹一口气。
以后要怎么面对小叔啊!
☆、第十三章
闻歌收拾好自己下楼时,天色已经彻底沉了。
墨黑的天空,缀着漫天的星辰,星辉明亮。一轮明月,月光清冷,光线从窗口透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满室的灯光里,这月光都显得寡淡,只余一缕清辉。
闻歌探出半个身子往厨房看了眼。
暖橘色的温暖灯光下,温少远斜倚在流理台上,长腿舒展。手里端着茶杯,还冒着热气,那白雾冉冉升起,让他的面容都模糊得有些看不真切。
唯有那双眼睛,目光透亮,直直地锁住前方。眉心轻蹙,若有所思的模样。
闻歌缩回身子,背脊重重地贴上冰凉的大理石柱。那凉意并未缓解此刻她颇有些复杂的心绪,直到她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探出一只脚……
温少远早就知道她下来了,迟迟没见她过来,转头往楼梯口看了一眼,微挑了一下眉。
那只脚探出来,缩回去,探出来,又缩回去,反复了好几次。
他看着有趣,微勾了勾唇角,轻抿了口茶。茶香袅袅,他的眼前被白雾熏染的有些模糊,再能看清时,微波炉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他垂眸,又往楼梯口看了眼,正好对上闻歌探出的半个脑袋。他忍着笑意,神色自若地指挥:“过来帮忙。”
闻歌愣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赶紧小跑过来。
“拿出去。”他把碗筷递给她。
闻歌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目沉静,丝毫没有把刚才那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也坦然了几分。
她顺手接过碗筷,刚转身,就看见灶台上开着小火,正在煮着什么东西。那火光青蓝色的,“呼哧呼哧”小声地燃烧着。伴随着那“咕噜噜”的水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清晰得就像是一首乐曲。
嗯,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乐曲。
闻歌正想问还在烧什么,刚张嘴,就嗅到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带着热度,清香中又含着丝丝甜意……
闻歌顿时一凛,是红枣?!
这个时候煮红枣……
闻歌顿时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目不斜视,盯着地面就飘了出来。
温少远在厨房里又待了一会,等着那姜汤红糖水煮开了这才关了火,走出来。
屋内的温度有些高,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还拢在西裤里。袖子翻折起,叠在小臂处,露出线条优美的整个手腕。
见她看过来,他拉开椅子坐下,交代道:“厨房里给你煮了姜汤红糖水,等会吃过饭去喝一碗。”
闻歌“哦”了一声,立刻垂下脑袋专心盯着她碗里的白米饭。
晚上的时候,辛姨还有些不放心,临睡前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嘱咐她一定要注意保暖,别着凉,又问她:“少远给你煮了红糖水,喝了没有?”
闻歌正缩在沙发里,想起他回来时,自己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去开灯,又……
还有他买完卫生巾回来时……
闻歌现在还能记得,自己接过那个袋子时,手软得差点没接住。就连那一声“谢谢”都低得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她最不想麻烦的人就是温少远,他从一开始就展现的包容,让她有些无地自容。这么难堪的时候,她无措,更多是因为,只能麻烦他。
进入青春期,来生理期,在她的心目中,是有些羞耻的。可这样羞耻尴尬的时期,偏偏……只能求助他。
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周身温度猛然飙升,耳朵滚烫:“辛姨你怎么能麻烦小叔给我煮红糖水……”
“哪是我让他煮的。”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辛姨顿时笑了起来:“是他后来给我打电话,问你现在能吃点什么,又忌讳什么。”
闻歌一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是他……自己问的吗?
她扭头看向二楼,楼梯口亮着两盏壁灯,映衬得墙面上的壁纸柔和又温暖。
辛姨还在和她说些什么,只是那一些她都没再听进去。唯独最后挂断电话前,听她叹息了一声:“闻歌,你小叔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是。
无论是处于温敬交代的让他多照顾她一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很好。
让她不由自主想依赖,不由自主想信任,不由自主想亲近。
温家,于她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温少远的存在。
没到半个月,老爷子就提前回来了。
闻歌放学回家的时候,只看见辛姨在厨房里折菜叶。她回房间放下书包,下楼帮忙。
天时已渐长,傍晚五点多,天色还很明亮。前两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刚一放晴,那逼仄的湿漉感也一扫而空。空气里满是青草的香气,新鲜又清新。
闻歌帮着折完菜叶,目光四下一扫,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辛姨,我在外面看见小叔的车了,小叔回来了?”
“早回来了,下午接了我和老爷子回来,两人就一直在书房里。”话落,辛姨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笑道:“老爷子刚回来先去后花园看了眼他的花,夸你照顾的好。”
闻歌一听,顿时笑得眯起了眼:“太爷爷高兴就好。”
“他把那些花当宝贝……”说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闻歌抬眸看去,辛姨的眉眼像是笼罩上了愁雾,眉心微拢。倒还是头一次看见辛姨这样的表情。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的,眉目舒展,温婉又柔和。
她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没多问什么。
……
辛姨做了一桌的好菜,见他们还没下来,让闻歌去书房叫一声。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温少远从书房里退出来。看见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闻歌了然地点了一下头,下楼时,连脚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因为老爷子这个中心气压不稳定,总值始终偏下,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辛姨往楼上去了好几趟,等第二次热饭时,老爷子终于下了楼来。
应该是在书房里冷静了一会,脸上的神情虽然还带着几分阴郁,但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眉心一直拧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僵硬又冰冷。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闻歌悄悄看了他几眼,拉开椅子落下时,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饭桌上除了碗筷轻碰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就像是华丽灯光下,一场无声的宴席,紧窒又迫人。
这种时候,闻歌是不敢往老爷子身边凑的。吃过饭,就帮着辛姨收拾厨房,远远就躲了出去。
等帮着辛姨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柜橱里,再回到客厅时,只有温少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电视屏幕上的光影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飞快的掠过,停驻,不断变幻着。他的表情在这重重叠叠光影的冲击下,多了几分朦胧,看不真切。
唯那双眼睛,因为这五彩斑斓的光影,明亮得惊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毫无预兆地,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那光影从他眼底褪去,只余下漆黑的一片,黑如墨染。
他站起身,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他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然后走近几步,声音轻缓低沉:“出来送送我吧?”
闻歌点点头,还滴着水的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他的个子很高,似乎还在长……
闻歌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忍不住低头盯了一眼自己的脚尖,摸了摸鼻子。
走到门口,他无声地换了鞋,转头看见她也一本正经地换了鞋子准备送自己出门时,这才笑了起来:“就送到这里吧。”
闻歌“啊”了一声,随即又“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小叔你要出远门吗?”
“不是。”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揉她脑袋,可伸出手时,想起什么,又放下。就这么凝视了她一会:“小姑娘长大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闻歌看着他,总觉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悠远得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也触摸不到他一般。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
想了想,她伸出手,见他没有躲避,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袖口:“小叔……”
他低头看了眼,眉头微皱了一下。就在闻歌以为他在反感自己的触碰时,那只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正好盖在她的手腕上。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快毕业了,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他松开手,很认真地交代她:“以后周末不用来酒店了,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家教。要好好学习,如果想摆脱附庸一样的生活,就好好学习……”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清亮又灼然:“前两天我给你留了我的号码,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家长会或者被犯错被老师叫家长,提前一天告诉我。记住了?”
闻歌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这次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又干燥,却让她心底的酸涩再也忍不住:“小叔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第十四章
玄关的灯光并不明亮,昏暗的,暖橘色。
温家的壁灯大多数都是温暖的暖橘色,可偏偏又不热闹,那暖橘色的灯光打在冷硬的大理石上,越发显得清冷孤寂。
闻歌仰头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
温少远似乎是思忖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我不管你谁管你?”
闻歌这才松了一口气,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可是再忙,也是能回来的啊。”
温少远抬头,远远地看了眼二楼,唇角轻抿,没有回答。
……
温少远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
他不回来,整个温家顿时沉寂了一般,总是安静得像是尘外之世。
老爷子每天早上去后花园浇浇花,如果不出门,不是在客厅看新闻,就是在书房里。辛姨的日子过得更简单,买菜,做饭,打扫房间。
如果是周末,闻歌在家,便中午小睡一会,睡醒起来会烘焙一些小饼干当下午茶的小点心。
安安静静,不疾不徐。
这大半个月下来,闻歌才知道老爷子从金光寺提前回来的那天为什么又大发脾气……
听辛姨说,是老爷子最小的孙子温景然,执意要报考医学院,并留在了L市,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
老爷子固执,一心觉得温景然是个从商的苗子,再不济,也不想他去考外科医生。现在的医患冲突增剧,医生又是那么忙的职业。无论从哪点出发,都不适合他。
但最后的结果,自然还是老爷子妥协。
他的所有坚持,在他们的面前,只是一道易碎的屏障。
老爷子的病,来得毫无预兆。
他早上出门去老朋友那里赏花下棋,下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等晚饭,辛姨去书房叫他吃饭时,才发现他高烧不退,已经昏睡了。
这么大的年纪,这种病症是很危险的。
辛姨连忙打了120把老爷子送医。
别墅区离市中心医院有些距离,等不及120的救护车。辛姨和张叔把老爷子从楼下抱下来,直接开车过去。
闻歌跟着一起去,听着辛姨声音哽咽,泣不成声地给温敬,温少远打电话,忍不住眼睛也染上了几分湿意。
送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刚黑下来。整个A市华灯初上,灯光璀璨,一排排路灯就像是一片延绵的灯河,一路蔓延到尽头。
这种繁华,让闻歌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像是走在云端,总是踩不到实处。
那样固执,坏脾气的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那个时候,才发现人是有多脆弱,而这种时候,他做的所有,似乎都可以被谅解,宽恕。
起码,闻歌在看见老爷子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急救室时,是这样的心情。
闻歌不知道老爷子得的是什么病,她对那晚的所有记忆,就是走廊里刺眼又惨白的灯光,鼻息之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满脸焦急的病人家属……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婆,或者不应该说突然,因为她经常一个走神,就能想起那位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亲人,以及那一段在她生命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和那一晚重叠起来。
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可怜她这一生到最后,给她送终的,只有她一个。
外婆离开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灯光刺目又苍白,没有一丝人气。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他们都有自己的着急慌忙和不可失去。
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刻,是谁的生命危在旦夕。这里的人,又有着怎样的心情。
闻歌是理解老爷子为什么不喜欢温景然做外科医生的,大概也跟她一样,一点也不喜欢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经历。
这种满目苍夷的回忆,让她在五月末温暖的夜晚里也觉得丝丝凉意。
……
温少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晚饭没吃,闻歌饿得有些头晕眼花。手里被塞上热牛奶时,才有些恍然地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温少远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手里是同样一罐牛奶,拉开拉环,灌了一口,这才转头看她:“我们在找你。”
那声音冷沉,有着好久不见后的……生疏。
闻歌握紧牛奶,动了动唇,良久才只让自己说出一句:“对不起。”
温少远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径直喝着手里的牛奶。几口喝完,他用力地捏了一下易拉罐,抬手就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走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老爷子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刚才辛姨没顾得上你,后来才发现你不见了。”
话落,见她还不起来,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时,温少远才发觉她有些不太对劲。
他俯下身,目光沉沉地巡视了一眼,放柔声音:“怎么了?”
“我想起我外婆了。”一出口,她的声音就染上了几分哽咽:“我想我外婆了……”
想外婆每晚拍着她哄她睡觉,想外婆做的小糕点,想外婆叫她小歌儿的样子,以前从未珍惜的一点一滴,此刻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那些疯狂的想念,那些难言的孤独,那些不可说的委屈。
这世上,已再无她的亲人。
闻歌低下头,也只来得及低下头,那眼泪就“吧嗒吧嗒”如掉线了的珍珠,砸在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抖,心口疼得一阵发紧。
那些满溢上来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她放声哭起来:“对不起……我忍不住。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外婆了……”
闻歌拿手挡住眼睛,即使用力,用力到她的双眼被按压得发疼,也止不住那疯狂掉落的眼泪。
“我也……不希望太爷爷有事……我不想,再参加……葬礼。”
她再也经受不起离别,无论是谁的,只要与她有关。
哭到最后,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那悲伤,远远没有因为这场发泄止住。
一直压抑着,便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外婆。几乎到了一想起,连呼吸都发紧,心口都发疼的地步。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哭得狼狈又难看。
急救室外,她的哭声清晰又撕心裂肺。
温少远坐回来,看了她半晌,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抱住:“不哭了……”
“呜……”闻歌呜咽一声,更加委屈。
不管不顾地抱住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抑。
他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这么小的人,蜷缩着。脆弱的,无所依靠的,被他抱在怀里,还哭得那么惨……
温少远低头看了眼哭声渐止,却因为哭得太厉害,此刻正在发抖的闻歌:“不哭了?”
闻歌点点头,脑袋还埋在他的怀里不愿意起来:“对不起……”
“想外婆了?”他问。
闻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现在不想了。”
温少远显然不相信,他停顿了一瞬,声音压低了一些:“说实话。”
闻歌抽噎了一声:“……很想。”
“等清明节,我带你回L市,给外婆上上香吧。”
闻歌被温少远送到辛姨那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老爷子刚醒了一会又睡着了,辛姨正自责刚才没看住闻歌。这会看见她回来,一副哭惨了的表情,也不敢多问,让她坐下先吃温少远刚买来的水饺。
因为老爷子要住院几天,辛姨还要回去一趟拿东西,顺便收拾一下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