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近乎本能的恐惧,让摇欢头一次有一种逃避的冲动。
她正欲扯帝君的袖子,刚抬手,袖中藏身的辛娘顺势从她袖中飞出,化形后看着立在飞檐上的国师大人,不敢置信道:“元丰真人?”
摇欢皱眉。
元丰真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是余香一直在寻的人?也是辛娘和雾镜受了点化之恩的师父?
咦,那这个真人怎么跑到这里当国师来了?
摇欢有疑惑,辛娘更是疑惑。
她看着飞檐上长身玉立,姿容出色的男人,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不……他不是。”
元丰真人乃九宗门贤名赫赫的修仙人,就是在三界都有着美名。他自小就在九宗门长大,为人善心,有不少妖物都受了他点化之恩,岭山上下更是不少人受着他的恩泽。不可能是这位在燕京已连任过多届国师之任的国师。
只是……
辛娘若是单凭皮相,不可能断定他就是元丰真人。
她当初和雾镜同受元丰真人的点化之恩,对元丰真人的灵息最熟悉不过,无论是功法还是灵力都和元丰真人无甚二般。
更何况,这世间同样渡劫期大圆满的修仙者唯有九宗门的元丰真人,以及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国师大人。
这,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摇欢有些犯难。
她可是记了这国师大仇的,看辛娘这架势,应当是老相识。
她虽记仇,可对朋友也格外仗义,这仇难道报不成了?
这当口,被指着鼻子的国师大人却轻声笑了起来:“怎么,在我给樊真下附魔咒时,你不是已经认出我来了?我当你会把摇欢引进皇宫里,是报我当初点化之恩。”
辛娘脸色煞白,急忙看向摇欢,摇头否认:“你休得挑拨我和摇欢的关系,你绝对不是我认识的元丰真人。”
摇欢狐疑:“你在长央城时便算计着引我入皇城了?”
国师微微一笑,也未否认:“说来也是巧合。”
“那就不用说了。”摇欢不耐烦地打断他,“其实你用吃的引诱我便可,无须这么大费周章。”天知道,她为了帮辛娘找寻御龙洗压抑着贪欲有多辛苦。
大概是没想到摇欢出言直白,国师微愣了一下,目光却是从她的脸上落在了寻川身上。那眼神里的深意,唯有寻川能够看懂。
早在昨晚,寻川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这才有了匆忙离开一事。
他一路追踪着那缕神魂过了三川五岳,直到最后那缕神魂之气渐渐微弱堙没,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幸好,发觉尚早,瞬息之行回了燕京,否则……
寻川抿唇,唇上血色似在一息之间尽数褪去,良久,他才发出一声轻嘲:“原来,是你。”
国师微笑颔首:“好久不见。”
那微微的笑意,饶是不知情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这一幕,若不是帝君身上压抑得太过明显的低气压,摇欢此时就要脑补出个七世情人的话本了。
这打招呼的方式……看着大有文章啊!
还未等她想太多,帝君揽在她腰上的手指微微收拢,那按压的力道似在给她传递什么讯息一般,摇欢还没领悟过来,便被帝君提腰抱上了摘星楼顶。
他站在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神如同浩瀚的星云,幽深得望不见尽头。
摇欢忽然就有些恐慌,她慌忙扯住帝君的衣袖,拉得紧紧的,神色不安地看着他。
“坐在这里等我。”他低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
他微带着凉意的手掌托住她的脚掌,格外认真地看了眼她脚上的伤势,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摇欢看不懂的情绪。
她缩回脚,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有些不安:“帝君,我好疼,我们回去好不好?”
寻川重新握住她的脚腕,低垂的眉眼情绪尽敛,他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黑发:“他夺了我送你的拘魂铃,怎可便宜了他?”
他的手指顺着她乌黑的鬓发落在她的脸侧,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让你多疼,我都帮你讨回来。”
那清浅的语气,却似含着上九天下碧落都数不完的仇恨,听得摇欢心里一个咯噔。
等她再想去抓帝君的衣袖时,伸出去的手却扑了一个空。
摇欢望着帝君的背影,脑海里朦朦胧胧得似掠过同样一个场景,那远去的身影渐渐和帝君的背影重合。
心上像是被谁剜了一刀,牵扯起无数个细细密密的伤口。那疼痛的感觉比脚腕上的新鲜伤口更甚一些。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让她慌得手脚都开始不受控制得颤抖。
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一定有!
她凝望着远处已缠斗在一起的虚影,怎么也不信帝君只是为了帮她向国师讨回夺了拘魂铃的便宜。
那架势,分明是……有血海深仇啊!
摇欢咋舌,帝君这么好脾气的人,谁能惹他如此大怒?
这般想着,她心口似也燃起了一把复仇之火,熊熊烈意烧得她血液沸腾不止。
她现在不该坐在这里,她家的帝君和坏国师打了起来,她就算帮不上忙,也要在一边给坏国师喝倒彩!
再不行,就吐口水!
她能从暗河吸卷起水柱,一股脑喷向坏国师,不能冲坏他好歹也能让他分个心。怎么着,也得帮着帝君把这架打赢了。
皇宫本就压制灵力,国师能全力发挥,可帝君从一开始就是吃亏的,她才舍不得看帝君吃亏。
这般想着,摇欢再也坐不住了。
她调息片刻,从摘星楼顶一跃而下时,身形已化作龙型。
青翠色的龙鳞在阳光下,就如上好的宝石,珠翠碧玉,赏心夺目。不过此时,摇欢也没有精力去欣赏自己的美了,她用龙尾卷起辛娘,一头扎进了暗河里。
辛娘被冰凉的暗河水一冲,不知飞去哪里的魂魄终于回过神来,忙屏息忍气,趴伏在摇欢的龙身上,被她一路带出了暗河。
等透出水面,摇欢用尾巴推着辛娘送上了岸边,正欲转身回去帮忙,又忽然想起什么,把御龙洗抛进了她的怀里:“你先带着御龙洗回长央城救姜易,别耽误了时机。”
辛娘浑身湿透,她洗髓后灵力稀薄,此时就连护体都做不到,被这寒冷的北风一吹,骨头似乎都在吱呀作响。
她齿关发颤,努力抑制着才勉强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我不能现在就走。”
摇欢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你留下来能做什么,赶紧回长央城。”
辛娘一双眼血红得似要涕泪:“你为我来的燕京,此时陷入困境,我即使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啊啊啊啊!
摇欢险些要怒吼。
这个时候感情用事做什么?就不能学学她的机灵劲嘛?
摇欢怒甩了一下龙尾,暗河潺潺流动的水流被她的龙尾拍起数丈。她连再和辛娘说句话都不耐烦,沉入水面转身便走。
辛娘急追了几步,双脚踏入水面,被那刺骨寒意刺得双腿都无法支撑,这才停下脚步,就站立在河边急急说道:“摇欢,我从未起过害你的心思,我当你是我亲近的朋友,如今你就是要我割舍我这条命我都甘愿……”
摇欢本要扎回去往皇宫的通道里,闻言,还是探出半个脑袋回头看了眼辛娘,难得温声道:“我有心,我自然能知。这条命还是不要了,快回长央城救姜易吧。我和帝君自去岭山,你不必挂念。”
辛娘看着她青翠色如羽翼一般华美的龙尾在水面上一摆,那厢暗河之流再未起波澜,知她已经离开。
她在原地站立片刻,抬首望着刺眼的金乌半晌,终是一咬牙,转身便走。
……
摇欢重回了皇宫,透出水面前,她狠狠地喝了好几口暗河水,只喝得龙肚子都饱涨成球,才行动迟缓地跃出水面。
暗河口禁卫军提着枪把守,只是没有一人想到已经逃离的青龙会再此回来,纷纷被那破水声惊得退开几尺。等回神再围堵时,摇欢已扶摇直上,直往摘星楼上飞去。
这暗河水……是多久没有净化了?
比四海的咸水都要难喝,她嗓子都给呛着了。一想着等会还得吐出来,摇欢就是一脸的忧郁。
她飞上摘星楼顶,望着胶着这难分高下的两道身影,气沉丹田,大声吼道:“帝君快让开。”
话音一落,她便倒沉一口气,口中呼风,那风声破开半空缠斗的两人。紧接着,犹如溃堤洪水的水柱直往国师身上冲去。
摇欢存着用水柱冲坏国师的心思,一点也不留存货,尽数倒向国师。
反正,不能冲坏他……也能恶心坏他。
这么一想,她顿时眯起眼,心情大好。

第六十五章

寻川被她吓了一跳。
这样的水柱冲下皇宫,冲不坏国师,却能冲坏底下手无寸铁的凡人。
背上这种命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当下,寻川手中结印,皆数化去冲向地面的暗河水。
他本心是要试探国师如今的深浅,既然已过几招,虽不知他有没有藏私,但多少了解了他的实力。
此时摇欢又还在侧,他就算意气用事也不会陷她入这险境,当下再不恋战,掐诀带走摇欢,几下便从暗河跃出,隐了身影。
国师被暗河水冲得衣衫凌乱,前有摇欢吐口水在先,现在又有吐暗河水在后,怒火中烧恨不得追上去讨回来才好,可一想时机未到,到底还是按捺下怒意。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眯起眼。眼底的光阴鸷狠厉,犹如暗夜蛰伏的魔兽,森森冷冷。
寻川并未带着摇欢回客栈,他不知这燕京的暗处潜伏着多少他不可预知的危机,索性带她瞬行去了一处离燕京不远的荒弃山庄。
摇欢被暗河水伤了嗓子,咳嗽了一路,连开口说话都十分费力。
等被帝君带到这座灰白破落的山庄前时,她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已近凛冬,天时日渐变短。来此地时夜色已至,一片漆黑。
唯有星辉为伴。
后面也许还有追兵和一堆麻烦,摇欢自然不好意思要求帝君换个地方。
她以前随性地住过毫无装饰的山洞,那是因为她穷啊……
如今住过华丽宽敞的上好客栈,吃过美味留香的佳肴,再住这种破房子,她心里有一丢丢,也就那么一丢丢的……不情愿。
但作为一条识大体的龙,摇欢自然不会表现在面上。
她推开门,怕被灰尘扑灰脸,格外机灵地设了个结界拂开。
然后她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恭迎帝君入内。
寻川站在离摇欢几步远的地方,沉眸看了她良久,直看得摇欢摸着脸疑心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沾到了灰尘时,终于抬步迈了过来。
他走到摇欢身前,停下步子,打横抱起她,信步入内。
摇欢吃惊地环住帝君的后颈,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帮帝君打架能被帝君抱抱!
摇欢有些娇羞地低下头,想着等会索个吻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正想入非非。
只见眼前灯笼倏然亮起,烛火摇曳。随之,帝君所过之处,犹如灰尘织就的薄纱被一只手轻轻地掀起。
眼前这破落的山庄犹如崭新的一般,渐渐褪去灰旧,焕然一新。
屋檐上的彩雕似重新上了鲜亮的色,镶嵌的金粉被烛火映照着,时不时闪闪发亮。破裂的朱红大柱,裂开的朱漆纷然瓦解碎成粉末,露出本来的颜色。
这个片刻前她还在嫌弃的荒废山庄,此刻犹如一座装饰一新的新邸,看得摇欢瞠目结舌。
寻川抱着她一路行去,穿过九曲精致回廊,迈上高阁。
知她此时定是对这山庄更感兴趣,也没直接抱她回房,就在这高阁处停留了下来。
他指尖凝聚起金辉,那金辉飞入空中,化作盏盏孔明灯,摇摇晃晃着飘向高空。那灯火之下,整片山庄尽入眼帘。
山庄并不大,山湖景色全是依山势而建,山林潇潇,水声潺潺,风景甚好。
可摇欢最喜欢的,是帝君放入夜空里的那盏盏灯火,它们比星辰更亮,飘飘荡荡的,在空中汇流成一条天池银河。
她欢喜地转头看向帝君,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喜欢?”他含笑问道。
半点不见不久前对上国师时的狰狞杀气。
摇欢点头,她揽紧帝君的脖颈,像只被哄得心花怒放的猫,撒娇一般蹭了蹭他的下巴:“喜欢,但比起这些更喜欢帝君。”
猝不及防被表白,寻川怔了一下。
随即,他温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吻得珍惜又认真:“九重天外的风光都不及你。”
有生之年听到帝君这么直白的情话,摇欢有些吃惊。
平日里内敛闷骚的帝君被她调戏撩拨时,只会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她都已经习惯了……所以此时听到帝君做出的这番回应,摇欢着实有些不安。
她不敢让帝君再抱着了,她蹦下地,拉着帝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帝君没有哪伤着,也没被水淹了脑袋,才松了口气。
她这幅紧张的模样倒是引得寻川忍不住笑起来:“不习惯?”
摇欢原本是存了调戏帝君的心思,但他那么认真配合,她反而不太适应。
当下,也没再和帝君执着于这个话题。就这么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帝君,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吗?”
寻川想到她会问,略一沉吟,道:“边处理你脚腕上的伤边说。”
摇欢点头应好,跟着帝君进屋时,一拍脑袋,大惊失色地问道:“拘魂铃没能抢回来?”
“拘魂铃已被他毁去。”寻川按着她在软塌上坐下,用法术捏了个小纸人去端水,打湿布巾后先替她擦去脚上血污。
这些原本一个法术就能消除的东西,他却想亲自为她做。
摇欢脚腕上的血渍已有些干涸,寻川用打湿的布巾打着圈慢慢擦去,动作轻柔得生怕自己没掌握好力道会弄疼她。
擦净的伤口暴露出来,并不单纯是扯去拘魂铃在她脚腕上留下的扯伤,更有国师手心结下毁置法阵带去的灼伤,否则这么点小伤口,摇欢也不会这么疼痛难忍。
她轻轻的“嘶嘶”了两声,看着帝君擦拭的动作越来越轻,勾起唇角道:“帝君你比我大了那么多,在未遇见我之前肯定早已遇到了很多事。有些难以启齿或者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装作不想知道。”
摇欢的眼睛澄澈,就犹如铜盆里清澈的清水,一眼便能看见她的心底。
她当真是如她说的那样想的。
她不好奇那些她没来得及参与的事,她也不计较过往岁月,她这一生虽然过得稀里糊涂的,但很乐在其中。
“没什么不便告诉你的。”寻川低眸,看着她的伤口,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伤口周围还完好的皮肤:“你若是想知道,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只是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有些事,连我都不想回忆起。”
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了……
摇欢顿时就把那一丁点的好奇也给打散了,她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坏国师欺负过你?”
寻川踌躇着正欲组织言语简要地和她提提他和这国师的过往,话还未出口,肩膀上就落下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我不会笑话你的,我只会帮你去欺负回来。”
那语气认真的,只差指天立誓了。
原本还在他心头萦绕着的挥散不去的那些灰暗情绪,刹那间便如过眼烟云,被她一袖拂去,一干二净。
寻川抬眼,眼里含笑,问道:“你要如何欺负回来?你打不过他。”
“那我就不偷懒了,勤加修炼。”摇欢皱起眉,嘀咕:“想欺负人总是有办法的。”
想欺负人,总是有办法的。
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无心的话,勾起了他心底多大的贪欲。
寻川低下头,不去看她。
眸底那些涌动的情绪被他尽数遮掩,连这无尽的夜色都未察觉。
她脚腕上的伤被术法所伤,并不能像往常那样用灵力就能恢复,寻川替她包扎好,看着她雪白的脚腕上缠着的白纱布,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微微变得暗沉了些。
摇欢正和帝君说送辛娘出暗河,让她回长央城之事,没听到回应,定睛一看见帝君在出神,便用被他托在手心里的脚丫轻轻地踢了踢他:“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
寻川回过神,握紧了她的脚腕:“你再说一遍。”
摇欢叹气,用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瞥了他一眼,才重复道:“我把御龙洗交给辛娘了,让她回长央城去救姜易。她走得不快,路上也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过现在回去找辛娘也不实际,她根本不知道辛娘到哪了,这一路找去也是盲目。并且,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国师就是元丰真人这事显然需要尽快告诉雾镜和余香,还有被茴离带走的神行草,每一件事都催促着她快快动身去岭山。
这些原本如乱绪一样的事件全部接连在一起,竟让摇欢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好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一步一步迈入设好的陷阱里。
忽然变得聪明了起来,摇欢有些不适应,她挠挠头,正欲缩回仍在帝君手心里的脚,下榻倒杯水喝。
刚动一下,却被帝君牢牢握住。
摇欢睁圆了眼,解释:“我……我去倒茶。”不瞎跑。
“坐着我来。”他面色惺忪,似刚回过神。松开摇欢后,几步迈到桌前,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看她饮下,目光里犹带几分渴意,寻川又倒了几杯,直喂到她推开杯子不想喝了,他才就着这盏杯慢慢抿了一口。
屋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闷闷的尴尬。
摇欢望着帝君精致的眉眼,一时脑子进水,傻不拉几地问了一句:“帝君你也渴了?”
问完,她轻咬住舌,对自己的犯傻悔恨不已。
不料,后者却格外认真地回答:“水能解渴。”
摇欢“哦”了一声,有些懵。
这对话……难不成帝君脑子也进水了?
“不是你理解的口渴。”寻川慢条斯理地放下杯盏,目光清亮地注视着她。
摇欢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口渴还有其他的意思?
她望天,还未想出答案来,坐于软塌之侧的人,已低下头来,以唇覆唇,身体力行地给她答疑解惑。

第六十六章

龙生性淫,对酒足饭饱后做些羞羞之事有近乎本能的喜欢。
摇欢就格外喜欢吃帝君的口脂。
只是她唯一会的,也是当初帝君教她的。
她试探着张开嘴,被吮住嘴唇,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鼻尖,微微的热意,缭绕不绝。
摇欢闭起眼,蜷成拳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扯住软塌上铺着的柔软毛毯。
她的顺从无疑是催化的情药,寻川轻捏住她的下巴,控住她微微后仰的脑袋,头一次失了惯常的温和,近乎掠夺一般亲吻着她。
她蜷起的双膝隔在两人之间,他的指尖就沿着她的纱裙一路滑至她的脚腕,直到摸索到他刚包扎好的纱布。
帝君触碰到了她的伤口,伤口上烧灼般的痛感让摇欢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腿。
她睁开眼,恰好对上帝君比夜色更深幽的双眸,那眼底夺魂摄魄般的炽热让她心头一怔,手指刚推至他肩头,脚腕就被帝君往一侧拉开。
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转而落在她的脖颈处,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颈窝。他覆上来,彻底把她压在了身下。
似乎是怕她撞着脑袋,在她被压倒在软塌上时,他的手心垫在摇欢的脑后,轻轻地扶了一下。
摇欢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眼底那些或晦涩或压抑的情绪看得她格外迷茫,她总觉得帝君这样的眼神里带着太多的挣扎和时光的沉淀,那里有任何人都到达不了的灰暗之地。
这种近乎直觉的发现,似乎终于能够解释帝君今日的反常。
摇欢的手指从他的外衫滑入,推至他的肩头,在他的颈窝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这么一捏,就似定了穴一般,他退离几分,仍旧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的眼里还弥漫着未退的情欲和迷离。
他哑声问:“压疼你了?”
摇欢摇头,她的手指穿入他的发丝,无比亲昵地落在他的颈后:“帝君是在跟摇欢求欢吗?”
寻川微怔,落在她耳侧的手有一瞬微微的僵硬。
“不是对不对?”摇欢自顾替他做了回答,她用指尖撩着他耳后那处柔软,笑得格外调皮:“帝君有心事,想用摇欢解压。”
“并非……”这样。
寻川后面二字还未出口,便被摇欢打断:“可我还只会吃口脂,帝君你会扫兴的。”
寻川:“……”
真是有气都撒不出来。
他无奈,拧住她的鼻尖:“并未想对你做超过吃口脂以外的事。”
摇欢瞪眼。
十分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想吗?”
寻川哑然。
半晌,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也不知是笑什么,竟笑得埋首在她的肩侧。
那低沉悦耳的笑声,就如风过山林时,树吟的暗哑,好听得有些磨耳朵。
摇欢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她红着耳朵尖,缓缓抱住压在她身上的帝君,直到他终于停下来,才轻声道:“帝君好像有些心事。”
“你故意逗我笑,就为了让我不烦不恼?”寻川抬起头,墨黑的眼睛里似有星辉闪烁,专注地替她理开缠在她鬓角的发丝:“有摇欢在,便足以解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