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快去吧。”观主挥挥手,跟挥苍蝇一样赶走了自己憨厚的徒弟,脸上那嬉笑神色渐渐收起,他闭目掐算手指。
一息过后,观主蓦然睁开眼,面色沉重。
被派去执行没收零嘴的徒弟很快就捧着食盒回来了,他欢喜地叫着师父,一路跑进来才发现师父并不在屋里。
他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四下环顾了一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师父钓鱼捉鸟也不告知一声。”
清心观观主名唤清心,因颇有些斩妖除魔,圆人心愿的本事,在长央城那是赫赫有名。逢人提起,不敢直呼其名,尊称观主。
可实则只有他座下弟子才知,斩妖除魔的确是观主本领,可圆人心愿这种事……他们家观主万万做不来。更别提这观主私下的爱好,钓鱼捉鸟看话本子不务正业……和众人眼中那只离问鼎仙道就差一步之遥的观主,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而此时,这观主正出现在辛府的后院里。
摇欢刚把孟冲绑在柱子上,一转身看见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半旬老者,吓得差点踩着自己的尾巴。
她轻啼一声,龙吟声声。声音刚止,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帝君就出现了。
摇欢虽在看到和尚时就知道那是帝君,可这会看到真真切切的帝君还是欢喜了下。也不顾龙身化形被人看了去,化形后飞扑进帝君的怀里,跟只粘人的小狗一样,直往他身上拱。
这么多人看着……寻川有些尴尬。
他拍了拍摇欢的脑袋,哄她:“乖,等会没人再说。”
摇欢不依,嘟囔着撒娇:“你变成和尚我还以为你是要断却红尘跟我不相往来,你好不容易想通了还俗,我现在谁也不想理,只想和帝君在一起。”
寻川哭笑不得。
他原本就是被扶正故意陷害,才想着换个身份留在她的身旁,看能不能让这条小龙开开窍。既然知道她的心意,装和尚可不能开荤,当然趁早变回来,结果落在她的眼里,这就成还俗了……
只这种丢人的事,实在不好承认,他装傻:“什么变成和尚?”
摇欢从他颈窝里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一下就从他怀里跳下来,语气嫌弃:“果然活得久的老妖精最会睁眼说瞎话。”
她话音刚落,就被帝君提着后领拎起,甩手挂在了假山上。
收拾完大逆不道的小蠢龙,寻川理理衣袍,风姿俊朗地迎上前,刚走到清心观主面前,那做高人高冷模样的真人立刻喜笑颜开地抱拳鞠躬:“此生竟还有幸得见神君龙颜,清心之幸。”
“清心星君,别来无恙。”寻川微笑颔首,算是受了他这一礼。
“不敢不敢,我如今不过是一个闲散仙人,可不是星君了。”清心观主咧唇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看着倒和外面那些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臭道士不一样。
摇欢被挂在假山上,帝君封了她的嘴,她这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眼瞪着看。
清心星菌?是什么好吃的菌?
这清心星君,说来的确和天上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他原先只是凡胎,因根骨上佳,对修仙一道深有天赋,乃千年不遇。
出生还没多久,就被天上一多管闲事的神仙送去了修仙宗门,后渡劫成仙,那多管闲事的神仙亲自迎他上界,原本是想等这清心星君感恩戴德一番,不料这清心星君上界后第一件事就是揍了那神仙一顿。
他本修仙时便不是个安分的人,那性子独树一帜,倒是和摇欢有几分像,是以寻川对他印象颇深。
那时他刚把摇欢送往无名山交由土地公看管,力竭归天在九重天外养伤,无聊得指着每日看他好戏才热闹了一阵。
后来有一阵子没听扶正提起,一问才知,这清心星君说自己被蒙骗了,做神仙一点也不好玩,跟玉帝告了假下界巡游去了。
倒不料是在长央城。
寻川邀他坐下:“不知星君寻来此处是为何事?”
清心星君腼腆的笑了笑:“我乃清心观观主,听闻青龙现身,猜想是神君下界便寻来一看。一来此地,倒还发现了被困于此地的我的孽徒,不知我孽徒是如何冒犯神君了?我带回去一定好好饿他一阵。”
寻川望他一眼,倒也不觉得他那护短的语气有什么冒犯,反而挺喜欢他的爽直,当下便道:“人被摇欢绑在竹林里,我这会便带你过去,也好知晓发生了什么。”
清心星君连连应好,起身之际,瞄了眼被挂在假山上的那个女子。
他是亲眼看到摇欢由青龙化形的,本着拍好神君的马屁好办事,当下抱拳夸赞道:“神君何时有了这么貌美如画的女儿,当真是比有仙界第一美人之称的百花仙子更美上不知多少。”
他自以为这马屁拍得好,结果话音刚落,就觉周身气息一凉,那来自上古龙神的威压如涛涛江水直直压下,直把他压得胸膛都要贴上大腿,喘不上气来。
清心星君一脸的懵逼,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第五十四章

被挂在假山石上的摇欢看了眼顷刻间乌云滚滚的天空,心里分外同情这个清心菌。
想当年,她一时好奇地问教她法术却不当她师父的帝君是不是就是她那不负责任的亲爹时,可是被拎着尾巴倒提起,挂在槐树上风干了好久。
帝君此时的确不悦,甚至想大发雷霆。
就连眼前这个他往常很是欣赏的清心星君,在他的眼里都很碍眼,格外得碍眼!
其实光看皮相,自然不会有人觉得帝君会是摇欢的父辈。
只是作为一个知道帝君年龄的神仙,难免会联想的多一些……
清心星君额头冷汗密布,在帝君沉沉的威压里,需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着站姿,使自己能不那么没有出息地一脚软跪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寻川压下心中怒意,瞥了眼挂在假山石上还有空幸灾乐祸的摇欢一眼,转身带路。
那一眼森寒之极,像是在预告他等会要来秋后算账一般,凉得摇欢从头到脚跟被冰川水浇灌了一遍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抿嘴,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摊在假山石上,等着帝君走远了,这才悄咪咪地一点一点往下挪。
帝君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时,她已经手脚麻利地从假山石上爬了下来。
帝君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小禁制也随之而解,她原地蹦了蹦,又张嘴咕噜了几声,满意地拍了拍裙摆。
相比较她的习惯成自然,清心星君就没那么强健的心脏好适应。
寻川施加的威压撤走了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神君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这才扯着袖子仔细地擦了擦被冷汗打湿的额头。
他出门前可是擦了白粉的,这会也不知糊了没。
擦完额头,清心星君又觉嗓子干渴,端起凉亭内摆在石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那茶水是否已经凉透了。口对着壶口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这才堪堪缓过神来。
这神君太可怕了……
他以前在仙界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位神君的脾气这么不好捉摸啊,一言不合就压人,他的腿都软得站不直了。
清心星君扶着腿,眼神正四处打量,瞥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正用看食物一般眼神看着自己的摇欢,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石凳上。
摇欢摸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一脸奇怪:“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不不。”清心星君摆摆手,面对摇欢这种千年道行的小青龙,他丝毫没有一点压力,抓起茶壶又灌了几口,才摸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道:“乍一看见这么貌美的姑娘,有些吃不消。”
摇欢被他很是敷衍的一句夸赞哄得心花怒放,面上却很矜持:“你这般调戏我,我可要告诉帝君的。”
“帝君?”清心星君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何时还有个帝君在?不知又是何人物?
“就寻川啊,我叫他帝君叫习惯了懒得改口。”摇欢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我很久没遇到像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清心星君干笑了两声,打听道:“我刚冒犯了神君,却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小仙女可否告知我一声,我也好赔罪。”
啊……求指点啊。
摇欢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从冠在头顶的木制发冠到腰间普通的布条腰带,实在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摊开手,明码标价:“要三块金条才能告诉你。”
清心星君:“……”
等吵吵嚷嚷的两人赶到竹林时,寻川已在那等了一会。
清心星君本来还兴致高昂地给摇欢介绍他一手开创的清心观,一眼瞄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徒弟,表情顿时一肃,几步迈了过去。
这个徒弟颇有几分他见钱眼开的风骨,只比起他憨厚的大徒儿他是有些不喜樊真心机深沉。只是这徒弟收都收了,也吃了清心观那么多顿饭,他舍不得就这么退回去,便一直养在观里。
不喜欢是一回事,但眼睁睁看着他小命都快呜呼了又是一回事。
清心星君把着樊真的心脉,痛心疾首:“哪个龟儿子给他下了附魔咒!”
附魔咒是魔界一种常用的法术。
魔族之人把法术下在樊真身上,等到了时机会渡自己的灵力操纵。
樊真不过一介修仙者,连半桶水也没有,哪能承受这么成熟的法术,当下经脉暴涨,全身经脉断裂,修为尽废。
他还能留下这一口气,怕还是神君护了心脉,否则这会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清心星君一脸悲痛地向寻川致谢:“我这徒儿全靠神君善心,才留了一口气啊,我在此替我这徒儿谢过神君救命之恩了。”
寻川已经看他不顺眼了,闻言眼也没抬,淡声道:“不用,我救他是为了让他留着气告诉我幕后主使的。”
清心星君一噎,当做年老耳朵不好使的样子,又一次谢过神君后,确认他这徒儿暂时死不了,这才泪眼婆娑地问道:“神君可否告知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徒儿虽见钱眼开,只是平日里尊师重道,断不会勾结魔界,刚听神君的口风显然也是知晓背后有幕后指使。这会虽然痛心,仍先打起精神问问前因后果。
得知事情经过,清心星君沉默地看了眼脸色灰败的樊真,认真道:“不知被樊真所伤的两人在哪,我也许有办法可以救治。”
摇欢迷茫脸望着寻川,她因为辛娘一事心情烦闷需要消化,跟鸵鸟一样缩在玉石池里睡了一下午,她哪知道这会人去哪了。
她那如清晨山林间的麋鹿一般清澈的眼神看得寻川一舒心头闷气,他牵起摇欢的手,语气平静:“跟我来。”
清心星君正悲痛地抹眼泪,恍然看见神君牵起了摇欢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次定睛一看,确信自己不是眼花后,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刚才神君气得都快引来天雷了。
原来是谈了夕阳恋。
他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神君没拧断他脖子都是他造福三生积了福德……
清心星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此刻有些发凉的脖颈,咕咚一声滚了一下喉结,夹起樊真跟上前去。
辛娘伤重,又渡了几口真气给姜易护住他的心脉,此时疲惫不堪地坐于床尾打坐。
灵识探到有人前人,警惕地抽出摆于床尾的玉石剑横于身前,那眉眼间凛冽的杀气如有实质,牢牢地盯住紧闭的房门。
寻川握住摇欢就要推门的手,看她不解也未解释,轻叩了几下房门:“是我们。”
摇欢恍然大悟。
辛娘跟她说过的,只是她一时大意忘记了。进出年轻男女房间时是要先敲门的,直接推门而入首先不礼貌,其次脏眼睛……
辛娘听到寻川的声音,顿时卸下防备,手中玉石剑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在地面上。这玉石比地面还要坚硬,落在地上不但没碎,反而把地面砸出了如蛛网般的裂纹。
她正要下床,被摇欢拦住,摇欢挽着她的手臂随她坐在了床边:“你的脸怎么比擦了白粉的清心菌还要白?”
被这样点名的清心菌老脸一红,轻咳一声。
辛娘这才注意到落在最后,单臂夹着樊真的清心星君。
他那身灰不溜秋的观服实在眼熟,不用摇欢介绍,她也能猜到此人的身份。
虽对樊真痛恨之极,但毕竟此事和这清心观观主无关,辛娘能辨是非,是以也没冷眼相对清心观主,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自家不成器的徒儿被伤得修为尽废,他还要不收诊金白看伤,清心星君其实是有些郁闷的。
他把樊真放到椅子上,说明来意后先上前把了把姜易的脉搏。
姜易是凡人之体,只因将死,神格苏醒,这会虽昏迷不醒这体质却已有了改变。
清心星君摸了一会啊,看了眼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辛娘。
拜摇欢这抓不住重点的小蠢龙所赐,清心星君对整件事情印象最深刻的是辛娘和姜易的几世情缘,这会看着辛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重:“我刚听……”
刚说了几个字,清心星君才想起来还不知这小青龙的名字,正要讨教,摇欢已经善解人意道:“我叫摇欢,你也可以继续叫我小仙女。”
呃……
清心星君很尴尬。
他根本不敢去看神君此刻的脸色。
要是早知道这是神君的小嫩草,他说什么也不会嘴上没个把门地胡乱称呼。
这下新仇加旧恨,他觉得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是真的保不住了……
寻川果真眯了眯眼,眼神不善地望了清心星君一眼。
不过也只一眼,反正他有的是法子和这碍眼的混小子算算账。
清心星君被那眼神一剜,又抬了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这才斟酌着继续道:“我刚听摇姑娘说了来龙去脉,因我在凡界逗留已久,倒知道一物什能洗净凡身,也能抹去禁咒。对于姜公子的情况而言最适合不过。”
辛娘的眼睛一亮,顿时燃起几分希翼:“此后他生生世世不再欠天道?”
清心星君微笑:“等他偿还完了之前所欠的,就不欠了。”
辛娘又问:“能再归仙界吗?”
清心星君犹豫了一瞬,不太确定:“这我就不知了,得看他造化。”
摇欢忍不住插嘴:“这么好的东西不是不容易找就是副作用强,辛娘你考虑清楚。”
清心星君瞥了眼摇欢,颔首道:“的确,这物什三界也仅有一块,但也只是不好取,倒没听说有什么副作用。”
摇欢咬着手指,好奇的问:“你说了老半天,到底是什么?”
清心星君垂眼,继续慈悲地微笑:“御龙洗。”
凡界的皇帝皆是仙界命格主司认派,或是命格极贵之人,或是天上某些闲的蛋疼的神仙,就连布云施雨的小金龙也曾下界过过一回皇帝瘾。
自古以来帝皇权势都是引人垂涎的,为了正道不乱,也为了那些闲来无事的神仙一代帝皇瘾过去后能重归仙位,所以才出现了圣物——御龙洗。
“这御龙洗珍贵至极,又置于皇宫,的确不太好找。”清心星君看向辛娘,颇有要如何决断全看她的意思。
一直骨碌碌转着眼睛打小主意的摇欢悄悄凑到帝君的耳边,问道:“是那个有脆皮鸭主厨的皇宫吗?”
寻川低眸看去。
眼前的少女双眼冒着光,那副馋样……这会只差化出龙尾拼命摇了。

第五十五章

竹林风过簌声轻响,屋内烛火被夜风打得一个轻飘,投在墙上的人影也随之晃了晃。
这天色,怕是等夜再深些,会下场大雨。
辛娘垂眸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姜易,忧思颇重。
樊真被附魔咒操控,剑剑杀招皆是要取她的性命。姜易替她挡下一记,虽她反应极快险险地带着他避开,可那魔剑的剑风又岂是为凡夫俗子的姜易所能承受的?
当下重伤昏迷不醒,情况不妙。
如今的情况,若不是他命还不该绝,又有她每隔一个时辰便渡以真气护他心脉,怕是活不过三日。
辛娘神色哀戚:“御龙洗能助他洗清禁咒,不必永生永世皆受轮回之苦,辛娘本该毫不犹豫去为他寻得这御龙洗。只观主你也知,目前最紧要的,是他活不了多久。”
清心星君这点眼力见哪会没有,当下便道:“我清心观观内有一以五行之力做成的法阵,那本是留着给我当保命之用的禁地。如今有人需用,我自然也不会吝啬……”
清心星君这句话说到最后,越来越慢。
他吝啬啊!他满眼都是钱!他才不是大度!他只是得罪了神君不好不办事将功补过而已!
摇欢见清心星君眼角抽搐,一副肉痛的表情,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当下抿紧嘴,眼观鼻鼻观心默念:“脆皮鸭皮香肉脆,东坡肉肥而不腻……”
寻川见摇欢忽然垂了脑袋,耳根微微泛粉,就知她这会定不是在琢磨正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敛些。
摇欢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心底默念的菜名立刻变成了:“帝君大混蛋……”
清心星君也是真心为这倒霉徒弟收拾烂摊子,和辛娘敲定了好细节,便夹起徒弟准备告辞。人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想起一事,言辞恳切地对摇欢道:“今日对摇姑娘多有冒犯,若摇姑娘不介意,明日也可随辛姑娘一起来我清心观做客。”
他循着龙气一路追到了辛府的后院,就是为了一探神龙现身此事真假。
清心观今日从门口一路排到山脚下要供奉香火的队伍可都是拜她所赐,捞了这么多油水钱,自然得邀请下正主来做客,也好再壮大壮大清心观的名声嘛。
摇欢识人浅,可没有这老狐狸的奸诈狡猾,自然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
只知道做座上宾有吃有玩,笑眯眯地就答应了。
清心星君见她答应,眼前似看到了一座小金山,一脸正色地拱手抱拳,完全忘了被他夹在臂下的樊真。
这么一拱手,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吓得清心星君手忙脚乱地去把人捡起来。从而完美错过了寻川眼底的玩味。
请摇欢去做客,若不是来钱这种随便一个宝库就富可敌国的龙,寻常人恐怕真的请不起。
清心神君捡完自己的徒弟后便迅速地离开了。
寻川送摇欢回屋。
两人对今天发生的事心知肚明,一时倒有些尴尬,谁也没开口。
等把摇欢送到了门口,寻川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嘱咐她早些休息,便转身欲走。
摇欢原本是想去拽帝君衣袖的,手都伸出去了,却不知拉住他后能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推开隔壁房间的大门,抬步进屋了。
夜深。
风声渐起,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而来,不多时,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屋檐上,清脆的敲打声如一曲安眠的乐曲,听得摇欢昏昏欲睡。脑子里纷乱无章的思绪似被这雨声一点点梳理开,她闭上眼,渐渐沉入睡梦。
梦里黑漆漆的,像是处在连月色都没有的深夜。
天地间淅淅沥沥的,全是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摇欢渐渐清晰的梦境里,她撑着一把碎花小伞,一步步迈进比夜色还深的黑暗里。
耳边有龙吟,声声震耳,似饱含着巨大的痛苦,哀鸣声似拧掐着她心口,让她心悸不已。
她脚下的大地都似在震颤,呜鸣声如海浪,一潮又一潮。
然后摇欢的鞋面被水打湿,那湿漉漉的冰凉感让她忍不住低头看去。
哪怕此刻的黑暗沉寂如天外的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她却清晰地感知到,沾湿她鞋袜的不是雨水……是满带着血腥之气的血……
又是一声龙吟震耳,似远似近,摇欢一个哆嗦。
就见一道闪电突兀地划破整片黑色的帷幕,她震惊的看着自己雪白鞋袜上沾上的血色,耳边龙吟声虚弱又饱含痛楚。
她抬起头,就见四肢皆绑束着断裂铁链的苍龙四爪立于地面,龙须还在颤动着,身上被天雷劈得已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她抬起伞柄,自伞面下仰头看着面前的苍龙。
他已低下头来,血红的双目温柔地注视着她,似再也感觉不到身上天雷灼伤的痛苦一般,满目深情。
摇欢颤抖着伸出手,不敢触碰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熟悉的苍龙会是……帝君。
她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他,手背便被雨水打湿,下一记天雷以雷霆之势又从天上劈下。那耀目的白光里,摇欢再不忍去看他的神情,也不忍去听那声声隐忍的龙吟,霍然吓醒了过来,在床边摇晃的烛光里猛然睁开眼。
她心有余悸地摸着剧烈跳动不已的心口,慌乱地去看她的手背。
手背上湿漉漉的,沾了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的雨水,被风一吹,凉意四透。
摇欢回来时躺在窗口旁的软榻上,屋内燃过香,她嫌闷就开了窗。原本是想躺一会就上床睡觉,不料竟听着雨声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今日的天气也实在诡异,明明已入了寒冬,此时却下起了雷雨。
云层里轰鸣着,隐隐颤动的雷声正伴着闪电一声声破空而来。
摇欢心下不安,豁然坐起来,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连去隔壁屋都省了,用龙爪在屋里墙面上刨了一个大洞。
她刨洞的动静实在大,惊醒了寻川。
他披着外衣起身,拿起手边红烛,用一手轻拢住被风吹得零乱的烛火,走到已经被摇欢刨开了一人进出的洞前,轻声唤她名字:“摇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