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牌的正中心,竖列了六个大字——敦煌七星酒店。
傅寻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袁野被曲一弦叫下车那刻起,内心就极度的忐忑不安。他知道,傅寻每回来敦煌,住的都是城区最金碧辉煌的敦煌大酒店。
倒不是娇气摆阔,没酒店在外露营时,傅寻打个地铺也能睡。只是习惯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追求点生活品质。
他误以为傅寻脸色难看,是不愿意住在明显档次稍低的三星酒店。也担心傅寻误会他们慢待,解释道:“曲爷是这家酒店的常客,带线时都住这里。如果客人没有特别要求或者没有提前预定酒店,基本都是来这里。”
到这时曲一弦要是还看不出袁野对傅寻的态度有古怪,她也不用混了。
她就是故意的,轻飘飘的一句怼出去:“怎么?我能住的,他住不得?”
袁野:“……”妈的,这小祖宗。
傅寻面色稍整,也不解释,抬步迈了进去。
曲一弦慢吞吞的,落后傅寻和胜子几步,等着和袁野并肩了,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小声道:“小兔崽子,你瞒了我多少事?”
袁野挠头,眼神一会上瞟,一会下瞄的就是不和她对视。
曲一弦见问不出什么来,脚跟一抬,特别不客气地用力碾了碾他脚尖,直听到他“嘶嘶”的倒抽冷气声,才松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急,等开了房,有的是时间慢慢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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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环线,景点大多分散,旅游时间又通常安排在一周左右。
为了赶行程,几乎每天都要换一座城市,换一家酒店。一些名气不大的酒店、宾馆就会给带线的师傅行个方便,免收住宿费。
当然,也不是完全免费——带线的师傅要经常为酒店带来客源。
这种资源互换,是不成文的。通常推杯交盏,嬉笑谈话间,就称兄道弟地达成了这种默契。
曲一弦的车队并不排斥这种合作,酒店给她行方便,她给客人行方便。只是带个话,选择权和决定权全在客人手上,她绝不影响干涉。
而且相应的,通过她预定的酒店,住宿费起码减免一半。她不吃回扣,也不贪钱。
她手下的车队亦是如此。
谁不遵守规则,见钱眼开犯了戒,逐出车队绝无下次。
行走江湖,人不止要有江湖气,还要有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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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记了账,等着傅寻和胜子登记入住信息。这会功夫,她弯腰,逗着酒店景观台上养在水族箱里的大乌龟。
傅寻接过门卡和身份证,转身一瞧。隔着水族箱,她的眉眼漫不经心得一如在西安初见时——她隔着橱窗,低着头,在挑糖画。
许是看得太专注,曲一弦抬起头,“办好了?”
傅寻回过神,扬了扬手里的门卡:“7207。”
“巧了。”她吹了声口哨,不怎么正经地挑了挑眉:“住我隔壁。”
傅寻慢条斯理的,接住了她的调侃:“嗯,想做什么都挺方便。”
曲一弦:“……”想揍人。
她面色不虞,转身在前面带路:“我带你们上去。”
一路领到房间门前,不早不晚,她恰好打了个哈欠:“我先去补个觉,你们自便。”想了想,不是很放心,又补充:“想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可以叫上袁野,让他给你当地陪。注意……”安全。
后面两个字她及时咽了回去。
她觉得,傅寻上街……危险的只可能是人民群众。
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她刷卡,揿下门把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傅寻的手机跟掐着点似的,嗡声震动。
他收回视线,看向手机。
袁野:晚上七点,摘星楼三楼包厢,曲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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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曲一弦的手机里也收到了一条袁野发来的短信——晚上七点,摘星楼三楼包厢,曲音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二更。
曲爷明天也该想起来在哪见过傅寻了,傅寻也顺便再跟小曲爷清算下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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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曲一弦嗤了声, 手一松, 手机落在床上。
她光着脚, 趿了酒店的布艺拖鞋, 先去开空调。
等房间渐渐漫上了丝丝凉意,她垫着被子合衣躺下, 摸到落在床头的手机,给袁野回了条短信“给我拿套换洗的衣服,交给前台送上来。”
袁野算中产阶级的富二代,祖籍西宁。父母赶上了国家扶持开发西部的好时候, 给他攒下不少家产。
曲一弦刚认识他那会, 袁野就跟小暴发户没什么两样。胡天造地地跟着彭深玩越野, 搞探险, 钱是边撒边用的。
后来,也是袁野倒霉,命里注定有她这个劫数。被曲一弦收拾服帖后, 想通了,收心了,踏踏实实地跟着她带线做救援。
袁家二老见儿子幡然醒悟,一高兴,给袁野在敦煌买了套房, 供他平时落脚。
曲一弦算沾光, 旺季带线时住酒店, 到淡季就给袁野交房租,租一间客房过冬。
那客房, 一年到头也就她一个租客。
隔壁开了淋浴,隔着一堵墙,水流声清晰可闻。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曲一弦睡得很沉。
她梦见了江沅。
那是江沅失踪后的第三天,江沅的父母和她的父亲从南江匆匆赶来。不顾高反的危险,第一时间抵达了营地。
她刚跟着救援队回营,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由分说先给了她一巴掌。
曲一弦一夜未睡,被这一巴掌打得头眼发昏,站都站不稳。
营地里一片静默。
有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也有知道情况事不关己的。
她站在那,心凉得像是被冰川洞穿,呼呼地拉着风。
那场事故里,没有谁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解释完始末。
江沅的父母怪她弄丢了江沅。
她的父亲,怪她无事生非,惹了人命官司,累他来善后。
而江沅,站在离雪山金顶寸步远的地方,回头看她。她眉眼娇俏,笑眯眯地问“一弦,这就是金顶吗?”
她摘下挂在脖颈上的相机,递给曲一弦“你快帮我拍一张。”
她上前,接过相机,等着她摆好姿势,按下快门。
低头查看相片时,相机里却不见站在金顶旁的江沅,只有一张曲一弦这几年看了无数遍无数遍她拍的那张雪山照片。
她下意识抬头,见江沅还笑盈盈站在原地,伸手想去拉她“江沅,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江沅皱了皱鼻子,有些困扰“一弦,我也想回家,可是你得先找到我啊。”
“我一个人,不认识路,回不去。”
她似不高兴了,蹦跳着往雪山金顶上走。
曲一弦看着她留下的那串脚印,刚上前一步,眼前的瑰丽壮景在顷刻间粉碎。她脚下一空,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这个深渊没有尽头,她始终下坠着,渐渐渐渐地被拖进睡梦的最深处。
曲一弦醒来时,头疼欲裂。
房间门铃一声声响着,跟不知疲倦一样,吵得人不得安宁。
她起初以为是隔壁的敲门声,遮着眼睛不为所动。细听之下,隐约听到了夹在门铃声中的“小曲爷”。
她坐起身,看了眼已经熬到电池底线的手机。
十八点二十一分。
她捏着眉心,终于反应过来——是酒店前台来给她送换洗的衣服。
洗完澡,曲一弦用干毛巾拢着湿发出来,找吹风机。
不料,翻箱倒柜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见着吹风机的踪影。
酒店常有吹风机故障,客房服务人员就从其他空房拿来应急的习惯,她一个白住的……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点去叫客房服务。
她寻思了片刻,突然想起隔壁住着的傅寻。
也不知道他去赴约了没有?
避免跑空,曲一弦用房间里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下隔壁的房间号,嘟声后,电话很快被接起。
男人的嗓音,低低的。几分沙哑,几分磁性。
曲一弦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是我。”
……
“给我开个门?我来借下吹风机。”
挂断电话,曲一弦抽走房卡,带上手机,去隔壁敲门。
提前打过招呼,傅寻没故意晾着她,门刚响了一声,他就拉着门把替她开了门。
他的房间采光极好,临近街道的玻璃窗半开。有阳光斜射在金属窗柩上,在天花板上折射出大片彩色的光晕。
傅寻就站在这片仿佛不真实的光晕里,低着头,眉目疏淡地看着她。
这个场景不期然就和曲一弦脑中的某个画面,渐渐重合。
她被眼前的大片光晕刺了眼,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的延安,黄河壶口。
暑期正是旅游热。
她是自由行,时间松散,不紧不慢到壶口时,正好下午三点。观景观至天黑,临时决定投宿。
沿河只有一家宾馆,她的运气不好,所有房间都被旅行团提前订走,只留下男女混住的六人间大通铺还有席位。
只能将就一晚。
领了钥匙,她先去放行李。
宾馆破旧,四围式的楼房楼梯拥挤,走道狭窄,还没有电梯。
她拎着行李到五楼,无头苍蝇一样在走道里兜了半圈后终于找到了房间。
锁是传统的公牛锁,她对着孔转了半天,除了听到锁兜里锁芯的咔哒声,就是打不开门。
正急得冒汗,门从里面先打开了。
傅寻站在门口,和今天如出一辙的,低着头,眉目疏淡地看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他身后是架在黄河水面上的彩虹,大片的光晕笼罩着他,把他的面目模糊得只余下一道残影。
曲一弦有些意外,也有种谜底揭晓的轻松感。甚至,对着傅寻这张好看的脸,她还生出了一点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
多巧啊,两个南江人,在壶口宾馆的上下铺睡了一晚,又在敦煌遇到了。
这缘分,要不是她自己遇上,谁说她都不信。
但眼下,又有一个难题。
她不确定傅寻对她是否还有印象,毕竟重新认识的这几天,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就连情难自禁的问句“我们是不是见过”都没有……
不是完全没印象,就是不想相认啊。
又不是艳遇,有什么好记得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她觉得自己,特别体贴。
傅寻不提,她也当没这回事。要是热脸贴上去,他来两句“是你啊”“好巧”那还算功德圆满,要是回一句“不记得了”……心窝子都能被戳得千疮百孔。
傅寻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轻挑眉,视线下落,目光在她已经擦得半干的头发上打了个转“不是要借吹风机?”
他退开半步,让出路来“还不进来?”
曲一弦摸了摸鼻子,迈进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吹干头发,离赴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曲一弦收拾了吹风机的收口线,没话找话问傅寻“这个点了,你还不去赴约?等过了八点,鸣沙山景点关闭,游客可全涌回城区里。”
“正要走。”傅寻拿上车钥匙,问“你去哪,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不用。”曲一弦从后腰的裤袋里摸出把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止一辆车。”
曲一弦在敦煌还停了辆机车,是前两年在阿拉善英雄会上得的战利品。她平时宝贝得很,不轻易开出来。
时间还早,她琢磨着先去买盒烟,再去摘星楼。
和傅寻在大堂分道扬镳,她步履轻快,沿着街面过了条马路,穿进小巷。
一排平房住宅里,曲一弦在打头那间不起眼的小超市前停下来,掀了帘子进去。
小超市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躺在躺椅上,玩游戏。
听见动静,掀了掀眼皮,客套的招呼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颇拘谨地站起来,点头哈腰“曲爷,您回来了。”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来了,过来买条烟。”
她抽了两张整钱压在柜台上,见他拖着残疾的腿要来开柜台,忙叫住他“你坐着,我自己拿。”
她倾身,手臂绕过柜台开了门,熟门熟路地摸出一条,转身就走。
“曲爷。”超市老板叫住她,有些局促“我还没给你找零。”
曲一弦回头看了眼货架,顺手拿了一小盒巧克力“不用找了。”话落,她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晚上七点,曲一弦踩着点到了曲音阁在摘星楼三楼的包厢。
彭深和袁野已经到了一会,正喝着茶。
见曲一弦进来,彭深招招手,示意她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正想让袁野去催一声,看你是不是还睡着。”
他亲自替她斟了杯茶,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烟,随口道“你又去那买烟了?”
“嗯。”曲一弦不想多提,含糊应了声,视线瞟到彭深身旁那席空位上喝了一半的茶杯,奇怪道“还有客人?”
她话音刚落,包厢内的暗门被推开,傅寻洗完手走出来。修长笔挺的身影被灯光打在墙面上,落下了一个朦胧的侧影。
他含着烟,半明半昧的烟头在他唇边闪烁了下,衬得那双眼黑如深墨。
他几步走回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那根烟被他猛吸了一口,随之碾熄在烟灰缸里。
他抬眼,隔着唇边吐出的白烟,微微眯了眯眼。
曲一弦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靠!
不是说有约了?
她转头,狠狠瞪了左手边试图装死的袁野一眼。再抬眼时,表情尽敛,只眼尾微微上挑,透出几分挑衅。
只有熟知她脾气的人才知道,她越是粉饰云淡风轻,就越是暴怒。
果然。
她一笑,语带嘲讽,声含隐怒“傅寻,你这样戏耍我,挺没意思的。”
她上了脾气,连彭深的面子也不给,起身踢开椅子,转身要走。
人还没迈出包厢,就听身后傅寻嗓音低沉,淡声道“我是应邀来相看的。”
彭深袁野“???”
撒谎的人,面不改色,把锅甩给彭深“不信,你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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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曲一弦坐了回去。
她撕开烟盒的包装, 取了包烟扔给彭深, 看也没看傅寻, 问“他谁啊?”
彭深倒没把曲一弦那点脾气放在眼里, 点了根烟,斥道“没大没小, 你这个横脾气,全是袁野给惯的。”
他弹了弹烟灰,打发袁野去叫服务员上菜。
等袁野出去,包厢门又重新关上, 彭深才点了点烟灰缸, 说“傅先生是星辉救援队的创始人, 也是星辉唯一的投资方。”
星辉有投资方这事, 在救援队内部不是秘密。
只是投资方低调,退居幕后,彭深对此也是守口如瓶, 没人知道这个投资方到底是谁。
曲一弦乍一听到这个词,没能立刻回过神来。
她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傅寻。
他低着头,在玩手机,事不关己的姿态似被谈论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曲一弦的视线从他低垂的眉眼落到他下颌的线条上。
他的侧脸很精致, 饶是此刻她那么看不惯他, 都不得不承认, 傅寻的下颌线是真的好看。像用美术刀一棱一角切割的,从下巴到耳根, 整段线条流畅内敛,像艺术品,还是千金难求的那一种。
曲一弦晃了晃面前的茶杯,专注到连茶水溢出来沾湿她的手指都未察觉。
难怪彭深要支走袁野,以她刚才那副多待一秒就能把饭桌掀了的架势,要是知道这屋里四个人,只有她被蒙在鼓里,指不定要找袁野撒气。
她不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
刚才暴怒,是为傅寻耍她。
现在不一样了,光是傅寻这个新身份,她就能适应一阵。
她笑了笑,眉间戾气尽消,让人分辨不出喜怒地举了举杯“那真是失敬了。”话落,仰头喝尽茶杯里仅剩的那半口水。
彭深松了口气,正欲缓和气氛。听的一声噔杯子的脆响,曲一弦又冷了眉眼,声音像坠入冰窟刚被捞起来一样,冷气未化“那他说的相看是什么意思?”
……
彭深有些为难。
他猜不透傅寻是怎么想的,生怕说错话会升级两人的矛盾。一个是多年的朋友,一个是得力的左膀右臂,得罪谁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又给曲一弦添了杯水“这事说来怪我……我本意是引荐你与傅先生认识,但用词不当,引起误会,该罚。该罚!”
这个理由太浅薄,彭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曲一弦?
他料定曲一弦不会善罢甘休,干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说“我不提你估计也不记得,你跟傅先生的渊源可不比和我相识的晚。”
曲一弦这才有了点兴趣,微微挑眉,看向彭深。
黄河壶口遇见那次,纯粹只是两个过路的旅客,根本算不得什么交集。除此之外,她是真不记得她和傅寻之间还有堪称交集的时候。
彭深掐了烟,先反问“你从南江回来,决定留在西北那会,跟我打听过一个人——索南达杰保护站的志愿者,你还记得?”
曲一弦摆弄茶杯的惬意姿态顿时僵住,她浑身紧绷,像锋芒尽敛,只等再次出鞘的利剑般,目光直直落在傅寻身上。
彭深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件事,这个档口提出来,傻子也知道和傅寻有关。
那是江沅失踪当晚,曲一弦拨出的最后一通救援电话。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是可可西里五个保护站中成立最早,也是当时离他们营地最近的保护站。
那里原本是曲一弦寄予全部希望的地方。
可除了那通电话记录,索南达杰保护站就像可可西里令人向往的神殿,遥远得高不可攀。
以至于后来漫长的时光里,江沅成为了她的心结,而索南达杰保护站,成了烫在她心结上的疤,至今烙在心底。
曲一弦重返西北后,跟彭深打听过,当晚接到她求助电话的那位志愿者是谁。
彭深替她要来了当时在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服务的所有成员名单,她记得很清楚,里面并没有傅寻。
她想不通傅寻和这事之间的联系,有些急躁“记得。”
彭深又点了根烟,呼吸吐纳间,隔着烟雾微抬了下巴,指向傅寻“接你电话的,就是傅先生。”
曲一弦脑中空白了一瞬,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失了惯有的淡定“怎么可能?你当时给我的志愿者名单里,没有他。”
她的反应在彭深的意料之外。
在彭深看来,能让一个女人惦记从未谋面过的男人,不是受过恩惠,就是仇恨入骨。
曲一弦和傅寻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二种……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第一种。
彭深有些糊涂,斟酌片刻,仍旧如实说道“那批名单,是当时还在保护站的志愿名单,不包括他。”
他没留意曲一弦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仍一心想补上傅寻刚刚随口扯出来的那句窟窿,继续道“我也是前段时间刚知道傅先生四年前在索南达杰保护站当过志愿者,不然哪能惦记着当面介绍你们认识。”
曲一弦垂下眼睛,盯着那杯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水。
短暂的惊愕过后是堵闷在胸口的焦躁,她掌心的热气仿佛被包厢内的空调丝丝缕缕抽走,冰凉一片。
那晚曲一弦从索南达杰保护站得到的承诺是——立刻派车过来看看。
他甚至在电话里详细地问了前因后果和江沅离开前的反常,问了他们穿越可可西里的路线以及江沅和车辆的具体特征。
可直到曲一弦都放弃寻找江沅了,她也没能看到索南达杰保护站的志愿者。
过去了四年,她当初想要质问的心已经随着自己做救援,渐渐地淡了。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不该记恨这么久的。
就算当晚傅寻派了车过来,估计结局也是一样。她的江沅,并不会因为索南达杰保护站伸出援手,就能回来了。
人要学会感恩……
……
感恩个屁!
心理建设失败,曲一弦就跟按了弹簧的小跳蛙,片刻也坐不住了。
她觉得包厢里的空气逼仄,还混着她讨厌的发霉味,抠得她喉咙一阵发紧。彭深的关切和傅寻的注视都让她心里的阴暗一丝一点不受控制地往外泄露,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地没法待了!
她又一次,踢了椅子,夹着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门口时,袁野正好叫完菜回来在外头调戏女服务员,见门猛得一下拉开,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看见曲一弦跟个点燃的炮弹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几下就消失在了消防通道口。
袁野瞧了瞧房门大敞的包厢,又看了看早已没了他曲爷身影的通道口,纳闷地问“她刚才出来时,是看见我了?”
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门口,曲一弦能看不见?
“不是……她凭什么这么目中无人的就走了啊?”这特么比揍他一顿还可怕啊!还不如直接削他呢……起码他死得踏实啊!
小超市。
曲一弦去而复返,把王坤吓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