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事,我觉得你务必知道。”
她斟酌片刻,谨慎措辞道:“我手上并没有实质证据,我说的全是推测。但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江允从鸣沙山失踪后,彭队就对江允失踪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甚至提出要亲自来沙山找人。这个反常在哪你知道吗?”曲一弦问。
顾厌拧眉:“彭队不是很久没做救援了?”
“对,自江沅失踪,他救援时受了伤,无法久坐,就连开车也少,救援队的事务他很少参与。这是其一。”
“其二,袁野和我走得近,彭深重新接管星辉救援队的时机正好是我派袁野去西宁权啸和裴于亮行踪之时。等袁野回敦煌,彭深以救援任务机密为由,拒绝让他参与。”
“其三,彭深瞒了你他和裴于亮是旧识故交的事。我和傅寻想方设法去五道梁补给的当日,彭深去过营地和裴于亮见面。”
前两个,顾厌还维持着表情上的平淡,听到“其三”上半句时,他眉毛狠狠一跳,不敢置信:“你说彭深和裴于亮是旧识故交?”
“是。”曲一弦也不打算瞒他了,思忖几秒,说:“我与裴于亮同行那几日,他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带路,承诺我若平安将他送到国界线,他就告诉我我最想知道的秘密。算交易的定金吧,他告诉我,他和彭深关系破裂是他怀疑彭深准备弃车保帅,像对待王坤这枚弃子一样收拾他。所以,他先反水自保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顾厌消化了一会,才问:“王坤……”
他皱眉,似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彭深对王坤做过什么?”
“裴于亮说,王坤的车祸是他找人做的,主使就是彭深。”没给顾厌时间消化,曲一弦抬腕看了眼时间,接着说:“至于我为什么那么肯定那天下午去营地的人是彭深,是因为王坤出现了。”
顾厌这会不止眉心跳了,连额角的太阳穴都突突了起来。
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那么多事,他竟一无所知。
似是察觉到顾厌心中所想,曲一弦安慰道:“我也是刚发现,王坤也参与了。”
她叩了叩车窗,示意顾厌去看:“我队员都跟你说了吧?我来这扎营时,权啸就躲在山上那间废弃的卫生所里。裴于亮脱了他的鞋给江允穿,一是因为江允还有用,既然要徒步上山,低温的雪地里必须有双厚底的鞋;二是控制他,让他无法立刻下山。”
权啸身上也不清不楚的,加上在军事要塞那晚倒戈裴于亮。他要是下山了,想再清清白白地做回他的二道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来权啸也不会向警方或者是她自投罗网。
“权啸没有鞋,这种天气赤脚下山,怕是没撑到他找到路,脚就已经废了。”裴于亮就是吃定他惜命,不会冒险,才出此下策。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权啸,自然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自从傅寻提前交了答卷让她走捷径,曲一弦脑中的那团乱麻终于拎出了线头。
“留着权啸,是彭深的安排。”她忽然醒悟过来:“权啸不会走,也不能走。只要救援队上山开始搜救,迟早都会发现林中那栋撤离后留下的卫生所,也迟早会发现躲在卫生所里的权啸,不然裴于亮不会给他留两天的口粮。就是为了让权啸觉得他还会回来,就算裴于亮不回来了,好歹两天内,他也不会因为温饱问题擅自离开那个卫生所。权啸留在那唯一的用处就是亲口告诉我,王坤来了。”
顾厌所知的信息没有曲一弦来得多,压根跟不上她的思路:“留下权啸,就为了告诉你王坤来了?”
“是江允告诉我,那日下午来营地的是彭深。她和彭深虽然没见过,但彭深代表救援队、车队出席了不少活动。江允又觉得江沅失踪另有蹊跷,这么多年一直关注着,会认出他也不意外。”曲一弦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揭开了所有迷雾,她双眸微亮,似有星辉流转。
“你不是说埋伏在军事要塞的小队信号全无,有短暂的失联?如果动手脚的不止彭深一个人,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军事要塞伏击计划的所有细节,提前让王坤去动手脚,达到干扰目的。”
“至于去和裴于亮通风报信的,应该是彭深本人没错。宾馆里的那个——是王坤。”
顾厌的证明里,彭深当天身体不适在宾馆休息,中午时分他与彭深通过电话,且电话是宾馆座机,故意地强调了“彭深”在宾馆而不在营地的不在场证明。
其次,傍晚吃了一顿饭。
按彭深当天的脚程,应该与他们的时间刚好错开,往返营地和五道梁几乎是非常轻松的事。
所以当天,曲一弦让水果店老板去试探彭深在不在宾馆时,彭深的确不在,在房间内和水果店老板对话的人是王坤。
事后,无论是王坤还是彭深发觉这一环节小设计后,再由彭深亲自出面与水果店老板解释,恰好洗刷了全部的嫌疑。
顾厌终于想透,他拧眉,转头看了眼曲一弦,问:“彭深帮裴于亮的目的何在?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理由的。”
曲一弦摇了摇头:“他不是帮裴于亮。”
按眼下彭深一步步走的棋来看,他是事先选好了这座雪山,又事先安排了王坤在雪山接应。否则沈青海这么大一人守在山口,怎么会连有没有人进山都不知道?
如果彭深真的想帮裴于亮,他不如让王坤随便在什么地方接应,何必舍近求远,千辛万苦地把裴于亮引到雪山里?
要知道,这个雪山,一旦堵死了山口,就是有进无出。
他想的,是把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一网打尽。
所以王坤身上,一定有一个彭深想保住的惊天秘密。
******
迷局一解开,曲一弦的眼前豁然开朗。
怪不得傅寻说她是局中人,她自以为看得清、,想得远,可到头来仍旧被局中人牵绊着影响着,困在寸步之地。
若是彭深这次下得真是一步死棋,她再晚一步参透,都会把自己困入这个死局中。怕是到了临死关头,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曲一弦舒了口气,往后一倚,头枕着椅背,转头看窗外。
补给车带来的物资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傅寻正低声和对方说着什么,手里拿着她顺手在酒店撕的纸,一个一个勾兑着。
他对得认真,她也看得认真。
就好像眼下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一般,她闲如飘入水中的浮萍,连表情都带了丝松快。
顾厌沉吟数秒后,似被她的放松感染,眉心一松,问:“那接下来?”
“你就待在这。”曲一弦没回头,她眯眼看着渐渐透出云层的日光。它没有阳光刺眼,也没有乌云暗沉,就像是加了港味滤镜的白色灯光。
“所有人都原地待命。”她低声且坚决:“让我瞧瞧,他们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
“药引子”很快就来了。
一屋子人正跟接力似的一壶一壶地往下放热水煮泡面时,顾厌的手机,响了。
曲一弦正用叉子戳面条试软硬度,闻声,看了眼顾厌。
不料,对方握着卫星手机也正好抬头瞧她。脸上那表情……颇有番要接绑匪电话的踌躇。
不够软。
她把面碗盖回去,掀了掀眼皮子,提醒:“还不接?”
顾厌推开泡面,手虚握成拳,清了清嗓子,才接起:“彭队?”
曲一弦转头去看傅寻,指了指面,无声地示意他:可以吃了。
傅寻的食指在唇上一压,若有言下之意,怕是在说:“安静。”
曲一弦也不恼,她握住傅寻的手腕在他手心写字。
顾厌那头似沟通得不顺利,他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连语调都有点不自然的拔高:“他们在哪?”
傅寻手心微痒,终于忍不住分神,垂眼看她。
她写了三个字,第四个字正在收笔,没什么内涵,也没什么价值,四个字连起来就是——驴肉黄面。
瞧着像是馋了,怀念起了敦煌的黄面。
见傅寻没回应,曲一弦指尖一点,又在他手心继续画字。
她写得慢,像打发时间般,一笔一划即使没有握笔,光是用指尖也写得端正工整。
这一次,他又不费吹灰之力读透了她的字——兰州拉面。
顾厌的呼吸声一滞,表情也随之凝重了起来。他下意识转头,去寻曲一弦的视线,但转眼看到的,是她握着傅寻的手腕,眼角眉梢都漾着笑地在他手心里写字。
他的心一下子往回落,又往湖底沉了沉:“江允受伤了?”
曲一弦的指尖一顿,唇边的笑意微收。
傅寻低头去看时,她除了收敛了些笑意,表情和刚才无二,还是忙里偷闲,闲里偷欢样。
这一回,只有三个字了。
她写的——方便面。
傅寻失笑。
他将掌心一收,把她未来得及抽走的手指一并攥进手心里。
她指甲几日未修剪有些长了,落在掌心里痒痒的,像有只貂在挠。
他被挠得心神荡漾,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顾厌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他挂断电话后,表情有些凝重:“彭深跟我说,他发现了裴于亮等人的踪迹,一路追上去后跟大部队走散了。”
谈到正事,曲一弦正经了些。
她掀开盖着泡面的碗盖,问:“江允受伤了?”
顾厌嗯了声,回:“彭队说他见到裴于亮殴打江允撒气,追上去想伺机而动,不料上了当,被裴于亮引进了迷雾沼泽里。”
曲一弦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松动,似嗅到了什么气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他,重复:“迷雾沼泽?”
顾厌抽过雪山的地形图,在彭深说的大概位置标了个红点:“他现在止步在冰层外。”
“裴于亮没车,从发现彭深到紧急逃离,全是挑车过不去的小路走。眼看着快追上了,裴于亮带人横穿了冰河,那冰层不够结实,车刚上去就压出了一道缝。彭深说他不敢弃车追上去,此刻正在河对岸守着。”
曲一弦偏头去看。
雪山的大致地形她心里有数,可山里的地哪里是软的哪里是硬的,她一概不知:“那他怎么说?”
“彭队说,河对岸就是沼泽地,深浅不知。车在冰面就过不去了,让去几个身体素质好灵活度高,身材轻盈的队员支援他。”
曲一弦笑了笑,问:“你瞧他这话,说得像不像是指名道姓的要我去?”
她直接撕下碗盖,用叉子挑起面,吃了一大口:“吃面,吃完再商量,让他等着去。”
******
她说让彭深等,就真的让他等。
从面到汤,一口都没浪费,喝得干干净净。期间还不忘让他打个电话知会彭深,说他觉得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亲自开车去找曲一弦商量。
顾厌觉得,他一直都小瞧曲一弦了。
以前他只看到她统筹救援的指导能力和领导风范,觉得这女孩身上野性和飒气并存,不料,今日竟有幸能见识到她睁眼说瞎话的江湖气的一面。
曲一弦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然也不在乎顾厌会怎么想。
她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掐算着时间写了一个执行表,例如:
第一通电话:二十分钟后。和彭深的沟通内容——曲队问江允的受伤程度,关心她目前的身体状态还能支撑多久。
这句话里还有括弧,备注了:曲队去清点物资了所以不能接电话。
顾厌抬眼,瞥了眼曲一弦,再低头,往下看。
第二通电话:半小时后。内容——告知彭深,我们清点人数准备出发,并询问他此刻的具体位置。
字数看着多,内容却单一。
原本应该还有个“第三通电话”,时间定在一小时以后,但曲一弦似乎是觉得没必要了,潦草地在划了几道横线,划去了文字。
“你这第三通电话……”话没说完,身旁的椅子一空,曲一弦已经起身,拎起靠在角落的双肩包单肩背上了右肩。
顾厌后面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换成:“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曲一弦顺手从桌上顺了块巧克力,剥开糖纸咬进嘴里,“趁现在占着先机……”
“算账去。”

第 107 章

曲一弦计划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 但刚掀了帘子, 没任何防护的头脸被山涧里的冷风一吹, 立刻清醒了。
她退回去, 朝坐在那还没缓过神的顾厌招招手:“借一步说话。”
******
“借一步说话”的地方依旧是车厢里。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曲一弦的车, 而车里,不止她和顾厌,还有傅寻……和他的貂。
顾厌头回见貂蝉,眼神一停下来就止不住地打量它。
曲一弦见状, 给跨种族的一人一貂互相介绍:“这是顾厌, 这是貂。”
貂蝉仰着脑袋嗅了嗅, 似是不怎么感兴趣, 窝在傅寻的肩头一动不动,只一双芝麻绿豆眼静悄悄地打量着顾厌,充满戒备。
“我刚想了想。”曲一弦一开口, 语气就有些沉:“是我有点上脑了。”
她不是个不能正视问题承认错误的人,话既开了口,接下来的也就格外流畅:“救援队和警方是合作关系,不能救援队一家独大,况且这被救援的人里还有身份比较特殊的犯罪嫌疑人。”
“我预备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 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你没意见, 就按照我的执行表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何?”
傅寻听得无奈失笑。
她这番话与其说是和顾厌打商量,不如说是换了种方式的下命令。沟通是沟通了, 可协调……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顾厌有异议。
他眉心深拧,朝大帐篷示意了一下:“这么多人跟你上山,你就打算和傅寻两个人单枪匹马去抓人?”
曲一弦不解:“我们两抓一个,以多欺少……哪有问题?”
顾厌被她一句话搅糊涂了,无声地一笑,面容转冷:“你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傅寻侧目:“什么习惯?”
“不止独断专行,还喜欢脑子里画地图。”
接话的是曲一弦自己。
她说这话时,语调比平时要低,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压出来的,有些沉还有些闷,乍一听像磨弦,语气粗粝还带了些锋锐,有那么点自嘲的苦味。
傅寻没接话。
他不是个会把矛盾尖锐化的人,知曲一弦心中对顾厌的这句话不喜,也没有妄自出头替她解释。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怀什么宝藏,他知道就好,不需要与旁人共享。
而她与顾厌的这个矛盾,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他说和,没用。反倒让人觉得多事,两个人的症结,他一参与,再小的问题也会不断地给放大,反令她为难。
但有他这一问,顾厌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一句“抱歉”低声盖过,转而换了个话题:“我知道你的考虑,彭深这事,你们救援队内部关起门来是‘家务事’,我尊重你。但这么多人闲置着,不合适。再说,仅凭你们两个,想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我觉得难度有些大。”
顾厌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不讨喜,缓和了语气,解释:“我不是看轻你们的能力,只是眼下这环境这局势不一样,不是单纯的山地救援。”
“是我考虑欠妥。”曲一弦拨了拨头发,脚尖踢了踢傅寻,示意他出个点子。
傅寻意会,他琢磨了下,说:“彭深电话里说,他被裴于亮引进了迷雾沼泽,止步在冰河对岸……这句话无论真假,彭深是真的在冰河的对岸,他不敢弃车涉足的地方也真的是沼泽地。”
“他意在一网打尽,又不想担这罪过。眼下所有责任全被推在王坤身上,军事要塞动手脚的是王坤;在雪山接应的也是王坤;那接下来无论是我还是一弦,甚至是裴于亮几人出事,彭深也一定会有办法推给王坤。”
王坤不止是他找来的帮手,更是一切落幕时的替罪羊。
彭深若想不动声色处理掉这么多人,布满未知威胁的天险地陷是最保险也是最温和的方式。他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只需要把所有人赶进去,到时候出了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全是被天险地陷吞了的,他只有遗憾和节哀顺变了。
顾厌听懂了,他眸色微亮:“你是说,不论彭深话里有几分真假,彭深肯定是在那的。”
傅寻颔首,目光示意了一下曲一弦,不动声色间就出言维护了她:“她是有些自负,但这自负是因为很少有人能跟上她的想法。她在脑子里画路线图,列人物关系的速度和她的行动力是成正比的。”
他一话盖过,免得顾厌尴尬,又立刻换了话题:“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的策划是正确的,确定彭深的位置比花大力气满山搜救要效率得多。但顾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光凭我们两个,的确效率不够,还空置了太多资源。”
“这样。”傅寻沉吟数秒,说:“彭深的目标是我和一弦,我们出发二十分钟后,你拨第一通电话。别的都不重要,只一点,你必须确认彭深的位置。打完第一个电话,你就带人上山。以这个电话为准,我们再商定第二步棋怎么走。”
顾厌脑中思虑再三,也似肯定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问:“这过程中如果失联,我怎么获知你们的具体位置?”
这个好解决。
傅寻掂了掂卧在他手心频频打哈欠的貂蝉,低声道:“它身上,有定位芯片,我教你怎么定位。”

大结局(上)

第一百零八章
顾厌下车前, 曲一弦揿下车窗, 往帐篷那一指:“刚进帐篷那个穿绿色冲锋衣的看见了没?老领队了, 你有事交代他, 他会给你办妥的。”
“我做先锋,经常阵前不在现场, 他们都习惯了。袁野在,他们听袁野的,袁野不在,就论资排辈, 能者居之。这队伍, 挺好带的。”
做救援的团队和别的不同, 他们的战场是茫茫大地。没那么多利益纠葛, 全凭一颗赤子之心做着大海捞针的事。
没点慈悲心,没点宽容豁达,没点耐心毅力, 这事根本办不下来,也做不长久。
顾厌和这支队伍合作过无数次,自然无比熟悉。
他微微颔首,推开车门前,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这么多年, 你提起救援队时的骄傲还和从前一样。”
那是因为值得骄傲。
只不过这话曲一弦放在心里没说。
她抬手, 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边一飞,做了个致敬的手势:“我们先走一步。”
顾厌颔首, 站到路边。
路边的雪地,积雪已被踏平,露出茸茸的,枯着的草根。
他目送着越野车碾开积雪,从营地驶出。那车灯一收一放,在山道拐角处,亮如野兽的瞳孔,映着无人涉足过的雪地,散出一地猩红的光影。
他站了片刻,转身,掀帘而入。
******
二十分钟后。
顾厌依照计划,拨通彭深的电话。
出乎意料的,铃声在漫长地响了近一分钟后,机械挂断。
顾厌拧眉。
他敛声,平心静气地又一次拨打。
……
忙碌有序的忙音后,依旧是无人接听状态。
满屋寂静里。
靠帐篷角落而坐的一个领队忽然说:“我怎么听见外面有铃声?”
顾厌挑眉,一手拢住听筒,一边凝神去听。
果然。
帐篷外有铃声飘忽而至,隐隐约约的,夹着“邦邦”的敲打声,一声急过一声。
那声音越是急迫,他背脊越是发凉。
像催命符,一声一声,催命来了。
******
山道积雪沉厚,彭深上山时留下的车辙印短时间内还未来得及被大雪覆盖。
曲一弦跟着这道车辙印,沿着山道一路弯曲枉直。半小时后,终于抵达临近山顶的公路尽头。
这是个三岔路口。
路口的石粒像被碾碎的焦糖碎块,在通往山顶的小道前戛然而止。
远处山石嶙峋,披银戴雪,人为绑缚的木栅栏已经支离破碎,只零星几板竖立在悬崖边缘,提醒着此处“断壁危险”。
曲一弦在路口停了车,下车查看。
彭深的车辙印到了这里后,人为的,被打乱了。
三岔路路口的空地上,不再只有一条清晰的车印,而是数条,错综复杂,相互交错的车辙印,让人找不到头尾,更无法辩清方向。
曲一弦前后左右四下看了看,用手比划着,给傅寻做示范:“这个效果,跟漂移差不多。车在山道上开始加速,上坡后甩尾,以左轮为轴心,画了一个半圆。”
“然后,他开始原地打转,盘旋,把所有可能暴露他去向的车辙印给模糊了。”最后,她得出结果:“我们跟丢了。”
傅寻和她的关注点不同,他下车后,重点观察的,是三条小路的路口。
彭深既然刻意要隐藏行踪,路口自然也不会留下痕迹。只是奇怪的是,三条路路上的积雪像是从未被踏足过,满目一色的银白。
那辆车像是开到这,直接奔入了悬崖,不见踪影。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提醒她:“已经过去半小时了,顾厌还没来电话。”
傅寻的言下之意是,出意外了。
无论是上山开路的他们,还是山下的顾厌,显而易见的,都出现了不可避免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