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觑了眼堵在门口的傅寻,直觉他更危险一些“我知道小曲爷你讲规矩,讲道理,不会真把我怎么样。我能说这些,也很够给你面子了。”
他干咳了两声,试探道“你先松开我,这样说话怪没面子的。”
话落,他等了几秒,见曲一弦不为所动,颓丧道“行行行,我说。”
“今年形式不好,古墓被人看的紧,我们头找了不少机会,都没能得手,手头紧张了。下半年好不容易开了一个穴,不知道怎么的,开到一半,巡查的来了。我们被困在墓里好几天,险些交代了。好不容易打了洞出去,一打听,是权啸背后捣得鬼。他为了他交易行里的东西好卖,打着都兰古墓出土的旗号私下交易,抬高行价,险些害死了我们头。也是那会开始,我们头和权啸渐渐生分了。”
权啸这小人做派,写实度还挺高。
曲一弦又问“大柴旦那晚追车,是权啸还是裴于亮的主意?”
“权啸。”尚峰瞥了眼曲一弦的脸色,支吾道“他和我们老大交易,说帮他追回勾云玉佩,就跟他对半分成,还能在敦煌替他安排个身份,彻底消了案底。”
“我们老大平时也帮权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想着能一次了结清楚,也就答应了。本来是想把你们拦在敦煌外,拿了玉佩就散伙的,没想到追了几百公里没追到……这事黄了以后,我们老大就跟裴于亮合作了。”
曲一弦“你们老大和裴于亮又是怎么认识的?”
尚峰回忆了片刻,说“挺早的,几年前就认识了。几年前都兰古墓文物出土大热,道上来来往往的车十辆有九辆是来打秋风捡便宜的。应该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他苦着一张脸,说“我们这趟跟着裴哥走,也是这里走投无路了,想出国谋生活。小曲爷您也别为难我了,知道的我都跟你说了,不管是我老大还是裴哥知道,我都不能活着出沙漠了。”
曲一弦终于松了手。
她压回瑞士军刀,坐在帐篷里,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半晌,问“你的手沾过血了?”
尚峰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涨红了脸,连忙摇头“我不敢的,我连杀只鸡都不忍心,哪敢杀人。但我跟着人混的,不是好聚好散,都不算善了。走到哪,麻烦都不会少。谁愿意胆战心惊地过日子,我就想着借此契机,出去待段时间也好。”
他小心地爬起来,整了整衣领“我能走了吧?出来太久,我怕找不到借口圆回来。”
曲一弦挥手。
尚峰连忙捡起摔落在防潮垫上的手电筒,连滚带爬地绕过傅寻跑了出去。
等人走了一会,曲一弦才问“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应该都是真的。”傅寻盘膝而坐,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权啸得知勾云玉佩在裴于亮的手里后,要求合作无果,就把主意打到了沈芝芝身上,要求沈芝芝配合他,偷走勾云玉佩。沈芝芝应该是答应了,但介于之前权啸骗过她一次,出于报复,她选择偷了玉佩后自己销货卖给了莫家街的古玩行。”
“勾云玉佩脱手的消息是九月底从权啸那开始传出来的,但玉佩丢失的时间是在九月内这段时间。”
“我猜应该是敦煌大会召开在即,城内安检和人员筛选日渐严格,裴于亮怕自己藏不住,准备先避开一段时间。沈芝芝挑的动手时机应该就在他离开敦煌的前一天,只有这个时间,哪怕裴于亮发现玉佩丢失了,也没法立刻回敦煌找她麻烦。”
“莫家街那家古玩行和沈芝芝有旧日恩客的情分在,按时间推算,当时勾云玉佩的大消息还没彻底在古玩界里传扬开来。沈芝芝不敢告诉对方勾云玉佩的真正价值,做了短当,准备等风声过了就多花点钱赎回来。你入手勾云玉佩的时间正好是勾云玉佩满城风雨的时间,按古玩店老板卖给你的价格来看,可能性有两种,一是他不识货,二是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个烫手山芋,他没那么大本事盘下这枚玉佩,急着销赃,所以低价卖给你,破财消灾。”
傅寻一顿,看了她一眼,说“至于你带走这枚玉佩以后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
“裴于亮这么重视这枚玉佩,很快就会发现玉佩不见了,怎么丢得他自然有数。他联系沈芝芝后,沈芝芝极度恐惧之下只能求助权啸,权啸为了玉佩的下落势必会保住沈芝芝。”
说到这,傅寻不免又要回到开头。
“权啸在沈芝芝身上下功夫之前,一开始是直接绕过东家行和裴于亮寻求合作。但他不知道,裴于亮和尚峰那伙人早就认识,对他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自然不会拱手让权啸这个二道贩子白白占他的便宜。玉佩被沈芝芝脱手后,沈芝芝为了保命,绝对不会在安全前告诉权啸玉佩的下落。权啸做事不喜欢做绝,一边藏着沈芝芝,一边自己琢磨办法。他的办法就是把勾云玉佩已经出市场的消息传遍古玩圈,有心人自然会打听玉佩落入了谁的手里,他坐享渔翁之利即可。根据线索查下来,和裴于亮有最直接接触的就是你。”
“一石二鸟。”
“他既能靠这个拖住裴于亮,保沈芝芝平安,又能祸水东引,把锅扣给你背。只是没料到,你是块硬骨头,不止没奈何得了你,竟然让你开始着手调查勾云玉佩之事。权啸以防暴露自己,只能阻止你进敦煌,这才有了大柴旦追车的事情。”
“进敦煌后,尚峰他们没再追上来,说明裴于亮发现了权啸是幕后推手,自然也推算出了沈芝芝在哪。裴于亮和尚峰合作后,逼问出沈芝芝勾云玉佩的下落,沈芝芝被活葬,权啸紧跟着栽了跟头。裴于亮则开始监视布局,设计江允,诱你深入鸣沙山,替他开路。”
傅寻拧了瓶水,润嗓。
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似含风雨“勾云玉佩追查至今,所有的线索都已经串联上了。如今唯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更冷静地去面对接下来的问题。”
曲一弦微正了表情,抿唇问“你指彭队?”
“不止。”傅寻垂手把水瓶放置一旁,“我现在说,你可能未必会相信。江允是裴于亮计划之外的小配角,他一开始设计的是你,所以他对你了如指掌。而裴于亮每一步的计划里,你都是那枚机动的棋子,举足轻重,足以一招定胜负。”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曲一弦觉得傅寻说话还挺谦虚的……
她对人看事, 理性到近乎刻薄。
单凭裴于亮片面的说辞和尚峰的佐证, 想动摇她对彭深的信任, 的确不可能。
她不止不信, 甚至还觉得裴于亮是为了能让她心甘情愿地送他离开这里,掺了个半真半假, 编造的。
彭深是她低谷时,一路搀扶她走出来的人。
这么多年的合作和相处,彭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
而裴于亮, 他是手负鲜血的亡命之徒, 不**律, 不讲道义。
傅寻说的这段话, 她的确嗤之以鼻,不愿深究,也不愿相信。
但和气不能伤。
曲一弦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沉吟半晌,问“王坤你其实见过,七月初救援荀海超失败回敦煌那晚,你从摘星楼追我到酒店对面的巷子里。就那家小卖铺,你还跟我问过他, 有印象吗?”
傅寻“记得。”
“他当时是被我开除的, 原因是违反车队规定, 导致客人致残。他自己也赔进去了一条腿,至今开不了车。事发后, 彭深抛下一切工作赶回来替他周旋,善后。为避嫌,王坤在车队的处决全是我定下的,他根本没插过手。”曲一弦把布帘掀开一条缝,往大帐篷那看了眼。
大帐篷里重新挂了灯,人影投映在帐篷上,影影绰绰,人数正好。
她放下布帘,收回视线,语气斩钉截铁“就是个偶然事件,王坤倒霉遇上了而已。裴于亮前有诈骗罪入狱,后有杀人的死罪,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我共事了多年的兄弟朋友。”
傅寻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定,略有几分深思“我不是和你争辩,的确有个疑点。”
他一顿,斟酌了数秒后,说“裴于亮的计划显然是从很早就开始了,从谋划到实施,每个环节都是深思熟虑。他现在的处境,假设他今晚透露的信息是事实,说明很早之前他和彭深之间就已经产生了不可逆的裂缝。”
“那一定有一件事,引起了双方隔阂,导致裴于亮不得不未雨绸缪。”
曲一弦脸上那点轻松彻底没了,她拧眉,就着他后半句话问“你的意思是,裴于亮、彭深和王坤都与江沅失踪一事有关?”
傅寻淡道“裴于亮应该和这事无关,按当时的时间线推算,他刚投奔彭深,正是躲着我的时候,不会轻易露面。”
他抬眸,目光灼灼,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神秘“我猜有件事,你一定忽略了。”
曲一弦看向他的眼睛。
傅寻的眼睛一向好看,对视时,他眼底似有漩涡,那漩涡的风头从他瞳孔深处凝结,一点点扩散而出,像深海的悬崖,一眼惊心动魄。
她凝视良久,忽然问“你喜欢我这事,有几分认真?”
她话题跳得太快也太出人意料,傅寻花了几秒时间去消化“现在谈这个问题?”
曲一弦不躲不避,和他对视“对,现在。”
傅寻没立刻回答,他沉着眼,沉默数秒后,语气低沉道“我和你对喜欢的衡量不同,说几分都显得偏颇了,不能全然概括。我这一生,遇见你以前,从没为谁动过心。如果你愿意,此时你点了头,我能立刻带你回南江结婚。”
曲一弦笑起来,表情略显揶揄“立刻?你娶谁不用你父母同意?”
“父母不干涉我的婚姻自由。”想了想,傅寻补充一句“可能我说的话对你有些冒犯,但我本意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认真程度。结婚,是我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答案。”
“还……”曲一弦挑眉,努力找了个折中的形容词“挺特别。”
这差不多算求婚了吧?
她挠了挠下巴,有些后悔提了这个话题。
“我这人挺拗。”
“江沅失踪,我爸觉得我给他惹事,丢人了。下飞机后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给了我一巴掌,毫不留情。”曲一弦指了指脚下的地“我恼他,怨他,至今没原谅他。在西北四年,我一趟家都没回去过,说决裂就决裂,狠心到连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我爸后不后悔那一巴掌我不知道,南江就像是我的前尘往事,丢了就再没回去过。我只想留在西北,这里天高海阔,没什么能约束我困缚我。你就不一样,你跟我的生活天差地远,不会习惯的。”
傅寻没立刻接话。
帐篷里一安静,外头的风沙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沙粒低旋的声音和拍打车身的声音,像不同节奏的交响乐,忽高忽低地打着拍子。
良久,才听傅寻压着声,哑声问“你是不喜欢南江,还是不喜欢我?”
曲一弦有时候觉得傅寻这人看人,不单单是看表面。他那双眼,跟能穿透似的,一眼能望进人心里去。
他知道她最不能抵抗的软肋,也知道她的色心在哪。几乎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击溃她的全部自制力,令她的防线节节败退。
她嘴硬“有差别吗?”
“有。”他似笑非笑,语气一别刚才的正经严肃,带了几分玩笑“不喜欢南江好办,搬个家的事。不喜欢我就比较麻烦了……”
他俯身,半点没距离感地靠近她“我生平,最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尤其你这样的。”
曲一弦狠狠挑眉。
就他现在哄姑娘的功夫,也真好意思说自己最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我觉得挺不合适的。”曲一弦试图举例“你看,我两性格就不合。我跟你都是喜欢拿主意的人,说白了都是强势惯了的人。就比如说,观点不同的时候,你我各执一见互不相让,结局无非是两败俱伤,磋磨感情。再者,贫富差距太大,我容易有自卑感……”
“曲一弦。”傅寻忽然打断她“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抬手,拧熄了帐篷内唯一的灯。
曲一弦眼前一黑,下颚被他的手指轻捏住,下一秒,他的鼻息落在她的鼻尖,温热的,触手可及的,像滚烫的蒸汽,忽得席卷而来。
“没道理你一个人说了算。”他低头,鼻尖轻抵住她“我觉得我们很合适,脾气互补,做事默契。你身边多一个人替你分担问题,替你解决麻烦,有什么不好?至于让你跟抢了肉的小老虎一样,扑上来就咬我?”
他靠得太近,曲一弦浑身紧绷。
她下意识否认“谁咬你了?”
帐篷里一静。
随即,是他的低笑声,低低沉沉的,像沙尖上的风。
“好,是我咬你。”
下一秒,他低下头,嘴唇落在她的唇上,像寻觅了许久,触碰时隐约还轻叹了声。
曲一弦一怔。
唇上的触感温润,酥酥麻麻的。
她闭了闭眼,良心挣扎了片刻。
傅寻的唇已经吮上来了,他含住她的下唇轻舔,吮吸。
原本捏着她下颚的手已沿着她的颈线覆到了她脑后。
干燥的指腹就覆在她的耳后,轻轻摩挲着。
她的耳朵极为敏感,一点撩拨都能引得她千里溃堤。
曲一弦睁开眼,眼里的光在没有任何亮光的帐篷里像幽冥的一道线。
她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傅寻清晰,迟缓的微顿里,她极擅把握机会地反客为主。
曲一弦唇微张,含住他的嘴唇,齿关打开,撩拨他的舌尖和上颚。似还嫌这样不够,她倾身,顺着傅寻提抱的力道,顺势被他抱坐进怀里。
不过片刻,她呼吸微乱,耳根烫红。
她跨坐在傅寻怀中,鼻尖和他相抵,滚烫相融的呼吸里,她不怕死地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这样的,谁上谁下啊?”
傅寻搂在她腰间的手一紧,翻身将她压在防潮垫上“你说呢?”
曲一弦半点不紧张,她听着帐篷外风沙走势的轻鸣声,撩起一缕发丝轻撩他的唇角“延安壶口那次还记得吧?”
“上下铺的大通铺,我问你,我上你下没意见吧,你当时可点头了。”
她修长的双腿盘上他的腰,极缠人的一勾,突发奇想道“虽然我们不适合谈恋爱吧,但我觉得做炮友好像不错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傅寻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找死?”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曲一弦听了直笑。
她抬眼, 适应黑暗后的双眼又深又亮, 像悬挂在银河星幕里的北斗:“明显让你占便宜的事, 你还不乐意?”
她用脚踝轻蹭了下他的腰侧, 仰头时,唇擦着他的下巴轻轻磨蹭:“这话我不收回, 你想要了记得自己来取。”
傅寻似笑了声,呼吸声渐沉。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像烙铁一般, 让曲一弦莫名生出飞蛾扑火的悲壮感。
她的指尖从他的耳廓一路游移, 沿着下颔线摸到他的唇角。
傅寻的唇线弧度是恰到好处的锋利, 衬着他刀削斧刻般的下颚线条, 不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凌厉感。
曲一弦喜欢的,不是他的唇形弧线,也不是他下颔到耳根的精致, 而是他唇角的这个漩涡,温软,柔和。微微抿起时的形状,总让她手指尖痒痒。
她反复抚摸、摩挲,爱不释手。
傅寻就这么垂眸盯了她一会。
良久, 似妥协般, 他松开握在她腰上的手, 掌心下滑,顺着她的臀线落在她的臀上, 轻揍了一下。
曲一弦被打得一愣,手僵在他脸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和他对视着。
傅寻低头,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今晚这些话,换个地方换个时间,你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
“你当所有男人都轻贱自己的清白,不要名分的?”
他翻身,搂着曲一弦在防潮垫上躺下:“不问问我喜欢你什么?”
曲一弦说:“我怕你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傅寻顿时气乐了,他说:“曲一弦,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清醒的认识?”
“哪里不清醒?”
“你要是看我浑身都是缺点,或者缺点还没优点多,我告诉你,你绝对不够喜欢我。这种喜欢长久不了的,我劝你趁早放弃吧,省得以后说我耽误你。”
她翻身想遛。
还没来得及动作,傅寻先一步发觉她的意图,揽着她腰身的手一困,彻底把曲一弦圈进怀里:“老实点。”
曲一弦挣了下没挣开,索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我听彭队说起过登珠峰的事。”
傅寻勾过睡袋,拢住她,“他怎么说的?”
“彭队说他人生里有两次登珠峰的经历,一次追名,一次逐利。”
“他在我们面前总爱称自己是跑江湖的,每回喝醉,都要从他成年后说起,一直说到成立救援队为止。他成年后,考了a本驾照,干运输。开挂车的工资高,但人辛苦,他吃不了苦,开了几年车后琢磨着自己做点小本生意。”
“从餐馆到酒店,没他没做过的。可惜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有本的买卖他做一番亏一番,娶我嫂子前,干运输赚的钱赔了个精光。成家后,开支大了,彭队一把年纪也不好意思再带着我嫂子啃老本,干脆回了运输公司。这次改开客车,专走川藏线。”
“登珠峰在当年是大热的商业项目,当时全国人民都忙着发家致富,旅游还是件奢侈的事。彭队心一热,组了个登山队就去登山了。”
曲一弦瞌上眼,声音嗡沉:“珠峰登顶就算放现在也是能吹一辈子牛逼的事,要不是当时还没微信朋友圈,彭队铁定能一步一脚印的直播登山过程。他是从珠峰北侧登的山,探路的先人前辈太多,他还琢磨着给自己增加点登山难度,好一战成名。结果登到一半,他那个临时组的登山队就倒了一批人。他和剩下的组员继续攻顶,但离开营地没多远,他就折回来了,止步在六千多米的海拔高度。”
“几步一具尸体,珠峰就跟个露天坟场一样,他看得心里瘆得慌。加上缺氧,低压,极寒,当时的登山设备扛不住登顶的风险,又有队员身体不适,急需吸氧。如果把队员留在原地,继续登顶,往上两千多米的高度,来回七八个小时,这人肯定活不下去。他没考虑太久,很干脆地带着队员下山了。”
他不出声,曲一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抬手揪了下他的衣领,强调:“我在救援队,见过太多临时组队登山探险的队伍。经常出问题的也是这些队伍,不是领队专业性不够,决策错误。就是组员磨合时间太长,矛盾太多,导致全队遇险。我服彭深,不止因为他照顾过我,光他的团队意识,就很难得。”
“早期救援队成立起初,彭队亲自领过几回队。他的专业性没人能比,我就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的预判能力,分析能力,搜救能力以及指挥能力,全队找不出第二个。”
傅寻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那第二次登山呢?”
“你不清楚?”曲一弦反问:“第二次登珠峰,你两不就认识了?”
傅寻说:“记不太清了。”
曲一弦回忆了片刻,说:“第二次登珠峰隔了好几年,他自己也记不清。有时说三年,有时说五年,全看他心情。”
“理由倒是挺统一的,听说是吹牛吹大了,有登珠峰遇难的家属找上门来求他收尸的。他不好意思拒绝,就组了个登山探险队,又登了一次珠峰。好在遇难者遇难的海拔不算很高,和他当时止步的珠峰高度相差不大,就是路险,尸体不好搬运。他在海拔六千米的地方扎了营,废了几天的功夫,把尸体运下了山。”
“追名,逐利,两样他全占了。”
“他没提起我?”傅寻的声音在黑暗里又低又沉,显得格外事不关己。
“提了。”曲一弦一顿,说:“彭队很少提起你,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星辉投资方的来历。每回重复他的这段辉煌,关于你的,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傅寻没出声,他的手落到她腰上轻轻一握,微低头,去听她渐渐困倦的声音。
“他说你是他这一路上碰到的,最暴发户的登山者,那身登山行头全是顶配。一个人,也不组团,但身后跟了起码一个营的后援力量。”
“他看到你那会,就一个念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明明是同一个起点出发,到最后往往就是一个在峰顶,一个在山脚。”曲一弦有些好奇:“你当时,怎么就认识了彭队?”
“彭深没提起过?”
曲一弦答:“少。”
“他说他那天刚扎完营,趁状态好,去探路。也没说怎么遇到你,就说搭扶过一段路,等他第二天运下尸体再看到你时,你登顶成功,正往山下撤退。”
“差不多。”傅寻的声音低了一些:“路上偶遇,相谈甚欢。他陪我走过一段路,给了他的忠告和建议。他说遗憾未能一次登顶,第二次来也是有事在身,这辈子可能都无缘登顶了,让我登上珠峰后,替他多看看山顶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