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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她领姜允到处走走, 不过走遍了整片盐湖也没瞧见半朵盐花。她估摸着是被摘到厂里了, 可惜现在不是察尔汗盐湖开放展览的时候,盐花想必是无缘看见了。
曲一弦陪了她一阵让袁野去帮她拍照,等袁野回来,她寻了个空,问他:“姜允问你什么了没有?”
刚才在不冻泉时她就瞧出来了, 姜允欲言又止, 似有什么想问又觉得不合适才咽了回去。她刚才等在车旁晒太阳,特意往脸上架了副墨镜, 就是为了盯着姜允还不让她发现。
袁野点点头:“问得还挺多。”
他见曲一弦皱眉, 知道她想听的肯定不是这句话,想了想,说:“都挺正常的,就是盐花长什么样啊, 这是卤水吗,会不会侵蚀啊这些。”
傅寻在旁听着,微微挑眉, 说:“她不会问什么目的特别明显的问题,只会听你说什么,你想想你和她说过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袁野被傅寻一点拨, 思绪顿清:“她说她还有些头疼, 害怕来旅游一趟得了高原脑水肿。我就说她杞人忧天,可可西里海拔高,一下不适应也是有的。她就开玩笑说, 让我晚上别睡太死了,万一她后知后觉有症状都没人救她。”
曲一弦耐心听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袁野舔了舔发干的唇,继续道:“我安抚她让她别担心,别说一车四个人里有两个专业做救援的。就是真的突发情况,也有后援措施的。她就对这个很感兴趣,让我说说最近动静比较大的救援故事,我就给她讲了荀海超的……”
他话音一止,瞅了眼曲一弦的神色。
袁野知道曲一弦一直为没能成功救援荀海超耿耿于怀,但当时那场沙尘暴,实在是人力不能为,没办法的事。以前他提起荀海超,曲一弦总要斥他,让他尊重下死者。
他今天这么一提起,本还担心曲一弦怪他多嘴。小心看了两眼曲一弦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说:“没了。哦……不对,还有个事,她听完笑了笑,说我们车队和救援队一个名字,听着挺不专业的。问我是不是商业竞争啊,加个救援的噱头,客人会在安全上面放心些,来选择我们车队。”
姜允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叫他袁野哥哥时,更是跟撒了蜜一样,甜得他膝盖都软了。当时她边笑边说,就跟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一样,袁野只当她是玩笑话,解释完了就没往心里去。
此时见曲一弦一副思索的模样,心跳也慢了一拍,有些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没事啊。”曲一弦对姜允那点怀疑本就证据不明,她的疑心除了姜允那些奇奇怪怪的表现外也有发现盐湖门票的原因在。但这种指控对一个女孩而言,挺不公平公正也太过严厉了,而且她也没想明白姜允到底是什么动机,索性就没对袁野说。
有些事啊,还得跟聪明人商量,比如傅寻。
******
曲一弦一声不吭,一直憋到下午把人送到翡翠湖。
进翡翠湖的路是一条搓板路,碎石泥沙上有道道重叠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到湖边。
这路不止折腾人也折腾车,一路颠到湖边。曲一弦把车停在离岸边几米远的空地上,让姜允自己下湖玩。
姜允挺喜欢这个地方,下车后拉上袁野去了湖心拍倒影。
曲一弦目送着两人离开,用脚尖踢了踢站在她左侧两步远的傅寻:“你觉得姜允是哪个地方的人?”
傅寻没说话,刚醒没多久的雪貂立在他肩头凶巴巴地咯咯叫唤了两声。
曲一弦不是傅寻,自然听不懂它的意思。但看它这反应,她拿脚尖又踢了踢傅寻,挑衅它:“我就踢他了,怎么着?”
貂蝉愤怒了,它张着嘴,露出小尖牙,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的表情。
曲一弦觉得新鲜,故意逗它,又拿手戳了戳傅寻的手臂:“我还戳他了,你气不气?”
貂蝉:“……”
它显然是发觉自己拿她没办法,开始跟傅寻告状。
它用前爪轻拍了拍傅寻,那张毛茸茸的小脸挨过去,蹭了蹭他的耳朵,那从嗓子里发出的咯咯声满含威慑和不满,嘀嘀咕咕了半晌。
傅寻不是头回见曲一弦跟他的雪貂过不去,但当他的面这么挑衅好像还是头一次,难怪小家伙气急败坏。
他伸手抱过站在他肩上的貂蝉,安抚地摸了摸它浑身炸开的毛。
那只气到浑身毛都炸了的雪貂立刻乖顺地匐在他手心里,软绵绵的,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任他抱在怀里。
曲一弦哼了声,有些不满。
不就有靠山嘛,了不起啊?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起码她想把它炖锅的愿望至今没能实现。
好不容易这貂安静,傅寻抬眼,他那双眼在日暮黄昏下,泛着光,又深又亮:“好歹是我养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少欺负它。”
这话曲一弦就不爱听了。
她瞥了眼在他怀中惬意到打哈欠的貂蝉,冷哼:“到底谁欺负谁啊?”
傅寻沉默数秒后,问:“你要跟它计较?”
咳。
也是。
一只小畜生。
她没再说话,攀着巡洋舰的引擎盖,蹬着防撞杆坐上去,远远看着站在湖心温柔浅笑的姜允。
“我看你从停车场那会开始就格外针对姜允,是发现什么了?”傅寻问。
曲一弦倒没藏着,她伸手捏了捏仍在她冲锋衣口袋里的门票:“我在她房间看到撕成两半扔在垃圾桶里的盐湖门票,你那天睡着,可能不知道。”
她语气微妙,说:“她从袁野车上下来让我给她开行李箱,她要拿身份证。因为袁野说盐湖免收浙江游客的门票费用。这已经不算误导,而是故意掩盖什么了吧。但奇怪的是,我也没查她户口的意思啊。”
傅寻思索着,问:“你没她的身份证号码?”
曲一弦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照理说,我们在接单后都会替游客买一份保险的。姜允拒绝了,她说她要自己买。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列子,我就倒贴了些险费给她,当天下午姜允就发给了我一张打了马赛克的保险单。”
傅寻:“你从她房间拿了她扔掉的盐湖门票她发觉了?”
曲一弦回想了下,点点头:“我在路上抽空让客房部的把她房间的垃圾倒了,也特意叮嘱过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做事挺干净。”
傅寻颔首:“那就等着看看她的反应,有秘密的人,一旦露出马脚,接二连三的就不受控了。”
曲一弦看了眼站在湖心,一身红裙,美得格外张扬的姜允,问:“我们两这段数加一起,是不是太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傅寻勾了勾唇,笑得漫不经心:“等她给你添乱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
天黑前,曲一弦把人带回了大柴旦。
下车后,她先去食堂取了给貂蝉准备的鸡胸肉,掌厨听说是给客人带的小宠物做的,打听了喜好,附带着多送了一小袋清汤煮过的鱼片肉。
她等着要看姜允的反应,直接拎了吃的去傅寻房间。不料,扑了个空,傅寻没在房间里。
曲一弦在门口待了一会,估摸着傅寻在四人间的大通铺。刚走楼梯下来,楼上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瞥见一片红裙裙摆,下意识闪身,躲进了通道的门后。
下来的是姜允,她走路带风,隔老远就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怒意,跟她身上那条像焰火的红裙一样,透着股熊熊燃烧的扑灭感。
曲一弦跟了两步,看她走到前台,居高临下地质问经理:“我打你们客房部的电话没人接,我想问下我房间没叫打扫,谁把我垃圾清了?”
前台似是一怔,微笑道:“我们是小宾馆,客房部的阿姨到点就下班了,晚上是没有人的。您有什么需要吗,可以直接跟我说。”
姜允有些不耐烦:“你听不懂吗,我问你我房间的垃圾谁清的?”
“清扫客房的肯定是客房部的阿姨,今天上班的一共有三位,我可以帮你查查。请问您是几号房间呢?”前台问。
姜允呼出一口气,语速极快:“3022。”
“好的。”前台示意她坐下等待,她翻了翻表单,又当着姜允的面给对应的客房部阿姨打了个电话。
曲一弦站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只能看见姜允的脸色在前台的转述中渐渐缓和。
前台挂断电话后,先是道歉:“抱歉呢这位小姐,因为我们这大部分客人都是住一晚就走。您的客房在第一天交代不清扫后,第二天客房部以为退房了,进去一看行李箱没收就帮忙清理了垃圾,给您造成不便十分抱歉。”
姜允心里窝着火,虽然内心仍旧隐隐不安,但也没法继续追究,又发了几句脾气,这才转身上楼。
曲一弦等着她走了,才穿过回廊去四人间的大通铺找傅寻。
顾忌着屋里有人,曲一弦先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狐疑地拿着钥匙自己开了门。
她按亮电灯,先是看向床铺。
袁野不在。
他的床铺是客房部的阿姨重新铺过的,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
傅寻好像也不在。
没见着和他形影不离的貂蝉。
曲一弦正要走,耳尖的听到了卫生间里一声很轻的异响,像是碰到了金属挂架,又像是碰到了台盆上的玻璃杯。
她抬步想找过去,走了一步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去食堂拿鸡胸肉的功夫,天已经黑了。
一楼的四人间大通铺没有窗,照明全靠房间内的这盏照明灯。如果卫生间有人,灯肯定是开着的。
她装作等人的样子,倚靠着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打开手机微信里被她屏蔽掉的车队群消息,往群里发了个红包。
瞬间,接二连三的微信提示音持续响起。
曲一弦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卫生间。
半开的卫生间门上,趋近光面的门里映出一道不太清晰的身影,正慢慢的慢慢的靠到了门边。
那种趋向于本能的危机感令她浑身紧绷,汗毛直竖。
她站起身,装作等得不耐烦的样子,给袁野发了条语音微信:“我当然在四人间的大通铺里,你到门口了?那你快过来,我等你一块出去吃饭。”
她话音刚落,那道已经呼之欲出的人影似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又往后缩回了角落里。
曲一弦额角狠狠一跳,基本证实这人就是冲她来的。
高利贷?
他们不该好好等在敦煌吗?
她敛眸,飞快思索着。
对方以为她的同伴就在门外,她现在转身出去,他不敢跟出来。
但曲一弦此时一走,躲在卫生间里的人势必也会找个机会离开,除非她能正面刚,否则会直接错过揪住对方的机会。
她低头,等着袁野的信息。
曲一弦刚才连发了几条文字信息给袁野,通通跟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
就在此刻,卫生间里又是一声极轻微的细响。
曲一弦抬眼,那道藏进角落里的人影像蛇信一样嘶嘶地又靠近了门口。
她随手,拿起烟灰缸攥在手心。
缓缓,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同一时间,她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响起来。
空气一滞,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原本一触即发的氛围像是忽然凝固了一般,静止了。
曲一弦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袁野。”
“是我。”傅寻的声音沉稳又冷静:“听着,先别轻举妄动,你的安全最重要。”
他换了口气,语气低沉,一如四年前的沉稳清冽:“你现在立刻出来,我在楼梯口接应你。”
曲一弦应了声“好”,压低声音问:“姜允呢?”
“袁野过去了。”傅寻语气压抑,语调却仍旧平稳:“有我在,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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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半小时之前, 巡洋舰回到宾馆的停车场。
曲一弦去食堂拿鸡胸肉, 袁野回自己车里拿换洗的衣服。
傅寻没有四人间大通铺的钥匙,就站在停车场后门的通道上等他。大约过了三分钟,手机铃声响起,袁野语气不快,央他来停车场一趟, 牧马人的车轮不知道被谁扎了, 两个后轮都瘫了。
他到时,袁野刚从后备厢搬下千斤顶。见他过来, 嘟囔着抱怨:“寻哥,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傻逼玩意,把我后轮都扎破了。”
袁野从轮胎上取下一枚“三角扎马钉”,递到他眼前:“你瞅瞅,不知道哪家修车店干的, 缺不缺德!”
天色昏暗,停车场内除了门岗,只有一盏悬挂在外墙上的筒式防水照明灯。
傅寻接过钉子, 就着昏薄的灯光打量了两眼。
袁野骂骂咧咧地爬上车架,从车顶卸下备用的轮胎。
“格老子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在背后使阴招, 信不信我立刻让你玩球。”
“你最好给老子小心点, 别露出小辫子让我抓,一旦被老子抓到你的小辫子,保准让你跪下叫爷爷。”
“……别说在西北多待一天, 一小时都让你待不下去。”
他卷起袖子,抱起轮胎下车。落地时,直接松手,砰的一声,厚重的MT特制轮胎触地,发出沉闷且厚重的声响。
傅寻的眉心也在此时,微微一蹙。
“袁野。”他叫。
袁野应了声,见他盯着那枚三角扎马钉眉心深锁,心里生出一分希望来:“寻哥,你掌掌眼,看能不能发现是哪家缺□□的修车店老板扔的?”
傅寻瞥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向来极具压迫感,不刻意敛起光芒时,那双眼睛又黑又深,跟深渊似的。被他这么盯上几秒,别说是惊心动魄了,那叫毛骨悚然。
袁野自觉说错了话,自打了一下嘴巴:“我就是嘴欠,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三角扎马钉,三国时代就有了,专门用来破骑兵。”傅寻捏着铁钉的骨心,从袁野摊开的工具箱里找出手电筒,斜叼在嘴里,打光。
他的指骨像是天生能感应到文物的骨骼和脉络,触手之间,扎马钉温润的历史感像缠绕上指尖的蒺藜,他心下有了判断,眉色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袁野见他打了手电,凑过去看了眼。
刚才天色昏暗,他只辨认出铁钉是专用来扎破轮胎的三角扎马钉,光顾着发脾气了。这会铁钉打了一层自然光,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相比现代用来扎破轮胎的三角扎马钉而言,傅寻手里的铁钉,似乎棱角更圆润些。灯光下,还泛着点铁青色,跟包了一层沥青一样,透着股陈旧感。
他有些狐疑:“这玩意,还有复古版的啊?”现代人怎么什么都追求仿古,复古工艺,能不能有点欣赏水平了?
那种不锈钢釉色的铁钉,亮晶晶的,难道不比这个好看?
袁野看不出明道,只能不耻下问:“寻哥,你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指了指另一个轮胎上还没被扯下来的三角扎马钉:“这东西是一对的,我还没拔下来呢。”
“你说我的车在这停了一天都没开,这人得多缺德啊,愣是把铁钉扎进我轮胎里。寻哥你玩越野,你也知道,MT轮胎,多结实啊。这么扎一个洞,我是补胎还是换胎啊好啊。”
傅寻把手电筒拿在手里,分别往停车场的四个角落照了照。
他没记错的话,停车场内没有安装任何监控。唯一的一个室外监控被装在门口岗亭的屋檐下,正对着停车场大门用来记录来往车辆。
“这家宾馆没有监控。”袁野早就看过了:“大柴旦冬天的室外温度冻得设备没法用,不然也不会搭起门岗,请管理员了。就那个,也差不多跟摆设一样,所以我这亏吃得,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认了。”
他现在就担心修车店都打烊关门了,他只有一个备用轮胎。如果没有趁手的工具修补好两个轮胎,会耽误明天的行程。
傅寻把三角扎马钉递给他,说:“这个三角扎马钉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够你换几万个MT轮胎了。”
袁野下意识接住铁钉,又觉扎手,正要脱手扔到地上,闻言,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不敢置信得看着傅寻:“寻哥,你说什么?”
“你联系下曲一弦,让她直接来停车场。”傅寻垂眸,目光落在另一只轮胎上,半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三角扎马钉的锈色。
这两只三角扎马钉同出一墓,触感铁气森森,应该是还未经任何保护处理直接出土的文物。
西北唯一符合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墓只有都兰古墓群。
这两个铁蒺藜,会是都兰出土的失窃文物吗?如果是,又为什么出现在这,暴殄天物得被当做普通的三角扎马钉?
傅寻眉心紧锁,一时没了头绪。
袁野从车里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小曲爷。
他先是听到车队的微信群不断地刷新新消息,顺手进去一看,有些惊奇:“活久见啊!曲爷居然在群里发红包。寻哥你是不知道,上一次小曲爷发红包还是……”两年前。
话未说完,袁野的脸色倏得就变了。
袁野手机屏幕的正上方,是一条横条提示框,正嗡嗡不绝连发三条微信提示——
小曲爷:四人间,屋里藏了个陌生人。
小曲爷:应该是冲我来的,你在哪?速来。
小曲爷:报警。
接连三条,内容一条比一条紧迫。
袁野头皮一阵发麻,有细小的疙瘩顺着他的皮肤下的血管蔓延至他的耳后,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慌忙叫道:“寻哥。”
“你快看看,我曲爷好像摊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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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没挂电话,她凝神,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镜面大门上。
适应了房间里的灯光后,她几乎能够凭借着对四人间的熟悉猜测出陌生人具体躲藏的位置。
这家宾馆提供给领队的四人间大通铺是所有房间环境最差的一间。地处一楼,没窗,不通气,就连位置也是住客最忌讳的风水悬位。
但这种环境,放在眼前,却是最好的瓮中捉鳖地形。
傅寻愿意帮忙,把门一堵就能关门打狗。
她攥了攥手里的烟灰缸,手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短暂又紧迫的反应时间内,她一遍遍预估着各种情况,又一遍遍地想出破解之法。疾风骤雨般的头脑风暴里,她在数秒犹豫后,放弃在她看来十拿九稳的局面,松开烟灰缸,转身出门。
走廊的尽头,是疾步赶来的身影。逆着光,像从时间之门的尽头仓促而来,满身风雪。
曲一弦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彷徨不定的心跳也渐渐恢复常率。她双手插兜,没事人一样,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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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
在袁野手机上看到她那三条微信时,傅寻几乎是立刻,想象到了她面临的处境。
从发现四人间里藏着一个陌生人,到叫袁野速来,准备给人吃个下马威,再到最后让袁野报警。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险象环生。
他甚至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不料,在那么简短且没任何重点讯息的对话里,她会选择信任自己,退出房间。
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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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和他在走廊里碰头,正要回头看看走廊尽头的四人间有没有人跟出来。傅寻压住她的肩膀,指腹按住她的后颈,微微施力:“别回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袁野的牧马人,两个后轮被人用三角扎马钉扎漏了。应该是看他车顶有备用轮胎,故意扎漏两个拖延他的时间。人,是冲你来的。”
曲一弦挑眉,有些意外这个发展:“高利贷的?”
“不是。”傅寻虚揽着她往停车场走:“扎漏牧马人的三角扎马钉是文物,起码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高利贷那帮人我接触过,虽然不懂货,但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留人。”
曲一弦跟上他的脚步,声音也自然压低:“那还有谁会盯上我?”
“不知道。”傅寻没法现在跟她分析,揽着她到了停车场,问:“车钥匙呢?”
“兜里。”
傅寻嗯了声,问:“你开还是我开?”
曲一弦犹豫了几秒,还没决定,傅寻已经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把她送上车:“放心,我车技不比你差。”
他关上车门,快速绕过车头坐进车内,点火,启动。
巡洋舰引擎轰鸣,飞快地从停车场内驶出。
曲一弦大惊:“不管袁野他们了?”
“管不了。”傅寻打开远光灯,沿着路标往高速入口疾驰而去:“宾馆里里外外估计藏了不少人,敌暗我明,形势不利。磨磨蹭蹭等人集合,别说我们走不掉,被一锅端也说不定。”
曲一弦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程度,有些哑口无言。
“我来找你之前,交代过他。那些人的目标是你,你离开的动静足够吸引全部盯梢的人,没人会顾及他们。袁野会趁机带姜允从宾馆正门离开,随便找一家酒店先安顿下来。”傅寻换挡,加油门,把时速飚至一百二。
“等他们反应过来,袁野和姜允已经离开了宾馆,留在房间的不过一些行李。明天天亮后,我会找人帮忙退房,拿行李,拖车。轮胎补好后,袁野就会带着姜允追上来,我们在敦煌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