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下洼子的店铺一定得有人看着,小秦还是忍不住替周瓦抱不平:“既然不参海船那一份子,现在就没那么多事儿,不在家多陪陪瓦片哥啊?”瞄一瞄林远涛两口子,又道:“要不你在家,我去看铺子?”
要是林远涛没有之前的打算,这倒是真行。可是这会儿,小秦虽说也能干,到底年岁小些,经的见的也少,更别说认识的人了。
可是瓦片这会儿应该也是希望自己陪着在身边的吧?林远涛不由得有些内疚,满含歉意的看着周瓦。
倒是周瓦,一看林远涛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不能在家了。因此倒干脆的一挥手:“我这现在又没啥事,你有啥正经事就去办呗,哪里就用得着特意留家里专门陪我了?要不是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就带着夏生去下洼子陪你了。要不你忙一天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
周瓦越是通情达理,林远涛越是心里软的不行,不由得就握住了周瓦的手:“上回你怀夏生的时候我也没能咋陪你。”
“你不也是要挣钱养家?”当着小秦的面儿拉手啥的,周瓦虽然和林远涛成亲好几年,孩子都好大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想到林远涛又要离家,一走就要几个月,他又舍不得把手挣开。
小秦如今也到了该要成亲的年龄,要是搁村里,这会儿准得已经成了亲,再不济也得定下亲事了。因为他自己一直不吐口,林远涛也是随他,现在才能单身至今。不过,他虽然没这意思,架不住他料理柞蚕这一块的事,免不了和些嬷嬷、阿姆的打交道,被调笑的多了,如今脸皮越发厚了。
这不,眼看着人家两口子手都拉在了一起,不但不赶紧避开,反而睁大了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瓦片哥,你就是太过贤良。你说你家里地里都给远涛哥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给他添丁进口的,现在又要给夏生添个弟弟,正是身上不自在的时候,就该留他在身边使唤!”
眼看着林远涛眉头就要竖起来,小秦忙又连珠炮似的道:“上回去县里到石大家走走,不巧正碰到他屋里的和他吵架,说起因为有身子不舒坦,石大偏讨了差事出了趟远差,他家里的差点儿把他脸挠破了呢。远涛哥,你可自己心里掂量好了!”
看着小秦挤眉弄眼的油滑样子,林远涛被他气得发笑:“人家两口子吵架你也听,回头还拿来说嘴,小心石大知道了,看不捶你一顿?”
“他才不怕人说,上一回喝酒,他自己已经和七八个人都抱怨过了,现在怕不是全县城的都知道了呢?”小秦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听说他岳家阿姆还特意去了呢,因此石大委屈的不得了,说是白把岳家阿姆接过去肥鸡大鸭的养了好几个月,他屋里的明明有人照看。”
“唉,咱们家还是亲戚太少,不然若有可靠的人照管你,就一起都去下洼子,省的一家人还分作两处。”林远涛现在倒是真心希望周瓦他阿姆能靠谱了,可是经过这些年,他也明白这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要不然,就是天天鸡鸭鱼肉的供着自己也乐意啊。
人丁单薄确实是大事。不过周瓦却是豁达的,反倒过来劝小秦:“城里的人成天没事干才能那么矫情呢。咱家人少,你远涛哥费了多少劲儿才置办下这些家业?山上的蚕、又好容易买的那些地,还有下洼子的铺子,哪样不得操心?蚕的事有你,铺子里的事情你远涛哥也离不得手,偏你们两个以前又没咋种过地,别说我现在怀着,在家里正好把地佃出去,就是没有这事,也得先把地的事办完才能干别的呢。”
“要不然,你赶紧成家,咱家人多了,可就用不着这样了。”末了,周瓦又补了一句。
小秦好像被打击到了:“瓦片哥,我可是帮着你说话的!”
“你帮谁说话,这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啊!”这时候谁不希望当家的在身边啊?可是真有正事的时候,偏把人留家里干啥?如今家里有没有重活,自己在家拾掇拾掇,有啥事小秦帮把手也就够了。等过些日子,村里人忙完了地里的活,香草哥他们有功夫多来家里走走,自己带着夏生在家都没事。
周瓦打定了主意,等小秦忙完柞蚕的事情,就把他打发到下洼子去——小秦这样的模样本事,大概是看不上周边村里的哥儿了,他这两年时不时的就要往县城去,也没啥动静,估计也没有相中的。现在下洼子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让小秦在下洼子多呆呆,说不定有相中的呢?
“你们俩是一伙的,瓦片哥你净偏着他。唉,我不管了,我干活去了。”小秦还是有眼色要给人家两口多留点儿空说说话啥的,走到外边还加了一句:“我赶车去县城,等会儿到村里也把夏生带着,晌午不用预备俺们的饭了。”
“臭小子!”林远涛笑骂了一句。
周瓦推推他,“因为海船的事,估摸心里不咋自在,你得了闲好好跟他说说。他这么个岁数,自己又有本事,你老让他搁村里头干这些零碎事。我这以前一年到头净搁地头转悠的土里刨食的人,看过县城里和下洼子的热闹,心里头也羡慕。更别说小秦这以前就有过见识的人了。”
“嗯,这回走之前我跟他好好说说。”林远涛立即应下了。他也看出来了:“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啊。你说,要不然咱们雇点儿人?”
林远涛心里有点儿犹豫,不管是村里还是下洼子,他们家根基都不算深,自家人照管这几摊子,自然是放心的。可要是雇人,不管是哪摊子他心里都有点儿不放心。
“雇人啊?”周瓦一寻思,就把眉头皱起:“下洼子那头我不知道,可是村里头这蚕种蚕丝的事,要是雇人,怕是不妥当。”
第117章 新的想法
倒不是周瓦不乐意拉拔村里的人,只是想想村里的情况,他心里还是顾着自家些。不过到底是背着村里人挑毛病,周瓦还是有些不自在,他略略有些皱眉,道:“咱们村里的人,跟咱们本村的,还有周围几个村的,多是沾亲带故的,真要是哪个人做起这摊子事来,难免会有些偏心。到时候给谁家的蚕种多谁家的蚕种少,收丝的时候好一些差一些,于他不过抬抬手的事,到时哪有不用咱家的事来做人情的呢?就是真有那铁面无私的,也难免被村里人说道,让人怎么落忍?”
村里就是这点不好,像是李进、李远家跟他们这样好的交情,一年到头的,李家那里总还要有人寻出点儿事来,让李远这个当家人来与林远涛搅缠。不过是觉得他们是一家子,自己家外来的,总要占个上风罢了。
如今小秦出头操持这育蚕种、收蚕丝的事,大家都觉得是为了自家赚钱,顶了天也就是背后刻薄刻薄,心里却也是认同该丁是丁卯是卯的。若是换了个不是林家的人,怕是要被人骂到家里去。
若是周璋是个顶事的,他们这样的亲戚关系,也是说得过的,只是他实在是个立不起的。
林远涛好歹也是村里头住了这许久,周瓦只略提了几句,他就明白了,笑道:“也是,要是心里明白的,咱们不好让人家落埋怨,若是不明白的,也不放心把这事交给他。我看看外头有没有合适的人,再说吧。”
林远涛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没说,若是心里头太过明白的,让他琢磨明白了这里头的门道,只怕日后这买卖会被人撬了去。谁让他们根基薄些呢?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哪个还会管是自家最先弄了蚕种来?
林远涛打定了主意,也无法多留,隔日就启程回了下洼子,留下周瓦几人在村里安静度日。
天气渐暖,村里人开始忙起田地间的事。这几天虽说养蚕卖丝多了些收入,可是种田仍是庄户人家第一等的大事。
就连周瓦,也捡着小秦有空的时候,让小秦赶着车,带着他和夏生去看自己佃出去的几块地——若是佃户不勤快,也是要影响东家的收入,那下一年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佃给这家了。
好在看了一圈,佃户都是勤恳本分的人家,这才罢了。
因周瓦跟小秦感叹:“咱们家,也就我是正经从小种地的人,就连你大哥也就是刚跟我成亲那两年下过地,做做样子。你就不用说,一年到头山上的事情就忙不过来,哪有旁的力气?我真怕有一天,给夏生他们留下田地家业,他们别说种田,只怕连佃出去收租都要被人蒙骗。”
“哪里就至于了呢?”小秦只有劝慰的,“夏生不知道多机灵,又是一样从小在村里头长大的。”
“不天天盯在眼里,时时放在心里,哪里就能摸透了呢?”周瓦也不过是感叹一下,自家家业慢慢多起来,小秦、夏生他们自是不会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守着田地过日子。只不过自己种了大半辈子的地,有些感慨罢了。
倒是小秦,与周瓦走了这一趟后,若有所思的,没多久,就带着人,狠下了一把子力气,把周围养柞蚕人家的山林都走了一遍,挑了几家林子收拾的不利落的,发落了一通,直言要是再不如别人家精心,以后的蚕种就要减了他们的,直唬的那几家急忙改了才罢。
转眼间已经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各种野菜也都露了头。
想当年,周瓦还拿着地里采的野菜,放在编的精致的篮子里去卖。如今他是用不着做这个了,倒是村里人从那时见他凭着这个真的从城里拿了钱回来,这几年倒是年年都有去城里卖的。就是大人腾不开手的,也有半大的孩子们去。
林远涛在家时最喜欢招待村里的孩子来玩,因此就有几个孩子还特特送了野菜来与周瓦他们吃。这样的心意周瓦事从不拒绝的,只是也免不了招待他们吃些糖与果子。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周瓦也有日子没有去县城了,不免就挑起了话头。
说来说去,就有个孩子说:“城里人好不实在,俺们摘了野菜,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县城,鞋底子都磨掉一层,那么大一篮子菜,才十几个钱,还说是看在俺们菜新鲜的份上。俺们明明看见旁边的吃食摊子上,跟俺们一样的菜,他不过是洗了洗切了切,拌上几粒盐巴,巴掌大的一碟子,也要一两个钱哩。”
说着,几个孩子都抱怨起来。可是抱怨归抱怨,几人紧接着又约了明儿起早一起去城里接着卖:“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过弯弯腰的事,傻子才不拿了去换钱。”
***
周瓦与小秦一起吃饭时不禁就说起了这事来,指着桌子上放了蒜末、拌了米醋与香油的鲜嫩野菜道:“你尝尝,村里几个孩子特意送来的呢。”
小秦就夹了一大筷子:“春天里吃这个正好下火,要是大哥在家,必然是最爱这个的。”
周瓦又给夏生,夏生却是不爱这个。但凡野菜,总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在,以周瓦有限的厨艺,基本上也就是能让人吃个原味了。
看着夏生吃药似的一根一根的挑着吃,小秦坏笑着逗着他说了无数的好话,这才把他碗里的野菜都夹走吃了。
周瓦摇摇头:“一家子除了我个个都肯惯着他,以后非惯坏了不可。”
夏生抱着碗,道:“我才不会惯坏,爹爹做的我就爱吃。”
“你爹就为了做几根菜,不知道多少东西来配呢。”周瓦也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灶房里好大个架子,多少个瓶瓶罐罐的。在家的时候也不肯让我进,只嫌我碍手碍脚。如今倒好,养出两个嘴刁的给我。”
说是如此说,周瓦还是夹了外面买来的卤肉给夏生。他自己倒是爱野菜,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倒唬的夏生不大灵巧的也用筷子夹肉给他吃,自己又夹了两根菜送到嘴里。
周瓦与小秦都被他逗笑了。小秦道:“就说瓦片哥你不用担心夏生,你看他多有眼色。咱家又没人教过他,可见是他自己机灵呢。”
周瓦安抚的摸了摸夏生的头,让他好好吃饭。他感叹道:“说来你们都不信,许是我从小就吃惯了,现在倒觉得野菜比肉还有味儿些。以前刚成家时,也不大放得开,以为你哥买了这房子就把家底子都花尽了,一味地要节俭,让他跟着我粗粮野菜的好一阵子呢。”
小秦笑嘻嘻道:“我是信的——当年种了萝卜,那萝卜缨子还拿回来腌了咸菜呢,我都吃着了。说实话,冬天大哥拿了来炖五花肉还是挺好吃的。”
林远涛虽不在家,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被人念了好些遍,莫名其妙的打了好些个喷嚏,只以为是着了凉,心里默默记下一时忙完了要去做碗胡辣汤狠狠喝一碗去去寒气。
却说周瓦三个人在家里边吃饭边说笑,饭后又煮了茶来喝。
周瓦就问到:“本来那会儿就想问你来着,偏说话打岔就岔过去了——我想着,村里的野菜拿去卖,城里人略动动手就有几倍的利。你说咱们的丝也是拿去卖,若是买了丝的人也是只动动手就几倍的利,咱们自己能不能做呢?”
***
周瓦虽也知道他们家的丝贩出去是有人收了去织成绸子的,就想着是不是自家也能织。
他这几年在下洼子也没少呆,闲时林远涛也乐意带着他四处逛去。就下洼子这么个开港就几年的地方,绸缎庄就有好几家,南边来的各色料子一家比一家摆的多,晃花了人眼。
因为自家就做着丝、茧的买卖,周瓦特意留意过那些绸啊、缎子啊的价格,这才发现就是最便宜的素绸,也比着边上棉布贵上几倍。自家卖丝的价格都在心里,这么一算,周瓦心疼的几乎要滴血——从在第一回知道丝绸的价格开始,想要自己把丝织成绸的想法就放在心上了。
只是,他们这里原来不产丝,却是没有人会这个手艺的。
更别说他们村里的哥儿们说起下地种田多少都是能干的,这么多年却从没听说过谁亲手织过一寸布。
织绸的念头也就谁也没提过,直接压在了心底。
与周瓦不同,小秦可是跟着林远涛去过南边卖过丝。可是亲眼见过主顾的织坊。他想起自己睡在运河边上的客栈,夜里也常常能听到一夜响个不停的机杼声。
要说心里没有过自家建个织坊的念头,那是瞎说。但就是见得多、了解的多了,这个念头也就渐渐熄了——织机的成本、纺织的手艺、染色的秘方…
至于后面制出成品后销往哪里反而不是问题了。
第118章 去哪儿找人
周瓦不过是见了村里孩子们卖野菜的事,有感而发,却不知道他的话真正入了林远涛与小秦的心。
蚕种按数派发完了,又陪着周瓦看完了家里佃出的地,抽出身来的小秦赶着去下洼子给林远涛搭把手。
林远涛置下的的家业远不止街面上的铺面和他们住的宅子,港口近边的仓房也有好些是他和小秦名下的。应该说当初家当的大头都花在这仓房上了。
除了租与旁人的,也有自家留用的。他家街面上的山货铺子收的东西多而杂,小到山上的松子、榛子、木耳、干蘑菇等吃食,大到猎户送来的皮毛、风干的野味,山上摘来的药材也可归到山货里,只要成色好,林远涛就肯给好价钱。
这些杂七杂八的货,通是在铺子里,人人都看得到的。还有些熟人的生意,量大不方便的,直接就是在仓房里。北边大批的羊皮、药材、肉干等等,甚至是苞谷酒、高粱酒等烈酒,这些都是南边畅销的货物。这些东西,只有少少一部分跟着自家一年两回往南边卖丝的走,大部分都是跟南边的船队,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现钱交易,等闲的人轻易摸不着。
换回来的南货,北边的客商也喜欢的紧,只要保管得当,再压不到手里的。这等买卖,实在是稳稳妥妥来钱的。林远涛未成家时,南南北北委实走了不少地方。现如今他这买卖,除了帮像是梁大夫、钱掌柜等熟人留些药材、南货,其余的通发往北边,很少就近发卖。
因为他这等做法,避开了与人争竞,倒是落得个好人缘。
伙计用的是原本跟他走南闯北的可靠老伙计,港口上的巡检等官面人物也是原来的老相识,林远涛的生意做得稳当又不起眼。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家人手太少,好些挣钱的行当,也只好眼看着了。
林远涛这边因为小秦的到来,轻松了不少。饶是两人都能干,一天忙下来也不免累了。周瓦和小夏生不在,林远涛也无心自己开火,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个馆子招呼一声,就有伙计把饭菜茶水送到家里来,等吃完了也不必管,过一会儿子自然有伙计来收。
赶着扒了一碗饭,肚子里有了底,小秦才有心思说话:“人少了吃饭不香,瓦片哥和夏生不在,这饭也吃的没滋没味了。”
林远涛自顾夹菜吃,答话道:“这才哪到哪?你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外面随便也就凑合了。要不就和伙计们一块儿吃。”
小秦撇撇嘴,他可是知道那些伙计们。除了有家人在近旁的,其他的林远涛应允他们住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这些人都挺顾家的,工钱自然是要攒着捎回家去,几个汉子也不管手艺如何,约好了自己开火做饭,饭菜滋味可想而知——勉强算得上干净、管饱,其余的就不要指望了。
“要说,咱们家里也该雇些人干杂活了。”小秦捧着碗道:“天天这么叫馆子里的饭菜吃,瓦片哥知道肯定嫌抛费。不如雇人买菜做饭的省钱。今年瓦片哥美跟着过来,咱们这院子里都荒废了,人看了也不像过日子人家。”
不管是种花还是种菜,总不能荒着吧?他和林远涛现在肯定是没有功夫干这些杂活儿了。
林远涛摇摇头:“暂且不急,先凑合一阵子,我已经托人在南边买人过来。”
原来周瓦在的时候,杂事都是他在做。如今有一阵子周瓦脱不开身,只能想别的法子了。在村里,有活儿雇人就行,都是知根知底的,周围又有的是熟人,不用担心出啥事。可是在下洼子这里,心眼儿活的人不少,相对的也就不那么可靠。要是用人,还是用签了死契的好。
最好是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靠着主家才能活下去,这样的才可靠、好调教。
“先买几个能干活儿的,再挑小的备上几个,慢慢调教着。”林远涛道:“等你回去记得跟你瓦片哥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
小秦应一声,皱着眉头:“瓦片哥一准儿的不忍心,肯定得说家里头的活儿他一个人都能干。”
周瓦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对于使唤人这件事,始终不太能接受得来。也就是店里和地里事情越来越多,实在是做不过来了,这才肯雇人帮忙。但是不管是在村里还是下洼子,自家家里的事情,他始终都是自己干。
“你瓦片哥心善。”林远涛也赞同小秦的话,以周瓦的性子,肯定得是这话。他想了一想,跟小秦道:“算了,你先别跟你瓦片哥说,等人到了,我再抽空回去告诉他。省的他心里头存着事不自在。”
小秦忙答应了。
买人的事情就这样了,二人又说起了周瓦说的自己织绸的事。
“瓦片哥跟咱们都想到一起去了。”小秦叹道,要是能自己织绸,哪怕是最简单的素绸,也比卖丝要多几倍的利。
林远涛点头:“能自己织绸,这是早晚得办的事。”先时没着手,一者刚开始养柞蚕,这柞蚕丝的产量也没多少,还不值当,二者也是没啥门路,再者就是没这手艺。至于织机什么的,花钱就能买到,那都是末等要考虑的了。
“咱们现在一年比一年产的丝多,这事也该办起来了,就是怎么请个师傅来教织绸,这可是不好办。”小秦有点儿发愁。
学手艺这事儿,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这么说吧,在南边一个有这个手艺的师傅,只要肯干,养活个三五个人是没问题的,日子都能过的相对宽裕。这样的人,也没哪个肯背井离乡到外地讨生活的,也落不到被卖的地步去。
要说在北边带人过去南边学,不说人家教不教你,就是找到乐意往南边去的人都少——在家门口就能有饭吃的人,干啥非得去外乡?至于你说的织绸比卖丝更挣钱,咳,只能说眼前实在的东西总比那摸不着边儿的强。
当然,这事儿要是狠下心想办,总能有办法,就看能不能舍下本钱了。肯下大本钱,总有爱钱的,是请人过来教还是安排人去南边学,端看林远涛怎么安排了。
“放心,我已经托人寻摸会做织机的木匠和会织绸的手艺人了。”林远涛道。
“托谁啊?”小秦以为这事儿最后还是得着落在自己身上,他本来打算自己今年往南边送丝的时候去办这事儿的。他都在心里寻思着要找哪些人,要花多少钱了。
“就是他们那船,不是找我参一股吗?我没参股,可也给他们凑了一船的货。我想着,他们那地方不是总有犯事的人流到那边吗?一般的有手艺的不乐意往咱们这边来,可是要是有犯事儿的有手艺,他们又是正好管这个事儿的,说不得能找着几个。”林远涛道,“听说他们琼州那边本来就有织布的好手艺,说不定能找到。”
小秦嘟囔着“织布和织绸是一回事吗?”,到底就先把这事先放下了,等那边给了回信儿再说。
第119章 去南方
林远涛想起过年时几个孩子想要跟着小秦去南方长长见识的事,因问小秦:“你之前不是说要带着虎头、毛头往平州府去见识见识,哄着人家管你叫了几百声的小秦叔叔,打算啥时候动身?提早说了,我这边好安排人跟着。”
小秦是走惯了平洲府的,哪一年都得走个一两趟的。如今下洼子通了往南边的船,出门就更容易了。但是每次往平洲府去,林远涛也都是安排好信得过的伙计跟着他的,或者是让他跟着钱掌柜等人的商队。如今他还要带着俩半大小子出门,林远涛更是得提前安排好妥当人跟着才行。
小秦挠挠头,虎头、毛头自来跟他亲热,凡他在家时,总是擦前擦后的跟着,他虽只大俩人几岁,但是他从十多岁上就跟着林远涛走南闯北的,眼界上比那俩孩子开阔许多。过年时却不过俩孩子跟他恳求,而且他自己,也是认为多走走开阔眼界是比闷在家死读书要强,自是答应下来。可是真说到啥时候动身,他心里又难免踌躇起来:“我这答应了,还没跟他们家里说呢…他俩不像咱们,没家里人挂连,说走就走的…再说,咱家里这些事,哪里走的开?”
“你这答应人家的话,还能往回咽咋的?”林远涛就给了他个脑瓜崩。
“那哪能?”小秦就捂着脑袋瞅着林远涛,“哥,你帮我想想辙呀。要不,你去找李远大哥他们去说说?”
小秦年岁不算大,还没有成家,在村里人眼里算不上大人。虽然因为养蚕的事情都是他操持,十里八乡的有些名声,可是也不够人家能把个孩子交到他手里,千百里的往外走。他估摸着,要是林远涛亲自跟着去,这事还差不多,可是周瓦现在的情况,林远涛说啥也不会出远门的。
“啧,办事没个前后眼的,就是不老成。”林远涛瞄了他一眼,“你捂什么捂啊?我都没使劲儿,你那脑门红都没红的,你瓦片哥也没在跟前,装相给谁看啊?”
林远涛只把小秦逗红了脸,才肯好好跟他说。
“我想着,肯定不能就让你带着俩小孩子出那么远的门,就算是再有老道的伙计跟着也不行。”林远涛瞅着小秦的眉毛皱起来,叹一口气道:“你自己说,你就这么要把人孩子领出去,人家大人能放心不?”
小秦自然心里明镜似的,这自然是不放心的,要不他也不让林远涛去替他说了:“那咋办?其实这平州府都走了多少回了,路上一概都是熟的,再说,现在又有船,比陆路还好走呢,也就是几天就到了,有啥可担心的?”
于他们这些走南闯北惯了的人来说,这自然是没啥。可是,就在往前数个五六年,李家村的人连进过县城的都是有数的。就是现在,除了以前来下洼子服劳役修港口,以后再来过下洼子的人,十根手指头就能掰清楚。
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对于村子外面的世界,是心怀畏惧的。
“你自己说呢?”林远涛只反问一句,小秦就不知声了。
“这人啊,啥时候都是独木不成林,啥事就不能指望着一个人、一家一户就能干成。”林远涛没有接着小秦出门的话题继续下去,“这几年,眼瞅着咱们家边上养蚕的越来越多了。山里头,有现成柞树林子的,林子修理好了就能养柞蚕,就是杨家庄那样边上没啥山的,也上咱们家去买桑树苗子,回去就栽家边上,跟着咱一起养桑蚕。现在是树还小,养的蚕有限,等越往后,桑树长成了,养的蚕就越多。以后,咱们这地界上产的蚕茧、蚕丝肯定是越来越多的。”
“那是,眼见着来钱的事,谁看见不跟着干?”小秦赞同道。
“所以说啊,等着蚕丝越来越多,这就不是咱们一家一户的事了。难道一个县城里,就咱们家人是有见识的?野地里的野菜一文不值,村里的小子们拔出来送到县城去卖,一篮子就值十几文,等到了小食摊子上,这一篮子野菜就能做出几十碟子的凉拌,这又是多少钱?这是半大孩子就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人家,每年缫了丝送到咱家能分多少钱,城里的绸缎庄里一尺绸多少钱,心里还能不清楚?就是没亲自见过,也能听见人说过啊。”林远涛手指在桌上略敲了两下,对着小秦解说道,“不定多少人比咱们心还急呢。”
“着啊!”小秦一拍掌,“我原还想着,咱家要想学那织绸的本事,又是那样大的织机,又要找好师傅,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功夫、多少钱财呢。因此这两年我也就没提这个事,可是心里还老是想着、放不下呢。哥,难道你看出谁也有这个想法了?”
“是有几个。”林远涛没有否认,又道:“你也不用光把眼睛就盯在织绸上。从蚕丝到穿上身,这有织的,有染的,有裁剪缝制的,还得好绣功,这才是一件能上身的体面衣裳。这哪一步都值得仔细琢磨,看看能干啥。还有,这蚕丝也不只能织绸。那蚕丝被、蚕丝毯,略有家财的人家也是愿意用的。“
“我就是钻了牛角尖了!”小秦兴奋道:“我在南边就见过,那好绣工用的绣线都是蚕丝的。咱们就是花钱雇人染色,也是做得的。总比卖生丝划算。”
“正是这样。我想着,咱们就这么三俩个人,想头总是有限的。若是多几个人到平州府那样繁华的地界看看,说不准就会想出更好的主意呢?”
“那感情好。”小秦眼珠子转了转,“要是咱们村里李远大哥他们也跟着去看看,自然也就能把虎头、毛头他俩带上。哥,你有话咋不直说,还拐弯抹角的。”
两人说到这里,一时兴起,免不了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县城里找谁,杨家庄问哪个,“咱们村里,还是回去跟瓦片哥商量商量”,小秦如是说到。
林远涛起身摇摇头,自去房里休息:“我这边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你只管去张罗,啥时候你觉得行了,只管去就是。过几天我这就忙完了,下洼子这边有伙计们盯着,我就回去陪你瓦片哥和夏生。”
小秦得了林远涛的话,哪里还能呆得住。好容易耐着性子,陪着林远涛又忙了两天,急急忙忙就回去了。过了七八天,林远涛手里的事情忙完了,把下洼子的事情给手下的伙计们安排好,也回去了。
不说林远涛回家,周瓦与小夏生是如何惊喜,林远涛又是如何一头钻进厨房里,煎炒烹炸煮炖,给一家人做好吃的,让因为长时间不见与他有些生分的夏生又开始赖在他身上,虎头和毛头又是如何一有空就围在林远涛身边,想方设法的想让林远涛能替他们求情,好让他们能跟着往南边去开开眼界。就连院子里的二黑,也过上了有骨头啃的幸福生活。
一家人亲热两天,林远涛和小秦找了李远、李进兄弟俩,还有周围几个大村里德高望重的,一起商量往南边去的事。有些远见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南边能找到一个他们能干的行当,不管是对平常的村民,还是有些家资、心眼活动的人,都是有好处的。就连县城里因这几年生意越发好了而体型越发富态的钱掌柜,听到林远涛他们要去南边,看有啥有关蚕丝的行当这边也可以做的,也赶来凑了个热闹:“…别的不说,就是染得好颜色的蚕丝绣线,里头利钱就不少…要是咱们这能自己织绸,染上鲜艳颜色卖到北边去…”絮絮叨叨,说什么也要参一脚,“我还能帮你们打打下手,安排个住的地方啥的。”
而当林远涛通过县里的书办,将这事递到了县太爷的跟前,县太爷不仅大加赞赏,答应为这次往南边去的人都开具路引,还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在平州府治下任职的同年,请他在这事情上多照顾——盖因林远涛首倡在他治下养柞蚕、桑蚕,让他在朝廷顶顶重视的“劝服农桑”上有所作为,已经连续两年考评极好。就连每年收税,也能多收些银钱,少些折色。
若是能在蚕桑一事上做出更多成绩,哪怕自己高升指日可待。
如此忙乱八九日,参与养蚕的各村都通了气,各村的头面人物已经是聚了又聚,商量了又商量,这一日,众人都聚在林远涛家里,就要将去往南边的人选定下来。
“…咱们才养三四年的柞蚕,现在年年就能有这么些丝,这还是就用着山上的林子,也就是简单拾掇拾掇…要是以后林子好好养养,再多养些年头,只怕更得好。”作为主人家,也是这次要往南去挑头的人,林远涛就把现在几个村收丝的情况说了一说:“就现在,一般的人家,只要肯干,一年在生丝上也有几百个钱的进项…咱们要是多涨些本事,何必把大头都让人挣去?这回去的人,必要是各村能够做一份主的,遇上事也好有个决断。”
在座的都是周围村里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听了林远涛的话,哪里有不动容的?又都是借了林家的光才有这一份额外的进项,少不得又说些客气话:“…也是托了你们家的福,要不就我们这些大老粗,以前连个蚕的影都没见过,没那个见识,哪知道能挣这个钱…这两年可是家家都宽绰不少。”
“哪能这么说,都是互相借力。要不是咱们大家伙都养,我一年就拿那么一担两担的生丝去,不说人家织坊能不能正眼搭理我,只怕一路的车脚钱都挣不回来…还是得咱们乡亲们心齐,我这手里的生丝多了,才好和人家织坊讲价钱,乡亲们就便也多挣两个。”虽然小秦岁数比在座的都小不少,可是刚养蚕的时候,小秦几乎是家家都去上门指点过,如今在众人面前说起话来也没有半分打怵。
“托福了就是托福了,到啥时候咱们都得承你们的情。咱这没有忘恩负义的人。”杨家庄是县城周边最大的村子,他们村子的学堂又收了李家村等几个村子的孩子去念书,杨里正在十里八村极有名望,远不是李远这样小村的里正可比的。
杨里正把手里的烟袋在桌子上敲了敲:“俺们这是承了你们大情了。这些年风调雨顺的,丁口越来越多,可是村里的地就还是那么些地,要是没有别的出路,就怕村里闲人越来越多,不学好,带坏了风气,不然,俺们村里也不会花了大力气起了学堂。就这样,我这一时半刻的都不敢松懈,就怕哪眼没看住,让村里的小子们学会耍钱啥的,那就是没底的坑啊。但凡有人沾上,眼错不见就得带坏一村的风气。可是干看着也没用啊,一年就那么些活儿,个个大小伙子一身的力气都憋着,有力没处使。养蚕这事就是给他们另指了一条来钱的路子啊,这回往南去,哪怕学会一星半点儿呢,对俺们可是天大的恩情了!”
林远涛与小秦少不得连说杨里正“夸奖的过了,受不住”等语。一时终于把客套话都说过了,众人才一一把人选定下。所选之人,无不是稳妥、有定性的——听说南边繁华,谁也不想自己子弟出去就被乱花迷了眼,学不学得来本事再说,一切稳妥为上。
只是有一样,林远涛原说要在家陪着、照顾周瓦,跟周瓦商量时,周瓦却不肯:“…这么大的事只让小秦去如何能行?小秦办事可靠咱们自家知道,这回毕竟带着这么些头一回出门的人,他那年岁就压服不了人!更别说县太爷还写了书信给你带着!这回李进跟你去,我跟香草哥商量好了,回头你们出门香草哥就带着栓子过来陪我住,家里还有雇的这些干活的人,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啥时候都断不了人…你只管放心,我在家啥事都不能有!”
第120章 消息
有时不得不承认, 平民百姓想要做些事, 总是千难万难, 譬如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办法学一门全然不熟的手艺,即使你已经做好了要花钱的准备。
然而同样的事情, 换了个官员来做, 却是顺利的多。即使他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县令,甚至没有亲自出马,只是门下的一个师爷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去拜访了当地任职的同年。
当初南去的人,已经陆续有回来的, 还带了林远涛、小秦等人的信。到底是在外面受了林远涛等人的照料, 但凡回来的人, 都会给周瓦送些南边带回来的东西,表示一下感谢,自然, 也带回来了南边的消息。
每当这时候,林家的院子里都会很热闹,本村的,外村的, 在林家干活的,家里有人在外头的,心里好奇只为听个新鲜的…
“每天的烧水的柴火都费了不少。”每天等人散了,李进家的都跟周瓦念叨一回。不管谁来, 总要招待一盏水的,“亏得你家院子里就有井,要不然光是担水就累死了。”
对于大部分没有出过县城的人来说,去那么远的南方,简直比说书的故事还好听,为此,好多人甚至连着几天跟着刚回来的人,在不同的地方把相同的事情听了一遍又一遍。
最先回来的,是会点儿木匠手艺的老实人,当时带着他们过去,就是为了看能不能学学造织机的技术。托县令同年的福,林远涛他们很快就拿到了织机的图纸,不过图纸略简单,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着图就能造出织机的,为了保险起见,最后还是花银子买了几台当地木匠做好的织机。几个人就在租住的院子里拆了装,装了拆的,然后就按耐不住想要回来,亲自试着做。
买织机的银钱是林远涛花的,回来的船只也是林远涛订的,因此,那几台织机回来后就直接被送回到林远涛家里,想要学做的人,只能到林家来学。为此,周瓦不得不大着肚子,安排人在院子里给他们腾出个宽敞地方,搭上棚子,好放那些人的工具和木料。
好在这些人会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不管是和林家的雇工搭伙还是回去自己家里吃,都不用周瓦操心。
“俺们在那也帮不上别的忙,吃住就不说了,出个门抬手动脚的就要花钱。”说话的人皱起眉头,显然想起了在南边花钱如流水的日子,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本来想着为了学门手艺,就算是花钱也是值得。只是真的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往出掏钱真是不容易:“再者说了,那边人说话俺们都听不咋明白,还不如回家来,俺们几个一块儿琢磨,反正有现成的东西在这呢。在咱们家边上,使唤的家伙事也顺手,木料啥的也都是现成的,用不着再额外花钱。”
同去的人都不免心有戚戚然的点头赞同,就连旁边听热闹的,联想起自己去别的村集上、去县城甚至更远些去下洼子的经历,也都是一副理解的样子。这年头,除非必须,否则一般人真的很少出远门。像他们这样常年生活在村里的人,连花钱的时候都不多——家里吃的用的,大部分都能自给自足。手里一旦有了些钱,都是要捏的紧紧的,轻易不会拿出来花。
在远离家乡的陌生地方生活,周围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每天不停的花钱,老实说,每一样都超出几个老实人承受能力。
“俺们当家的在信里头说,当时选人选的太老实了。”周瓦现在也略识些字,林远涛记挂着家里,是最想回来的,可是当时一起去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老实人,让他们干些卖力气的活还行,其他的真是很难指望得上。
“那时候不是怕去的人不老实,在南边被迷花了眼,染上啥不好的吗?”李进家的手里头忙着针线活儿,李进被林远涛留在南边搭把手,这次也没有回来,“那几个小的呢?咋还不回来?他们在那边也帮不上忙。”
“小秦带着呢,当家的说,这几个小的可比大人都强,出去说话啊干啥的都不打怵。”周瓦挑着信里头好的地方跟李进家的说,林远涛信里说反正都出去了,索性多走走开开眼界,就算他没有太多空闲可以带孩子,小秦也是见多识广的,而且李进这个当人爹爹当人叔叔的还在,家里头也不至于太担心,过了这一次,小孩子下回出门还不知道得啥时候呢。
“可别出去一趟心就野了。”虽然有李进在孩子身边,当阿姆的还是免不了担心。
“不能,都是知道轻重的好孩子,要是不省心,当家的也不能留他们。”周瓦把信叠好放回装信的匣子里,扶着腰起来活动活动。
“现在想想,怪道你俩就能成两口子,明明一开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李进家的不由得感叹,“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咋了?”周瓦奇道。他和林远涛孩子都会跑了,咋又说起这事来。
“俺们当家的带着孩子一出门,我这天天的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倒是你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事都没有。”李进家的感叹道。
其实不只是他一个人,其余家里有人跟着出门的,一有空都愿意上林家找周瓦坐着说话,好像看着周瓦心里就有底了似的。
“我这不是都习惯了?”周瓦对于林远涛出远门这件事很淡定,“他就是不去南边,也得去下洼子,就是闲不住的人。反正,在家不在家的,家里地里的事也不指望他。”
春去夏至,院子里的织机也仿出了几台,就连老成如杨里正,也少不得在农事之余跑几趟林家。实在是心焦,竟顾不得当家人不在了。当时去的那些人里,唯一能与县衙里通上话的,只有一个林远涛,他又是个顾家的。现在那些人在南方久久不归,书信不易,唯有县衙里还不时的有消息,只说都好,并无再细的消息传出。倒是有人见了县里的人往林家传消息。
好在,周瓦临产之前,小秦、李进等人终于回来了。
且不说各人与家人捎回来南方的新奇玩意儿,家人长久未见,种种喜悦,各家团圆如何喜庆。
唯有小秦十分歉疚:“县里的师爷跟着奔走,带着大人的书信,实在是帮了不少忙。只是因为这样,林哥行动上也不比自己出门自在,现在实在是脱不开身,不放心家里,只打发我先回来照看。”
“这又有啥?他又不是在外头不干正事!”周瓦倒是不在意:“就是在家,我生孩子他也使不上劲儿,也只得白看着。外头的事还顺利?你们在外头身体可好?”
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在捎带的书信里面写的,前面回来的人对于真正要办的事情也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顺利,我们也都是出惯门的,就是跟去的人,大人连孩子,也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只要安排的小心些,啥事也没有。”小秦道。
“只是原本我们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真正办起来,弯弯绕绕的,有些缠手。”没旁人在的时候,小秦与周瓦细说:“那李师爷带着大人的书信,找了大人的同年,那位大人,倒是实在帮忙,又辗转托人,托到了官办的织场。上面的关节打通了,上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下面管事的也要打点好才行,县官不如现管。”
“这话是,该花的钱总得花。”周瓦也知道,每年他们家都和县里的书吏等来往,关系好了,他家在县里办些事,方便的很。
“可不是,可咱们也不能花冤枉钱,管事的那么多,总得先打听好了,该打点哪个,各人什么喜好。说起来,功夫倒是大部分花在这里了。”官办的织场里关系层层叠叠,不打听明白了再下手,不说要多花多少冤枉钱,只怕背后还会让人耻笑。
这些事,村屯里跟去的人是帮不上忙的,好在李师爷是老于世故的,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收获也是可喜的,小秦这次回来,就带了各式料子的织造方子,“这些瓦片哥先收着,咱们等收了秋茧,缫出丝来,先安排人从素绸开始练手,等养成几个熟手,再学别的花样子,也省的糟践东西。”
周瓦略翻了翻,却是看不懂的,只得问小秦:“就算有方子,也得有会这手艺的人指点才好。”
“林哥就是为了这事才留下没回的。”小秦道,忍不住看看周围没人,才凑近了压低声音与周瓦道:“瓦片哥,这话我也只跟你说,这当官的办事比咱们…,唉,原本我们的主意,是要花钱雇个熟手回来教教就好了,等咱们的人学会了,随他去就罢了。不过,李师爷说是不稳当,后来,他出去帮着打听了落魄的织户,看有哪家犯事的,想要疏通了关节,就把那人流到咱们这边来呢。”
犯了事判了流刑过来的人,可不就稳稳的捏在手里了?只是这事实在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道,林远涛连小秦都打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