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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那位老兄,在上课的时候,一直以为罗生门是那个长工的名字。”
“啊,原来如此。”
“你也在高中时上过这一课吧?”
“嗯。同样也是高一。印象中老师好像也介绍了很多关于《罗生门》的诠释,但我已经忘光了。所以我打算重新找本新的来看看,就买了小学馆出版的《群像日本作家十一芥川龙之介》。关口安义【注:一九三五~,日本近代文学研究者,芥川龙之介研究的权威。】的代表性导读,已将研究的方向统一汇整。以利己主义(egoism)的问题为中心加以阐释,最近出现‘将长工这个主角视为“大胆的行动者”(首藤基澄)【注:一九三七~,日本近代文学专家。】的论调,进而也出现了认为芥川受到芦花《谋叛论》【注:德富芦花,一八六八~一九二七,小说家,《谋叛论》是一九一一年芦花针对“大逆事件”幸德秋水等十二人遭到处刑,向政府提出抗议,要求思想与言论自由,在第一高等学校演讲的草稿。当时就读一高的芥川应也在场聆听。】的影响,将这篇小说视为芥川“自我解放的吶喊”(关口安义)的观点’。这本书刊载了笹渊友一的《芥川龙之介<罗生门>新解》这篇文章,可以看出所谓的新看法就是出自这里。”
“怎么说?”
“在那之前我要先说明过去的一般看法。我认为引用刚才提到的臼井吉见的解说最好。臼井以正统手法从芥川提及创作动机的文章入手:‘他(芥川)谈到“自己打从半年前就受到触礁的恋爱问题影响,每当独处时总是意志消沉,因此在反作用下亟思创作尽量脱离现代的愉快小说”。不管动机为何,他写出来的《罗生门》,并非愉快的小说,这点看过的人都已知道。’”
“这一点也没说错吧?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值得原谅,于是长工穿上老妪的衣服逃之夭夭。‘外面,只有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长工的下落,从此无人知晓。’好灰暗,好灰暗。”
“你记得挺清楚的嘛。”
“这点程度还行啦。”
我边点头边说:“那个老太婆头下脚上地朝下窥视的描写、‘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以及那最后一句,在在令人印象深刻。我也一直觉得这篇小说很晦暗。不过,这里提到的恋爱问题,指的是芥川会经想和某位女子结婚。可惜遭到家中反对,最后他终究无法坚持抗争到底。他放弃了,不,是不放弃不行。这里指的就是那件事。至于此事以何种形式投射在《罗生门》上,到某个时点为止,一般都认为是以前面提到的晦暗形式造成影响。可是,这位笹渊友一论点最刺激的地方,就是他认为芥川既然说了要写‘愉快的小说’,所以笹渊首先就已断定,这是‘愉快的小说’。这个说法有点惊人。‘换言之芥川在《罗生门》以其分身和他者的利己主义格斗,赢得胜利。就此意味而书《罗生门》是用艺术的方法排解芥川受挫的心结,实现了精神疗法中的净化作用(katharsis)。’因此,所谓的‘愉快’,说穿了,是一种完全不当回事的想法。非常大剌剌的。”
“噢?”
“看到这里,我立刻想起一本书。”
“什么书?”
“我在旧书店发现的,英日对照的《罗生门》。”
“你又扯出一本怪书了。”
“是葛伦·萧(Glenn W.Show)的翻译。由英文系的教授加上了详细的注释。”
“妳买了?”
“嗯。花了三百圆。”
“真是辛苦妳了。”
“起先,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买。我没想过要涉猎那么广。可是——”
“你就别卖关子了。”
“看到最后,老实说,我真的叫了出来。‘外面,只有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被译成‘Outside there was nothing but black cavernous night’问题出在下一句,如果按照现在的版本,应该是‘长工的下落,从此无人知晓’英文却译成‘The lackey had already braved the rain and hurried away into the streets of Kyoto to rob’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立刻就想通了。”
“啊,结尾不同是吧。这件事,高中上课时老师就曾说过。在确立现在的结尾之前,会经有过别种版本。”
“对,最早刊登在《帝国文学》时的结尾是‘长工已经冒着雨,急忙赶往京都街头干强盗去了。’我在最爱旧书店的复刻本专柜,买了阿兰陀书房版的《罗生门》。那是写有‘献给夏目漱石老师灵前’的芥川最早的单行本。按照这个版本,最后的结尾应是‘急着去干强盗。’我想,英译本就是照这本书翻译的吧。换言之版本虽然不同,其实是按照原作忠实翻译。只是,在注释里,这个部分竟然写着‘这是译者个人的诠释,请参照序文。’我大惊之下连忙翻到‘序文’一看,居然说这里是‘若将日文特有的含蓄行文直接翻译,读者恐怕不解其意,因此译者自行加上合理的说明。’的例子。并且表示,‘撇开这个解释是好是坏、我们是否会感到那是意义有限的“浅薄”解释不论,站在译者的立场想必是认为如果不做这种处理,阅读起来会过于唐突令人莫名所以吧。’”
“啊,因为写注释的人是英文系教授嘛。”
“没错。那不是他自己的守备范围,因此糊涂地疏忽了初版的形式是不同的。不过,我不是为了讥笑别人出糗,才引用这段文字。你说,如果只知道现行的版本,一定会认为最早的形式很不自然吧。”
“也对。说到‘唐突’,那种形式的确更令人感到‘唐突’。就好像突然被戳了一棍;会觉得也用不着说白到那种地步吧。相较之下,‘长工的下落,从此无人知晓’就干净俐落多了。”
“这样的话。看到The lackey云云,或许也难怪注释者会认为‘芥川不可能用这么露骨粗鲁的写法。这是中间转述者的小聪明’。”
“说的也是。”
“换言之,这表示,这很不像芥川的作风,等于是脱轨的一行文字。可是,《罗生门》本来就是朝着脱离平日作风这个目标全力奔走的小说。换句话说芥川就是为了写这一句话,才写出《罗生门》。正因如此他才会说出‘愉快’这个字眼吧。‘《罗生门》对芥川来说是愉快的作品’——看到这句话时,我想到的就是那个。过去之所以无法这么认为,我想应该是因为就算在知识上知道初版的形式,但说到《罗生门》,终究只能以现行的版本形式去看待。所以,笹渊友一令我大吃一惊。”
“那么,如此说来现行版本的《罗生门》,结果并不是‘愉快’的故事喽。”
“那当然。原先的版本,才是芥川心目中的‘愉快’作品。”
“可是,若真是这样,初版的《罗生门》,就成了无药可救的故事了。纯粹是自我满足。到最后,长工冒雨奔赴京都,想必就等于作者溢于纸上的丰沛情感奔向自己不得不死心的女子吧。如此说因此才会成为杰作也就算了,可惜好像不尽然。”
“我认为这点正是悲剧。刚才提到的注释中,也不好意思批评英译者,只说‘是好是坏、我们是否会感到那是意义有限的“浅薄”解释姑且不论’,简而言之,并不是想强调那是坏翻译、浅薄的翻译。而我,认为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写出这个结局时,作者想必心情激动得血液沸腾,但那并未得以普遍化。不过,更悲剧性的是——”
“是什么?”
“我认为,对于这个第一部作品集的标题作—换言之肯定是很重视的作品——芥川后来把其中年轻气盛的部分,改为比较成熟的版本。因此《罗生门》变成截然不同的故事。只不过更动了最后一句,就再也不是‘愉快’的故事了。扼杀‘愉快’的正是芥川自己的‘理智’。长工剥下老太婆的衣服将她踹倒在地的叙述虽然还留着,但变成这种版本之后,那纯粹已成为象征行为。说穿了,理论已胜过行为。结果,最后剩下的是理智多于感情,‘芥川的小说’多于故事本身。”
“就作品而书也提升了格调。”
“并且,变得普遍化。”
“被你这么一说,果然是悲剧。”
高速公路穿过山间。必须仰视的高桥在前方出现。小正继续说:“若是这样,那个长工,已经不是义仲了。他错失成为义仲的机会。”
而《罗生门》就此落幕,长工的行踪,从此无人知晓。
09
小正露出整理思绪的表情,眨了两三次眼,
“这样的话,撞球的说法好像也有雏形了。”
“嗯。芥川写了《义仲论》之后,其间还有许多作品。《罗生门》就是其一。另外,还可举出《地狱变》【注:原典出自《宇治拾遗物语》,描述画师良秀奉命创作地狱图,眼看女儿身陷火海竟不出手相救,反而专心作画,是个艺术主义至上者的悲剧。】和《奉教人之死》【注:以庆长时代的长崎为舞台,描写信仰虔诚的美少年罗伦佐本受教徒仰慕,但某女子由爱生恨竟谎称怀有他的孩子,使得罗伦佐被逐出教会沦为乞丐,但他仍一本初衷以身殉教。】等等。”
“就‘专心三思’这个观点是吧。”
“对。因此《地狱变》的良秀才会看到地狱;《奉教人之死》的‘罗伦佐’也才能看到‘天国’;而那名僧人的口中则开出莲花。承接这种作品风格,最后终于出现了‘不知极乐也不知地狱’的六之宫公主。这个走向,非常明显易懂。之后,才有晚年的多样作品群。”
“你已经整理好了嘛。就理论而言应该很有说服力啰。”
我合起活页簿,
“可是,既然是作家,作品有一脉相承的风格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倒是。”
“‘有一脉相承的风格,结果诞生的就是《六之宫公主》’,若仅只是为了这样的事,值得芥川特地提及吗?”
“嗯……”
“下一个交流道。”
“啊?”
“下高速公路。”
“啊,对喔。”
“福岛西。”
“我们要去什么line是吧。”
“盘梯吾妻Sky line。书上说‘变化万千的视野、美丽壮阔的景观令人感动’喔。”
我们要找的交流道出口标志终于出现。车子离开东北高速公路。
在收费站,我们跟在一辆深巧克力色的进口轿车后头。在夏日氤氲蒸腾的日光下车体边缘灿然发光。若是真正的巧克力,现在想必已经溶化了吧。
“小正,你看,副驾驶座上坐的是狗。”
驾驶进口轿车的好像是女人。旁边坐了一只体型看似修长的大狗,定定直视前方。它的脑袋从后面看来如同剪影。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如果握方向盘的是它,那我才要紧张咧。”
小正稳如泰山。
狗狗的剪影一直静止不动。竖直的双耳和脑袋比起来当然显得单薄,唯有那一块,在过于耀眼的夏日阳光照射下形成透明的三角形。
酷暑从数日前便已笼罩大地。有时一天得喝上二瓶冰凉的蜂蜜柠檬苏打水,也有时汗水会在衬衫下沿着胸膛滑落。但我直到那一刻,才头一次明确感到,啊!今年的夏天到了。
10
连着出现几家卖水蜜桃的店铺,过了那段路之后道路开始入山。
肚子也差不多有点饿了。放眼所见尽是山崖与树木,我开始担心早知如此是否该先在山下填饱肚子。幸好途中有温泉区,总算找到似乎可以吃午餐的地方。停妥车子下车一看,眼前隐约生苔的大水槽里,有几条红点鲑正在悠游着。
店内卖的名产,好像是浸泡在丰沛清水中的自制豆腐。看来此地似有优质水源滚滚涌出。豆腐和超市卖的盒装豆腐不同,分量感十足,看起来就很美味。我点了豆腐定食;小正叫的是更高级的修行者定食。我很好奇两者有何差异,等送来一看才发现,修行者定食的托盘上多了一颗温泉蛋。
休息之后,终于要开进Sky line。那是一条左弯右拐曲曲折折的坡道。
“原来如此,果真是‘同归于尽之旅’。”
我当下叹服。不久我发现对向车道的车子敞着车窗。我提醒小正注意。车窗倏然降下。手一伸出去,凉风抚过指间。
“啊,这样就不需要吹冷气了。”
“来得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
“爬这种坡路会对引擎造成负担,能关掉冷气最好。”
快到吾妻小富士时,风景渐渐壮阔得令人目瞪口呆。前方,是一片仿佛被巨人之手从地表剥去绿皮的荒凉世界。那是超现实的景观。宛如在黄土做成的山岳模型中化为小黑点,被随手往那里一撂。
“上次去藏王的喷火口附近,也是这样耶。难道火山附近都长不出植物吗?”
“我不行了,我受不了这种景观。”
“小正你尽量看前方就对了。”
停车场就在形如擂钵倒扣的吾妻小富士眼前。从“海拔1704.6公尺环境厅·福岛县”这块标示牌处,只见人潮宛如奔向砂糖的蚂蚁大军,络绎不绝地朝山顶上去又下来。其中甚至还有才念幼稚园那么大的小女生。
我当然也想爬上去,但小正一直盯着旅游指南的地图,突然说要往反方向走。我对她这种反应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倒也不惊讶。
“为什么?”
“健行路线的前方,据说有个湖泊叫做镰沼。”
“既然叫做镰沼,应该是沼泽吧。”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好吗?总而言之,书上说那里有湿地,还有植物环绕。我想看植物和水。”
既然是健行路线走起来应该不难,于是我掉以轻心地信步走去。没想到,路意外地陡峭。不知怎地,往下走的人数似乎占了压倒性多数。看来我们好像正好碰上团体客下山。有个打扮成苦行僧的人在前头领队。
“小正,你的定食来了。”
“什么?”
我小声说:“……修行者定食。”
“你这家伙真没礼貌。”
接下来,我俩议论了半天苦行僧与修行者的差异,但最后还是不甚明了。记忆底层隐约留有役行者【注:七世纪后半的山岳修行者,本名役小角,被尊为日本山间苦行僧的始祖。】是苦行僧始祖的印象,但再往下想就一片茫然如坠五里雾中了。
走得精疲力尽说不出话时,从高处蓦然回首,吾妻小富士的巨大火山口清晰在望。环绕四周的棱线上,只见小如针尖的人影在蠕动。浅蓝色天空彼方滚滚涌动云团。尚在遥想之际,云已倏忽飘过远方上空,山脉半覆灰影沉入暗茶色。那块暗影随风渐渐远去。
火口四周是一片干涸风景,但从我们这边极目远眺的斜面上,只见草木从山脚奋勇往上攀爬进攻。从那里直到我们的脚下皆为绵延绿意。右手下方,风的彼端,在苍郁树木形成的甜甜圈环状中,静卧着紫蓝色的可爱沼泽。
“妳看,那个很美耶。”
“嗯。”
翻开旅游指南一看上面写着桶沼。离停车场很近。
“早知道去那里也不赖。”
“别那么贪心好吗?这么想去的话,你何不纵身飞过去试试。”
“如果是飞鼠,搞不好真的可以咻地飞过去。”
“来来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往这边走。要出发喽。”
不料,走着走着天色竟加速度地暗了下来。本来是淡蓝色的天空,渐渐转为深蓝,其间还夹杂灰色。仿佛一顶巨盖当头罩下。
吾友仰望天空,
“还不到傍晚呢。”
我也摩挲着手臂,
“小正,你会不会冷?”
“有一点。说到这里,四周已经不见人影了呢。”
“你别说这种话吓人好吗?”
“嘿嘿。”
这里和艳阳盛夏是两个世界。小正印花衬衫的鲜丽原色,现在看起来充满怀旧色彩。
与其说天色变暗,应该说,是我们已一路爬上暗处。虽然路不再陡峭,心情却猛然险恶起来。因为,冰冷的水滴开始落到脸颊上。
“虽然我说过想看水,但如果是从天而降的水,那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啦,总会有办法的。”
果真解决了。等我们走到湿原地带时,天色倏然放晴。如枕木倒卧在地的圆木上铺着绵延无尽的木板路。前方已可见到沉睡在绿色山脉臂弯中的大沼。说到人影,只有左弯的那条路上极远处有几人步行。之前上坡时和大批人马擦身而过的情形简直像是幻影。说来现实,等我们不再担心天气状况之后,原本觉得放眼不见人影颇为冷清,现在却像把风景包下来,有种独享一切的奢华乐趣。
走在漫长的木板路上,留意的话可以看见各种野花。小花楚楚可怜地藏身在宽幅的叶片下。或白或绿或紫,颜色都很清浅。江美如果在场,想必会告诉我那些花的名字。
走了一会儿,我很高兴发现终于也有我说得出名字的花。
无数的叶与茎,宛如用细笔一一描出伸得笔直,将影子倒映在澄澈的水面上。草茎上,纤弱的小白花,如一团绵絮般绽放。自从在电视上看过这种花,由于极具特征命我印象深刻。小时候,我会在圣诞树枝头放上假的雪花。如果把那个再切碎一点,应该就会长成这样吧。
我驻足说道:“是绵菅【注:Eriophorum vaginatum,俗称羊胡子草或棉毛草。】。”
清风吹过,水面泛起年轮般的层层涟漪,纤细的草叶与草茎,以及小花,簌簌摇曳。
11
离开步道,我们试着走近镰沼的水边。
我们并肩坐在大石上。正如小正随口说的,这里大得几乎可以称之为湖泊。对岸那片墨绿色是密生的矮松。更后方的山脉也有草地,从鲜嫩的黄绿色到深绿展现多样色彩。
虽说是夏天,山上此处毋宁已带有秋意。水面上粼粼微波自左而右缓缓泛开。凝视着水面涟漪,小正说道:“关于刚才的话题。”
“啊?”
“《六之宫公主》。”
“噢。”
“我还没听到重点。”
“什么重点?”
“你自己对于《六之宫公主》这篇小说的看法。”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深入喔。”
“那当然。你应该有责任回答这个问题吧。”
“说的也是。”我仰望山上如猫咪歪头的云朵。“我第一次看这个故事时是在国中,其实那时毫无感觉。只觉得是个身世凄凉的贵族千金故事,看过就算了。可是,高三那年,在寒冷彻骨的严冬重读,看到最后时我仿佛遭到当头棒喝。我感到‘啊,原来芥川在这种地方发出吶喊’。我相当震撼。‘以前,我到底在看什么’,害我呆了好一阵子。”
空中的猫咪,一点一点地伸长脖子。
“和芥川晚年的作品不同,很像他作风地搬出了《今昔物语》的题材。并且扎实创作出一个在命运的无情操弄中只能随波逐流、别无他法、全身莫名散发出那种悲哀的贵族千金的故事,从中寄托芥川自己难耐的吶喊。一想到这里,当我要选一篇最能代表‘芥川这个作家’的作品时,当然立刻想到《六之宫公主》。所以,如果根据刚才那种想法,《罗生门》应该是以攻击性姿态对外吧。但那并不适合作者,所以只能停留在模拟阶段。可是,《六之宫公主》的痛苦却是朝内发展,所以成功了。我认为那已超越个人,是个得以普遍化的杰作。”
12
按照健行路线,我们绕山一圈回到原先的停车场。
眼前的吾妻小富士,只要花个二十分钟应该就能爬到顶上。我很想一窥火山口,向小正提议去瞧瞧,但她不肯。她倒是振振有词:“其实,你也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下次来时再去吧。”
但她大概是看我听了之后还是一脸惋惜,于是又说:“不然,你自己冲上去逛一圈好了。我在车上等你。”然后,她就朝自动贩卖机走去。我只好依她所言爬到上面再下来。
回到车上,高冈正子放倒椅背睡得正熟。即便开着窗子,如果是在山下,想必车内要不了多久就会闷热如三温暖。
那双英气凛然的浓眉下的眼睛紧闭,衬衫的胸口规律地上下起伏。去山上健行前,小正已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况且她又是新手上路,自然累坏了。
想到自己竟未能替她设想,觉得很惭愧。
我乖乖地鞠躬道歉,小正被我这么一弄给吵醒了,她用困倦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鬼?”
【特别说明:原书中关于《往生绘卷》讨论有误,棒槌学堂校对过程中已进行修正,错误详见http://.douban./group/topic/14932179/。】
第四章
01
从Sky line开进Lake line。车子一路驶向里盘梯高原。林荫之间湖泊若隐若现,十分赏心悦目。
“啊……有些地方果然得自己开车才来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