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这女人有神经病啊。在女校抢手有什么用。”
“学妹会送妳巧克力喔。”
“呜,恶心。”
“只是好玩嘛。”
“废话。”
“小正,妳有没有送过谁真爱巧克力呢?”
“妳很烦耶,那种事不重要吧。”
“喔——我懂了。妳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我支肘倚桌凑近盯着她。小正大概是见形势不利,连忙转移话题。
“女子高中给人的印象好像很优雅,其实进去以后并不尽然吧。”
“嗯嗯,有些地方其实很粗鲁,而且都是女生也很容易变得厚脸皮。如果有年轻男老师在我们刚上完体育课后想进教室,我们还会说‘正在换衣服’,抵死不让他进来。”
“其实妳们早就换好了吧!”
“对啊,老师在走廊上不知所措。”
“这是欺负人吧。”
“我们班还有人拿袜子对老师作文章呢。”
“袜子?”
“对,故意坐在最前排。如果来的是年轻老师……”
“专挑年轻的下手太下流了。”
“没办法,如果不是年轻的根本不会被吓到。那就不好玩了。”
“真可怕。”
“总之,我同学就坐在前排不停打量老师的袜子。有一天,还没开始上课,她就举手说:‘老师,你穿的是昨天的袜子吧?’。”
“结果呢?”
“老师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辩解说:‘不是,这是……’虽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袜子’小姐的目的达到了。”
小正叹气,“她就是赌那一瞬间,可真是颓废的热情啊!”
“不过,那是个开朗的好女孩喔!”
我拆开柿种米果袋口的金色绳子。虽然米果随处都买得到,但这不一样,是越后【注:新潟县的旧称。】的地道货。这个夏天,我跟我姊去了趟新潟。当时,姊姊买了这个当作伴手礼。
大罐里有几袋柿种米果。本来数量多得惊人,随着秋天来临,也只剩下最后一袋了。
然后,我把小正带来的家乡名产,也倒进盘子里。是花生。
03
“这两种混着吃真是杰作耶。”小正边动嘴边说道。
就“混合内容”来说极为古典,同时也的确有让食用者欣然接受的实力。这不是威士忌加水,是米果加花生。
就这样,不知是命运之神的哪种安排,生于新潟的柿种米果和产于神奈川的花生,在我家的盘子上结为连理。
我一边蠕动嘴巴,一边说:“说到切身体验女子高中的厉害,是在我高一那年的这个季节。”
“当时,我是学生会的干部。所以,校庆园游会结束后,我是受理各班会计的窗口。”
“喔,就是检査各班摊位的营业额是吧。”
“对啊,各班班代会把会计袋送过来。学生会办公室在校舍二楼,午休时间和放学后我都在那里留守,负责收会计袋。袋内有明细表,各班如果有收入,里面也会装现金。”
“那种工作很伤神耶。”
“对,因为涉及钱嘛。然后,有两个高三生进来,把袋子交给我。我开始核对数字和现金。期间,那两人一直在交谈。我听到其中一人喊另一个绑辫子的瘦脸女生叫‘江暮’。我核对完毕说‘可以了’之后,才发觉少盖一个章。等我抬起头时,那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我情急之下大喊:‘对不起,请等一下,江暮学姊!’,结果,那个绑辫子的转过头来,表情很可怕。”
小正边往茶壶添热开水边说:“哎呀呀。”
我继续说:“正在窗边吃便当的副会长当下笑着说:‘妳就原谅她吧,这个学妹又不知情。’。”
“什么意思?”
“唉,我向来粗心大意嘛,老是把人家的绰号当成本名。”
小正笑了一下,一边替我添热茶。
“说到这里……,我想妳也猜到了。‘江暮’【注:发音为Ekure,与洼地同音。】原来是绰号,因为她很瘦,才被冠上这个名字。是体型啦。换言之,说到三围的臀围、腰围……”
“她没胸部。”
“答对了。不过,我当场叹为观止。就算形容得再夸张,‘没胸部’也就算了,居然用‘洼地’来形容耶。太过头了吧,这个语感太猛了,结果竟然通行无阻。我当下觉得这就是女子高中,就连那位当事人,突然被学妹这么喊虽然很不高兴,不过她同学这么喊她,她也默认了。”
“‘喂——洼地。’‘干嘛——’”
“妳干嘛指着我。”
“没别的意思。”
小正若无其事地吃米果。
“女校的确有那种风气啦。如果在男生面前天天被这么喊,八成会很沮丧,大家都是女生就无所谓了。反过来说,正因为可以大剌刺地不必故作文雅,所以比较轻松吧。”
“妳这个过来人都这么说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说到这里,有一本书叫做《福楼拜的鹦鹉》,里面有一章是《布莱兹怀特的惯语辞典》。”
“哦?”
小正露出“妳又有什么惊人之语”的表情。我径自往下说:“引用那种辞典好像证明自己真的很庸俗,不过福楼拜【注:Gustave Flaubert,一八二一~一八八〇,法国现寅主义作家。他在中学期间认识了美丽的少妇爱莉萨,而这份爱恋一开始便注定没有结果,福楼拜将这份情感转移至作品《情感教育》中。一八五六年,他的大作《包法利夫人》在《巴黎杂志》连载,因内容太敏感而被指控为淫秽之作,诗人拉马丁吉诉他,“在法国没有一个法庭能定你的罪”。果然后来经法院审判无罪,开始声名大噪。】的朋友路易·布依雷(Louis Bouilhet)对平胸女孩是这么说的:‘胸部平坦,离心比较近。’”【注:引自麦田出版《福云拜的鹅鹉》中译本,译者为杨南倩、李佳纯。】。
“我看那家伙,不是大好人就是超级讨厌鬼。”小正两、三下就结束这个话题,“那妳一直都在学生会当干部?”
“嗯,直到高三那年园游会结束。”
“一直负责会计?”
“不,当初是老师叫我帮忙编辑学生会刊,我才被拉进去,所以编辑才是我真正的工作。高三时还兼任宣传组长,超累人的。随着园游会的逼近,必须不断地制作新的宣传单,我忙得头晕眼花。”
“不过,很怀念吧。”
“的确。”
“刚毕业时还会带着慰问品回母校,参加园游会吧。”
“是喔。”
“今年呢?”
我摇摇头。小正颔首,说:“过了三年,也差不多该断奶了。”
我的视线略微低垂。的确,去年我也没返校露脸。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同。
“就算想去也去不成了。”
小正纳闷地问:“出了什么事?”
“园游会取消了。”
虫鸣渐深。
04
“可是,校庆园游会是学校最大的活动吧。”
“对啊,我当过学生会干部所以很清楚,光是预算就超过百万,筹备期间长达半年以上,如果把耗费的劳力加起来应该是一股很惊人的能量。”
“这样还能取消喔?”
“对呀,因为没办法嘛。不,不应该说没办法。妳知道吗?就在园游会前夕,学校有人……”
就因为那是认识的人,我说不出接下来那个直接的动词,可是即便再怎么兜圈子,恐怕也只是更不适切,所以我最后还是说了。我说,有人死了。
顿时,那个女孩刚上小学的模样,翩然浮现。
那年春天,我大她三岁,就读国小四年级。在上学路队集合的空地前,有一道长长的大谷石围墙,从一旁射进来的晨光把那里照得灿然发亮。我抵达时,那个肤色白皙的新生背着亮晶晶的书包站在那里。一双细长的凤眼和轮廓分明的嘴唇相映成彰。她的五官恰到好处地融合了温柔与强悍,有一种蓦地蛊惑人心的魅力。
津田真理子
崭新的名牌,像一年级新生常见的以平假名拼出全名。想必是她妈妈一笔一划用心写上去的,笔迹端整秀丽。
立时,另一个宛如小猫的圆脸新生蹦蹦跳跳地冒出来。那孩子和津田同年,从小一起长大,国、高中也同校,如今津田已不在人世,这女孩等于是津田的终生挚友。比起身材修长的津田,她矮了几根手指头的高度。
名牌在她胸前跳动。
和泉利惠
“怎么回事?食物中毒吗?”小正的声音,让我彷佛在瞬间潜水后重新冒出水面。
“才不是。这件事就连报纸的全国版都登了,虽然篇幅只有一小块。在我们这一带,当然更轰动。老实告诉妳吧,是学生半夜从学校顶楼摔下来。”
“半夜?”
难怪小正会反问。女孩子在那种时间留在学校本来就很奇怪。
“因为园游会快到了,所以校方破例,以学生会成员为主的学生可以留校集宿,这是传统。”
“慢着!坠楼的是学生会的人?”
“对。”
“那妳应该认识……”她说到一半又改口,“啊,不过妳都毕业三年了,学校那边应该没有妳认识的人了。”
“不,我认识,从小就认识了。”
“咦?”
“她是附近邻居。津田一家,就住在前方第四个拐角那边。”
05
“我从小学到国、高中一直是她的学姊。国、高中刚好都是我在对方入学的那一年毕业。换言之,我们正好错过。小学生不是会自组上学路队吗?住附近的女生集合一起上学。在我四年级的那一年,有两个新生加入。其中一个就是津田,另一个也是邻居小孩,姓和泉。那三年,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所以我很清楚,她们俩的感情好得有点离谱。在学校里也是,每次看到她们总是黏在一起。”
“她那个朋友也念同一所高中?”
“对啊,考高中那一年,她们拎着饼干来我家,说是想了解一下报考学校的实际情况。我跟她们聊了很多。她们在确定录取时,曾一起过来向我道谢,还说要‘一起加入美术社’。”
“然后过了一阵子,也加入了学生会吗?该不会又是两人一起?”
“没错,或许是因为我跟她们提过吧。要是没加入学生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小正一听,立刻回说:“妳不该说这种话。照妳这样讲,岂不是跟‘要是不出生也就不会死’这种论调没两样吗?基本上,依自己的判断来评论他人就太超过了。”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小正好像有点无聊,拿起茶杯把玩,接着说:“……这么一来,最震惊的当然是她爸妈,再来就是她那个好友啰?”
“或许吧。葬礼上,我瞄了和泉一眼,她看起来好憔悴,简直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和泉学妹的‘影子’。”
我把目光瞥向小正肩后。隔着铝窗玻璃,户外的电线宛如五线谱,比起彷佛用麦克笔在天空写字的黑,夜色的闇黑有几分淡薄。秋天的繁星在电线之间闪烁。不久前还得开窗纳凉,随着季节更迭,现在已经把窗户关上了。
想到这里,那个闷热夏夜的记忆也同时苏醒。
“……今年夏天,我家附近举办庙会活动,我还与她们俩擦身而过。以前,在国中时期还会去逛庙会,上了高中以后宁可在家看电视。当时,她们俩正愉快地在路上走着。或许是念书念累了,出来透透气。总之,她们给我的感觉是‘好青春啊’,让我挺羡慕的。当时,我带着邻居小孩,她们俩还齐声高喊‘是学姊的小孩吗’——然后放声大笑。她们无论是说话或停顿或发笑都默契十足,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
小正以空灵般的声音说:“那就是最后一面……是吗?”
“是啊。”
虽然认识,毕竟学年不同。对我而言,津田学妹是名副其实擦身而过的人。
我听到她的死讯时,惊愕多于悲伤。比我晚生的女孩,竟然已不在人世。若我活着的时间是一条线,她在世的时间也包含在这条线的两端之内。不容置疑的事实令我难以接受,就这样吗?感觉上,比我早生的人,只因其人生有我看不到的部分,过去好像能无限放大。可是,津田学妹没有那种过去,生命的有限突然在我眼前展现,让我很困惑。
“不过,那女生干嘛跑到顶楼?”
“到现在还査不出来。我们高中的顶楼天台……或许哪里都一样啦,平时不开放,向来都上锁,钥匙放在教师办公室。”
“我想也是。”
“可是,妳也知道学生会的人,经常使用学生会办公室或其他房间的钥匙吧!所以早就习惯处理这种事,只要先报备一声‘我是某某某,想借某处的钥匙’,即可当着老师的面,公然拿走钥匙。我想,她大概就是这样弄到钥匙的。”
“然后,半夜自己开门,上了顶楼。”
“这是唯一的可能。因为,据说钥匙还放在她的口袋。”
“原来如此。”
小正屈膝,十指交握。她的手指像琴键般排列整齐。我又说:“报上是这么写的,事后也没有出现更正报导。”
“如此说来,她是豁出去才这么做啰!”
或许如小正所言是自杀,但我总觉得无法释怀。
“我也觉得怪怪的,时间和地点都很诡异,况且她好像也没什么烦恼,当然这只是听说啦。无论是园游会的筹备工作或课业,她都会全心投入。”
并非只有脸上挂着世界末日那种表情的人才会寻短吧。或许烦恼在心底最深处悄悄蔓生。可是,我看过如小鸟般活跃的津田学妹,终究还是难以相信。
“到头来,只是某种意外所引发的事故吗?那我们就要回到开头,先问问她为什么在深夜跑去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了。不过,这种事若发生在男女同校的学校里,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啊!问题是,那是女子高中。”
“该不会从校外找男生进来吧。”
“那也太大胆了吧。当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半夜在女校约会也未免太没情调了。况且有校警,那天晚上还有老师在学校值班。万一男生被看到,光是这样就会闹得鸡飞狗跳。与其那样做,还不如等到星期天再到外面约会。”
“那是理论上。”
“这话什么意思?”
“实际上,一旦发生关系,即使星期天已经见过面,星期一还会想再见面。”
我嗤之以鼻。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06
话题暂时中断,我把音量压低,听起了CD。我是音痴,唱起歌来荒腔走板,无药可救。这种滋味恐怕比会唱歌的人想象中更悲哀。不过我喜欢听歌,我选歌是旋律第一,挑的都是自觉旋律顺耳的歌曲。
我选了一张标题是《阿比诺尼的慢板》【注:Tomaso Albinon,一六七一~一七五〇,意大利巴洛可全盛期的作曲家。】小品集。第一次听时,除了标题那一首,其他曲子我毫无概念,所以当其中J·A·罗伦楚提的《加伏特舞曲》【注:Gavotte,源自法国Gavot地区的四拍子轻快舞曲。】响起时,我霎时吓了一跳,心想,咦?里面收录了《乐兴之时》【注:Moments Musicaux,舒伯特的六首钢琴小品集。】吗?因为前奏一模一样,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我在家都放《Bulgarian voice》。”
小正说道。
“那是什么?”
“保加利亚民谣合唱曲。我在电视上看到,觉得挺有意思就买了。结果,我老爸探头进房间……”
“嗯嗯。”
“他居然说:‘怎么,这是恐山【注:青森县下北半岛的火山,据说死者的灵魂聚集在此,是著名的灵修场所。】的音乐吗?’真是窝囊透顶。”
聊到这里,我催小正去洗澡,还替她准备了睡衣。小正比我高一点,不过应该穿得下。
小正在角落脱下橘色袜子,接着把双手放在牛仔裤上。她打算先换上睡衣再洗澡。我立刻发现原因。只见她把手放在屁股上,像只蜕皮的虾子,开始与超级紧身牛仔裤格斗。原来如此,在浴室前面不方便做这种动作。
“哇,好有趣的姿势。要我替妳拍照吗?”
“——不准看。色女!”
“要我帮忙脱吗?”
“——多——管”
我跟着一起喊:“——闲——事!”
07
隔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九点多了小正还在睡。我虽然也爱赖床,但今天有义务招待客人,所以一早就起来了。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大喊“喂,起床了”,接着说“吃早饭、吃早饭”,向来任性的小正还在半梦半醒,仍以霸道的语气嚷着“吃面包、吃面包”,简直像是去参观上野动物园的小朋友。
可是,当她换好衣服在餐厅与我家母亲大人面对面,态度马上转变。
“打扰了。”
“哪里,不敢当,每次都承蒙照顾……”
说话方式向来跟男生一样粗鲁的她,这会儿好像被扔到吉力马扎罗火山顶(Kilimanjaro)或日本海沟,变得温柔婉约、轻声细语。母亲大人在走廊上还说“真是个文静的小姐”。笑死人了!
“妳可真是豹变。”
“因为我是君子嘛【注:语出《周易注疏》的君子豹变。】。”
母亲大人一走,她立刻又恢复这副德性。
“来吧,自己的饭自己盛,妳可不是‘客人’。”
“好啦!”
从小正手里接过饭杓的我说:“哎呀,不行啦,小正。”
“怎么了?”
“饭锅里的饭,不能从中央挖。”
“为什么?”
“饭锅边缘如果留下一层饭,很容易变硬。看妳这样,真的是餐馆老板的女儿吗?”
“哎哟,啰唆、啰唆。基本上,我早上都是吃吐司。”
吃完早餐正在洗碗时,我想起母亲大人昨天交代过,“玄关的日光灯坏了,有空去看一下”。
“小正,过来帮我。”
灯管摆在高处,用院子里那张折迭椅垫脚还不够。可是,那种高度又不到搬梯子或脚架的程度。我决定把厨房的椅子搬出去,待会儿再擦干净就行了。我站在椅子上,拆下灯罩一看,灯管还不算旧。仔细一想,记得冬天才换过。
“看来,是点灯器坏了。”
我从客厅柜子里找出新的点灯器,换下发黑的旧点灯器。一按开关,果然亮了。
一直交抱双臂旁观的小正说:“妳真内行。”
“这种事哪有内不内行的,国中不就学过了。”
“有吗?”小正歪起脑袋,“这种事都是妳在做吗?”
“我不做的话,没人会做。”
我重新装上灯罩,语带抱怨地这么说,小正听了吃吃地笑。我从椅子上回头,问她:“笑什么?”
“这个啊,表示妳爸妈很会使唤人。”
我大感意外:“是吗?”
“对呀。等妳做完了,再跟妳说句‘果然不能没有妳’,妳一定觉得很自豪吧。”
“嗯!”
“我就知道。”
“我的个性,真有这么容易看穿吗?”
“谁知道。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这是妳最大的优点。”
难得被夸奖。
小正在我下了椅子后,脱掉鞋子站了上去,朝着秋天的晴空伸展身体。即便只是一把椅子,站上去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心旷神怡。
小正维持那个姿势,瞥向院子和大门,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信箱里有东西。”
她指向信箱。报纸早就拿进屋里,邮差送信的时间还太早,可是,信箱里的确有一张白纸。
“或许是广告传单吧。”
结果不是。那个东西,令人一头雾水。
08
“——亚当斯密【注:Adam Smith,一七二一~一七九〇,英国苏格兰哲学家和经济学家。他所著的《国富论》成为第一本试画关述欧洲产业和商业发展史的著作。该书发展出现代经济学学科,也提供现代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和自由意志主义的理谕基础。】在《国富论》中提倡自由放任主义(laissez-faire)。”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我把那张摊开的纸拿给小正看。
“是课本吧。”
小正从椅子上下来,这次一屁股坐下。的确是课本对开页的复印件,就内容推测,应该是高三的《政治经济》,这是英国古典派经济学的某一页。
“只有这里,有画线做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