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拎起牙刷,往上面挤好牙膏,开始刷牙,刷着刷着,觉得不对劲起来,嘴里牙膏的味道特别奇怪。
我把牙膏吐出来,然后低头一看,昨天我准备拿来染发的那管染发剂,盖子开着,静静地躺在我手旁。
我一边漱口一边安慰自己,效果不会那么立竿见影的。
但半个小时后,我对着镜子,咧开嘴,镜子里赫然出现了一口酒红色的牙。
我腿一软,这情况实在太极端了,我真是没有揣测到,会横生这么个枝节出来。
接到我哭诉电话的王小贱匆匆地跑到了我家,一进门,他就憋着一脸的喜气洋洋,看着我紧紧闭着的嘴,王小贱说:“姑娘,笑一个给我看。”
我大怒,忍不住张开了嘴:“你这是什么心态啊!”
王小贱被我鲜艳的牙齿深深震撼了:“真牛呀,别人都是蓝牙,你自配红牙,技术领先了很多嘛!”
重击之下,我连生气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闭着嘴,无助地看着天花板。
王小贱还在研究:“你别说,回头再镶一排钻,绝对特别奢华。”
我拎起沙发上的手袋,劈头盖脸向王小贱砸过去。
王小贱一边躲一边嚷:“好好好,我说点儿有建设性的,你家有涂改液么,我帮你把这颜色盖上。”
我停下来想了三秒,确定这个贱人还是在耍我之后,我扔下手袋拿起了厨房里的切菜板。
王小贱在被我爆头之前,终于暂时收起了他幸灾乐祸的心态:“没事儿,你到时候就闭着嘴,别说话就行了。”
“那怎么可能啊,来的都是老同学,都好久不见了。”
“就说你刚动完声带手术,不能说话。”
“那也不可能笑都不笑一下了吧?板着一张晚娘脸去参加人家婚礼?”
“黄小仙儿,”王小贱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该学学大家闺秀那种不露齿的笑了吧,人家别的姑娘一笑,是又温柔又内敛又风骚,你一笑,好嘛,恨不得连牙床都秀给人家看,你今天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揣摩一下。”
暗藏着一口红牙,我心惊胆战地和王小贱踏上了去饭店的路,路上,稍微镇定下来的我,终于有机会上下打量王小贱一番。今天这个人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很是端庄可人、风流倜傥,而且,也没有平时那么娘了。我捂着嘴说:“可以呀,小贱,稍微打扮一下,还是很人模狗样的。”
王小贱面不改色,斜着瞟我一眼:“别说话,就算用手捂着,还是会有红光一闪一闪的。”
我笑不露齿,王小贱落落大方,同学们围上来跟我打招呼,有的人知道我和他分手了,有的人不知道,但经过了一轮闲谈,估计也都更新了海量的八卦。大家不约而同地露出那种假惺惺的“哎呀真可惜”的表情,头歪向一边,拍拍我肩膀:“你还好吧?”
我对这种不痛不痒的问候深恶痛绝,这消息于我,是晴天霹雳;于别人,震撼力最多等同于商场的打折信息。幸好,王小贱站在我身旁,像棵会移动的圣诞树一样,小眼神一闪一闪的,令大家不注意他都难。
他和闺蜜还没出现,我心里还一阵轻松,没准儿这对伟大的情侣临时怯场不敢来了。但没过多久,我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我转身,挽着王小贱的胳膊,向入口处看去,矮而胖的他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但我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闺蜜没有陪在他身边,他是一个人。我看着他低头签到,然后抬头跟别人握手,打招呼,整了整那颜色古怪的领带,茫然四顾,然后,看见了我。
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眼神慌乱了一秒,然后迅速镇定下来,远远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紧紧地挽着王小贱的手臂,恨不得把半个身体挂在他身上。王小贱顺着我像伽马射线一样的目光,也发现了他。于是,我们三个人的目光越过无数个脑袋,在半空中交汇了。
王小贱挽着我向他的方向走过去,我一惊,捂着嘴问:“你要干吗?我不能跟他说话。”
王小贱也小声说:“不用你说话,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给别人看什么?”
“你别管了,配合我就行,我要让你好好亢奋一下,但是记住,不管多开心,不许露牙。”
我们走到他面前,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冲我露出没有任何感情倾向的一个笑:“嗨。”
我点点头,努力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
王小贱伸出手:“我叫王一扬,小仙儿的朋友。”
他上上下下扫视一番,然后和王小贱敷衍了事地握了握手。
王小贱目光怜惜地看看我,然后冲着他说:“小仙儿最近生病了。”
他假模假式地做出一个惊讶表情:“怎么了?”
“声带受损,说不了话。”
他看向我:“没事了吧,现在?”
我紧闭着嘴点点头。
王小贱接着说:“一生病,小仙儿想了很多,那天哑着个嗓子跟我说,这肯定是老天爷来教育她了,平时说话不饶人,作了不少孽,结果现在连话都不能说了。”
他一愣,我心里一惊,王小贱是脑子抽筋了吧,我什么时候跟他做过这么深刻的自我检讨。
我看看王小贱,王小贱一脸淡定的笑,接着开口说:“昨天晚上,小仙儿跟我说,今天要是见到你,真想跟你好好道个歉,以前说话太刻薄了,有点儿对不住你。”
一口浊气涌上胸口,我恨不能一拳过去直接把王小贱打傻了,省得他在这儿满口胡话。
他也有点儿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瞪着双无知的大眼睛,看看王小贱,看看我。
“我呢,是希望和小仙儿好好处下去,我真是喜欢她,这次一生病,她性格也变了挺多的,你看,既然小仙儿想跟你道歉,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家都一笑泯恩仇,现在都21世纪了,犯不着分个手就搞得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昨天这姑娘还整宿失眠了,就怕见着你尴尬。”
我彻底失语了,有口不能言真是痛苦,这个贱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搞得这么低姿态。
我对面的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是,我一直担心小仙儿记恨我,要是她觉得这事儿过去了,我当然也很高兴。”
我在心里咒骂,你做梦吧,九泉下遇到你,就算喝了孟婆汤,凭着动物本能我也要吐口痰到你脸上。
“那太好了,”王小贱开心地说,“那这么着,你一大老爷们儿,主动点儿,拥抱一下小仙儿,这事儿咱们就算过去了。”
我和他都愣住了,他心不甘,我情不愿,韩国偶像剧都没有这么演的吧。
“快点,快点,你们一抱泯恩仇,我以后也好无牵无挂地跟小仙儿好好往下走,就抱一下嘛,这世界充满爱,你们怎么会连这一步都不愿意迈出去。”
他被热情洋溢的王小贱洗了脑,可能觉得在这个拥抱之后,人生会立刻变得坦坦荡荡没了后患,于是,他勇敢地向我迈出了一步。我刚想躲开,王小贱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一头撞进他怀里,他居然还张开怀抱,用手拍了拍我后背。
我终于忍不住了,刚想露齿大骂,王小贱却在我身后猛地一变脸,给了我一个“用力挣脱出来”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王小贱要演的是哪一出了。
我用力推开他,他一踉跄,差点摔在地板上,与此同时,王小贱扯着个嗓子嚷嚷起来:“嘿嘿嘿!干什么呢?你还是爷们儿吗?”
随着王小贱的大声嚷嚷,本来散布在四周闲谈的人们,一下子围了上来,大家都看到了我从他怀里奋力挣脱出来的一幕,王小贱的画外音也说得是字正腔圆,想不听清楚都难。
他愣在原地,一脸愕然。王小贱接着嚷嚷:“我警告过你没有,不要再来纠缠黄小仙!”
我用手半捂住嘴,作羞愤状,终于能开口嚷嚷了:“你到底要干吗?我说得清清楚楚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上班路上拦,下班家门口堵,电话不接,就改写信,你丫还真古典,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闹到这儿来,这光天化日的,就算你目无法纪,她旁边儿还站着个喘气的呢,哥们儿,你当我瞎啊?”
他气喘如牛,目光惊恐,想说什么又哆哆嗦嗦地说不出来。
旁边围观群众窃窃私语着:“什么情况?”“……这个男的,追前女友追到这儿来了,还一上来就乱摸乱抱。”
他指着我,手指上下乱抖,张开嘴想说什么。
但王小贱一掌把他的手打开:“指指指,指什么指!大学老师没教会你尊重公民隐私,小学老师还没教过你要讲文明讲礼貌?小仙儿跟你分手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别逼我说出来你的那点儿破事儿,小仙儿这辈子是签终身制合同签给你了还是怎么着?一辈子只能为你丫这个人民服务了?”
他面色紫红,那颜色和我嘴里的牙倒是很搭配,我没法儿说话,只好在表情上尽我所能配合王小贱,扮出一副惊恐万分外加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来。
王小贱双手插在裤兜里,接着气定神闲地说:“还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威胁我,干吗,抢婚啊?您记错时间了吧?别人婚礼上你这么闹,你打电话回家问问你爹妈,这么干合适吗?”
周围张着嘴看得不亦乐乎的同学们,终于不再默默观战,纷纷围了上来,有过来劝王小贱息怒的,有过来帮我压惊的,更多的人是站在他旁边语重心长地劝他识点儿大体。
就在我们这一片区域乱成一团战火弥漫时,《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
有人嚷嚷:“有本事今天就把姑娘追回来一起把婚礼办了,没这本事就改天再闹,这种事儿还非得凑热闹。”
音乐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纷纷散开,重新坐回座位上,等待新人出场。
王小贱紧紧搂住我的肩膀:“咱们也坐回去,别害怕,有我呢。”
我们转身走回座位,把仓皇愤恨的他,留在了指指点点的包围圈里。
王小贱趁大家不注意,长出一口气,然后在我耳旁说:“舒坦么?”
我猛烈点头。
“笑一个。”
我半挡住嘴,只冲着他,露齿一笑,红光一闪。
王小贱满脸享受的表情:“值了!”
我偷偷问他:“要是他今天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你这招就根本行不通啊。”
王小贱看看我,露出一个邪恶的笑:“你觉得我是那种只带着一套计划闯江湖的人吗?”
婚礼开始了,我也有点儿惊魂未定,眼神放空地看着舞台上穿着婚纱一脸甜蜜笑意的同学。
王小贱这么一闹,我从一个惨遭抛弃的倒霉蛋,摇身一变成了心狠手辣的负心人。但是毫无疑问,我更喜欢我这个新身份。
因为我知道,随着时间的一天一天过去,我对他的未尽的眷恋,总有宣告结束的那一天,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更纠结的是:凭什么转身先说再见的那个人是你?
王小贱就此了却了我一个后患。
台上开始播同学两口子从相遇到相恋的短片,矫情的画外音和煽情的小音乐,把台下的人看得声色动容,隔着人群,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和一年前一样,微微驼背,发尾好笑地卷成一团。
这时,人群中如坐针毡的他,偷偷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转过身,又一次看到了不远处的我,我冲他笑了笑,就像王小贱要求的一样,又温柔又内敛又风骚。
他也用力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同样不含杂质,满满当当的,全是恨。
这就对了,不用对我觉得抱歉,不用想到我的时候心里一软:“哎呀!我曾经是多么无情地伤害过她。”每次一想到这段感情留给你的尾巴居然这么温软这么多愁善感,我就会觉得脸上被实实在在地狠抽了一记耳光。我不稀罕你的抱歉,我不稀罕你说你对我很亏欠,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对等关系,一段感情里,我们实实在在地爱过对方,到结尾时,也实实在在地恨上了对方,你不仁我不义,我要你知道,我们势均力敌。
渐渐地,我听不清司仪在说什么了,台上的同学困顿地傻笑着,她身边还带着婴儿肥的新郎也是面目模糊,环绕在我四周的,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玻璃碰撞声、假笑声,还有一股潮乎乎的夹杂烟味儿的百合花香气,我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狙击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想起许许多多很陈旧的往昔,有人一直在说恭喜,有人一直在说不客气,有人在说早生贵子,有人在说早晚也会轮到你,有人喝醉了酒开始胡言乱语,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哭了。
那个突然哭了的人是我。
王小贱转身看着我:说:“您这是喜极而泣吗?”
我麻木地点点头。
真没有想到,这部关于我们的爱情电影,会有一个B级片的结局。
台上的同学和她胖胖的老公开始一唱一和,同学说:无论生老病死。小胖子说:无论生老病死。同学说:我愿意。小胖子说:我愿意。
我眼泪突然怎么止都止不住了,手旁也没有面巾纸,我只好拽起王小贱的领带,擦了擦眼泪。
王小贱跟旁边的人解释:感动的。
然后转身对我说:这领带是跟我姐夫借的,千万别擦鼻涕,求你了。


第二十一章 7月17日 星期日 阴 大雾
昨天参加完婚礼,和小贱分开后,我回家倒头便睡,这睡意是那种誓把前世今生睡死的睡意。
什么梦都没有做,我和整个睡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有时候翻身醒过来,看看外面的天气,阴阴沉沉,不怀好意,分明是在鼓励我接着睡过去。
等到彻底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景象,这漫长的一觉睡得我骨质都疏松了,随便一动,仿佛都能听见连接四肢的各个零件咔咔作响的声音。
我套上一条运动裤,打开空调,接着回到床上,坐着发呆。
这就是我经历过大战役之后的状态。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我也是这样,回到家里,闷头睡了一大觉,醒来后,靠着床开始自己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考砸了,于是二话不说跳下床开始打包行李准备离家出走,爸妈被我搞得很崩溃,这孩子自打回了家就一句话不说,现在又要拎包就走,别人参加高考是为了上大学,可她参加完高考怎么好像整个人被洗了脑一样。
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的那天,我也是这样。他买了听可乐,结果中奖了,他美滋滋地去兑了奖,然后搂着我说,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能走狗屎运,以后咱俩得一辈子在一起。我听完这话,心里亢奋得炸了窝,但是脸上不动声色。回了宿舍,我倒在床上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凌晨。醒来后,我一路跑下楼,去小卖部买了五十罐可乐,偷偷摸摸地在他家门口堆成金字塔状。
现在的我也是这样,大梦初醒,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人生的岔路口和新篇章,但稍微不一样的是,这次战役后,我看见的人生前景,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风雨欲来,一片迷茫。
这种迷茫,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种迷茫,我手捧着大龄未婚女青年的金字招牌,就这么站在这片属于我的荒郊野外,如果真是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手中的牌子一定不能拿来当雨伞。
我知道,市面上的好青年还有很多,一定有一个人,幽默而不做作,温柔而不咸湿,相貌不用多端庄,但随便一笑,便能击中我心房。茫茫人海活跃着这么多的怪胎,难道还容不下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想努力安慰自己,黄小仙儿,前途还是光明的,重出江湖吧,就算屡战屡败,补个妆换身衣裳重新站起来,一直战斗到这个人出现,这才是大龄女青年该有的豁达心态。
但我很快又转念一想,如果我这位命定的先生,和我注定今生遇不到呢?比如说,我是宅女,他是宅男,下了班都各回各家,我上淘宝他看DVD,就算一起玩起了WII,也是在不同的空间里。上班路上,我们或许能搭上同一班地铁,但我被咸湿佬偷捏屁股的时候,他可能正站在另一个车厢里,用PSP看《六人行》不时地哈哈大笑。
就算全城十面埋伏,都有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和一个对的人擦肩而过。这个血淋淋而又充满文艺腔的想象,让我刚刚好不容易激荡起来的斗志,像梅雨时节放在空地上的烟花捻子一样,湿漉漉温吞吞地萎靡了下去。旧事如天远,新人还没来,这是我的新篇章。
深沉地想了半天,我觉得连空调吹出来的冷风都悠然地盘旋在我耳边嘲笑我:“又唠叨又多虑,这明显是更年期提前了,你活得好没有时间顺序。”
我甩甩头,也是,就算是庸人,也不能天天自扰,走一步说一步,这样最有时间顺序。
我关掉台灯,整个房间又重新回到我熟悉的黑暗里,睡意来临前,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安慰我那诸多个正在伤感的人格:“临死前,能把爱情这件事想明白,就我的智商来说,已经很了不起。”


第二十二章 7月18日 星期一 闷热
早上到了公司,一打开MSN,就有半生不熟的大学同学争先恐后地上来问:“婚礼那天怎么了?”“你和谁谁谁真的分手了?快跟我说说。”
一段认真的感情结束以后,让人痛的部分,是你从此失去了和一个人彻夜长谈耳鬓厮磨的机会;但让人烦的部分是,聒噪的路人纷纷上来围观要求你详尽剖析案情。
总有这么一群人,和你的关系不咸不淡,手机里存你电话只存一个姓,连全名都懒得写,上学时路上遇到,打个招呼都费力气,毕业时说了一句拜拜从此消失于人海,如果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或是有好消息要分享,电话那头的他们总是在说:“哎哟,对不起哥们儿,我最近是真忙。”可一旦遭了灾遇了难,你对他们而言,就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MSN你一上线,他们就跳出来勾搭你说话,短信也温情脉脉地纷至沓来:“没事儿吧?有事儿出来聊聊呗,我请你喝茶。”
别骂我太刻薄,我是在现身说法,和他分手前,也曾经吵架吵到不可开交过。有一次吵完架,我碰巧有事要去他的一个女性朋友家,那姑娘和我不熟,平时一个饭桌上吃饭,对服务员的态度都比对我亲切。那天我到了她家,这姑娘看我眼睛又红又肿,立刻觉得我是带着故事来的,于是给了我一个桃子,面目亲切地说:“怎么了,你怎么了?快说说。”我顿时觉得这姑娘真不错,平时装得又风骚又冷血,但其实还真是个贴心人儿,于是我在她家吃了五个桃子,傻乎乎地把我和他的战况说了个通透,她面带微笑地听着,还不时跟她那个说话结结巴巴地男朋友交换一下意见,最后郑重其事地劝我,他这个人真不怎么样,早就想跟你说了。你们趁早分了的好。我被这对夫妻档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昏头涨脑,本来就绝望的心情当下里更是惆怅了,恍惚着出了门,站在楼道里愣神愣了半天,结果就听到了他们房间里传来一声欢呼,那姑娘大声嚷了一句:哥哥!你看她多可怜,咱们就别再吵了,我现在已经开心了。
MSN上问候我的,都是这号儿的。这些请不起心理医生的讨厌家伙们,你一个人默默战斗时,他们双手插兜站在路边冷眼旁观。等你战斗失败头破血流时,他们便蜂拥而至眉开眼笑地上来围观。
我看着那一个个问号,心想,你们的生活到底是苍白成了什么样子,才会拿别人的痛处来为自己的生活喝彩。作为一个纳税的中国公民,我或许要承担许多的社会义务,但我很清楚,这些义务里绝对不包括要拿我的伤心事来娱乐你们这些路人甲。
于是我给所有发问的人都统一回了一句话:“这事儿和您有关系吗?”
MSN立刻消停了,坏掉的人际关系就应该早点斩草除根,不然早晚它们会毒草疯长枝枝蔓蔓缠成一张网然后把我陷在里面寸步难行。
坐在隔壁的王小贱一直很无聊,手上没活儿做,大老王又刚通知我们这个月奖金取消了,工作上的一片迷茫,引发了他的思乡之情,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荒腔走板地唱着:美好的姑娘光着小屁屁/美好的小伙子也光着小屁屁/美好的我们都光着小屁屁/电影学院就是我们的小裤裤……
我不堪其扰,转身问他:“这是贵校的校歌吗?”
王小贱一脸惆怅,整个人软塌塌地晾在椅子上:“唉,一到夏天,就好想回学校。”
“是因为夏天你们学校有裸体大party吗?”
“也就差这个了。我跟你说,一到夏天的晚上,六七点钟,学校的人全都醒过来了,开始四处游窜,姑娘们睡得迷迷糊糊摇摇摆摆,小伙子们瞪着大眼睛闪着贼光,送外卖的小男孩骑车从校园里一过,谁都认识,打招呼得打一路。你在食堂下面坐半个小时,闹分手的,借着帮忙拍作业瞎勾搭的,装得天人合一的,光看热闹就能看一晚上。”
“听你一形容,还真是好地方。”
“是啊,”王小贱仰天一长叹,“有的度假胜地,花点儿钱能回去,有的度假胜地,真是怎么努力都回不去了。”
“瞧这伤感劲儿,”我打断了王小贱,“怎么回不去了,哪天我陪你回去省省亲,顺便去参观一下传说中的这个专门批发文艺青年的自由市场。”
大老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挂着一脸苦相,冲我嚷嚷:“黄小仙儿,下午去趟工地,把之前粉刷的钱给工人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