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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完场地,我和王小贱决定直接下班,我想起他要租房的事,于是问道:“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没戏,价钱合适的,全是合租,而且那招租广告还写得特气人:‘希望你幽默,有固定工作,要有责任感,最好有才。’我就纳闷了,脑袋被门挤了吧,一起合租个房子住,我是每天下班还得给你表演一段单口相声才能睡觉是吗?”
“哎,其实我住的那个小区,是特正宗的白领集中营,全是小单间,你去看看呗。”
“房租贵吗?”
“还成,你一个月卖一次身,绰绰有余。”
下了班,我带着王小贱去了我们社区楼下的中介公司,一位彪形的东北大哥热情洋溢地接待了我们,带着我们满院子看房,南向北向高层低层,一口气看了七八间。
看了半天,我问王小贱:“怎么样?有合适的吗?”
王小贱一脸茫然:“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你是跟团来旅游的啊?”
“我特纠结。”
“纠结什么?是房子不好还是太贵了?”
“不是,是那中介大哥牙上有一小片香菜叶,他一冲我说话我就想用手把那玩意儿从他牙上抠下来,但是又觉得不合适,我都快憋死了。”
王小贱的软肋就在这儿了,他就是不能看见别人牙齿上有东西,一看见,精神状况立刻就变得不稳定。有一次大老王吃完奥利奥,没漱口就来给我们开会了,一张口,牙上星星点点全是黑,结果那漫长的半个小时里,王小贱在我身边都忍到发抖了。
“……我回家洗澡去了,你接着纠结吧,看完房过去找我。”
准备离开时,经过东北大哥,我冲他笑了笑,然后说:“大哥,牙上有东西。”
大哥脸一红,然后一手捂着嘴一手开始奋力地抠。
王小贱的天空顿时豁然开朗了。
回家洗完澡,收拾完卫生间,没过多久,王小贱咚咚咚地开始凿门,我打开门,只见他满面春风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戳在我门口。
“小仙儿,我看中了一套特惬意的房子。”
“有多惬意?”
“听说本来是刚装修好的婚房,结果结婚前两人掰了,男的就把房出租了。”
“嘿,那正好啊,你捡了一个悲情故事的大便宜。”
“但是是两居,我一个人租不了。”
“那就合租呗。”
“要是合租就得和一外地来打工的一家三口合租,那小孩才八个月,正是夜夜笙歌的年龄段儿呢。”
“那千万别合租,你先整个租下来,然后再找人呗。”
“所以我来问问你啊。”
“问我干吗?”
“小仙儿,咱俩一起住吧。”
“啊?”
我愣了三秒钟,然后说:“我觉得还是八个月大的那小孩适合你,你没准儿跟他们一家混熟了,还能当他干爹呢。”
王小贱一脸正经:“小仙儿,我说真的呢,那房子特好,咱俩一人一间,那房子装得特风骚特香艳,你绝对喜欢,看完那房子再看你家,连我都有心理落差了。你要是看了那房子,跟大老王一起住你都愿意。”
“我这儿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说搬就搬啊,而且我都住出感情了。”
“别废话,你这小破单间儿,得多博爱才能住出感情来啊。真的,跟我去住豪宅吧,人生这么痛苦和短暂,你就不要再苦苦地磨砺你自己了。”
“我不去,合租也不跟男的合租啊,我还指望着混个好名声嫁人呢。”
“黄小仙儿,你得冷静地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眼前,可是一个活生生的老爷们儿在召唤你和他一起展开新生活啊,你不动心吗?”
我把王小贱从沙发上拎起来往门外推:“滚滚滚,你这是恶魔的召唤,我再说一遍,没戏!”
门关上之前,王小贱仍然坚定地在门外推销自己:“黄小仙!冷静!你好好想想……”
我把莫名其妙的王小贱和他不着四六的要求一起扔出了门,但在临睡前,我还真的冷静想了想,想了半天,唯一的结果就是:没准儿在我今后的人生里,王小贱真的将是最后一个向我提出同居要求的异性。想到这儿,绝望感和突如其来的疲惫顿时一起挟持着我,向昏黑的梦境飞速前进。
但愿能做个鸟语花香艳阳高照美型男纷纷向我求婚的梦,睡意吞没我之前,我无力地许了一个愿。
第二十五章 7月21日 星期四 晴
八分钟约会定在明天,也就是周五的晚上。我和同事们一大早就蹲在一家LOFT结构的酒吧里,吭哧吭哧地布置场地。到了下午,大老王来巡视,看看在场地中央已经摆好的一串长条桌子,突发奇想,开口说:“咱们公司的人,先来预演一遍,姑娘小伙子们,都来八分钟一下。”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一共也没几个人,女同事里只有我和CICI,一直对CICI心藏邪念的广东仔迅速坐在了CICI对面,一脸媚笑,操着一口广普,声音绵中带贱地说:“小姐,你喜不喜欢玩YOYO球?”
我们都笑起来,王小贱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来:“那事儿你考虑好了吗?”
“没戏。”
“你跟我看看房子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看,我这人除了诱惑,什么都能抵挡,所以绝对不自己往枪口上撞。”
“小仙儿,我得赶快决定要不要整个租下来……”
王小贱还没说完,大老王掐着表一声令下:“时间到。换人!”
王小贱灰溜溜地挪走了,广东仔坐到了我对面,依旧是一脸媚笑,但开口说的却是:“嘿嘿,小仙姐,你喜不喜欢玩YOYO球?”
今天天气热得厉害,下了班一路奔波回到家,整个人都被热浪蒸腾得外酥里嫩了,头发里厚厚实实的全是热气,简直像是顶了一笼屉刚出炉的包子。开空调,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发了半天的呆,七魂六魄才慢慢回归到身体里来。
电视里在放夏日自制美食特辑,正在介绍的是意大利领结面配蛤蜊沙司,长相肥嘟嘟的主持人一脸喜气洋洋,一遍遍地强调着这道菜有多么快捷简便:“就算在梦游,也能做出来。”看着他像机器猫一样肉乎乎的小手上下翻飞,忙而不乱地挤沙司切洋葱,不知不觉,我的肚子有点饿了。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冰箱,在一个昏暗的小角落里,还真的发现了半袋年代久远的领结面。找找其他的配料,也都算齐全,我考虑了半分钟,决定今天给自己做一顿饭。
把面用温水泡好,然后开始切洋葱,知道怎么切洋葱可以不流眼泪吗?就是在流泪之前赶快切完。倒了橄榄油,炒了洋葱,家里没有蛤蜊,我用一小袋冻得硬邦邦的虾仁代替,把白葡萄酒倒进锅里,然后把虾仁放进去咕嘟咕嘟地煮,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放进汤锅里煮熟。
我一路怀揣着类似于“……”这样的心情做着饭,用“……”来形容,是因为这心情没形状没起伏,找不到指向性。领结面煮好,虾仁装进盘子里,我往面上面挤番茄沙司,顺手挤了一个线条歪歪扭扭的心形。
到了能开动时,看着眼前这个红色的心形,我发现我吃不下去了,胃口全无,而且觉得整个人又凄凉又蠢。
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对于厨房这个领域,我一直走的路线都是感情充沛但厨艺不精。第一次给他做的饭,是一碗方便面,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我在里面别出心裁地加了柚子皮,当时脑袋里是怎么想的,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加柚子皮不可,现在已经无从追溯了。只记得他吃得很是欢快,高度地赞扬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富有清新感的方便面。我被夸得很膨胀,顿时觉得生活中创意无处不在,要是我当厨师开店,那些FUSION私房菜的小老板们,肯定担心得夜夜难眠。过了没多久,我饿了,于是钻回厨房喝了口面汤,当下便激荡了,那味道真是离万恶差不多。
在那之后,我放弃了剑走偏锋的做饭方法,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菜谱,以搞科研的姿态按着步骤来,所以,每当我看见菜谱上“适量”和“少许”这样的字眼,就发自肺腑地想要骂娘。即使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做出来的菜也都难称好吃,但他依然是大声鼓励小声建议,一直支持着我沿着家庭妇女的道路走下去。
但后来,手艺渐渐变好了,也能猜出“适量”和“少许”的意思了,偶尔有那么一两道菜,能吃出些街边小饭馆的味道了,但一直试菜的人,却是越来越漠然。“好吃吗?”“好吃。”“还要吗?”“够了。”最多出现的,就是这样的一问一答,然后两个人捧牢饭碗,一个翻杂志,一个看电视。
一直到分手前的小半年,我都没有再做过饭。
我渐渐能揣测出刚刚在做饭时,那种“……”的心情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潜意识,那是一种不敢声张的,希望还有人能在客厅里,等着吃这一餐饭的心情。
我看着面前渐渐冷掉的面,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只要一冷掉,就都显得破败不堪起来,原本浓墨重彩的色香味,都被冷空气盖上了一层油脂在上面,光看着都令人生厌。
我看看房间四周,灰头土脸的我,煮了两人份的意大利面,但却连这眼前的一人份都无人喝彩。沙发上堆满东西,只留出一个人的空隙。地板过分干净,反而显得整个房间更冷清,放眼望去,整个房间里,只有运转中的空调最有生命力。
虽然房间里充斥着油烟味,但我还是能闻到盘旋在这房间中的主流味道,那是一种“太单身”的味道,就像李可说的,“在冰箱里放太久”的那种味道。
我把面倒进垃圾桶,空着肚子想了很久,在十二点来临前,我给王小贱发了一条短信。
“一起住吧。好歹能一起拼个饭。”
第二十六章 7月22日 星期五 晴转多云转小雨
晚上七点,附近三家小型IT公司把适龄未婚男女们都集合了起来,组团出现在了八分钟约会的会场,几个老板也都来了,双手抱胸,站在场边,带着一副江山大好的表情四处窥探。这么三八的员工福利,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经过了主持人的插科打诨以后,八分钟约会正式开始。我和王小贱站在场边,负责记录每个人心仪对象的号码,然后留下邮箱地址,如果他心仪的人正好也看上了他,那我们就可以帮他们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了。
一开始,我没携带任何心情,只是半张着嘴,一脸傻相地站在一旁,但渐渐地,我被会场上空偌大的声浪给撞击得恍惚了起来。
八分钟,正常的八分钟可以用来干什么?
可以用来和爸妈通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可以翻看完一份八卦报纸,热一份速冻比萨,白光唱的《等着你回来》可以掐头去尾听三遍,淋八分钟的雨不太有可能感冒发烧,但在正午太阳底下暴晒八分钟晕倒的概率却很高。
八分钟做不了什么?
八分钟,以我的能力来讲,我写不完一封措辞完美的邮件,看不懂一部电影中的人物关系,用八分钟复述一个故事给别人听,一定会慌慌张张地漏掉故事中比较精彩的部分。八分钟,我做不好一顿饭,化不好一个妆,更别说用八分钟来介绍我这个人。
可是在我眼前,这八分钟被压缩凝固,被赋予的意义真是厚重。一个人的兴趣爱好、全部身家、对未来的展望、对伴侣的期许,都要在这八分钟里解决。会场上空,飘浮着一串串硕大的关键词:月薪、住房、户口、爱好特长、人生理想。
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晚饭时间,电视上都会播出一档电视婚介节目,男主持人长得像孵化时出了点儿问题的鸡,头尖臀扁,说话声又柔又细。每个晚上,他就那么一脸漠然地站在屏幕前,把一个个未婚男女从头到脚介绍一遍,从身高体重到感情前史,那主持人介绍时口气都完全一致,慢条斯理,不带任何感情。节目结束时,主持人会面无表情地说一句:“以上就是征婚者的资料,如果您有意,请和节目组联系。”话说完,便进片尾字幕,但我总觉得有一句画外音袅袅地延续了下来:“清仓甩卖,不退不换。”
每当这时,我看看身边一味埋头吃饭的他,上下端详,总是能横生出一丝温柔的安全感,好歹他还在,好歹面对这节目,我还能暂时旁观。
小时候我最害怕的童话人物是那个建了一个糖果屋用来吃小孩的老巫婆,因为我可能从小就认识到了,我的人生肯定走不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路线,但是因为贪吃而栽跟头绝对是在所难免。到了成年,你知道我最害怕的童话人物是谁吗?就是这个主持人。因为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下一个被他抓去在电视前面泪眼婆娑地说我要嫁人的那个倒霉蛋,可能就是我。
我站在场边,恍惚失神,一身冷汗,感觉太复杂,说出来显得很矫情,不说出来,又委屈得很。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得在家里背好八分钟的自我介绍,力求简洁中不失创意,成熟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无知,然后坐在长条桌子前,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遗余力地自我推销。
眼前的景象,像是冬天里的露天泳池,游泳的人们忍着寒战,努力地欢声笑语,在一片碎冰和寒气里,演出夏威夷青春歌舞片,我现在是在远远看着,但站着的地方,却是没后路只容一人大小的高台跳板,早晚要跳下去,忍住入水时那一秒的冷入骨髓,之后或许会越来越暖。
早晚要跳下去,不如谁从背后狠狠踹我一脚。
王小贱观察了我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想什么呢?”
我还没回过神来,呆滞地说:“踹我一脚。”
“啊?”王小贱一愣,“是大老王要咱们两个表演余兴节目么?”
我摇摇头:“别烦我,我正在投入地绝望呢。”
王小贱四处看看:“你说,这么些人里面,最后能成几对?”
“二十对?”
“你怎么活得那么乐观啊?我猜最多也就是五对。”
事后证明,我和王小贱都太乐观了。因为必须得男女双方互相中意,我们才能告诉对方的邮箱和联系方式,可是,最后一算,这种互相看对眼儿的组合,只有三对。
遇到最多的情况是:“我喜欢A组3号,但是B组4号和9号我们也聊得很投机,可以把她们的邮箱都给我吗?”
王小贱接着问:“你觉得事后会变成炮友的,能有几对?”
“五对?”
王小贱轻蔑地看看我:“我猜,这个差不多能有二十对。”
等到彻底收工,已经是深夜了,王小贱带着几袋子的东西要往新家搬,我只好帮他一起拿到新家去,顺便也看一眼我以后要住的地方。
一打开门,我心里就一阵豁然开朗,真难想象同是一个小区,居然还有这么宽敞的房间。房间刷成了淡蓝色,让我想起了温情脉脉的高级精神病院——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别生气——就是那样一种宽厚的颜色。
王小贱把稍微大一点儿的房间让给了我,家具都是新的,王小贱的那一间,可能是那对小两口想用来当婴儿房的,粉黄色的墙面上还画上了一层贝壳花边,王小贱对这花边表现出了深恶痛绝的样子,但我总觉得在夜深人静时,他会坐在那花边下一边翻看童年相册一边畅想未来。
我们两个人疲惫地瘫坐在客厅软绵绵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王小贱开口说:“黄小仙儿,我也给你八分钟。”
“干吗?”
“你把你的怪癖说一说,比如我绝对不能当着你的面干什么,就给你八分钟,你赶快说。”
我一愣,一个人住久了,所有的怪癖也都变成了生活习惯,猛一想,还真是想不起来。
“你先说吧,我想一想。”
“嗯,好,第一,公共区域里不要出现橘黄色的东西。”
“为什么啊?”
“我讨厌吃胡萝卜。”
“神经病。”
“第二,不要在家里煮韭菜。”
“谁会没事儿煮韭菜吃啊。”
“第三,洗澡的时候记得关门。”
“放心吧,你别偷偷把浴室的门锁弄坏了就行。”
“第四,不许无故撒泼,撒泼也不许摔东西。”
“只有我爷们儿才能看见我撒泼呢,你何德何能啊。”
“……就这么多了。”
“好好想想,时间还没到呢,以后想起来的可就不算数了。”
王小贱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来:“没有了,就这么多,祝我们合住愉快。”
我一掌把他的手扇开:“假模假式的,还学别人培养怪癖,你得先把人格搞缺陷了才有资格呢。”
“现在谁还没点儿怪癖了?就跟CICI那天在MSN上的签名写的似的:‘这么个时代,这么个世界,不得个抑郁症什么的,你都不好意思见朋友。’你就没有生活怪癖吗?比如上厕所的时候一定得听点儿中国本土傻老爷们儿唱的二百五民谣什么的?”
我仔细考虑了三分钟那么久,然后发现我生活真是贫瘠,每天慌慌张张地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只顾着栽跟头了,连挖个坑培养一点儿拉风怪癖的时间都没有。
我摇摇头:“真想不出来。以后我努力培养几个吧。”
王小贱爱莫能助地看着我:“真可怜。”
我转念想想,一大半有怪癖的姑娘,那都是身后有人低姿态地在宠着她们,比如一个人的怪癖是:“我睡觉的时候被子必须盖在肚脐眼正上方五厘米处。”那么她身后一定有个人每天晚上在她睡着后,会时不时地观察一下被子的位置是否准确恰当;“我月经期不能闻油烟味儿,否则就会上吐下泻精神崩溃。”那么,一定也得有个人默默地陪她吃素整整一星期。这些怪癖都是有受众在默默帮衬的,好用来凸显自己的不凡与娇贵。我这么个惨淡的独居预备役妇女,每天自己跟自己说:“今天是星期二,所以绝对不能跟身高一米六五以下的人讲话。”“床必须摆在朝阳的地方,不然床单上缝的小花就该枯萎了。”自己提出命令,自己一一实践,怎么想都觉得是精神病在自娱自乐,和与众不同扯不上半点关系。
长叹一口气,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正好还差八分钟十二点。
第二十七章 7月23日 星期六 暴晒
早上七点半,我睡得正迷幻时,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打开门一看,王小贱朝气蓬勃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胶带和塑料泡沫。
“干吗啊你?”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声音虚弱地问他。
“今天就抓紧往过搬吧?正好有时间,我来帮你打包。”
我关上门:“不行,我要睡觉。”
王小贱侧身挡住门:“几点了,睡什么睡,都已经是中老年人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觉啊?”
我转身,拿过他手里的黑胶带,撕下一段,一掌拍在他嘴上:“我特别困的时候,道德标准也没醒,所以别惹我,杀了你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到底有多少首歌唱到过“离开了你,我会一辈子彻夜难眠”之类的话。但放在我身上却没那么应景,刚分手的几天,我也真的是狠狠失眠了几天,但那之后,恨意终究没有敌得过睡意,而且物极必反,我反而睡得越发昏沉起来。
每次睡意来临前,我都会默默许下心愿:最好这次,能一睡不醒。我在梦里的那个世界比起现实中的生活,不知道要精彩几万倍。在梦里,我解救过缅甸民主土匪党的领袖,在夜店里私会过作协主席,甚至手刃过幼儿园时期的仇敌,但分手后梦到最多的,却是分手前和他在一起的最普通的生活场景,在那梦里,我们两个人只是默默坐着,但眉目却很懒散很默契,不是最甜蜜的绮梦,但因为知道它再不可能于现实中发生,所以梦里的我怎么也不愿醒。
十点钟,王小贱又来了,这次我举手投降,把他放了进来。他手里抱着那些装备,一副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来吧!我们可以先来整理贵重物品。”
我往他面前一站:“我是这屋里最贵重的物品。”
王小贱上下看看我:“贵重物品,您睡裤上破了个洞。”
经过分工,王小贱打包电器,我收拾衣服。看王小贱干活的细致劲,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电源线捋顺了抻直了还要用胶带缠好,饱经风霜的破电视用塑料薄膜包裹得好像一个骨折病人,一个老爷们家的,干点儿什么活都搞得那么精致,这世界就是让他们给活生生搞荒诞的。
我们两个人一人守着一个角落,默默干活,王小贱还时不时地过来巡视一下我这边,对于我萎靡的工作状态、没完没了地发牢骚提意见:“黄小仙儿,你这么叠衣服回头打开了都是褶……”“黄小仙儿,我告诉你一个生活小窍门……”“哎黄小仙儿,你怎么没去淘宝上买那个巨棒的叠衣服的板子啊?我都买三个了,没了它我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