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去找那个公主,她最近闹得很凶,早晨还听丫鬟说她这两天就不吃饭了,我想不能弄出人命,也只好…”武初融的声音也像是用石头填充了一般,沉,钝且重:“那条路一般没多少人去,不知谁泄露消息…家丑不可外扬,我不能再说了,是我治家不严…”
接下来的话语,便已经是模糊不清的哽咽。但这就够了——兰西站起身,嘱咐几个总是随着武初融的丫鬟照顾好她,便站起身出去了。管事嬷嬷已经回来了,刚好到了小隔间门口,见了兰西便道:“娘娘,那些丫鬟嘴都硬得很,互相攀诬,自己却都不招…”
“先陪我去找那个公主。”兰西截断她的话,面色阴沉。武初融要去见那个公主是早晨才下的决定,而水结成冰需要时间。如果不是有人预知武初融要去,是绝不可能有人经过平时没人走的小路还撒一盆水在上头的。
只是她有一事想不透——那个公主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来害武初融?她的动机呢?她不怕事情被查出来吗?
公主所居和其他姬妾的居处离得还颇远,兰西走得速度又慢,及到了那跨院门口,天都快黑了——此事足足折腾了一整天啊。
“皇后娘娘驾到!”随行的内侍高喝一句,那跨院的门便发出吱嘎一响,打开了。那发色泛黄的女孩正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兰西看。
兰西心中一颤,刚要开口,便听到一句不怎么流利的话语:“皇后娘娘,又见面了。”
自然是那个公主。今日她没有穿舞衣,也没有戴面纱,反倒按此间的习惯做了妇人打扮。一头微鬈的黑发束成高髻,却留了几丝垂在脸庞边,配上那近似于白种人的长相,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公主殿下。”兰西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知道本宫要来?”
她点了点头,道:“而且我还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是,水是我叫人洒的。”
兰西脸色不禁一变,她原以为她会试图撒谎,至少会试一下,但这奇怪的公主却直接承认了,似乎这根本不是一件错事一样!
“你…”
“我不喜欢她。”公主嘴边还带着笑意:“她欺负我,不让我同族人来往,也不让我同将军见面,难道我不能报复么?”
兰西几乎绝望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货不是萧氏死了以后再魂穿一遍的结果吧?不管是做事的手法还是奇妙的逻辑都如出一辙好吗。
“就算欺负你,你也不能用这种办法来报复别人吧。”兰西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这是会出人命的!”
“人命算什么?”公主淡淡一笑:“你一个皇后,没有害死过别人吗?教训我,你不配吧。”
兰西几乎想冲上去揍她了,但还是强忍着,恨恨问道:“你承认泼水冻冰害杨夫人跌倒的人是你,对不对?”
公主扬起精巧的下巴,嫣然一笑,点点头:“你要把我怎么样呢?杀了我吗?你敢吗?不然我已经这样了,也不怕什么了。”
兰西牙都快咬碎了,但就在此时,有人牵动她衣角,是翠微:“娘娘,陛下说有事就先回禀他…”
她强忍了愤怒,抬手指着那公主的鼻梁道:“很好,你等着!”
“你走的时候小心。”公主修长白皙的手指绞着一缕垂到胸前的卷发,道:“你也怀孕了,跌倒的话我也不会承认的。”
“去,快马回宫报信,问陛下怎么办。”出了跨院,兰西深深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和翠微嘱咐道。翠微也是武家出来的,对武初融的感情也不是不深,便飞跑着去了。兰西被几个将军府的下人搀到附近的屋子里休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名内侍便奔了进来,双手托起一柄长剑道:“陛下说一切但凭娘娘处置,只是公主不能死。”
那柄长剑镶金嵌玉,是皇帝平时佩戴的。所谓见宝剑如见君王,皇帝把这剑给她,自是对她有了十足把握:第一她不可能闯出大祸,第二,就算她闯了祸,皇帝也能收场。
然而问题是,不让杀那个公主,兰西不甘心啊!皇帝的意思许是让她杀了那公主的侍婢消消气,但哪儿有惩处恶人不罚元凶的?
正当此时,翠微小跑进来:“娘娘,大公子来了。”
兰西一怔,随即醒悟武瀚墨这个疼爱妹妹的家伙不可能对此事视而不见,一个大胆的计划顿时浮上了她心头。
武瀚墨应该是才从刑部“下班”回来,连官服都没换便直冲进来,双眼发红,道:“皇后娘娘,求你给个公道!”
“本宫也想。”兰西见他不行礼,也不计较,此时她的心情急迫并不逊于他:“但要求兄长帮个忙。”
“什么?”武瀚墨愣了一下,随即道:“只要能为小外甥报仇,我这个做舅父的万死不辞!”
“万死?这可没那么严重。”兰西微笑,起身,站到他身边,俯首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武瀚墨脸上的惊诧之色慢慢融去,留下的是一种愤怒的快意,他点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找那个工匠。”
兰西望着武瀚墨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不禁咬了牙森森笑了。
皇帝不让杀的只是公主,只是拥有公主这个身份的人。可那个人是谁,又有谁知道呢?
两张面具,足够让公主和奴婢的身份互换,足够送那个嚣张的女人去死。
84、大恩大德 ...
没过几天,武瀚墨便遣了人密告兰西面具已经制成了。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皇帝甚至下了旨意准许杨将军从雍城返京照顾妻子,杨家二老也哭哭啼啼地从别庄回来了。听闻兰西连那两个勾狄侍婢都饶过了,未免多少恨上了她——皇后都宽容大量了,你臣子家里头有多大的能耐敢动外邦的人?不能为早夭的小公子复仇,也难怪这爹和祖父母都内心郁愤!
所以,当兰西再次亲往将军府时,受到的待遇并不算很友好。礼数虽然都尽了,但人眼里头的疏离和怨愤却非常明显。
兰西暗叹一口气,换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道:“杨将军,随本宫一道去见见那勾狄公主最后一面可好?”
皇后说出口的懿旨,为臣子的自然不能反对。杨延之虽一脸不愿,却还是只能应道:“臣遵旨。”
进得跨院的门,那勾狄公主正坐在已经没有一片叶子的花树下同侍婢聊天,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便是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去而复来,我可等着你呢。”
“话倒学的挺快,都会‘去而复来’了,看来不傻,”兰西冷笑:“不过就此为止了。”
她指指那个皮肤雪白的侍婢,向身边跟来的两个嬷嬷道:“就是这个。”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杨延之目瞪口呆——但见那两个嬷嬷像抓小鸡一般捉住了那个惊恐的侍婢,打开红木盒子,挑出一张面具覆在她脸上,那侍婢的容颜顿时就和公主一模一样了。然后那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公主也被那两个嬷嬷抓住,此时,那发色泛黄的侍婢似是反应过来了,冲上去对两个嬷嬷又撕又咬。可这俩嬷嬷是兰西特意从训诫司弄来的狠角色,莫说一个侍女,就算是体弱些的男子也不见得是对手。两个嬷嬷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发疯一样的小侍婢,强行给那公主也覆上了一张面具。这样一来,两个人就像互相交换了相貌一般。
“杨将军,陛下的意思是不能伤公主,别人无妨。你看着办吧。”兰西唇边浮上笑意,道:“对了,公主殿下可真是淘气,换上侍婢的衣服做什么?”
此话一出,三人尽皆了然。但见那白肤侍婢紧咬下唇,惊恐万状地望着旧主,然后慢慢朝后退了一步,却是更靠近兰西这一边。
而那黄发侍婢则破口大骂,她说的是勾狄语言,兰西不解其意,望向杨延之。杨延之倒是自觉了,翻译道:“她骂那个皮肤白的背主求荣,神不会放过她的。”
“她不愿背主吗,那还真是个好奴婢。”兰西眨眨眼,道:“杨将军,你看…”
杨延之不再说话,长剑出鞘。那黄发侍婢的话还没有骂完,一截闪着寒光的利刃便从她后背直透出前胸,于是那最后几个音节竟是和喷涌而出的鲜血一道冲出口外的。
杨延之收剑,墨色眼眸里闪过比钢铁的光更冰冷的意味,望向已经惊得软在椅子上的勾狄公主。
“你…你们…娘娘,我知道错了,饶命!”见杨延之朝自己踏上一步,她终于醒悟过来,滚下来,跪在方才那侍婢的血泊中,声音颤抖得厉害。
“饶命?行啊。”兰西摆手止住杨延之的步伐,恨恨道:“你还本宫外甥的命来,就饶你一命怎么样?!不是说本宫不敢杀你么?你现在觉得本宫敢不敢呢?”
“我…”那公主抖得和筛糠一样,忽然道:“你杀了我,消息传回去,对你们也不好…那…”
“那”字后头的话语还没有出口,便被杨延之厉声喝断:“若勾狄敢再犯,老子踏平你们的王都!强弩之末犹敢狂言!”
公主的话语被猛地噎了回去,她抬头,惊恐地望着杨延之在仇恨中变得极为狞厉的面孔。这副模样连兰西看了都不禁心惊——或许,相比在宫中面对皇帝恭敬守礼的年轻将军,这副模样才是他威震朔北的本相!
杨延之向前疾上一步,兰西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盯住那个勾狄公主,但见她身体一摇,眼睛猛地睁大,一股细细的血流从口角边淌下。
他撤回剑,殷红血液如溪流从剑身蜿蜒而下,滴在地上宛若红梅。将军振腕,剑身上的血已经流尽,还是皎皎的三尺寒光…
兰西扫向那个戴着公主面具的侍婢,她已经缩到了墙角。隔着一层面具,兰西看不出她是否变了脸色,但她的眼里分明写尽了恐惧。
“你安全了。”兰西淡淡一笑:“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公主…这两个,死了就死了吧。”
言毕,她转身而出。杨延之却唤了一声:“皇后娘娘,请留步。”
兰西驻足,道:“将军还有事?”
“代内子与…早夭的孩儿多谢娘娘大恩大德。”杨延之手里的剑已经还鞘,他单膝跪下,似是根本没看到自己膝下是一片肮脏的血。
“你的夫人是本宫的姐姐,一母同胞。”兰西的声音淡淡,突然加重口气:“是本宫在世间最知根知底的亲人!”
杨延之垂首,声音益发低恸:“总之…还是多谢娘娘了,否则纵使借臣十个胆子也不敢报仇…”
“多谢陛下吧。”兰西心知皇帝的种种暗示都在提醒着她这个办法,便替皇帝卖了个人情,道:“此事若无陛下首肯,本宫哪里敢杀外邦献上的女人呢。”
杨延之脸上划过一瞬的惊愕,随即眼中泛过薄薄泪光。兰西扶了翠微的手臂缓缓离开,走出许久,才对那两个嬷嬷道:“此事大为机密,按理说该赐死你们两个,但本宫不喜欢夺人性命。便宽你们俩的命好了,不过——你们自己得守好自己的脑袋,这大约不用本宫嘱咐了吧?”
那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皆承了命,又归于沉寂。宫中这样的老人是很可怕的,她们的肚子里头有无数秘密,但却深深烂在里头,绝对不会说出来——但凡是泄过密的宫人,没有一个能活到这把年纪。
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但凡是牵扯了权谋的地方,无一不是埋骨之所…上位者的一喜一怒,皆可杀人。
若不是兰西和武初融感情不错,自己也是身怀六甲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这勾狄公主只怕还真就得意洋洋地活下去了。
返回宫中,皇帝竟已经等在宁致殿了。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扫了兰西一眼,道:“去将军府了?事情办完了?”
兰西点点头,忽然跪下,道:“臣妾请陛下恕罪,臣妾妄作主张…”
偷梁换柱虽然是皇帝暗示的,但他却没有明说过可以这么办,所以兰西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冒风险。但此时谢罪,皇帝只要表示无妨,这事就不再有问题了。
然而皇帝却许久没有表示,当他站起来把她扶起时,兰西无法判定他脸上的神情潜藏着怎样的讯息…那既是一种喜悦,又含有几丝落寞,非常奇怪。
“总有这一天的。”他终于开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长大了,会杀人了。”
兰西心中顿时恍然。皇帝之所以特别关照她,其实多半是因为在后宫的女人里头皇后格外弱小,需要他保护的原因。如今俩人虽然有了感情,但看着心爱的小妹妹一下成了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是男人多半都有点儿受不了——你要是看到围着你脚边温柔咪呜的雪白宠物小猫凶狠地一口咬断了耗子的脖子,它再冲你卖萌时你敢说自己心里全无芥蒂吗。
兰西反应极快,在皇帝这句话出口时便挑了一下眉,然后咬咬嘴唇,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效果极好!皇帝一怔之后便用袖口给她擦泪:“哭什么?朕没不高兴的意思…”
兰西挺着大肚子没法扑进他怀里,只能身体前倾用前额抵在他颈弯处哭得益发可怜,好一阵子才“被”某人并不熟练地哄好,这才哽咽地答道:“臣妾害怕…那时候不怕的,就想报仇…可是人死了之后,臣妾看到一地都是血,就差点昏过去…”
皇帝“哦”了一声,方才那种有些别扭的神情竟瞬时消逝了。他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朕还以为你算是能自己办事了呢,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可臣妾就是胆小啊!见不得死人…”兰西抬了哭红的眼悻悻道,心中却想——我要是有出息你还能罩着我么?
“好了好了以后这种事都不让你插手了好吗?”皇帝的态度立刻软了。
世上没有男人不愿意保护弱小无助的女人,尤其是他自知对那女人还负有责任的时候…兰西的眼泪攻势成功瓦解了皇帝心中很可能存在的那点儿不满。至于她“单纯胆小没魄力”的形象,大概还是安全的吧…从她的话里皇帝多半也能分析出她杀人的动机其实只是一股子仇恨,恨劲儿过去了就什么都没了,对她另眼相看的可能性多半不大。
而事实是直到她家的小公主呱呱落地,皇帝待她也始终是温存的,似乎在他眼前的皇后依然是单纯无害的小姑娘,而不是会夺人性命的女阴谋家…
他甚至怜悯地拭去她额上将干的汗珠,柔声道:“让你受累了,唉,朕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呐,反正…能抱抱你吗?”
这个要求在产婆“不要让被子里进风娘娘会着凉”的坚决反对下被否决了,但兰西分明看得出,随着这个孩子的降生,有些更深的联系正在她和他之间缔结起来。
85、一场告别 ...
烛光盈盈,暖色光映照着年轻的君王俊美的侧脸。他怀里抱着小公主,斜坐在兰西榻边,墨色睫毛微垂,轻吹气逗小公主玩。
兰西躺在榻上盯着帐子上绣着的龙凤纹发呆,耳边传来皇帝的话:“初凝,她很漂亮。”
兰西分析了一下皇帝的话,终于明白他不是夸自己漂亮,不禁抽抽嘴角:“是啊。”
其实她心里头清楚得很。这小公主,长大点儿定是美人儿无疑,爹娘的长相都摆在这儿呢。但要说现在很漂亮,那还真是说不上——一个刚刚出生不到一星期的小妞儿,刚从皱巴巴的状态下脱离出来,能有多漂亮?
要说她现在和别的婴儿有区别,大概就是两颗放大数百倍的花生仁和两颗放大数百倍的漂亮花生仁的区别。不过这个实话和皇帝陛下是不能说的。兰西极度怀疑这位先生因为从小被自己的亲爹溺爱,所以完全不知道怎么对待孩子,才对这个女儿寄予了多得过分的父爱…幸好这是个公主啊,若是个皇子,大概他的太子地位就这么定下来了。
真是没办法。兰西拽拽被子,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不去看那其乐融融的一对儿父女。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打这个公主出生,她就不是皇帝眼里最需要保护的人了,以后想做什么大概得自强了…
其实话说回来,这小公主确实得尽了整个后宫的宠爱——不管那些女人们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不过意思一下,对小公主的态度都可圈可点。光是公主出生的贺礼就堆满了自打兰西到此处后就不断减肥的宁致殿私库。虽然除了文氏没有别的妃嫔,但各种女官的礼物也都算是够分量的了。
兰西并不喜欢太多的人来探视公主。据说婴儿刚刚出生时的抵抗力是挺强的,但再强也不见得架得住人人上来抱抱哄哄捏捏脸。若不是这小公主乖巧,始终合着眼睡着,醒来也只是颇有皇家风仪地扫视众人一眼便又合眼寐去,大概她会常常被烦哭,那样难说皇帝会龙颜震怒地砍了多少人。
但总有一个人是兰西没法拒绝的——武初融。
当翠微急匆匆进来说大小姐求见的时候,兰西确实愣了一下,并且愣的程度相当高。武初融的月子已经结束了,当然可以出来看看妹子,但她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再见到这小公主难免会有些触景伤情啊。
再说,按照皇帝和杨延之的约定,这个小公主应该是她的儿媳的!
所以,看着眉头微蹙的翠微,再垂着眼想了好一阵子,兰西终于点头道:“请她进来吧…别和她说公主的事情啊。”
兰西原意是不让武初融受到刺激,但当武初融进来,并且问出第一句话时,兰西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位姐姐其实并不会受到刺激,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娘娘,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武初融从前的一份骄傲雍容已经不见了,换上了平淡和一种虽不明显却很沉重的悲伤:“我打算带发修行一阵子…”
兰西原本靠在榻上,听了她这句话不由直了身体:“什么?”
“许是造下的罪业太多吧。”武初融垂下眼眸:“否则上天不会带走我的孩儿…我…也许去抄抄经卷念念佛,上天会怜悯…”
兰西说不出什么话。其实她也做好了武初融责难她的准备,如果不是她让武初融做那些麻烦的事情,也许武初融不会太过操劳,那小公子也不至于先天不足——其实八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也是能活的,甚至不需要进早产婴儿室特殊照顾也是没问题的。
虽然话又得说回来,要是那勾狄公主不泼水害武初融,就算这小公子足月生下来,若先天不足,在这种医疗条件不怎么样的时代也难说能不能活到把公主接回杨府的年纪。
“其实…”兰西僵硬地答一句,却怎么也组织不出下一个词语。
武初融微微一笑,从凤榻边的摇篮中抱起小公主,轻声道:“我大概是个不祥的人,但公主是天赐的福缘,该当不会有影响吧——她真是漂亮啊。”
不知道武初融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夸赞这个外甥女的,兰西也只好勉强笑笑,道:“姐姐谬赞了,这么小的孩子哪儿能看得出漂不漂亮了。”
“怎么看都很漂亮。”武初融美丽的脸颊这些日子来瘦了不少,浮上的那一丝笑容也显得底气不足:“只是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兰西知道她要说什么,心中老大不忍,按了她的手道:“别这么说啊,姐姐——你好好养养身子,如若明年能生下儿子的话,那…”
武初融摇摇头,惨笑道:“现在提这个太早…我做不到,我现在晚上合上眼,好像还能听到那孩子的哭声…想着他那么可怜,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一次,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有!”
兰西心头一酸,咬了下唇,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武初凝了,也就越来越装嗲越来越喜欢撒娇,但生了孩子之后自然有些变化——她在现代到底也二十岁了,有了孩子之后当然会把自己当做母亲。现在看着武初融这样痛苦的状态,竟也忍不住流了眼泪下来。
“把娘娘招哭了。”武初融有些为难地笑笑,道:“这是我不对了。娘娘,我这样的人啊,六根不净,真要出家也做不到的。但去深山古寺收收性子也好——我走了之后,还有从前拜托给娘娘的事,就全部要交给娘娘费心了。”
从前拜托的事情?兰西一怔,点点头道:“看顾武家么?本宫知道,会的…”
“那么就不打搅娘娘歇息了。”武初融站起来了,转身便要走,兰西忙叫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话。
许久许久,她终于道:“算了——姐姐,就盼你好吧,等心思宁定了,早些回来。我怕这场子我一个人撑不住啊。”
这话是由衷的,虽然她不忍心再要武初融劳苦了,但若是不靠武初融,她一个人想在乱世之中保全武氏全族,这脑工作量她还真不见得能应付过来。
“这个么…陛下会有自己的意思吧。”武初融颔首,想了想才答:“依我看他不会灭了武氏,但能不能给武氏留下些东山再起的气数,就请娘娘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