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皇帝,也是一脸惊愕。但他反应还算快,刷了一层浆糊一般的脸上迅速涂上一层笑意,倒像是真的和颜悦色:“哦?那你说说,你来干什么?”
“我以为,皇帝就最厉害,才答应来这里。”公主昂然道:“现在看您,还不如杨将军。”
她的发音有问题,但丝毫不影响全场人都听清楚“杨将军”三个字。
皇帝却淡淡笑了,指指杨延之道:“你是说他?”
“我们勾狄女人,要嫁就嫁英雄。”她似是无意般说出这句话:“杨将军是英雄。”
“快闭嘴!”那勾狄王终于出声呵斥,用的却是中原语言:“不可乱说!陛下是天下最大的英雄,你…”
皇帝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般笑着点了点头:“我可以让你嫁给他,但他也有妻子,你嫁过去依然只能当妾。你愿意吗?”
“…愿意。”公主似乎不能相信皇帝会这么轻快地答应,愣了一下,才像下了莫大决心般回答。
“勾狄王愿意吗?”
“…但凭陛下裁决。”那勾狄王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让步”了。
“好啊,”皇帝大笑:“延之你比朕得她欢心,这公主就送给你吧。”
在一群武将之中,兰西分明看到了杨延之额上淌下的一条汗迹。
当臣子的不能穿皇帝的龙袍,就算已经破了的龙袍也不可以;当臣子的不能动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不要的女人也不可以。想必杨延之心中正揣了二十五个仓鼠什么的,又急又怕又说不出口。
79、极品包子 ...
果然,典礼刚刚结束,杨延之便驻足原地不去。眼睛巴巴望着这边,竟是希望逮着个空闲和皇帝解释的样子。
可惜那勾狄公主似乎不让他清闲,竟连迎娶仪式都不等,便像个小妻子一般走到他背后,垂了首颇为恭敬地等着。全然没有方才和皇帝叫板的骄傲样子。
兰西清楚地听到了身边的皇帝一声冷笑。
“陛下?”她轻声叫:“那番邦女人不识好歹,您也不必生气。”
“生气?朕只是觉得好笑。”皇帝的唇角朝两边延出,却并不挑起,这神情分明是“鄙视”。
“怎么?”兰西又试探一句。
“这离间计用的…真拙劣。”皇帝猛地站起来,道:“福泉,去告诉杨将军,不要想着和朕说什么了,回家享用他的美娇娘吧!”
兰西心下了然。皇帝这是想造成君臣失和的假象,但是这是给谁看呢?
那帮勾狄人总不可能以为皇帝不喜欢杨延之了就会砍了他,替他们报亡国之仇吧?他们应该还有下一步的动作呢。
这么想来,方才皇帝主动提出将公主赐婚给杨延之应该是出了他们意料的,但他们还是答应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初凝能陪朕走回去吗?”皇帝突然问她一句:“若是不能,就上步辇,朕带你去御花园看看荷花。答应你的。”
兰西倏然想起那句“您答应臣妾的什么时候做到了”的抱怨,不由脸上一热,道:“还是步辇吧,臣妾不想再被太医唠叨。”
皇帝笑道:“不想被他唠叨的话你大概还得披上披风什么的,太液池边风还是稍大了些。不过若没有风,大概也就没有风摆菡萏十里香的景致了。”
“真有十里香?”
“当然没有。”皇帝失笑:“若有十里香,现在这儿都能闻着味儿,走吧。”
十里香没有,但三里香还是有的。兰西随皇帝在观菡台边下了步辇时,便闻到了温润空气中那水生植物特有的气息。
“挺好看。”她微微一笑,映入眼帘的是太液池中央一大片勾勾连连的荷叶荷花。孕朵的,将开的,盛开的,开败的,都藏在碧色荷叶中半露不露。想必若能驶小船进去,天都要被高高撑起来的荷叶挡住了。
“朕听说江南的少女少年们喜欢在荷塘里头幽会。”皇帝的目光亦扫视着那片荷塘,但只见向往之色,殊无惊喜之意——他看这荷塘都看了二十多年了,若还觉得惊喜,未免有些奇怪。但他说这话,又分明是想进去玩玩的意思。
那么,身边带着女人一起看荷花还是头一回?
“怎么呢?”兰西微微一笑:“江南想来有无穷荷塘,在里头呆饿了还能随手折个莲蓬弄些莲子,或者捞个菱角掰节儿藕什么的,多适合幽会。”
“…其实做寻常人也挺好的。”皇帝突然笑了:“你想想,若是朕带着你在里头躲个大半天,宫里会不会乱套了?”
“您要是带着别人在里头躲个大半天,臣妾就该乱套了。”兰西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打趣道。
皇帝立刻扭了脸看她,一脸好气又好笑的愤懑,终于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扭了一下,道:“听不懂话。”
兰西刚要回嘴,福泉便一路小跑地过来了。她刚刚过来时没注意到福泉不在,想来是传旨给杨延之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才耽误了。
果然,福泉跑到近前便跪下,道:“陛下,杨将军非要觐见陛下不可。”
皇帝的眉毛微微蹙起:“非要觐见…?”
兰西原以为他会说“那就偏不见”,但皇帝的回答显然没她的预想那么恶劣:“那就让他过来吧。选几个人跟着,别让他走这么一圈把朕宫里头的宫人都勾走了,朕还得留人干活呢!”
兰西实在没忍住给笑了出来,皇帝也便笑着扫了她一眼,又道:“这话你就直接告诉他。”
天知道福泉是怎么传旨的,总之当杨延之出现在皇帝面前时,竟是拿宽大的朝服袖子整个儿蒙住了脸,一副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
“陛下,罪臣万死!”当他磕下头的时候,兰西突然觉得不好笑了。
可能对皇帝来说这只是一个糊弄别人的意向,但是对刚刚立了大功的将军来说,皇帝的猜忌却是一个足以致命的信号!
所以,虽然此时也坚持不见他更能唬人,但皇帝还是答应让他觐见了——嗯,不要拿别人心头上的事情开玩笑,这也算是基本的人品了。
“延之起来吧。”皇帝口气不轻不重,道:“朕没怪罪你的意思。”
杨延之果然起了身,那挡住脸的朝服袖子也放下了,道:“陛下,微臣实是不知您为何要将那勾狄公主赐予微臣!微臣和勾狄人并无私下来往!”
“那勾狄王三天两头往将军府跑,朕就知道有事儿了。”皇帝微笑道:“真有勾结的,怎么会如此张扬?”
“…陛下看出他们的意图了?”
“放心,”皇帝竟走了过去,轻拍了杨延之的肩膀,道:“朕与你,于公是君臣,于私却既是挚友又是连襟,怎么能不信任你?”
杨延之虽然没有当即热泪盈眶,但兰西也分明看到他的眼睛红了红,才道:“微臣谢恩…谢陛下隆恩。”
“这有什么好谢的?”皇帝轻描淡写道:“那勾狄公主,你想要便要了她,不想要便放着她。不过朕还是建议你别和她有什么感情,也别有儿女。说不定哪天勾狄再犯,朕还得砍了她祭你的战旗呢。”
杨延之苦笑道:“莫说微臣不喜欢她,纵使喜欢,因陛下这句话也绝不敢有越雷池的。”
皇帝颇有深意地扫了兰西一眼,才笑道:“得了吧,你家那点儿事朕清楚着呢。杨夫人的手段摆在那儿,把这妖精一样的公主丢给她才能镇得住。真放到后宫,皇后就得被欺负了。”
兰西分明感到自己头上有几个字在晃动:极品包子——当然,大概是在皇帝的视角里头。
其实她确实也够包子了。萧氏那么咄咄逼人,赐死萧氏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看,甚至还生起过找那个术士把萧氏丢回现代去的冲动;太后活着的时候也没怎么给过她好脸,她依然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儿媳妇;现在没人和她争了,都还是没有取得宫廷剧女BOSS的强大气场…
混成这样真是给现代女性丢人的,兰西苦笑——除了教武初融种豌豆之外她的存在根本没有给这个“社会”造成什么影响啊!再说了,就算武初融搞清楚遗传学的那些基本规律,这地方本身也不支持她往深里研究DNA什么的,别的不说,光学显微镜都没有一台,大概几百年之内也造不出一台来。
杨延之却在此时发话,打断了她的乱想:“微臣的内子…其实她没外头传言的那么凶暴蛮横。”
兰西一怔,望向皇帝,却见他忍俊不禁道:“你是不能容忍朕说你的心上人不好是不是?”
杨延之便不答了,垂了首竟似是有笑意。这叱咤疆场的将军竟也有害羞的时候,兰西憋笑便憋得益发难受。
待他走了,兰西才忍不住地抓了太液池边的栏杆,笑得趴在上头:“陛下,臣妾实在想不到杨将军会…”
皇帝把她揪起来,才道:“你该谢谢你娘家姐姐。不然那勾狄公主进宫了,你可就惨了。”
“她能把臣妾怎么的?”兰西撇撇嘴答:“臣妾是皇后啊。”
“皇后也可以很脆弱的,”皇帝收敛了笑容,轻声道:“比如你腹中那小东西。朕这几日加意给文氏赏些东西,就是怕她急了对你的孩儿不利,你倒轻松得很,整日价无忧无虑的。”
“…为难陛下了。”兰西口中虽这么说,脸上仍笑盈盈的:“文氏不是会主动害人的女人啦。虽然骄横点儿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谁天生是坏人。”皇帝伸指弹了她的额头,道:“你若是让她当回夫人这个品级,她一定就会想朝皇后的位置爬。这是人之常情,和坏不坏没有关系。你能因为不是坏人就不防她么?就像两军对垒,哪一边的士兵是坏人?可在他们敌人眼里却俱是非死不可。”
“这臣妾知道,”见皇帝认了真,兰西也只好换了正义脸,答道:“文氏现在既没了太后的支持,又没有强大的娘家,还没有陛下的疼宠,她怎么敢和臣妾作对呢?”
“正是因为这样啊。”皇帝眉尖掠过一丝忧色:“你觉得卢相国他们能看着武太师的女儿生下皇嗣么?朕虽然也不太希望你这一胎会生个小皇子,但到底朕是这家伙的父亲,定会疼爱自己的孩儿;可卢相国他们…”
兰西不由变色,按住了小腹,接着皇帝的话说下去:“而现在文氏就是一颗没有主的棋…很容易拿到手?”
皇帝点了点头:“现在没有别的妃子了。想现在往后宫里头插人大概也不太容易,文氏没有错,朕也不能把她弄到更远的地方去。所以你自己要小心,明白么?”
兰西低了头,额顶住皇帝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嗯”出一声。
80、谁是小孩 ...
虽说是要戒备着文氏,但兰西也不能没事找事地去问人家你是不是打算对我的宝贝儿不利——傻瓜才会承认呢。再说文氏说不定没这个心思,她问一下倒提醒上了。
自从太后死后,文氏和从前的她差异实在堪称巨大。许是从前仗了太后的势,她才敢刁蛮才敢动手腕,自打太后没了,她也就消停了。兰西从来没在她自己宫殿以外的地方见到过文氏,而文氏每天早晨都会来宁致殿请安,态度恭敬得很。
于是兰西也只能自己提高警惕,所有的东西都经了太医院的宫女检测之后才由试吃宫人动筷子,衣衫裙袍上也不再熏香,宁致殿的香炉和小摆设都撤了,一切以保护孩子为重。
莫说是她的宁致殿如此,便是皇帝的南书房和寝宫也不怎么用香料了。兰西曾惊异于皇帝身上那股很好闻的香味儿消失了,问他,皇帝却笑道:“不少香料里头都说是掺了麝香的,不能叫你闻到,索性就不用了。”
兰西默然,好一会儿才道:“陛下也太小心了。”
“要万无一失嘛。”皇帝年轻俊秀的面颊上突然溢起异样的光彩,他的手掌轻轻贴着兰西依然平坦的小腹,道:“这会是第一个叫朕‘父皇’的小东西!是你诞育的…朕很期待啊。”
“臣妾也期待。”兰西有意玩笑,苦着脸道:“它在臣妾腹中还真是难受啊。现在吃什么就不想吃什么…”
“这是什么话?”皇帝笑开了:“因为你会吐是么?”
兰西点点头,她还想告诉皇帝自己很想吃酸汤鱼,很想吃酸辣粉,很想吃桂林米粉…但是这个时代她能搞到醋,却上哪儿弄辣椒去?芥末茱萸什么的又都不合她胃口!
总不能求皇帝造巨舰开过太平洋找美洲土著要辣椒吧?——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能不能顺便把可可、玉米和番薯也弄来,都是她一回忆便口舌生津的美味啊。
有些事情你不珍惜,到头来就没机会再珍惜了。早知道她在现代的最后一顿饭应该吃煮玉米烤番薯干锅牛蛙辣子鸡,然后再吃一整个巧克力乳酪蛋糕…闹肚子胃疼?就算食物中毒了,那个身体也是武初凝去接管,不归她麻烦啊。
回想到自己最后一顿饭居然是老坛酸菜牛肉面,兰西实在想抽自己两耳光子——居然抱着“进了宫有无数美食”的念头来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无数美食里头不包括她一个现代姑娘习以为常并非常嗜好的巧克力和辣椒啊!
她想起了自己从前看的某小说里头女主不爱吃鱼翅,说是味道太腥,怎么处理都腥,那时她还默默关了自己的山寨MP4暗骂这妞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可算体会到了。天天让你吃鱼翅,没有一点重口味压着,随便谁都能吃出“太腥了,实在太腥了”的感觉啊。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怀孕口味变刁了…
“那不行啊。”皇帝有点担忧道:“你得吃下去…”
“想吐。”兰西沮丧地趴在他膝上:“看到就反胃。”
“没有想吃的东西么?”那人乌黑的眸子闪光:“有的话随便什么朕都能给你弄来——唔,就算朕不能,你父亲也能。”
这算是自嘲或者俏皮话吧。兰西摇摇头,道:“有,但是弄不到的。臣妾做梦的时候吃过一种特别好吃的食物…但是醒来就忘了那是什么味道,也忘了是什么样子的了。”
这话也没错,现代的种种宛如旧梦,纵使记得,也还不如忘记。
“这就没法找了。”皇帝无奈道:“你总不能叫朕穷山竭海找一样你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真这么做了百姓怎么活?”
兰西乖巧地点了点头:“所以臣妾强塞下去好了。想赶紧把小贵人生下来…然后就不会恶心了,也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皇帝失笑,揉乱了她刚梳起的光滑高髻:“喂,除了乱跑乱跳不行之外别的也可以玩啊。朕陪你下棋?今天的奏章都批完了,没事了。”
应该不是围棋就是象棋吧?兰西头皮一麻,她在现代只会下跳棋…
“不,不想下棋。”兰西摇头:“臣妾是臭棋篓子,必输。”
“…拆九连环?”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疑似撒娇的皇后。
“不…废神。”兰西再次否决。
“那你玩什么?”皇帝有点囧:“要不把乐舞叫上来给你表演?”
“吵得慌。”兰西尽情行使着怀孕妇女的权力,看着从前那个把她支使得东跑西颠的男人表情越来越内伤,心情大好。
“…那怎么办?”皇帝无奈地笑了。
“看陛下不知所措臣妾就高兴了。”兰西笑了,一骨碌爬起来,从榻边抓了本书来:“陛下,臣妾挑几个字,你来找好不好?”
“这算什么游戏。”皇帝嘴上这么说,人却没有郁色:“怎么玩法?”
“臣妾在某页纸上挑一个字,告诉您是第几列第几个字,您看看能不能拼出一句话来可好?”兰西眨着眼——萝莉脸撒娇就是方便。
“行。”皇帝答应得很痛快,按着兰西的指示飞快地找出了她要说的字眼。其速度居然比兰西数字还快。
“陛下是看多了这书吧。”试过几次之后,兰西沮丧道:“这么熟悉。”
“要不朕来念,你来找?”皇帝将书卷从她手中抽走,不多时便递还给她:“第七页五列十字,同页七列十一字,第十三页八列首字,第十四页首列四字,第二十二页三列首字。”
兰西愣了一阵,才道:“臣妾没记住。”
“那一个一个来。”皇帝曼声道:“第一个字:第七页五列十字。”
“臣。”
“七列十一字。”
“…妾。”兰西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十三页八列首字。”
“思…”
待到拼出“臣妾思慕姬”五字时,兰西便放了书,脸色微红:“陛下拿臣妾玩笑呢。最后一个字就是‘郎’吧?!”
姬是此间国姓,兰西若换用百姓的方式称呼他,就该叫“姬郎”的。皇帝这么开她玩笑倒也没问题。
皇帝却摇摇头,半戏谑半认真道:“朕讨厌自作聪明的人,第二十二页三列首字,你先看了再说。”
兰西捡起书,翻到二十二页,目光突然凝住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念出:“璿?”
皇帝不语,含笑望她。兰西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宫史档案中有这么一段“后产子,上大喜,比之以玉美且贵,遂赐名璿”…当年皇后的儿子不就是面前这位吗?!
“这…为什么会有陛下的名讳在里头…”兰西额上渗出细汗。
“这书太旧了。”皇帝悠然道:“朕出生之前印的,没所谓避不避讳。朕登基之后的新印本就将这个字换了‘璇’。”
“那臣妾也不能妄念陛下的名讳呀。”兰西囧了。
“唔,只是想听你念朕的姓名是什么样的。”皇帝脸色突然有些泛红,但依然“很镇定”:“结果你把姓和名分开了…”
兰西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才压低声音,轻念:“姬璿…对不对?”
“好了你还是叫朕陛下吧。”皇帝面红耳赤地答道:“你这么念也太…太让人禁不住了。”
“臣妾的声音很难听吗?”兰西翻脸。
“…很好听,太好听。”皇帝毫无诚意地解释,好一会儿又道:“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朕,父皇当年也只叫璿儿的。你是第一个连名带姓呼朕的人呐。”
“也是第一个应该被以不敬上名为由拖出去砍了的人…?”兰西低声抱怨,脸上却尽是笑容。
皇帝一怔,随即将她拽过来,道:“谁敢伤你朕砍他全家诛他九族,说到做到!”
“那陛下呢?”兰西一双眼望住他的眼,企图看到他的心思:“若陛下判武氏全族尽诛或者流徙什么的,臣妾是不是也要跟着…”
“不会下这种蠢旨意的。”皇帝笑了:“武氏要是全灭了,谁来帮朕管制着卢氏呢?那可是从前朝兴旺到如今的士家贵族,现今还占着京郊与天下最肥美的土地…若说武氏是朕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卢氏就早晚会成为趴在朕心头上的蝎子。不压倒他们,那些士族贵人可不会乖乖听朕的啊。”
“那臣妾要做什么呢?”兰西想了想,道:“如果陛下宽待武氏,臣妾算是这桩事里头的什么角色?”
“皇太子生母的角色吧,或者祸国妖后什么的。”皇帝的双臂环绕她的肩和腰,唇轻拂过她鬓角:“你乖乖在后宫里头呆着,管好这里的女人们就够了。别的事情朕来操心。”
真的是在哄宠物啊。真的把本宫的智商当做零啊。真的是在逗小孩儿啊。兰西很无力,于是点了点头。
81、新雪成冰 ...
那受降仪式之后,皇帝便下了旨意,将那三十万大军调十万返回朔方戍边,留十万驻守京师附近诸城,剩余十万解甲为民。杨延之便率部驻扎在离京城六十多里之外的雍城。这旨意本身就是皇帝和太师互相妥协的结果,兰西听到这个消息便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了。
若她不是如此得宠的皇后,面对这种场面大概会以为丈夫和父亲最后会和解。然而她已经非常了解皇帝了——莫说太师不会舍弃几十年的经营急流勇退,便是太师真的告老还乡,只要皇帝还担心他东山再起,便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必将斩草除根要了他性命。
这样的一个死局,必有一个人倒下才能解开。
他答应她不灭武氏家族,但并没有答应她不杀武太师,甚至也没有答应保全武氏的嫡子武瀚墨。留着这一份余地在,他和武太师就还都有翻脸不认人的余地。
兰西想到这个,便觉得心中像是被刺扎中。杨延之去了雍城,武初融却还留在京城里新建的将军府里头,丈夫不在便时常进宫陪兰西说笑聊天。虽然不提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日子久了,兰西也和她混熟了。二人说笑起来,旁人看来只当姐妹情深,兰西却深知,自己已经把她当做在这里除了翠微外唯一的朋友了。
武初融是个有心计的人不假,兰西也不能肯定她对自己就全无隐瞒,但至少武初融没有害她的动机。甚至可以说武初融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是她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