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送食水的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别人。奴婢掐着日子,她差不多也该临盆了,就主动找另一个送食水的宫女说,她若有事这任务就交给奴婢来好了…也算是想给自己这义妹帮些忙吧,旁人总不会像奴婢这般尽心待她的。可偏就有一天,奴婢去宁致殿厨房拿食水准备送去时,厨房的下人却说已经送过了。奴婢一慌,便想着去和当时的尚义说一声,可还没进殿,就听皇后娘娘嚷着说腹痛。”
“尚义支使奴婢去烧热水准备给小贵人沐浴。奴婢心焦地盯着那水,好不容易开了,再掺点儿凉水,都准备好了送过去,可陛下已经来了。抱着新生的小皇子兴奋得不得了…奴婢知道不好,趁着尚义没时间理奴婢,撒腿便往义妹那儿去。可推开了门,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榻上还有一滩没干的血呢…”
“你是说她…死了?”兰西打了个寒噤,问道。
“…是。后来另一个送食水的宫女和奴婢说,她见奴婢那义妹要临盆了,便回来告诉了皇后。皇后听了便让她出去,可她走得慢些,听到里头皇后和尚义说什么,依稀是‘不必留后患,杀烧了便是’…”
兰西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手段,该杀就杀,该毁尸灭迹也绝不手软…但她很难做到,至少现在很难。如果她也到了太后当年的处境,她也会下这样的命令吗?
她猛地抬起头,开口,问出的话语却被重叠在一个男人的声音里头。愕然回首,那挡在她们背后的白色垂幔从梁上被人拽下,而站在垂慢那一边的,是白衣素服的皇帝。
她问:“你说的可全都是真的?”他却问:“朕生母的坟冢在哪里?”
刘尚义在原地顿了半刻,缓缓垂首,道:“奴婢所言尽皆是真的…但奴婢那义妹,哪儿有坟冢呢。暴死的宫人,尽皆是一捧白灰随风而去…”
皇帝的脸色不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好一会儿,才接着兰西的话问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东西么…”
“奴婢…”刘尚义想了想,答道:“奴婢并没有证据,但若是陛下愿意,奴婢可以带您去那间小屋子看看…”
皇帝轻得几乎看不出来地点了点头。
兰西不由张了张嘴,她没想到一向多疑的皇帝会这么快就相信刘尚义所说的话。不过,虽然对于正常人来讲,相信好事要比相信坏事难得多,但对于皇帝这种人来说,也难说是最差的那种解释更落他心怀呢。
刘尚义也不多话,起身走出殿门,向值守的内侍手中取过一挑灯笼:“那么,陛下,请随奴婢来。”
皇帝的脸色很差,他跟着刘尚义急行的步伐,脚下未免磕磕绊绊。兰西随着他们走了两步,便被束胸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停下,但念着皇帝眼睛看不清东西,便又不好独个儿掉队了。只能加几步扶着皇帝的手臂。
皇帝的呼吸也不怎么均匀,想是也跟得有些辛苦——宫里头,主子们走路永远都是四平八稳的,但奴婢们却必须常常小跑着办差使。兰西曾对着宫里头的地图计数过翠微一天要走多少路,最后发现,扣除她在不同的宫殿内来来回回的路程,她每一天都要这样小跑个十公里左右。
刘尚义在宫里的时间更长,这走路的功夫也练到了家了。这次去那刘姑娘的小屋,是要瞒着宫中绝大多数人的,来去速度自然越快越好。她许是走惯了,可跟惨了后头这两位养尊处优的主子。
但皇帝不叫苦,兰西自然也不好出声说什么。所幸这小屋离抚恩殿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不一会儿,刘尚义便停住了脚步。她手上那盏圆团团的灯笼晃着橙色柔润的光,光线下一座小屋突兀地出现在兰西面前。
屋边树一圈矮篱笆,外加几棵半枯的竹子,看起来更像一个南方的农家小院。出现在处处建设规整气派的皇宫内,竟让兰西觉得有些违和…
门没有落锁,只似是贴过一对惨白封条。封条本身已经当然无存,唯余几块黄了的残纸还粘在门上。
“这儿…朕似是从没来过啊。”借着灯笼的光,皇帝蹙着眉,眯着眼,细细看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太后她当年就把这儿封了起来,再放出话说此处有厉鬼什么的。”刘尚义苦笑:“宫人最怕这些鬼啊怪的,自然就没人来——其实叫奴婢说,这宫城里,独此处最不可能有厉鬼。刘氏是个再心好也没有的女孩子,她纵是放不下,不肯再去投生,也绝不会害人的。”
说着话,她手上用力,推开了那两扇门。门栓很久没有人涂油了,发出吱嘎一声惨叫,很不利落地颤颤巍巍挪开。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兰西看到,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几丝尘土从门框上簌簌落下。而随着刘尚义向里走了两步,灯笼柔光所至,她甚至能看到屋梁上悬挂的蛛网,而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刘尚义走过的地方,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来了呢…
皇帝突然起步,低头进了屋内。兰西也急忙跟了进去,却被翩飞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方才止息。
而她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唯有一个灯笼照亮的昏暗光线,看清了这屋中的陈设。再简单也没有了,只有一张榻,榻边垂着布幔,榻上的枕席亦尚未收起,还半堆着被子。而屋子的另一角有张矮几,漆色剥落,看起来分外破败。
除了这些之外,屋内就只有一个针线笸箩反扣在榻边,还有一个灯台,摆在矮几上。
这样的房间,只能满足人最起码的生存需求吧。兰西在宫中见惯了温暖敞亮的宫室,见惯了精巧美观的楼阁,乍一看这样简陋的屋子,简直觉得自己又穿越去了某个乱世的农家。
而且,就算时值乱世的贫困农家,好歹也会再有一个水缸和一堆柴火吧…
兰西的目光在屋子里流连一圈,最终落到了皇帝脸上。他的神情堪称肃穆,但除此之外,还有明显的,被压抑住的惊愕与悲伤。
如若他认定这是他生母生前住过的地方,看到这破败的一幕,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此处脏乱,污了陛下的眼了…”刘尚义似乎愧疚地微微低了头:“每当她的忌辰,奴婢都来这儿院子中烧些纸,可却从没收拾过这屋子里头。这样好歹还留着些她生活过的气息,可奴婢每来一次,心里就对她更愧疚些…”
皇帝依然不言不语。突然,他回过头来,眼中满是血丝地盯住刘尚义:“你说这儿是朕的生母生下朕的地方吗?可是朕怎么能肯定,你不是随便把朕带到一个下人住过的破房子里头骗朕的?”
“奴婢敢承认是自己杀害了太后,敢为此去死,难道还有欺君的必要么。”刘尚义笑得苍凉:“陛下,您看。”
说着,她上前一步,将那被子掀开。
缝成被子的布料早就污朽了,这一掀灰尘翻飞,兰西又咳了好几声。然而当她就这刘尚义手上的灯笼看到原本被被子掩盖的那块席子时,不禁把咳嗽声吞回了肚子里头去。
那块席子的颜色明显比旁边的部分深,是不规则椭圆形的一片暗红。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可以清晰辨出那刚好是躺下去后臀部所在的地方,而那种颜色…应该是血吧。
兰西忙扭过头去看皇帝——他费力地眯着眼,辨认了很久,终于咬紧了嘴唇,哑声道:“放下吧,刘尚义,朕知道了。可是…太后当年难道这么容易就能下令杀害她?她家里头是做什么的?”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进宫当宫女的,家里大概都是小官员或者穷秀才出身吧…”刘尚义答:“按后宫的规矩,皇后要杀一个宫女,是不用经得任何人同意的。她家里若是没有人的话,命真的比草芥都贱呐。”
皇帝却不再接她的话,只是前行两步,揭开了倒扣在地上的笸箩:“还要在这里做针黹么…这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兰西抢上一步,看着那揭开的笸箩下扣着的东西——那些锦缎的光泽已经暗了,那些曾经色彩鲜明的丝线却还是熠熠生辉。而混杂在小块缎子和一卷卷丝线里头的,却是一只小小的鞋子。
缝给婴儿的鞋子。
兰西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若说他在揭开那笸箩之前还有几分勉强置身事外的冷静的话,在看到那只小鞋子的时候,脸色就猝然变得极为可怕了。他的手紧紧攥着,颚线因用力咬紧牙关而紧绷起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只小鞋子捡起来,就着灯笼的光细细地看。好一阵子才道:“这一切真的不是你布置下来骗朕的么…这鞋子,这鞋子…”
婴儿的彩鞋,放在成年男人宽大的掌心中,小得简直有些可笑。然而那男人的目光却紧紧粘在鞋子上面,好一会儿方道:“初凝,你过来,你看看这鞋上绣着什么…朕看不清楚。”
兰西凑了上去,好一阵儿才分辨出那上头的图样,低声道:“是虎头鞋吧?只是才绣了一半,她还没来得及绣完呢…”
空气倏然静滞。在她的眼前,男人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发直地望着榻上的陈旧血迹。而他手中那只从没有机会被穿在孩子幼嫩脚上的小鞋,仍游移着一丝丝微暗的反光。
58、皆是过往 ...
宫人进宫,入殿,承恩,怀喜,生育…大概也就是两年的时间吧。这么算来,刘氏死去的年龄,大概也还不到二十岁。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这里,一个人守着孤灯,为自己腹中的孩子一针一线地绣这只鞋子。在她手指酸疼的时候,在短暂发呆的时候,她一定曾设想过这孩子的模样…
雪白可爱的,粉团儿一样的小孩子,穿着她正在绣着的小鞋,笑得甜甜的——那时她一定会会心一笑,然后再次对牢了灯,穿上线,扎过柔软的丝绸。
或许在这样的时刻,皇帝是不是宠爱她,皇后是不是嫉恨她,未来的生活到底有没有希望,这种种考虑都变得不要紧了。只要有这个孩子,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新生命,会用柔软的声音喊她一声娘,这就够了。只要那样,一切的辛酸和悲苦,就都能得到弥补。
但是最后…兰西抬起眸子扫了皇帝一眼——这个女孩一个人熬过了最最痛楚的分娩,却也许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机会看一眼,就永远地失去了他。她来不及做完的鞋子还放在笸箩里,在她死之前或者之后,这笸箩被打翻了,反扣在地上。
二十年之后,她的儿子站在这里,揭开笸箩,拿起这只没有做完的鞋子,却再也无从想像从没见过的母亲的面容。她已经是天地间的一把飞灰,而他,空有世上最最尊贵的地位,却连一个坟冢都不能给她。
巨大的皇陵地宫中,安不下她一个女人单薄的身体。
隔开这对母子的,是生死,是贵贱,是二十年浩渺而无法追溯的时光。
单是想想这一切,就够叫人心疼的了。兰西紧抿着嘴唇,却终究还是抬了手,掩住了脸。眼泪从她指缝里滑下来,坠入宽大的宫装袖口,是凉凉的水滴。
“你为什么要哭呢。”皇帝似乎好一阵子才发现了她的失措,喑哑的声音干涩响起:“没有见过生母的人又不是你,再也没有办法补偿她的人,又不是你…你为什么哭,至少武夫人还活着啊。不管有没有生病,你还能见到她,就算她不认你,好歹能见一面啊。”
兰西不想告诉他武初凝其实也是妾生的孩子,因为她实在摸不准武初凝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态,而任何不正常的表演都可能露出破绽——皇帝和太后之间是礼貌而有分寸的母子关系,所以,面对生母强大的情感召唤,皇帝露出这种难以自抑的悲痛是情有可原的。而武初凝却不一样——至少在十五年的时光中,武夫人是把她当亲生的娇女疼爱的,她根本就那么依恋武夫人啊。就算武太师告诉她武夫人是慢慢把她生母折磨死的人,那也没有证据,若是真正的武初凝听了这话,会信么?
如果她可能不太相信,又怎么可能演绎出让皇帝都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情的悲切?那还不如不说了。
再说,她哭,也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她所想到的是自己的妈妈…为了给弟弟治病毅然穿越到这个地方,她其实并不后悔,但想起母亲,却觉得心头像针扎一样疼。
妈妈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让他们姐弟俩生活得更好些,才做出了那些违法运营的事情。虽然知道这些事违法,但做女儿的如何能真为这种事情怨恨自己的母亲?后来公司被关了,妈妈也被判了刑,现在还没有出来呢。等她出来之后,能不能看出那个兰西不是她女儿了呢。
她会惊诧,会难过,但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心爱的女儿在哪里…
至于自己,也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
皇帝这么一问,更是刺中她心中那个不能和任何人说明的软处。于是眼泪流得更多——哪怕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哭下去了也还是控制不住。但幸好皇帝并没有追责下去,或许他也觉得自己那个软弱的皇后在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吓得撑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会儿,兰西终于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她哽咽着回答:“因为臣妾也是女人,臣妾能想到…她在这里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皇帝原本就是静立着的,几乎一动不动。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兰西却发现,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身形又僵了一下。如果说方才他还是“静立的人”的话,那此刻他的宁静就更像是一尊本身就没有生命的雕塑。
而这句话在刘尚义那里起到的效果更大,她已经哭得不成声了。终于,她双膝在皇帝面前跪下,声音粗砺如沙石:“陛下,请您赐死奴婢吧。奴婢当年没有本事,没有保护好义妹,已经该死,如今更杀害了自己的主子,怎么算,都该…”
皇帝却不答应。他又站了一阵子才开口:“罢了。都过去了…今晚的事不要同任何人说,咱们回去吧。”
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起那污朽的布被,将它平铺在榻上。动作轻柔,宛如那布被下还睡着谁一般。
兰西站在他侧面,看到他嘴唇的轮廓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可能在无声地说些什么,但她听不见,站得更远一点儿的刘尚义大约也听不见。
这话,是说给那个早就离开这里的女人听的吧…
而做完这一切,皇帝转过身,疾步离开了这小屋。兰西一怔,忙跟了出去,但见他左手虚握成拳,那只小鞋子想必还攥在里面。
“陛下,陛下。”她追上去,轻轻地喊:“您要把那只小鞋子带回去么?”
皇帝没有回头,却哑声回答:“当然,这是…她留给朕唯一的东西…”
兰西不由顿住了脚步。她觉得自己腿上发软,没法追上那个在前头带着一群内侍健步如飞的男人。她觉得他想要躲开什么,也许是想逃离这里切肤的悲伤?
而刘尚义则在后头慢慢跟过来:“娘娘,奴婢送您回宁致殿吗?”
“…不必,送本宫去抚恩殿吧。”兰西轻叹一声:“陛下的心绪不好,或许本宫该在那里陪着。或者说,万一他特别生气,要把太后的牌位砸了怎么办?那总得有个人拦着吧…”
“要说这个的话,娘娘您的作用必然不如福内侍…”刘尚义无奈道:“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女人面前展示他的脆弱,除非他是在故意骗取女人的同情。”
兰西一怔,意外地笑了出来:“你应该去教导本宫的翠微。她特别喜欢这些东西。”
“但这样的婆婆经不适合她那样快乐的姑娘,她太单纯了,不需要明白什么是欺骗。”刘尚义摇摇头:“娘娘,咱们先走起来吧,虽然天暖了,可夜里还是凉。您看,草上都结露水了。”
“…那么本宫看起来很复杂么?”兰西随着刘尚义走了几步,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复杂么,那倒也不是的。”刘尚义举着灯笼照亮青石小路:“只是奴婢能看出娘娘有一桩很大的心事,娘娘没事的时候就在盘算这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就算不复杂,也不大可能快乐。”
“是么…”兰西的声音里有几分苦涩。如果刘尚义看出来了的话,皇帝想必也看得出来吧。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想念那个世界的亲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衡量武初凝的前世和自己的今生的区别,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在担心丈夫和娘家的角力吧。
而倘若皇帝也认为皇后为此事担心,就不该让她作出那样的表示啊,如果,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话。
“娘娘是担心陛下,还是担心太师的家族呢。”刘尚义默默走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恕奴婢冒昧…但娘娘是个好人,或许奴婢能帮到您。”
“都担心。”兰西心头一动,轻声回答:“本宫不想他们这样…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失败…”
“总要分个胜败的。”刘尚义轻声道:“奴婢猜是陛下赢。”
“为什么?”
“只是猜的。毕竟奴婢心里头偏向陛下…”刘尚义顿了顿,又道:“娘娘愿意谁赢呢。”
兰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本宫不愿意看着娘家彻底败亡。”
“那就要看娘娘自己了。”刘尚义在行走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些鼓励的微笑:“其实娘娘冷静下来想想的话,大概能看出当今的局势来了——能一眼看出太后娘娘中毒有蹊跷的人,不至于看不出朝堂上头的风向。”
“就算看出来了,本宫又能做什么呢?”
“奴婢只是个在宫里熬到老,见惯了权术的宫人而已啊。”刘尚义苦笑道:“娘娘不该问奴婢这些,奴婢所有的只是直觉和信任。您自己该有个筹划才可靠。”
“其实本宫只是舍不得母亲和兄长,唔,还有姐姐。”兰西停了脚步,悠悠说了这么一句,复又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难道把话说了出来就有了方向,就清楚该怎么做了吗?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春日夜里的空气带着温柔的凉意,一丝丝沁入肌肤。不再放缓的脚步转过几丛花树,再越过一扇窄门,眼前就会有一片辉煌灯火亮起,那是标志着女人最高权力的宁致殿。
59、一个迷局 ...
兰西回到宁致殿时,翠微已经提着宫灯在门口迎候。她快步疾行而上:“娘娘倒回来得快,但现下也来不及好好休息了,大概只能歇个把时辰天就亮了呀!陛下不是道下半夜去换娘娘么?怎么去得如此晚?”
兰西心知去那小屋的事情最好别让人知道,翠微自然也不例外的。便道:“有些事儿,和陛下说了说才回来。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大半夜的,”翠微抿了抿嘴,道:“奴婢问了问,刚听说这消息最初是抚恩殿的彩儿放出来的——只一件事儿奇怪,抚恩殿的人知道这消息已经起码有十天了,而咱们却才刚刚听说…”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叠床铺,点起熏被香,再返身来替兰西卸妆。可听到她那句“起码有十天”时,兰西猛地睁了眼,顿时,一股混着铅粉的水流进了她眼睛里…眼泪汪汪地折腾了好一阵后,她才捂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道:“彩儿…?”
“就是说啊。”翠微伸手从她的螺髻上摘下白色花饰,道:“这丫头也太奇怪了。当初咱们进宫的时候,她就主动要去太后那儿,奴婢初还当是太师对她另有嘱咐呢。可您看,她去了太后那儿就再不同咱们来往,倒像是真跟咱们摘清了。奴婢看啊,娘娘不妨从她这儿下手查查看,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兰西却深深陷入了思索之中——那彩儿原本也是太师府的人,陪她进宫,原本应当是同翠微差不多地位的。可武初凝没提到她,她来这里也是这么久了才听说,证明这彩儿确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她原本以为彩儿是太师的人,但听翠微这么一说,却不禁产生了怀疑。太师会蠢到让自己府中出去的宫女来造谣吗?这是太怕皇帝不讨厌他吧?至于彩儿对武初凝和翠微的冷淡,若是故意装出来的,也未免造作了些…
“娘娘歇会儿吧。”翠微抽下了最后一根大簪,然后用梳子将她一头乌发梳滑溜了:“马上就该天亮了。”
兰西应了,此时床褥也已熏好。她原还担心自己心事太多怕是要失眠,可头刚刚挨到枕头,整个人就坠入梦中,睡得极为深甜。
等她醒来,刚一坐起,脸上挂着明显黑眼圈的翠微便过来扯开了幔帐,道:“娘娘,陛下派福内侍来,在外头等了好久了!”
“福…内侍?”兰西刚刚梦到了有人给皇帝进贡了一整袋巧克力,现在她的思维都还浸泡在这若干个月没有吃过的美味中,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福泉跑来的目的。
皇帝眼睛不好看不见奏折啊!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次要怎么才能避免自己的笔迹在大臣们面前丢人?
兰西基本是带着一张哭丧脸出现在福泉面前的。不过这副表情在现在的宫中倒是很得宜。福泉却没打算理会这位皇后的不满,他话语飞快:“娘娘请吧,陛下在寝宫里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