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西原本还在心里头计较太后与皇帝之间的投入付出比例,眼前突然递来一枝花,还真惊了一下。待抬头看到皇帝那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时,心头却猛地一暖,一时间答不出话来,只勾了头接过花,“嗯”了一声便再不出声了。
皇帝却也不多说,好一阵子才道:“当年父皇走的时候也是春天,太后也遣人折了花给朕的。但她说的,却是‘此后唯有咱们母子相依为命了’…朕总是记得这话。长大点儿之后,朕不知道她说的相依为命是什么意思,朕觉得她是在利用朕,可现在看,好像这回事儿也不怎么要紧了。她总是对得起朕的,没做什么让朕难为的事情。”
兰西的心猛地一动,她抬起头,呆呆盯住皇帝,盯着那人的唇形变动,送出的单字串联起一句话:“那么如今,初凝,也只有你和朕…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吗?兰西心里突然慌了,不知道答什么好,手却越来越紧地攥住花枝,攥到坚硬的木质硌得她手疼也不放开。
“它只是一枝花而已。”皇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朕一句话,至于让你紧张到这样地步么?”
“臣妾…不胜荣幸。”兰西憋了好久,终于艰涩地吐出这句话,紧接着她抬起头,望着皇帝。她知道,皇帝肯定能从她此时不加掩饰的神情中读到什么东西。
果然,他的眼神渐渐温柔起来,终于低声道:“走吧,再走走就得回去了。过会儿正午了,太后的灵柩就得出宫,咱们要去送行的。”
兰西也应着点了头,可刚一动脚步,她空着的左手就被皇帝握住了。他的手挺大,可以把她轻攥的拳头包住,手心里的温度从皮肤的纹理间渗出传到她的手上,让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她轻轻挣了一下,他却益发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在此时算是极为出格的亲密行动吧?夫妇之间闺房之内,确实有些更加亲切的举动,但此时是在外头,一大群宫人内侍跟着,而又是太后的丧期,皇帝真的不介意这种事情传出去影响他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么?
等回了殿中换上了丧服,兰西终于逮着空问了这个问题,但皇帝却扫了她一眼道:“朕的形象?不就是除了玩什么都不会的无能皇帝么?”
兰西一惊,突然明白过来,皇帝仍然在伪装,藏起他的雄心和抱负,意图降低太师对他的提防。那…他对她的好,是不是也在这个宏大的伪装计划之中呢。
她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
皇帝似乎察觉了她的变化,切前了一步,轻声问:“怎么?不舒服吗?”
兰西轻轻吸咬住自己口腔中的肉,微微的痛感传来。她勉强摇了摇头:“不是…”
“召太医!”皇帝二话没说,朝内侍吼了一嗓子,又转身搀住她,目光中满是怜意:“你…真的没事吗?”
“不用召太医了。”兰西决定试探他一下——也许试探的结果依然是错的,但试试之后至少她能安心些:“陛下,臣妾只是…有些难过。”
“难过?”皇帝眉尖微挑,神色甚是错愕:“为什么?”
“臣妾不知道陛下心中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呢。”她苦笑:“可是对于臣妾来说,陛下是可以依靠的人,这样说来…”
“这样说来你有点儿所托非人。”皇帝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放心,朕也不会没出息一辈子的,你还是可以依靠朕啊。倒是朕有点儿伤心,难道朝夕相处的皇后也觉得朕是个废物么?”
这固然是承诺没错,但更是不加掩饰地向兰西展示他的愿望。看来,他并没有想把她也骗进去。不管其原因究竟是她不值得骗还是他不愿欺骗她,总之,她并不是被设计的一个就够了。
“臣妾当然不是这么想…”兰西的心稍微安下了一点儿,脸上的难过自然淡褪了几分:“臣妾不愿意看陛下妄自菲薄而已。”
“这样啊。”皇帝也点点头,脸上现了几分笑影儿,轻轻把她拥入怀中,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朕不会让你难过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内侍匆匆跑了进来:“陛下,陛下,前线军报…”
“报”字戛然而止,很明显,这个内侍已经发现了他闯入的不合时宜。虽然谁都想不到皇帝换个衣服也会换出这么暧昧的一幕,但宫中如果出了乱子一切都是下人的错——那个内侍的头早就勾下去了,倒像是恨不得把眼睛也埋进自己胸口似的。
皇帝不急不慢地松开了手臂,放满脸通红的皇后自由,才道:“怎么样了?你直接说就是。”
“杨将军杀勾狄南王之后迅速挥师北上,趁春季马瘦,大败勾狄军队。勾狄遣使求和。”那内侍尽量口气平和,但语气中的兴奋却怎么也压不住。
“很好啊。”皇帝嘴上这么说,神情却不似如何兴奋:“让他们的使臣来京城,跟朕求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太师去办。”
太师?兰西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皇帝把这种敌国受降的大事交给太师办,是多想替太师树立威信啊!明明他自己已经够没实权的了,把这事给太师,岂不是在给太师广招党羽?
再说,勾狄南王不是已经投降了么?为什么还要斩杀他?
“那个刺客。”皇帝言简意赅,脸上方才相拥时淡淡的红晕已经散去,留下的是熬了一夜未曾合眼的憔悴苍白:“虽然是个借口,不过,有太师在,一个借口就够灭了勾狄国了。”
51、皇帝的病 ...
兰西愕然,半晌挤出一个笑:“陛下…您这是在开玩笑么?”
“没啊。”皇帝向殿外走去,兰西匆忙跟上,听他边走边道:“你父亲确实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这是实话。只是…有些话朕不说出来,你也该明白。”
她当然明白。太师有本事这事儿皇帝也承认,只不过对于他来说,太师既是臣子又是敌人,他的能力宛如双刃剑而已。
“其实,想要对别人的父亲不利,就不该和女儿有什么私情的。”皇帝突然顿住了脚步,说了这么一句。兰西一怔,没来得及刹车,差点撞到他身上,才听到后半句话:“但是朕…没办法了,他都把你嫁给朕了,这些该不该,也就都不提了吧。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似的,但话说回来也是他给朕这个对不起他的机会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她却听懂了。于是她选择闭嘴,默默跟着他走向已经停在了抚恩殿正门前的灵柩。
宫中所有的人都换了白衣,连特准进宫拜送灵柩的大臣都在朝服外头披了素麻外罩。若不是树木正当吐翠繁花正当盛开,真会让人以为是又下了一场大雪,把天地都盖白了。
而这里肃杀的气氛也和雪后没有半点区别。倒是没有人大哭了,只是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时,那种感觉比听着万千人同声嚎啕还压得人心慌。
兰西随着皇帝,按着礼官的指示完成了要她做的事情,便退到一边候着去了。太后年纪轻,自然绝对算不上白喜。而中毒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和人说明,便向大臣们给出了“太后暴病而卒”的理由。
正常的“暴病”大概也就两种,第一,急性阑尾炎啊心肌梗死之类不好处理又致死迅速的疾病;第二也就是瘟疫了。貌似这里是把两种情况合并处理的,所以暴卒而死的人不能在家中停灵超过一天,在寺庙里头点着香念经也不超过三天就要下葬。
太后虽然贵为帝王之母,也不能违了规矩,在今日就得抬去灵清寺。
目送着送灵的队伍启程,兰西竟有些恍然地想到了《红楼梦》里头秦可卿出殡的场景。其实现在看来,真正的皇家葬礼也并不算太繁杂,即使仪式众多也没有夸张到奢靡的程度,甚至还有几分仓促的潦落感——虽然这潦落感并不明显。
如果这个讲究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葬礼办成这样,只怕不用人下毒就活活把自个儿气死了。
兰西想起了她那玉青瓷的泡手小盆,以及那里头永远带着微微乳脂黄色的,在冬天甚至会结出奶皮来的上好牛乳——她寡居之后都那么看重对手的保养,那么从前该是个多么讲究的女人,说不定那才是真正的“皇后的生活方式”吧。
不过,想到这一点,她总觉得心里头有几分异样的感觉…那是什么呢,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啊…
此时,太后的灵柩已经消失在了两扇慢慢闭合的宫门外。皇帝一步一步地从刚刚他站着的地方走回来,步履颇有些蹒跚。等到了她面前,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初凝,扶朕一下。”
兰西一愣,刚伸手去扶住他的手臂,就感到手上猛地一沉。皇帝半个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她身上,差点把她压趴下。
“陛下,您怎么了?”兰西心知不能让这里云集的大臣看出问题来,便竭力托住了皇帝的手肘,声音也放得极轻极轻。她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说话都有点儿艰难,但还是稳住了他的身体——这样,从大臣们那个角度看起来,倒像是皇后抓着皇帝的手问着什么东西,大概就不会有人想到皇帝是突然身体不适了。
“头晕。”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苍白,连嘴唇都开始泛青:“快走,扶朕回去。”
福泉也小步跑了过来,兰西却没有把皇帝交给他,而是冲他使了个眼色。福泉是个何等机灵的内侍,见此情景自然料到不对,连话都不说一句,便朝着那些大臣跑过去。
兰西觉得福泉这人还是有轻重的,把这边的事儿交给他自己也可以放心,便竭力搀住皇帝一步步朝后头放置着的肩舆走过去。待扶他上了轿,她刚一放手,他便倒了下来。兰西忙托住他的身体,此时没有朝臣,她也就顾不得什么了,开口叫道:“陛下!快,传太医!”
“娘娘先送陛下回宫吧。”那抬轿子的几个内侍中有一个却提醒了兰西:“就算要传太医诊治,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请娘娘也上轿搀着陛下!”
兰西心知皇后上皇帝的肩舆不妥,大有可能被朝臣攻击为狐媚惑主抑或牝鸡司晨之行。但事出紧急,若是她不去,让别的内侍宫人上来可就更不妥当了。便一咬牙,坐在了皇帝身边,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弯中。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但又很浅。兰西心里一个劲地叫自己不要慌,可还是手足无措,看着他紧蹙的眉,她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实是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
若是在现代遇到这种事儿,她也只能打120而已。他又不是溺水,人工呼吸什么的用得上吗?
兰西捏紧了拳头,拼了命地回想很久很久之前初中生物课上学的那点儿东西,越想越是着急。终于决定——管他什么急救办法呢,先试试再说!总不能看着他呼吸困难,在到达寝宫之前活活憋死吧?守寡什么的对于没孩子的皇后可不见得是好事儿。
还好皇帝乘坐的肩舆足够的宽大,兰西一个人在上头,非常费力地扶着皇帝躺平在肩舆的座儿上。那些抬着肩舆的内侍明明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停步的。兰西对此没有一点儿怨言——你总不能为了给病人换个方便抢救的姿势,叫救护车停下,让司机来帮忙吧?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用力,朝着皇帝的胸膛狠狠按了下去,然后松开,再按,再松开。试了两下之后,她住了手,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还好,虽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貌似也没有坏下去。
于是兰西接着使劲儿按他的胸口,虽然书上也提到过嘴对嘴人工呼吸什么的,但在这个地方还是算了吧——这儿虽然没有围观的朝臣,但肩舆这玩意儿没有壁,随便哪个路过的宫人内侍都能看到他们。
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组团围观皇后非礼皇帝,这就有点儿过分了。那样的话,等皇帝醒来指不定为了这事发多大的脾气呢。
兰西默默祈祷自己这没有配套措施的心脏复苏术没有问题,万一皇帝本来没事儿让她给整出事儿来了,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别等赐死了,自己殉情陪他去地宫好了。
但不知是皇帝命好还是她命好,这十几下拼了命的狠压之后,皇帝的脸上泛起了一点儿红色,眼睛也睁开了。而兰西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你在干嘛?”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清晰了。兰西没空回答他,只把食指放在他鼻前,还好,呼吸的力度比刚才已经大了不少,看情况是没什么问题了。
心里的石头一落地,她整个人就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软软地滑坐在了他面前。眼眶里原本干了的眼泪也即刻复苏,哗啦一声涌了出来。
“哭什么?”皇帝伸手,似是想拉她,但兰西却哭得更凶。整张脸都被眼泪打湿之后才挤出一句:“臣妾都快吓死了!”
皇帝疲惫地笑了笑,倚在靠背上,慢慢合了眼,才道:“还好你反应快。朕该赏你的。”
“哪儿要陛下赏。”兰西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掩不住劫后余生的欢喜:“您别吓唬臣妾,臣妾就去念佛了!”
“朕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嘛。”皇帝勉强睁了眼睛苦笑一下:“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了…朕,也没想到。站在那里突然就喘不上气来…”
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吗?兰西没有医学知识,也无法妄断。然而她所知道的先天性心脏病多半是在劳累后极易发作的,可皇帝在某种“剧烈运动”后却一向是精神健旺情绪愉快,怎么也不像电视剧里那种跑个八百米都会倒地不起的病秧子主角啊。
她来了这儿多半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病。当初的资料里说皇帝身体不好,她都快忘记了,直到此时才想起来——她原以为是他体质不好,但现在看来,这平时和其他健康的年轻男人无二的身体里,却隐藏着突然发作足以致命的疾病…
肩舆终于到了皇帝的寝宫前头,太医早就候命守着了。肩舆一落地,一群内侍便将皇帝搀了进去,兰西自己在翠微的服侍下也下了地,心里却像是塞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
因为,在那份她都要忘到脑后的资料中记载着另外一个信息:皇帝这病,是被番妃贡上的奇药治好的。在那之后,这名番妃受到了厚赏——对于一个妃子来说,最好的奖赏岂不就是君王的恩宠?
而她也不可能记错,今天早晨,那条战报里提到的勾狄投降的消息。
虽然武初凝并未提到那番妃姓字名谁来自何方,但在这两年时间里头可能出现于宫廷的异族女子想来也不多。只怕这就是那个番妃出场的机会了。
52、勾狄奇药 ...
除了能献上神妙的药之外,这番妃到底会有哪一点特殊的好处,让上一世的皇帝厚爱于她呢。
她有哪一点好,兰西就必须防着哪一点儿。
虽然两世的事儿到现在已经显露出了诸多的不同,但她却不能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能指望上天再给武初凝重生一次的机会啊。
她不知怎么才能不让那番妃进上神药,而若她真进了药,作为皇后也绝没有对那药暗做手脚使之失效甚至有毒的道理。或许唯一能想的办法,是借着太后大丧不宜办喜事的由头干净利落地拒绝那勾狄女人入宫。
这么想想,此生太后的意外身亡,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然而,想到太后的死,兰西顿觉胸口一紧,她终于想到了方才一直觉得很诡异的事情是什么!太后看那封信并划破手的时间必然是在文淑媛拿信找她之前,估算起来,她看完信之后也该有个一炷香时候信才能送到皇后面前。而从自己打着哈哈拒绝文淑媛开始到太后的宫女找上门来,也大概有个十几分钟的。另外加上自己和文淑媛的交谈,凑在一起的这段连续时间恰好是太后每天两次的“泡手时间!”
如果那信纸没有毒,必然是太后的伤口沾染到了有毒的东西。太后为人谨慎,如此大意,不仅证明她根本就没有提防这个小伤口会要了她的命,更说明下毒的人用的是正常人绝不会想到的途径,只怕这猫腻就出在太后泡手的牛奶里头了。
再想想,太后自己都不注意的细小伤口,那下毒的人注意到了,岂不是更加说明这乃是太后贴身服侍的,甚至很可能是太后极为信任的人?
会不会就是那个双料间谍的内侍呢…他是太后信任的人没有错,但毕竟名字还是挂在皇帝那边儿的,给太后准备泡手的牛奶,自然不归他管。而别人呢,太后信任的宫女是谁,谁负责准备牛奶?
兰西咬了咬嘴唇。她不太清楚太后那边的人事安排,贸然去问又有可能把风声走漏出去——皇帝不也说了么,这事要悄悄进行,那自然就不能大张旗鼓地追查凶手了。
而要秘密查访的话,也许…刘尚义可以提供一些消息?兰西的脑海里浮上自己揭开太后被子的一瞬她那洞然的目光,是的,她一定知道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她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开,身体因兴奋而微微有些发抖。皇帝不打算再参与此事了,那简直是上天给她在后宫扎下根来的机会!如果真的能获取后宫的势力的话,那么就算拦不住那番妃进宫,也足以把她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了。
兰西的脑袋是单线程的,她只能一次想一件事情。当她盘算该如何询问刘尚义时,自然就把皇帝的病给丢到脑后去了。所以,当结束了诊治的太医走到她面前,行礼准备回禀皇帝的病况时,她还真被吓了一大跳。
太医或许也知道皇室的贵人们根本不会精研医理,是而回答也简单得不能更简单了:“娘娘,陛下思虑过度,是劳累诱发宿疾,除此无他。”
宿疾…兰西原本就不算太高昂的情绪又被这两个字给砸了下去。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陛下的宿疾是什么道理?有没有什么药能治?”
“娘娘,请容微臣多嘴,陛下这病是胎里留下的,至于病因微臣也不清楚…但太医院的同僚们翻遍了古书,还是找到了一个甚是简单的方子…”
“那还不快点开来?”兰西虽也知道太医如此说话必有难办之处,但她一急之下还是很二很大条地催了一句。
“…这…”太医低了头:“这方子共需五味药,别的都好寻,只一味叫做‘青凤肝’的,莫说找到,便是见都不曾有人见过。只有人说这玩意是勾狄那边的特产,但…若是让勾狄人知道了咱们寻这药是为陛下医病,怕是又要再生风波了。但不弄,陛下的身体就没法大好,此次发作比七年多前的那次严重多了,单用针灸和咱们的药,不见得能治好啊…”
兰西却觉得双耳如闻震涛,从太医那“勾狄”二字一出口,她的呼吸就猝然快了起来——要疗皇帝这宿疾,需用勾狄的特产,那么换句话说当年番妃进上的药丸的主料应当就是这青凤肝!
“怎么弄这青凤肝,本宫来想办法。”她咬了咬嘴唇,打断了太医的呶呶不休:“陛下现下情况如何?本宫能进去见他吗?”
太医一怔,随即脸上罩着的那团乌云就散开了:“自然能!那么药的事情,就多劳娘娘费心了!”
兰西懒得和他啰嗦,但刚迈开步子却又停下了:“对了,太医院里是谁说青凤肝是勾狄特产的?让他来见本宫,本宫有些事儿要问!”
青凤肝乃是这里的话语,若是要在勾狄寻访此药,自然不能用汉语名字,否则不是找着让人疑心么?那人既然知道这玩意儿产在勾狄,那么知道它勾狄名字的概率就要大些吧。
那太医诺诺连声退下,兰西便直入皇帝寝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榻前,一声“陛下”还没喊出口,皇帝便睁了眼睛,淡淡一笑道:“初凝?”
“是臣妾。”兰西伸双手握住皇帝伸出的手,带着抱怨道:“您刚刚差点把臣妾吓死了!”
“没什么要紧,”皇帝的声音依然虚弱,但却听不出半分的焦躁:“放心,会好起来的。朕现在…只是看不清东西,别的倒也没什么,好像比上次发作轻了不少呢。”
轻了?兰西想起方才太医在外头的话,顿觉心中有些苦涩。太医和她说的当是实话,但皇帝却在骗她,是不是不想让镇不住场子的皇后担心?
她自然不能浪费他的用心,便勉强点点头,道:“那别的呢?可都还好?”
“都…还行。”皇帝支吾了一下:“就这一点,别的么…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得累着你…”
“什么?”
皇帝向她勾勾下巴,示意她靠近,兰西便弯下腰,凑近他的唇。
他口型变换,温热潮暖的气息呵在她耳边,原是极暧昧的场景,她却在听清楚他所言的一刻悚然心惊。
“你得给朕批点奏折了,数量很大,你要做好准备啊。”
“臣妾不敢擅权!”兰西背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批阅奏折绝对是比垂帘听政更危险的举动,纵使现在她还有皇帝的宠爱加上太师之女的地位没人敢动,但总有一天会有看不过眼的人来反攻倒算啊。
“…不算擅权。”皇帝却非常淡定:“你念给朕听,然后把朕的批语写在奏折上头就可以了。”
“陛下…已经到了看不清字迹的地步吗?”兰西的声音打着颤。她不想给番妃首先进上青凤肝的机会,于是这一世皇帝得到奇药的时间可能会比上一世晚一些,那样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很大的损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