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在朝中宫中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皇室有时候确实会考虑赦免一些原该处死的人犯,但原因多半是有贵人过寿或者有皇子出生。此时后宫不闻有哪位妃子的喜信,皇帝却赦免了死囚,一时众官员议论纷纷。有的怀疑皇后有身孕了,因而要积福积德,也有的却认为,谋害皇后的人犯被宽饶意味着皇帝公然和武氏家族闹僵。
而他们议论的两个焦点,高坐堂上的皇帝和立于班首的太师,却在彼此短暂的目光交错后依然一脸平静,似是这一切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宛如隐匿着凶险无比漩涡的水域,在吞噬一切之前依然平静的假象。
但是针对此事的议论很快转向了皇帝的另一个行动——他邀请武太师长子入宫赴宴,这一行动引起的猜测甚至更多于上次的“赦免”。
“陛下定是觉得现下还不能和武太师撕破脸,才请武大公子入宫——不然你说他请这个废物点心干什么?”
“要是想不撕破脸,直接杀了那些给皇后下药的人不就是了?”
“说来也真奇怪,后宫里传来的消息都是说陛下很是看重皇后,怎么这次皇后中毒,反倒这样草草了结了…”
“这么看还真像是要对付武氏。”
福泉绘声绘色地在皇帝面前表演着打探到的大臣们的对话,连神态都学出了八成。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半晌,才对坐在他身边的兰西笑道:“你看,朕只是请故友进宫叙旧,就被他们说出了这么多事儿,岂不是冤枉得紧?”
兰西只能苦笑。她现在对皇帝的性子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自然知道皇帝叫她来之后才让福泉汇报这些听来的消息,定当是别有用意的。可事情到现在为止,她还猜不出他的用心。
“走吧。”皇帝见她面色狐疑,也不多言,笑着携了她的手:“看到你兄长带谁进宫,你就知道朕的安排了。”
兰西心中微微一惊,一个不吉的想法跃入脑海——这十有八九是一场鸿门宴,而倒霉的应该是武瀚墨带来的那个人,应该是武砚啊。
若真是如此,皇帝的安排确实精巧。有皇后出席,这场宴会可能带有的政治意味就会降到最低,甚至被当做一场彻彻底底的家宴而已。而如果武砚出现了,他对皇后还怀有任何念头的话,多少都会被皇帝看出蹊跷来。
如此,那张纸条是谁写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武砚敢抬头看皇后一眼,皇帝立刻能作色杀了他。
兰西咬紧了牙齿。她可以在皇帝手里救下武家那几个下人,却不可能让皇帝放弃对武砚的仇视。甚至可以说,她越是努力,皇帝就越是非杀武砚不可——这样说来,她除了看着还能做什么?
皇帝扫了她一眼,却不多说话,只是唇边浮起一丝笑容。他必能猜出她心思的,但此刻却装着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呢,他可是拿准了注意,确定武初凝不敢因为武砚做出忤逆他的事情吗?
兰西行尸走肉般跟着皇帝前行。现下已经是春天了,可她心里却像是被寒风吹着一样生生的疼。她想要的是能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爱情,不是这样斩尽杀绝的独占。然而这样的梦想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的丈夫又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要教会他尊重自己,岂不是比登天还难?而没有尊重,又何谈信任?
武瀚墨早就等在了设宴的暖阁里头,皇帝引着兰西一同进门时便迎了上来,笑道:“微臣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兰西勉强挤了个笑容:“兄长来得好早。”
武瀚墨是个全无心机的贵公子,见兰西笑得不自然,脸上顿时有了反应,笑容顿时僵了,看向皇帝的眼神也不免有几分犹疑。皇帝尴尬地轻嗽一声:“她近日身体不舒服,朕这才想着让你进宫看看她,和娘家的亲人说说话也好。”
武瀚墨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又立刻有些不安的神情爬上了他俊朗还带着几分天真的面孔:“全是微臣的错。微臣不料有人敢对皇后娘娘不利,否则一定亲自监看着配药。”
皇帝摇摇头:“若是有人想弄些花活儿,就算你站在他旁边看,也一样能把毒药掺进去。”
“这…”武瀚墨挠了挠头,一副困窘的表情。但他却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冷冷地瞟向了跟在他身后,始终不言不语的武砚。
片刻之间,兰西心中都作出了判断——这主仆二人其实有着非常大的差距,若非太师太不关心自家儿子,那武砚冒充武瀚墨是肯定会被看出来的。武瀚墨这种二十岁了还天真的神情,是武砚怎么都学不出来的。
她相信,皇帝也能看出这一切来。但是皇帝突然笑了:“还好初凝没吃多少药——瀚墨,现下没有旁人,你何必和朕,和初凝都一副臣子的模样?”
武瀚墨顿时嘿嘿笑了出来,他天性本就是无拘无束的,虽然皇帝登基之后和他君臣相别渐行渐远,但从前一道读书的情谊还在。这一句话之后,他立刻恢复了原样,嘴上道:“可毕竟还是君臣有别”,脸上却漾出了一种快活的微光。
这种快活,看的兰西心里头突然有些不忍了。
要怎么让这个人去接受自己昔日的朋友已经变成一个满心都是韬略的野心家的事实呢,要怎么让这个人发现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再是昔日跟在他身边的小可爱了呢,要怎么让这个人看到武家和皇室注定无法两全的结局呢。
她这个兄长啊,或许真的只适合太平盛世里生在一个二品或者三品官员的家中,最好还是次子,声色犬马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太师府的出身,太高了,根本不适合这种简单的人——也许,也不适合从前的武初凝。比起来倒是武砚更应该成为一个世家的掌舵者吧。
然而,就算身份倒转,就算武砚是大家世族的公子,她也不会跟从他吧。武砚和皇帝是一类人,心思深沉,简单来说就是腹黑。一个女人的话,最好还是嫁给武瀚墨这种透明的男人,日子才能过得简单快乐;跟了皇帝或者武砚的话,只能费尽心机地猜度丈夫的心思,再费尽心机地提防各种女人的明枪暗箭,真真是会累死人的。
“什么君臣。”皇帝摆手,笑道:“入席吧,今日太师不在,你不用担心有人要罚你顶水盆跪庭院!”
兰西一直在观察皇帝,这话自然也听得分明,忍不住“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听皇帝的意思,武瀚墨曾经因为和当年还是太子的他没大没小被太师罚过?换到现代说不定可以去衙门递状子说太师体罚了。虽然,现代那告状的地方貌似是叫法院。
武瀚墨却顿生恼怒:“初凝,你笑什么!当年要不是你没大没小,我怎么会跟着你乱叫?!”
“哎,”皇帝出声给她解围了:“初凝当然能没大没小,她注定是朕的皇后,怎么和朕说话都行!你要是个女孩子,你也能和朕没大没小,朕不计较,真的。”
武瀚墨的羞怒顿时憋住了,脸色紫涨,倒像是那些没说出来的郁闷全都积压在了他脸皮下头——还是紫黑色的郁闷。
但兰西却分明看到皇帝在说话时目光曾朝着武瀚墨背后瞥去——那里站着的武砚始终垂着头,然而从她的角度却能看到他在听到“注定是朕的皇后”时咬了一下牙。
这算是失态么?兰西扭过头,望住皇帝,然而这张俊秀的面孔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揣摩的特异之处了。也许刚才他没有看到武砚的异动,也许看到了却没有反应,也许有反应只是她来不及捕捉,但兰西此时只能把一切都往坏里设想。
如果他看到了武砚方才一瞬间的愤恨,那么,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肯定不是现在。
珍馐佳肴流水价送上来,食物的香气很快就掩住了殿堂内淡淡香料的味道。武瀚墨是贵族出身,自然没有对这些东西表示太多的艳羡,吃相自是优雅,丝毫没有半分刚才的二货气息。可武砚站在他身后,只能看不能吃,大概就有点儿痛苦了。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抬手,一直静默站着的福泉立刻上前,躬身,等着他的吩咐。
“给瀚墨带来的下人赐酒。一直站着看,怪可怜的。”
皇帝说话的声音平静,似是没有半分玄机,然而兰西知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最有力的侮辱手段,就是怜悯。
当福泉捧着酒盅,递给武砚的时候,兰西分明感觉得到那人的情绪有波动。然而这一点细微的感觉迅速消失了,她的目光被锁在了武砚伸出来接酒的双手上,心惊不已。
那双手是残缺的。一只手只有拇指与尾指,另一只手只有拇指与中指。剩下原本应该长着手指的关节处,都只留下了一个指节——这比齐根截断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福泉似乎也吓到了,他手一抖,满斟的酒浆泼了出来,正撒了武砚一手。这是莫大的失礼,福泉立马跪下,迭声道:“奴婢死罪!”
兰西转头,看向皇帝,却正好看到他原本微蹙的眉舒开了,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死不死,要看瀚墨的意思…”
武瀚墨连忙答道:“陛下,不妨的。任是谁第一眼看到武砚的手都会有些心惊,怪不得福泉。”
“这手怎么成了这样?”皇帝听了武瀚墨的话,挥挥手示意福泉起身,同时问了话:“朕记得他是从来都跟着你的,从前可没发现他的手…”
“是微臣那次跑去朔方让他假扮微臣,惹怒了父亲…”武瀚墨垂首,面有羞愧:“微臣回府的时候,他已经被截断了六根指头,如今已快半年了。”
皇帝点了点头,兰西却失声叫道:“不可能,爹爹没有说要截断他的指头的!”
顿时,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脸上。虽然武砚不能直视皇后,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但他确实也看了。
兰西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叫出这么一声来,但叫了之后想想也没什么大错——反正武初凝的性格就被设定为自由活泼的女版武瀚墨,听到有人误会自家父亲,叫出来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是父亲?”武瀚墨回首盯住武砚:“那是谁截的?”
“…管家。”武砚的声音极低,又小。似是很不情愿被当做弱者,成为“伸张正义”的受益方。
“真是…”武瀚墨本想大叫,但声音高起来之前又迅速低了下去,似是终于想起自己乃是在宫里不好放肆,便猛然站起:“陛下,微臣想告辞了。”
“你要回去给武砚报仇吗?”皇帝淡淡一笑:“果然还是这个性格啊,去吧。不过在你走之前,朕有一事相告——杨延之逐杀敌军大胜,过几天就班师回朝,当然,你的妹子和那个女人,都会跟着回来。”
武瀚墨脸上的愤怒顿时消退了,他的面孔抽搐着,半晌才笑了出来,眼中却似有泪花:“多谢陛下相告,皇恩浩荡!”
“什么啊。”皇帝也站起身:“朕是看在旧友被相思之情苦苦折磨份上才提前透露的,还说什么皇恩浩荡,你真是顶水盆把脑袋压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兰西总觉得皇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45、看朱成碧 ...
武瀚墨带着武砚走了,皇帝却坐回原位,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撤走食案的宫人们都放轻了脚步,该是怕打扰他,兰西也便不敢妄动,傻戳戳地坐在一边看着他。
“给朕拿支笔来。”过了一阵子,皇帝猛然蹦出一句话。福泉立刻跳起来,小步跑去拿笔了。
摆弄了一会儿玉杆子的湖笔,皇帝侧过脸,看着兰西微微一笑:“果然不是他。”
“什么?”兰西坐在原地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话,打了个激灵才算清醒过来。
“果然不是武砚。”皇帝淡然道:“他手指早就断了,捏不住笔,纵使能写,半年也练不出字来。”
“这样啊。”兰西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皇帝却又道:“朕只是奇怪一点,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啊。”
“什么…?”
“朕原本以为他对你有什么念头的,但是刚才发现,他看你的眼光里头尽是愤恨。”皇帝突然笑了:“朕怎么想,都觉得一个男人面对曾经心爱的姑娘时不会是如此感觉。”
“…只有愤恨?”兰西一怔,心里突然有点儿难受。她做了什么错事了,至于被人恨吗?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哪里招惹武砚了。要说自己上次揭穿他害他被罚,让他生气是有可能的。可是那天她也算救了他一命啊,还冒着被自家父亲嫌恶的风险——这小子是不识好歹还是心眼太小了?
终于,在当天下午,兰西拽住了发呆的翠微:“翠微,你觉得…武砚这人怎么样?”
翠微愣了一下:“武砚?跟着大公子的那个武砚?”
“是啊。”
“…奴婢觉得…”翠微的眼光在兰西脸上一转,然后低下去:“其实武砚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知恩图报,也有些本事…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兰西目瞪口呆地盯住翠微脸上腾起的红晕,登时反应过来,翠微多半以为自己征询她的意见是要许她嫁人了,而对象可能就是武砚…这么说来,翠微还喜欢武砚?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本宫问你这个…就是问问而已。”
翠微也囧住了,她匆忙点了点头,道:“娘娘若是没别的事,奴婢就…先出去看看水烧好了没,该换茶了。”
兰西点头,可翠微还没出去,外头值守的小宫人却跑了进来:“娘娘,文淑媛亲自来访…”
文氏亲自过来了,兰西自然没有道理把她拒之门外。但她进了殿之后一双眼便骨碌碌地四处张望,却让兰西心里头着实有些不快。
“淑媛好久不来了,这次…是有什么事儿?”兰西揣度着,问了一句。
文淑媛左右瞄瞄,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对折了几次的纸塞给了兰西,道:“娘娘,您看看这个。”
兰西微蹙眉头,自从萧良人走后,太后和文淑媛对她虽然没有急着动手,但态度也绝对谈不上亲热。对于文淑媛现在亲近得有些鬼祟的行为,她只有无尽的膈应而已。
但她还是打开了那张纸,一眼瞥过去,先是震惊,接下来却生了几分微微的喜感。
纸上写着四句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武则天的诗啊。
她在感业寺当尼姑,空耗年华,便写了这诗给情郎皇帝,盼他接自己回去。想不到现在倒有别人也打算用这诗来打动皇帝…只是那人没想过一件事,皇帝这个职业的从业者,也并非是千人一面的。
很明显,现在穿着龙袍坐金銮宝殿的那位主子不是李治那样心慈手软重情重义的男人。再说了,武则天是无辜的,说说自己可怜是能引起男人的同情心;但现在写信的这位,估计她越是表示自己可怜,皇帝越会想到“罪有应得”四个字吧。
“娘娘可知这是谁写的?”
“庙里的那个女人啊。”兰西折回信纸,将它交还到文淑媛手中,唇角微勾,声色平静。
“…娘娘果然冰雪聪明。这是萧氏托人送来宫中想要给陛下的,还好太后发现得早,陛下还没有看到。如今太后叫婢妾来和娘娘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来对付这女人…”
兰西心中冷笑一声。偷看人家的信件已经够损人品的了,还要再对人家做些什么,真真缺德。再说了,截获信件的又不是自己,凭什么该她去干这种事儿?对付萧良人,人家都进了佛寺了,只要皇帝不心软接她回宫,她有什么被对付的价值呢?
“这…本宫也不知道。”兰西有点儿为难地笑:“太后说该怎么办呢?”
“…”文淑媛似是没想到皇后会毫无主意——毕竟那天皇后当面拆穿萧良人的计谋是在她那里,目睹一切的她当然会以为皇后也把萧良人当头号敌人。
“如若太后娘娘没有意见的话…”兰西侧侧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那本宫觉得还是拿给陛下,让他处置吧。”
“这怎么可以?”文淑媛叫道:“这女人就是想让陛下怜悯她。给陛下看,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陛下又不是善恶不分妍媸难辨的人…”兰西见文淑媛急了,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做出的事情,陛下心里头也清楚,怎么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改变心意呢?”
“可是娘娘…”
“如果淑媛觉得本宫的办法不好,大可告诉本宫你的想法啊。”兰西笑得无辜无害:“这种事情若是处置不得宜,可就是欺君之罪了。本宫胆小,不敢冒险——除非太后娘娘有懿旨,本宫才好有个说法。”
“太后娘娘说此事是后宫的事情,该娘娘您管。她怎么好越权呢?”
兰西心中冷笑一声——不想越权?不想越权你截留给皇帝的信件,这哪儿是洁身自好的做法,根本是想惹个祸给皇后背着。此时不管她做出什么抉择,是亲自去找萧良人的茬,还是假装此事没发生,都不是个事儿。而且如果她不处理,太后把萧良人“怎么”了的话,她这个知情人也难以完全摘清。
“萧氏早就不是后宫的人了,不是么?如何该本宫去管?”
“这样吧。”兰西伸手携了文淑媛的手,发现她掌心里早已汗湿了,不由笑道:“本宫不和陛下说了,这东西你就先交还太后,请她交给陛下可好?咱们只要防着那萧氏就足够了,这玩意真不用留在自己手里头。”
文淑媛似乎很是为难,终于点点头,应了一声去了。兰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原有几分得意,却突然想到了一事,脸色不由一僵。
萧氏已经被丢在佛寺里头了,按道理说,她纵使能和后宫通音信,也只能和皇后联系。但现在她居然能想办法找人把东西带给皇帝,而这个东西又被太后截留了,情况就有些蹊跷——这是不是意味着,萧氏所信任的那个人其实也是太后的人,并且,此人在两个主人中间更倾向于追随太后呢?
她想到了那个内侍。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那么太后就能得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萧氏怀孕有假;如果是他,那么萧氏在佛寺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如果是他,太后就能得到那支录音笔!
冷汗从兰西背后沁了出来。录音笔的操作并不复杂,虽然她不知道萧氏那支有没有直接播放录音的功能,但如果有,太后摆弄摆弄就很可能听到她和萧氏的对话。
虽然那内侍可能是以“萧氏行诅咒的工具”为名头把那玩意带回去的,但后宫里头有几个女人会真心避讳这个?要真是相信鬼神之说,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敢自己诅咒自己来栽赃于他人?太后为了找到控制萧氏,或许还有控制自己的证据,难说不敢玩玩那支录音笔。
虽然那天录音的内容里她没有说什么太见不得人的话,但咄咄逼人之势已显露无遗。用录音给她定罪诚然是不可能的,但太后多半会为此而提高对她的警觉性,这同样不是好事。
要知道,在宫斗方面,她还远远没有太后那么丰富的经验。之前的种种,都是为了降低太后对她的戒心,若是太后听了录音,只怕之前的努力就统统付之东流了!
兰西咬着下嘴唇,心里纷乱一片,竟不知道怎么是好。太后要听肯定早就听了,此时自己做什么举动才合适,才不会落个不打自招呢?不能直接去问,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指望能从皇帝那儿探听到什么——事实是,如果皇帝都知道这事儿了,她就没必要再担心了,因为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正踌躇间,翠微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娘娘,太后那边急召!”
这么快就生气了?兰西不禁有点想哭,太后就算不高兴她虚与委蛇,也不至于折腾到如此严重需要“急召”吧?
“为什么?”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太后突然病了。”翠微擦擦额上的汗:“奴婢刚刚去茶水房,刚好遇上了抚恩殿过来的陈风仪,请娘娘赶紧过去呢。”
突然病了…?兰西愣了一下,登时跳了起来:“什么时候病的?请太医了没有?”
“这奴婢也不知道呢。”翠微朝外瞄了一眼:“娘娘,请您先带人过去吧。”
兰西点点头,带着几个小宫人就快步出去了。太后那边遣来的陈风仪已经候在门口了,一脸汗水,想是一路跑来的。
“何必陈风仪亲自跑一趟?”兰西嘴上说着,脚步却半点儿不缓:“派个小宫人来就是了。”
“那些小丫头子办事太后看不上。太过年轻,到底不稳重。”
…谁不知道这一群人里头最年轻的就是皇后?她这是说皇后不稳重,办事没谱儿吗?兰西不知道这陈风仪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但谅她在太后殿混了怎么也有个七八年,当不会如此没眼色,心里难免就有些愤愤。
“那,你们可请太医去了?”
“刘尚义叫人去了。”陈风仪回答:“多谢娘娘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