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不就是不乐意么?”怜娘问道,之后却不待秦念答,一双眼望着榻上拉着脸的孙氏,道:“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孙氏瞪着她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谁乐意自己骂人骂到一半儿,被这般不速之客莫名打断的?更何况将容郎推入水中的便是王怜娘,叫孙氏哪儿有好声气待她?
秦念看在眼中,便知晓怜娘这是要讨打了。然而怜娘却不意孙氏这般恶狠狠瞪她,一怔,道:“老夫人啊…”
“滚出去。”孙氏字字掷地有声:“老婆子还没给你这狐媚子气死,你不愿意是不是?贱婢!我与王妃说话,有你这下贱人插嘴的份儿?”
秦念听得心头一阵窃笑,王怜娘却是登时红了眼眶,道:“奴不过是来看看老夫人,您…”
“看什么看,不安好心的东西,这屋里却没有江河,你推不动我!”孙氏道:“若不是你,我容郎怎么会…你还说什么中邪?你这样的打脊贱人,中邪死了才好!”
秦念听得心中窃笑——孙氏这话,可是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净。当初气势汹汹寻她问罪的,不就是孙氏自己么?怎么当下却换了口风,将容郎的死全推在了怜娘身上?
果然,怜娘实是忍不住了,捂着脸跑了出去。秦念看着十分痛快——世上还有什么比看着敌人同敌人针锋相对更开心的?她听孙氏的婢子说老夫人这几夜时常梦魇,想来,那梦魇已然将孙氏吓着了,她正忙着寻一个人来担所有的罪责呢。
这世上,果然是造下的孽,迟早都得还的。
第11章 抉择
孙氏羞辱了怜娘这几句的收效,却并不落在她的梦魇上。
秦念当天便听说怜娘当着广平王的面哭着闹着要吞金子要跳河,只道她莫大冤屈洗不干净,只得以死明志顺便报了和计氏的恩怨——这一幕,秦念自然是不会亲自去看的,然而单是听听也觉得极可笑。
真的立志要去了结了自己的人,怎么会在旁人面前这般闹腾?寻个月黑风高的夜,一根绳便能办到的事情,生生张扬的整座府上人人皆知,那显是自己并不想死只是做个样子出来的意思。
但怜娘这一闹,广平王便软了耳根子。亦不知此人到底是怎样想法,亲生骨肉没了,他倒是镇定自若,怜娘眼泪珠子往下一扑簌,他便去寻了孙氏,道阿娘太过苛待怜娘,委实有点儿过分。
孙氏自然不给他好脸色看,一通臭骂轰了出去。秦念听得,当真是幸灾乐祸。她想也能想到,孙氏在广平王面前,也一定要说计氏和容郎的死全都赖怜娘的。
但当夜孙氏还是被魇了,那梦魇反倒比从前的哪一次都深。竟然折腾了大半夜都不再睡下。待得第二日早上看着,竟很有几分快要疯了的状貌。
秦念看着自然不心疼,广平王却还颇有几分后悔模样,当即将几名医士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医士既能被王府里挑中,多少也是有本事的,谁经得住“庸医”“无能”的说法?当即有两个气性大的自认无能拂袖而去,连诊金都不要了的。
另两个看着同僚的风骨,也实在拉不下脸接着做“庸医”了,嘴上客套几句,话意却明显——总之小的们无能,请大王另请高明吧。
秦念在一边儿侍立着,此刻也只能压着声音道:“这京中最好的医士都叫你气走了,阿家的病怎么是好?”
“他们可是真心给阿娘瞧病的?那一副副汤药喝下去,半分效用都不见有。”广平王道:“阿娘不过是心里难受,调养一段,或许也就好了。”
秦念便也不再答话,心内却道:难受?她怕是心虚吧?
若只是难受,她梦魇也不过梦到死去的孙儿,至于又哭又闹折腾半夜,还高声尖叫“不是我的意思,是怜娘擅自主张”么?
他们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知道的,其实不少了。那落水的一桩事情究竟如何,到得如今,她不敢说十分笃定,但七八分的把握也总是有——一定是孙氏或者广平王中的一个做了计划,由广平王去说通了计氏与怜娘,然后趁着只有她一个正经贵人在的时候,由怜娘将容郎推入水中。
青萍江水不深也不急,他们的算盘,原本该是能立刻将小郎君捞上来,定无大碍。可谁曾想,生死有命,该你去的,谁都留不下呢?更何况他们大约还存着让她回府顶黑锅的心思,不给容郎求医问药,那可不是将三岁娃儿往死路上推?
做下这样的恶事,做做噩梦,受受惊吓,那全然也是该的。
何况孙氏只是病着不见好,却也不曾不好。她只是整日躺着,恹恹的,白日里睡,晚上却不敢合眼,叫婢子们成晚坐在她房中做针线。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七八天,秦念初时看热闹的心思也淡了。王府里日日有事儿,财帛粮米,虽都有人看着管着,却也要由她这王妃掌眼的,每日里翻着看着,有时候还有底下庄子的收支拿上来,她样样看完也挺耗精神——自打姨母提点过她广平王府账目上的蹊跷,秦念看账本子便格外细心,那一家家庄子的收成利好,她可都死死记在了心里。
然而人心思究竟有限,这一日恰好逢着几处大庄子的庄头来,秦念看账本便看到了几乎半夜。好容易将几本账册合了,正要去睡,却瞥见下头还有个册子,不知道写着些什么。她不由蹙了眉,哀叹一声,将那册子打开了,想着能看完便看完,省了明日功夫,却不意这一眼看过,心便一抽。
那是逃奴的名册。奴婢逃亡,乃是重罪,这天下太平的年岁里,素来是很少有奴婢逃亡的,但这一次,她手上的名册却列了七八个人的名儿,有男有女,这却多得有些稀奇。
她正思忖怎生这样多逃奴,眼里便掠过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一怔——林衣。
旁的逃奴,都是下头庄子上的,农活繁重,又或者庄头凶厉,逃亡也有些缘由。只是林衣是三云苑的人,如何会逃亡?那三云苑虽然总要种花栽树,手上不是握着花锄便是舀着肥,着实不太干净,可也算不得太过劳累,林衣一个穷家女,又卖身为奴了,还是在这京中的,随意不得出城,如何会逃亡?
这实在是有些蹊跷。秦念抿了抿唇,在心中记下了,第二日早上,便忙忙遣了殷殷去三云苑问个究竟。
殷殷办事儿很是利落,然而这一去却去了几乎半个上午才回环,脸色沉沉的。见得秦念眼神疑惑,便道:“奴婢问了三云苑管事的,那林衣竟是逃走了三四天了。”
秦念奇道:“三四天?她这三四天可去哪儿。她家在城外,但她连个身份都没有,守卫怎会许她出城呢?”
“…”殷殷瞥了瞥旁人,道:“定是有了‘好’去处才敢走——娘子,奴婢还看到了这个。”
说着,她从袖笼中掏出了一支长形物事,递给秦念。秦念有些诧异,接了在手中细看,才发现这看着粗陋的东西,竟是根银簪。手工不甚精致,簪头上的小银花看着拙劣得像是工坊巧儿们喝醉了酒随手刻出来的。
不过是寻常百姓女子的饰物,只是,这寻常亦是对良人女来讲,那不是林衣一个婢子能置办得起的。
“她穷得都要自卖为奴养活阿娘幼弟了…这银簪若是她的,定然算得上是很紧要的物事。”秦念慢慢道:“她竟然连这个都丢了?”
她的目光与殷殷相触,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不是我能管得的事。咱们把这逃奴的名册传给官府吧…”
殷殷亦叹了口气,她两个这般行止,落在脉脉眼中却是不解了。这天真的婢子信口便问道:“娘子,阿姊,何故叹气呢?不过是个逃奴…”
秦念看看她,勉强笑笑,悄声道:“你若是逃跑,会把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丢下么?”
脉脉摇摇头,仍是不解:“我当然不会丢,可是…也许她寻得个富贵人家呢?说不定便不在意了。”
“痴儿。她若是寻得富贵人家,大可请对方来与咱们商量,买了她去。她自己走了,连身契都没有,如何自卖?她又是个伺候花木的,平素上哪儿去认识贵人?”殷殷见秦念不答,便自己出口向脉脉提点了几句。
脉脉的脸色白了一白,秦念方放下了手中银簪,眼神有些阴郁,许久方道:“他们真狠啊。”
“娘子…不过是个婢子的性命。”脉脉悄声道:“先前那人连您都敢打,也没见到您这样阴沉。”
“是么?”秦念一怔,却笑了:“这样啊…他打我的时候,我只是怒火攻心,想打回去。如今,如今…”
“怎么?”
“我要进宫。”秦念猛地站起身,道:“不过是先来与我通报那棵树的事儿,便要惹来杀身之祸!我如何还能忍?那林衣,说来倒是我害了她,我若是许她来我身边,他们未必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吧?”
“娘子,不过是一个奴婢的性命。”殷殷却拽了她手,重复道:“您三思啊。先前那人打您您都不曾入宫,如今为了个婢子…奴婢以为,不甚值当。便是太后听了,也会觉得有些滑稽,反倒不甚好。”
殷殷与脉脉是不知道当初太后与她的言说的,是而这一句“三思”,只是觉得她要去告状了。她们若是知道她入宫的目的所在,会不会被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呢?秦念想着,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蹊跷,自己想不通了,便去求姨母帮我思量思量。没什么要紧的——再说了,我挨了那一掌,脸肿的那么高,还入宫去做什么?给那些宫婢们看笑话么?”
这一句话说出口,殷殷是不再拦着了,秦念却又不由想起那一掌的屈辱,更是心头塞了一团枯草般扎得又痒又疼。
她从小到大,爷娘都不曾打过她一个指头,这嫁了人,竟生生被抡了一掌!她简直恨不能一刀将广平王捅死算了,只是当真不敢顶着一张肿脸给宫中的贵妇们看,那才生生忍了几日不曾进宫。如今她脸蛋儿刚消了肿,正打算理理头绪再入宫,便听得这样一件事。
他们是多讨厌她啊,连与她有些许联系的人都不放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广平王府里更没有不曾被嚼过的舌头。如此的事情,早晚会说出去,彼时她如何自处!
新仇勾旧恨,她还怎么忍耐?竟是片刻都难以等得了。
与其在这里等着他们的下一次发难,不若就由她动手吧。快刀斩乱麻,她没有耐心与勇气等下去了。
容郎没了,如果广平王自己也死了,那么这偌大王府不过树倒猢狲散的下场。之前便是万般风云,之后又能掀起什么波浪来?
大不过三年斩榱,总胜过坐以待毙。
第12章 贡女
裴太后一向不喜欢在自己宫中闲坐,若是有时间,她宁可在宫中四处转悠,也不会穷极无聊待在宫室之中。这一点,秦念知道得很是清楚,然而饶是如此,她也着实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背时——她进宫之时,便被太后的侍女告知,太后在宜心台上。
秦念知道这处所在,心中便是一颤。
她随着那宫婢一边登台,一边在心中抱怨,走得着实腿软背热,待得登顶,遥遥看着太后背影时几乎要跪下了——这宜心台的修造者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癫,宫中所有楼台,一应是讲究个轩阔大气的,独这宜心台,台阶既陡又窄,实实在在不易行。贵族女眷上台阶,那是要平步前行的,若非如此,秦念简直怀疑自己会被绊个踉跄,然后连着宽大的襦裙和人一同翻滚下去。
她那过了天命之年的姨母,还真是有心折腾。这样高陡的台子,她竟然只带着两个心腹婢子。
“小七娘看来累得不轻。”大抵是听到声音了,太后回头,看了她便忍不住笑出来:“这一头的汗啊——快披件衣裳,这上头风大,若是吹坏了可怎么好?”
秦念热得只恨不能将身上的半臂也脱了丢开去,自然不要再被披一件衣裳,不由苦了脸,娇痴道:“姨母,儿这衣衫也不薄啊,吹吹爽利,哪里就吹坏了呢。”
太后倒也不坚持,只笑道:“少年女儿家,是火气旺盛些。唇上还生了痘泡,莫不真是动了火气?”
“姨母明鉴。”秦念登时便收敛了那几分意态,道:“这几日府上的事儿,想来姨母已然知晓了吧?”
太后不答,目光却分明洞然。
“儿想了好几日,今日便来向姨母禀明,上一回您说的事儿,儿想清楚了。”秦念道:“儿答应。”
太后仿佛料到了,只点点头,神色不惊,道:“你当真想清楚了?再也不会后悔了么?”
“儿不后悔!他…”
太后摆手,示意秦念不必细说,道:“你无须说这些个,只要自己记得今日的决心便是——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七娘,你当真觉得,他该死么?”
秦念一怔,迟疑道:“姨母这样问…难不成,您觉得他不该死?”
“宗王勾结外臣,自然是该死的。不过是没有铁证,证不得他罪过,便只能这般…”太后徐声道:“这手段见不得人的。是而我很是担忧,你这孩儿生小在富贵里,没见过真真恨人的事儿,心也软,等他没了未必不后悔当初的决绝——夫妇与旁人却是不同的,便是如何龃龉相恨,到底也休戚与共过。过得十几二十年,你回想起来,他未必便没有叫你心里头软暖的时候。真若是到了那境地,姨母也甚是怕你心中愧恨,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秦念却将这一番话听出了别样滋味,心头竟是沉了一沉——姨母的话是说给她听的,但仿佛还暗暗匿了什么意味。
她嫁与广平王之后,也听说过些闲话,道先帝驾崩与当今的太后她的姨母有些牵连,彼时她自然不信,只道那是恶意的诬陷。然而姨母今日的话…
难不成先帝的死真的与她有关,又或者,干脆便是她的策谋?
秦念心里慌了一霎,然而转瞬复又镇定下来。那真相如何,与她有何关系?再者姨母做惠妃之时,曾也颇为受宠,与夫主有个儿女情长,那自然是有理的。而她呢…
回首近一年走的路,她只觉万般的恨涌上胸臆。广平王何时让她心中暖软过呢,谁会对着一条毒蛇感受到温暖又或者柔情呢。
他是她的仇人,也是她秦家世代捍卫的江山中隐匿的反贼。至于那一层夫妇的名头,不过是一张婚书,轻薄之至。
她便摇头道:“姨母,我不后悔的。秦念于此向天地起誓,这造下的孽,秦念愿意一力承担,为社稷平安,便是神鬼弃,天地诛,定无所悔。”
她这言语说的磊落漂亮,太后却笑着摇摇头,道:“痴儿啊,痴儿。起誓有什么用?神鬼天地谁管得这世间小事!那些发着誓又违背的人,可有谁真遭了报应了?今后你也莫要指天画地地发誓了,除了你心中记得,旁人当真不会记得。罢了吧,今日你该也没别的事,来陪姨母站一会儿,我讲一位故人的事儿,与你听。”
秦念一怔,脱口问道:“姨母的故人?是先帝吗…”
“并不是。”太后道:“那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姓金,行四,是我入宫后的伙伴。她是个伶俐的人儿,由宫女做了先帝的侍人。当初我与她很是好,她常常与我一同来这里说笑。这宫中,人人都知道我是谁家的小娘子,有的讨厌我,有的奉承我,她呢,她大概无知无觉,我就喜欢她无知无觉,有如自家姊妹…虽然,我的姊妹里,决计不会有教我粘蝉的。”
“先帝也喜欢她天真。她母家不甚好,是而只让她做了个充容,然而圣宠甚隆,也是很有风光的。只是好辰光不长,她怀了身孕,之后却不知怎的莫名没保住孩儿,旁人便都说,她失心疯了。再后来,她在一个雷雨夜里,攀上了这高台,跳了下去…第二日我才知道,忙跑来看,地上的血啊,都被雨水洗干净了。我最好的伙伴,这就没了。我一个人站在台下,不带婢子,站了好久,总觉得能听到她在我旁边说话。但我也知晓,她再不会和我说话了,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了,她没了。她的身子,也不知怎么处置了…”
秦念听得这话,只觉心中泛酸,不由道:“她也当真是…一个孩儿罢了,没了,也可以养好身子再养一个啊。说来,前几日王府里小郎君没了,那位贵妾也生生疯了,自尽了。”
太后却摇了摇头,声音沉起来:“她不是疯了,只有我知道,她决不是疯了。只是别人这样污蔑她,要她见不到先帝罢了…那时我还小,天不怕地不怕,听闻她失心疯,竟想去看看。我没有带侍儿,独个儿跑了去,却见她安安静静坐着,见了我方殷勤拉了我手,告诉我她没有疯癫,还要我快回去,莫要被人发现。一个疯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么?一个没有疯的人,怎么会…半夜从高台上跳下去呢?”
“她…是被人害了不成?”秦念道。
“大抵是这样吧。后来我也同先帝说,提过好几次,盼他听出蹊跷,追究一番,也好叫她瞑目。可是先帝…大概是装出来的,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太后看了秦念一眼,认真道:“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一个女人的性命这么轻贱,你的好与坏,生与死,从来都只是自己的事。”
“姨母…”秦念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你是秦家的七娘,身份也尊贵。可是,你是个女子,便总比男人低了一头。”太后道:“好生记住姨母的话,无论你走到哪一步,千万莫要忘记,天下唯有你自己,能护住自己。那些伤你害你的,不必客气。你与那人,没多久的日子了,今后…”
秦念不知她要说什么,一双眼盯住了姨母,心中隐隐有些慌。
“今后你再嫁,姨母便不管了。那新郎君,若是待你好,你便更好待他。若是待你不好,你便好生待自己。人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么短,过得难受了,是对不起自己。”
秦念听得这一番话,却颇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可笑,道:“姨母,需得先处理了那王府的事儿呢——至于再嫁,那还早。他没了,儿可得耽误三年呢。”
太后却摇摇头,道:“你这实心眼儿的,放心吧,总有法子,叫你离了那火坑,还不致做个寡妇。为那般不可心的人守三年,那才真真是痴愚。”
秦念不由蹙了眉,道:“姨母总是用这些话搪塞儿。何等法子能堵住世人的口?便是不说这后事,且论如何才能送这瘟神去了,姨母可也没与儿说过。”
太后摇摇头道:“你真是性急。这几日,新罗贡了些佳丽来。我听闻,你府上正在寻觅貌美的新罗婢?”
秦念愕然,道:“那些佳丽是贡给圣人的,哪儿能…”
“人牙子弄来的新罗婢,怎生也比不上宫中的贡女啊。”太后眉尖微微挑动:“走,我带你去挑两个。你安插到那两人中随便哪个身边儿去。”
秦念犹自不解,道:“这…姨母,不是儿说,那一两个新罗婢子能成什么大事?”
太后只笑笑,不回答,只拖她下了宜心台,走了好远一段路,见秦念犹是缠问,方道:“新罗道远,那些个婢子,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可这春末夏初时分…原本也容易闹疫病啊。真若是有人病了,又或者更好,别人也恰巧病了,为了这京中生灵,做什么都是有理的。”
第13章 时疫
那一众新罗贡女的模样,都是不错的。秦念看着,都颇有些挑花了眼儿的感觉。京中的贵人常爱买些新罗婢蓄着,她们的胜场原本也不在貌美,而在温驯。可太后说的没错,人牙子弄来的新罗婢,如何能比得上宫中的贡女呢?
那些女孩儿的容貌,便是秦念这般从小见过无数佳丽的人来看,也很觉得惊艳。她想要的,是身家不甚好,但容颜定不能差的人物,这一眼看去,倒是很有几个合她意的。
这几人之中,她盘桓了一会儿,便挑了一名眉目清秀的,一名艳丽妩媚的——得广平王宠爱的姬妾什么样儿的都有,她实实也摸不准他喜爱什么样的,只得选两个看着全然不同的,也许还好蒙中那么一个。
她想想也觉得头疼啊,挑人容易,可要挑上让广平王也看得上眼的人儿,却难了。广平王原本不是个心清如水的君子,却独有一点“好处”——孝顺。孙氏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是而孙氏病着的时候,秦念实在没把握能叫广平王心性大乱地对某个女人动手脚。
而以她所知,若是广平王不对新罗贡女动手脚,那么便是“染病”也决计没理由染到他头上去——毕竟,那些贡女进了王府便算是她的婢子,婢子和郎君,除了那件不太好说的事儿之外,当不该有任何交往。
秦念便是这样惴惴地带着两名贡女回到广平王府的,心中始终在盘算的也只有这么一桩事,单是这样,便忍不住头疼。连回熙宁堂的路,都走得有些恍惚,于是待那扇熟悉的门打开,见得广平王的身影时,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四处望了望,以确信自己不曾走错。
“你入宫了?”尚不待她回头,那人便道:“又是去告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