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女医收了针,向秦云衡施礼之时,十六娘脸上的潮红已然退了许多。
“姊姊,娘子可还好?”秦云衡看在眼中,仍是有些不放心。
“…”女医沉吟片刻,道:“身子大抵是无碍了,只是脉象不稳,犹须仔细调养。这阵子勿使娘子劳心动怒,过个数日,或许便能好起来。”
“或许…?”
“奴方才问了伺候娘子的小阿姊,她们说娘子时常郁郁不乐的。”女医道:“人当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才好,女子心意本就比不得男子宽大,若是久有心事,怕不生病也难。娘子病中若还心思闷郁着,便是病好了,对身子也无甚好处。”
“这样么?”秦云衡不禁蹙了眉。十六娘为何心绪不佳,他再清楚不过了。
“是,所以,还需郎君多看顾…”女医道:“奴能做的都做了,方子亦写了留给小阿姊,到得时辰按方服药便好。现下若郎君无旁事吩咐,奴便先行告辞了,奴家中还有事情,实实也不得怠慢。”
秦云衡点头,叫踏雪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却转身坐回十六娘榻边,望住她恬静睡颜,心里头却不是滋味。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许久,他伸出手轻触她颜面。十六娘前额宽洁,眉痕浅淡,鼻梁高高挺起,丹唇紧闭,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叫人心疼。
在他身边,她不开心,甚至会因为这不开心病倒。
这样想着,他不禁咬紧了牙。
自然是会后悔的,若是当初他没有猪油蒙了心地非要迎灵娘入府,她便不会伤心。若他未曾同她说自己心爱的人是灵娘,她便不会久久纠结于此。
可是过往的种种,便是再如何悔恨,都再也无从改变。如今他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意,能叫她平了意静了心,安安适适享受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呢。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来,走到她妆台边,拈起她那一日戴着的金丝簪子。
十六娘待他,依旧是好的,否则她亦不会特意戴着这套首饰去见他。然而纵使如此,他亦不敢确信她心中对他便全无嫌隙。
否则,何必冒着雨站在灵娘院子中…她怕的,是他听了灵娘的哭诉便转心于灵娘。会生了如此的怖惧,岂不正是因为她不信他会恋慕自己?
他便如此,叫人不能信任么?
他的手微微颤抖,带着那金簪簪头所缀的蝴蝶亦扑扇起翅膀,灵动可爱。
不知什么时候,月掩悄悄爬上了十六娘的妆台。它见那蝶翅扑动,许是把它当做了真蝴蝶,竟纵身一跃扑了过来。结条金丝簪子本便轻薄易晃,月掩这一扑,便将簪头打歪了,蝴蝶未曾扑到,倒在秦云衡手背上挠出几条血印子来。
然而便是如此也抵不住它掉下去的势头。滚在地上,月掩悻悻喵了一声,跑掉了。
此时那喂猫的婢子才赶了过来,见秦云衡手背上几道深深挠痕,惊叫道:“月掩挝了郎君么?奴现下便揍它!”
“和猫置什么气?”秦云衡摆手道:“阿央喜欢这小东西,惯着也罢!这点伤不打紧——说起来,这猫儿谁拿来的?模样倒稀罕,从前我亦未曾见过这样长毛的猫。”
“石娘子送娘子的!”婢子见秦云衡并不叫她打猫,松了一口气。这月掩是娘子心爱之物,若是她为了郎君打了月掩,娘子知道了,怕也不会十分高兴。
“石娘子?三弟的那位爱妾?”秦云衡一怔,笑道:“她倒弄得到这稀罕物!我听娘子说过,她同石氏很是交好,这猫儿…”
“那是自然,否则石娘子亦不会送这般猫儿给娘子啊——听说,唯有姚皇后才有这样的猫呢。”
“如此稀罕?”秦云衡有些诧异,却又笑了:“想来是他们胡商弄来的,猫狗不比宝货,带来十几只也未必活得下一个呢。这小玩意儿倒是有福气,养在娘子身边也好。对了,那石氏近来还常常找娘子么?”
“并不曾,从三郎搬出去便少来了。”婢子道:“大概是忙了吧?”
秦云衡点了头,心下生出个主意来,便朝那婢子挥了挥手,道:“这里头没事了,你去我书房取几卷书来,我陪着娘子便是。”
婢子抱了月掩,施礼转身出去了。小猫在她怀中挣扎,不满地小声叫唤,似是要跳出来留在房间里头玩,然而它哪里挣得动。
秦云衡看着那猫,不自禁笑了——他不能叫娘子心情舒爽,但石氏说不定可以。男子心意烦乱的时候,呼朋引伴喝酒狩猎都能排遣郁气,女子的想法虽然奇怪些,可有个密友伴她说说话,多半也能开解她的不快。
莫说三郎那边一向没什么事,便是有事,借他爱妾来陪自己娘子一阵子,想来他也不能拒绝。
再说,秦云旭于他,当真是自己人。
正想着,背后榻上发出了窸窣响动,他回头,正看着十六娘推开了床屏,赤着足便要下地。忙喝了一声:“你作甚?回去!”
十六娘吓得打了个颤儿,抬起眼望他:“二郎凶奴作甚呢。”
“…”秦云衡看她委屈模样,竟不自禁笑了出来,道:“你才好些,莫受凉,把被围好些,发发汗不是更好?”
“热死了。”十六娘见他颜色和缓,便有些放肆,嗔道:“奴饿了,想樱桃冰碗吃。”
“想也莫想。”秦云衡一口拒绝:“你若饿了叫厨下生火做饭,病中的人还想冰吃,嫌我不够操心么?”
“…”十六娘看他,突然扑哧一声笑道:“二郎几时成了这样,奴可是听说过,在边军时人家士卒重病,你还要拖人家去训练的。对人家能这样,奴只吃几口冰碗儿你都不依么?”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秦云衡见她肩膀露出来,手臂亦搭在被面上,索性自己过去将她复又包起来,道:“边军时刻要打仗的,若是打起仗来,那些蛮人可不管人病没病都要砍杀的。你这样娇滴滴的深闺贵妇人,本来身子便不好,还要这般任性,却是为哪般?”
“奴身子哪里不好?!”十六娘顶他:“二郎几时见过奴病!”
“昨儿个就见了。”秦云衡无奈道:“你自己是不知昨夜你身上有多烫,当真吓怕我了。累得我一宿未曾合眼,你还嫌不够?”
“二郎情骗奴吧。”十六娘想从被秦云衡压得紧紧的被子里挣出来,模样似极了月掩:“今儿清晨奴醒过一阵子,也未曾见你!”
“我就走开那么一阵子,去阿娘那里一趟罢了。你不信?”
“不信!天还黑着呢,你去阿家那里作甚?”
“不信你去问婢子们。”秦云衡道:“我去阿娘那里自是有事儿,现下同你说不得!”
“…”十六娘不挣扎了,她原本便没什么力气,此时便不动弹,只一双眼儿望住他,脸上却失了笑意:“为什么同奴说不得?等不及天亮便要同阿家说的事儿想来不是小事!”
“…咳。”秦云衡深悔自己提起这事儿:“你总会知道的,何须急于一时?”
十六娘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既不愿同奴说,便不说吧…”
她面上失落之色明晰,秦云衡登时便为难起来。他忖度再三,才道:“阿央,你告诉我,若我做了一桩事情,你会觉得我是为你,还是为旁人?”
“…旁人是谁?灵娘?”
见秦云衡点头,她咬了唇,低声道:“二郎要听真话么——若是和旁人比,奴自然信二郎是为奴,可和灵娘比,奴委实不敢…”
这回答叫秦云衡心里益发地堵。
“我…我明明…”他话到口边,就是说不出,两人目光对视,十六娘的眼神平静而落寞,叫他心里头闷着股劲儿,既想发怒,又不敢怒。
“这也没什么好…好难受的,二郎。”十六娘垂下眼帘,忽而又看住他,道:“你自己的心意,自己明白便是。”
“…我更想要那人明白。”秦云衡叹道:“你看不出我喜欢谁?我日日陪着谁,心里念着谁,你都不知道么?”
“二郎莫说笑。”十六娘微微动容,然而终于还是换回那笑意婉婉的神情:“不需用这般言语骗奴…秦氏与我裴家联姻,是两边儿的好处,奴不是不晓事的小娘子,不会坏了这事儿,二郎何必说假话呢。”
“…秦某若有半句虚言,教我…”秦云衡只觉得心口郁得慌,誓言便要脱口而出,可话语下半段却被十六娘温凉手掌堵回了口中。
“青天白日,休浑说这些死啊活的!”她道:“二郎若有心叫奴做些什么,说便是了,做妻子的怎能违抗了郎君,你如何说我便如何做。乱说这般誓言,神明也不悦的。”
“…”秦云衡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
她全然不信…是了,换了谁亦不会相信,三个多月前犹口口声声喜欢着灵娘,三个月后便要移情于她,这样的事谁会信?
个中苦衷,他不能同她讲,她还太年轻,这府中的暗风明雨,怕是还担不起。
他只是恨秦云朝,他挨了这位阿兄一道算计之后,便怎么做都是错!纵使他没有接灵娘入府,秦云朝也一定有法子让这个女人在他与十六娘中间适时出现。再退一步,即便没有灵娘,也一定会有别的什么法子,让十六娘与他不睦,或者更直接——让他去得罪裴氏家族。
从前他只当秦云朝是个骄纵大了的无知庶子,不足为惧,然而此刻再回头看,从灵娘出现的一刻,秦云朝这已经布好的局便开始发动了。
如今就算他也看出问题所在,决意反击,到底慢了一招。先前犯下的错,已然成了掣肘,难以弥补。即便输赢依是未定,到底叫人心意难平。
只是,他仍然想不通,若秦云朝只是要为他母亲报仇,为何偏要这样做?这般努力,除了给他心下添堵之外,什么用也没有了。
把自己的女人塞给弟弟,总不能就是为了恶心他吧?
石氏相探
秦家三郎,虽然素日风流不羁,然而到得有事要他做时,到底不至于叫人失望。
秦云衡并未曾同十六娘说,便向三郎请石氏来同她相伴。秦云旭虽然颇有些舍不得,最终却仍是同意了。
石氏来时,十六娘已然好了太半,只是秦云衡不许她出门,几个婢子亦看得紧,她便是有心力出去走走,亦是跨不出闺房半步。素日间十六娘是个喜玩闹的性子,几日拘下来,直闷得看花花不红看鸟鸟噪人。
这般一来,石氏刚一进门,便被她兴兴头头抓了手,道:“好姊姊,你终于记得来看我!”
石氏登时笑了,妩媚模样,道:“听闻娘子病了,奴才过来的,没想到娘子这般有精神。”
“可不是!我都好了,二郎还偏生不许我出去!”十六娘有些丧气,道:“日日守在这屋子里,便是没有病,也要憋出病了。幸喜你还来…我这里一屋子药气,连月掩都不进来。”
“猫儿的鼻子最灵的。”石氏道:“这种猫又极娇气,稍有些气味的鱼都不见得吃呢,更遑论嗅到药味儿。娘子亦莫急,到底身体要紧,郎君的嘱咐还是须听。待养好身子再出去,才刚刚是夏日最好处。”
“无非是那几样罢了——湖上的莲花啦,满园子的蜂蝶啦,”十六娘道:“若是日日都得见,没什么好稀奇的。和这个比,我倒宁可现下去园子里吹着凉风儿吃个冰碗,顶好是樱桃的,加了酥酪与蜂糖那般。这屋子里头要闷死个人了。”
“娘子想樱桃吃?三郎如今那宅子里头有棵好‘蜡珠’。多半个月前遣奴子送了些来,想必府上冰窖中还有些藏着的。”石氏道:“过个几日,待娘子身体大好了,再求郎君想必就有的吃。”
“当真?”十六娘挑了眉:“送樱桃来的事儿,我怎生不知道的?”
“这些个吃食,依例是直接送到老夫人那边去。”石氏笑道:“恰好又逢着大阿兄成亲,又要搬出去另立宅门,乱起来想来便忘了这事儿。”
“若只是忘了告诉我,倒也没什么。若是忘了把樱桃搁进冰窖里头去浪费了,我得罚那奴婢。”十六娘也笑了:“这般说,我该喝了药到榻上躺着去,早些好了也好饱饱口福。”
“岂止是饱口福呢。”石氏道:“奴来前听三郎说了,府上郎君有意待娘子大好了带娘子去城外好好散心呢。”
“…他真这般说?”十六娘奇道:“同我都未曾讲过。”
“想来是要叫娘子惊喜一番吧?”石氏应道:“郎君还邀三郎携家中人一道去呢。”
“你若跟着,那便再好不过。”十六娘击掌,笑道:“他们儿郎玩他们的,我们只支了红围折花行令吧。阿家同我说过,府上还有几坛河东所产的上好‘乾和葡萄’,彼时带了同吃,倒也是美事一桩呐。”
“葡萄酒么?那要就着肥羊才更美。”石氏亦说得上兴,道:“三郎那里有叫精工特意打了的铁床子,带上只肥羔羊,咱们叫奴子烤着,再做了汤饼,兴兴头头用上一顿。”
“夏日冶游,吃汤饼未免也热了些…”十六娘道。
“娘子岂不闻前朝有男子俊丽白皙,夏日食汤饼,出汗以朱袍擦拭,益发显得俊美的逸事?”石氏笑道:“人都道胡族女子肤色若玉,奴看娘子的肌肤亦未尝稍有逊色。倘若是日不涂脂粉,再出些汗润润,怕是要让人看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十六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姊姊,你真是会说。”
“是娘子自己好看。”石氏道:“娘子若是在打扮上更上心些,奴便不信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敢在娘子面前自夸妍丽了。二郎当真是好福气。”
“我岂是不上心!”十六娘听得很是受用,笑道:“只是怎生用心,也打扮不妥当罢了。人言‘蝉鬓加意梳,娥眉用心扫,风度晓妆成,君看不言好’,多半那女子也是如我这样不会装饰的。”
“那要怨那女子自己容色不若人了。”石氏道:“娘子肤白且细柔,五官眉目楚楚,便是随意点化亦胜过旁人几许。”
“你便净会夸我,”十六娘笑嗔一句,却又敛了眉目,道:“只是二郎…咳,不提也罢了。”
“二阿兄如何?”石氏终于等到了她一心想引十六娘说的话。
秦云旭应了秦云衡的话,让她来此,自然不止是同十六娘谈天说地打发时间的。多半还是想借她身份替秦云衡说些好话。
虽然,连着石氏自己亦知道,叫十六娘全无芥蒂地接受秦云衡待她的好,那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做到的事儿。
进些善言,于她自然简单,然而秦云衡究竟能不能叫这位娘子放下旧日龃龉,多半还是要看他自己所为的。
“也不如何。”十六娘微叹口气,转开话头:“对了,近日你家铺子中,可上了什么新奇物事不曾?”
石氏方端了越州窑茶盏吃了口茶,听她这般便把自己等了好一阵子的话头转走,险些被呛住。好容易咽了下去,才道:“这些日子西边儿又不太宁定了,商队来得有些晚——天杀的那些马匪,逼得奴家中的商队在沙漠里头兜圈子。”
“马匪?”十六娘奇道:“咱们天军不去剿灭他们么?”
“哪儿有娘子说得那般容易啊。”石氏道:“天军自然也要剿他们,然而一来马匪都出身当地土人,知天时晓地利,二来…人人皆知,那些马匪同西突厥的可汗们也有些关系的。朝廷要笼络西突厥,自不教天军下力气打疼他们。”
“还有这种事儿?”十六娘几乎不信:“这般说来,岂不是叫你们也做不得生意…?”
“呵,那倒也不至于。”石氏道:“不瞒娘子说,将金银、玛瑙、琥珀、赤颇黎同绿颇黎等送到神京,总可赚到三倍的钱,若是贩没香、降真香、紫真檀、婆律膏来,利好怕是十三倍不止。算下来,十趟商队中但凡有五六趟到了神京,便有的赚,倘若有七八趟到了,生意便大大可做。”
十六娘惊道:“卖香有如此厚利?那你家中做的,究竟是何生意?”
“两边儿都做。”石氏道:“奴家中算不上大商巨贾,货物不甚多,只是瞧个稀罕罢了。如康家史家那般,便是用他们仓中藏着的沉香起台,檀香做栏,乳香和泥涂壁都使得了。”
“我还道我家中也算富贵,却不料…”十六娘笑着摇头,道:“人说世上无有穷波斯,果然如此。这么说来,你送我猫儿同各色小玩意儿,我所回赠的,怕你都看不上。”
“娘子回赠奴的,最可贵的,是当奴为挚友的情意啊。”石氏道:“奴商贾之女,再富亦是低贱的,又是庶子之妾,娘子唤奴一声姊姊,每每叫奴受宠若惊的。”
十六娘一怔,她是从未想过石氏身份与她有差的,因笑道:“那有什么?除了十一姊外,旁亦无人如此待我的!”
“奴岂敢同裴惠妃比!”石氏忙告罪:“听闻惠妃最是灵慧秀美的,若娘子有她画像,叫奴看得一眼,也好一饱眼福…”
“你可是想见我阿姊?”十六娘眨眨眼,道:“你所赠的捻金线,我绣了枕屏送阿姊的,阿姊很是喜欢呢。还道若至尊见了那枕屏,定会想要你家的金工进尚方署。”
“若是如此,也是那老金工前世修来的福气!”石氏双掌合十,笑道:“奴哪儿有那个福分识得天家贵人!娘子肯与奴说话,愿与奴寻张惠妃的画像,都是奴的大造化了。”
“我可不喜欢你这般。”十六娘道:“我并不因你是庶子之妾而看不起你,你知道的。何必说这样话呢——阿姊喜欢新奇东西,倘有上好的稀罕物儿,我替你进给阿姊。你若要进宫不甚容易,然而阿姊若出宫省亲,你去裴府倒也不难。”
她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她愿意为石氏结交裴惠妃牵线!
对石氏,这不啻是天上掉下的福气,自是道谢不迭;于十六娘,亦是好事一桩——她欠着石氏的情,这般算是还了;再者,石家常有新鲜物儿,拿去给阿姊把玩也好,会能叫阿姊开怀些。
上次入宫,她已然看出来了,至尊于十一姊的宠爱,不过也就是那般罢了。他转眼便能同裴氏的寡姊做那无羞无耻的事儿,谁说便不会将心思放到旁人身上呢。
十一姊同她又不一般。她好歹是个嫡妻,这秦府里的事儿,她说一,旁人便不会说二——秦王氏懒得管宅子里的事儿,秦云衡也没那份闲心。可十一姊是妃子,若落到旁人家,就是个妾而已。出身再高又如何呢,后宫之主,到底是那姚皇后。
姚皇后又善妒,说起来十一姊这么多年虽然并无所出,却也未曾与姚皇后交恶,已是相当不易。日子过起来,怕也不是太畅快吧…
石家五郎
隔了十多天,秦云衡总算对十六娘的身子放下心来,提议带她去城外游玩。十六娘自打从石氏处听来这消息,已然在心中期许过许多遍了,是而虽然无惊,却也很是欣喜。
“明日便去吗?”她笑得眉眼弯弯。室内灯树上的烛火映着,分外好看。
“是。”秦云衡想去握她的手,道:“高兴么?”
十六娘由他握着,点头道:“自然高兴。”
“那你不给我些什么做奖赏?”秦云衡贴近她,声音柔暖,有些暧昧。呼吸扫着她前额,带着他身上淡淡熏香气。
“明日是骑马出城?”十六娘反问了一句似是毫无关系的话。
“…是,如何?”
“那请二郎收敛些。”十六娘道:“否则奴明儿疼痛,上不得马。”
“这…”秦云衡登时尴尬。
“二郎若情难自已,请移步。”十六娘规规矩矩垂了头,道。
“…都十来天了。”秦云衡索性用强搂住她,道:“你当我是块木头么。”
十六娘挣了挣,道:“二郎如此要奴怎生是好?明儿当真会疼,二郎便半分都不怜惜奴?”
“…”秦云衡叫她这话逼得没回嘴处,只得悻悻道:“那罢了,明日再说。今儿我仍在你这里休憩,你可不能拦我了吧?”
十六娘实是寻不到由头支他出去,只好应了。秦云衡大抵也怕控不住自己,是夜紧临着榻沿躺着,然而不知怎的到了半夜便翻身靠近了她。
待十六娘惊醒,整个人已然贴在了他怀中。
“二郎,你…”
“我轻些。”他吮住她唇,动作依依,却不容她反抗。
他并不急着进攻,手指与她手指交缠,掠过她手背,细细的酥麻。
他许久未曾这样对她,十六娘原是想拒绝,可身子带着心都软了,哪里还推得开他。
身体挨挤之间,十六娘的足趾勾住了一条落在榻上的纱绣带。
而榻外,月掩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房间里。猫儿异色的双眼在月光下闪光,它仔细盯着从榻屏下头垂落的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