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档子事情,十六娘心中也清楚,便朝阿娘怀中一靠,娇声道:“儿不劳阿娘费心!十三堂姊也是姓裴的,儿不看顾她可看顾谁呢?秦家那大郎虽然同二郎不睦,但他同儿也提过,是会对十三堂姊好的,阿娘可告诉婶子,莫忧心了吧!”
“你婶子有什么好忧心的。”裴王氏笑道:“她这小娘子养到二十岁上,再不嫁,当真成了老女。有个男子愿意讨,那便是天大福分——你可要去看着你那堂姊梳妆?阿娘带你去,既然你是回来等着为她下婿,那自然要去同她照个面才好!”
十六娘应了一声,由着裴王氏携她朝外出去,路上母女二人又聊些有的没的,极是和乐。然而到得十三娘子暂居之所外头,十六娘却突然想到一桩事情,冷不丁问道:“阿娘,六姊最近可也常常入宫?”
“你六姊?”裴王氏便带了些许不满,道:“亦算不得常常,过去那一个月,大约是去了三两次。第三次,是说将东西不小心丢在宫中了,特意去寻呐——我说她那性子怎生养的!丢个巾子罢了,这府中又不是寻不出条好巾子给她,何以还非要跑去宫中找,多小气的!要不是你十一姊说过随时准她进宫,她寻不到巾子难道还不活了么?”
梦中燕好
十六娘登时停下了脚步,道:“十一姊许她随时进宫?”
“是啊!”裴王氏有些奇怪地看了失态的她一眼,道:“想来是至尊的恩典吧,否则你十一姊是个妃妾,哪里能许人随意进宫的——说来我还生疑呢,要是阿含要人陪了,缘何不求至尊许你进宫的?她同你不是最好的么?”
十六娘听阿娘这样说了,心下自然明白。十一姊那哪里是求至尊呢,只怕完全便是至尊的意思,十一姊只得遵从便是!
想来那至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呢!他宫中那么多女子,哪个不可奉恩承欢?偏要裴六娘,叫十一姊心里头怎么想…
“你这是在发什么痴?”裴王氏奇道:“你若也想常常入宫陪伴阿姊,便也告诉她,叫她朝至尊求个恩典…”
“不,不必了。”十六娘忙道:“府里的事儿就够人操劳的,儿哪还有空进宫陪阿姊。”
裴王氏看了看十六娘,笑笑也便罢了。二人自去探看了十三娘子,又叫厨下做了十六娘出阁前最喜的单笼金乳酥来与十三娘子同食。十三娘子并不曾吃过这般精细点心,虽怕丢了面子不敢多食,那欣喜模样却叫十六娘看了个正着。
这位十三堂姊也太容易满意了。这般,便是大郎俸禄不高,亦可过得下去…
“对了。”十六娘想到这般,便叫了拥雪进来,将阿家所送一双玉臂支同自己配的几支同料白玉簪子与梳背取出,交予十三娘子:“这些是阿家所赠的,算是给新妇子的礼呢。”
“这玉料很好啊。”十三娘子怯怯道:“价钱很是不低吧?”
“许是…吧。”十六娘想了想,那几支白玉簪子与梳背似是石氏给她的,价码她未曾问过,但石氏只取了她一盒金花钿做报偿,想来不至于多么昂贵。
“奴不敢要。奴…没有相配的好衣裳。”十三娘子低声道:“十六妹从前送奴的钗环衣衫,已然很好了。奴问过,夫君他只是九品,若奴穿得太过艳丽,怕是不好吧。”
十六娘一怔,气笑道:“堂姊说哪里话来?阿兄虽然只是九品校尉,却到底是秦家长子,裴氏也是清贵名门,你若穿得寒素,却坠了两家面子。”
十三娘子想了好一阵子,才微微一点头,道:“那,奴便多谢十六妹同…同阿家了。”
裴王氏却在此刻轻轻踢了十六娘一脚,抛了个眼神儿,之后便站了起来,道:“你们姊妹两个先说着,我还有事儿要张罗呢。”
十六娘心知阿娘的意思,待裴王氏出去一阵子,亦找个由头出去。果然,裴王氏正立在回廊下等着她。
“怎么,阿娘?”她小步跑过去,问道。
“你说些什么话来?”裴王氏沉着脸道:“她愿意穿什么自然穿什么——我打听过,你们为他们夫妇选的宅子在昌宁坊,那里也算不得什么贵人群聚的地方,穿成那般好,可是为了招贼么?你若关怀她,无事便多送些吃的喝的去,可别再给衣裳首饰!”
十六娘顿悟,忙应了。她从不曾想过旁人需要什么的,只一心思以自个儿觉得好的法子待人好。但或许,那并不是旁人喜欢的法子呢…
这般消磨,便一直等到了夜里。十三娘子已然穿好了嫁衣,进了行障中坐等。而十六娘同裴氏几个姑嫂也守在此处,女眷们谈笑着打发时间,倒也不太难捱。
又过得一阵子,有婢子跑了过来,叫道:“秦家郎君来了!”
隔着行障,十六娘愣怔了一下,她那一晃神间竟以为来的是秦云衡——呵,他走前还同她说过莫不会想他呢!
今日的新妇子是十三堂姊!她自嘲地笑了,却立时便听得外头喧闹。
秦云朝来的好快!这般迅速哪里像是迎亲呢,抢亲时策马直入中堂也不过是这么快吧?
正想着,外头便抛了一只雁进来。那雁由红罗裹了,五色绮缠住嘴,裴家几个姊妹立刻笑着上去按住那仍想扑腾的雁,大声笑道:“十三姊夫来得好快!速速给十三姊梳妆罢!”
这一来行障内外登时热闹起来。秦云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不紧不慢念起的催妆诗:“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且由着他念去!”十六娘笑道:“咱们给十三姊梳妆,便一直拖到明儿早晨!”
几个姊妹哄笑着应了,有给十三娘子上粉的,有张罗着寻花子的,亦有什么好事儿也不做,只是瞎捣乱的。
行障外头催妆诗始终未曾停下,一首接一首念出来,直念到东方微微现了白,十三娘子才站起身,举了团扇遮住面颊,那行障撤去,她便站在一群人面前了。
十六娘微侧了脸,但见秦云朝一身喜服,面上却并无几分当真欣喜之色,心里便是微微一怔。可秦云朝亦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撞之时,笑容里却陡添了几分温情。
她忙垂了头,不敢再多看。
十三娘子上了车,一行人便向着秦府去了。他们总要在府上住个几天,待时日差不多了才搬去昌宁坊的宅子里的,十六娘便并不急于随上。她熬了一夜早就乏了,只吃了些早点便赖在出嫁前住的屋子里睡了多半日。
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她梦到秦云朝,与他相识来的一幕幕似乎都在重复…他进秦府时,表情平淡中带着刻骨的仇恨,然而转天看着她,笑起来却颇柔和;他可以带着嘲讽之意挖苦秦云衡,却在面对她的时候说出那般坚定温暖的话语——虽然对象是她阿姊…
之后,她梦见他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大惊,想收回手,却挣不开他铁一样的掌控。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弟妹,你便看不出么?”
“看出什么?”她慌乱,问出的话,简直算作明知故问。
“…看出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
她想说什么,然而口中发不出声音——他紧紧吻住她的口唇,那痴缠的触感,潮湿温润的契合同从前秦云衡吻她时亦无二致,可那狠狠的力道,却彰示着他与她的夫君决然不同的一面。
要躲开,她的心疯狂地跳动。然而手腕和身体被禁锢着,她躲,亦无处可躲。
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大呢,单是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而另一只手已然控住她的头,唇瓣摩擦,全是因他的动作,她是一点也动不了的。
她的身体渐渐失去力气,全然瘫在他胸前。男人的手在她腰臀徘徊,口唇离开她唇瓣后便在她颈项与前胸吸吮啮咬,而原本好好穿着的衣裙,不知怎地便脱落下来,露出她雪白身体来。
“成全我。”耳畔的声音有些嘶哑,那是被身体里的火焰点燃的欲望。
“阿兄…”她低声道,快要哭出来。她并不想与他苟合,那是她夫君的兄长,是她堂姊的夫君!
“你也喜欢我的不是么。”男人的声音像是一场漫长的诱惑:“你自己也知道…你喜欢的,当真不是二弟,是我…”
梦里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听着这样的话语,便多少有些惊诧,惊诧之后,模模糊糊也便信了他。
不再挣扎反抗,让他得到她所有的骄傲与羞辱…不知何时被放在了榻上,男人赤着结实精壮的上身,她看着便觉得脸烧了起来,而目光,怎生也不敢往下移动半点。
他挑逗她的身体,一点点勾起她的渎念,之后进入,撩拨,冲撞。她如同那些不知羞耻的女人,婉转承受,娇声求欢…她的身子亦不受控制地回应着,两具肉体紧紧契合摩擦,快意越来越强烈,直到两人同时爆发。
而在那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
是做梦吗?这一切都是梦吗?幸好,那都是梦…
十六娘的手指握着被角,整个人软软躺回榻上。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亦真亦幻的畅快,然而整张脸已经烧红了。
她居然做了这种梦!若是梦到自己的郎君,那还好说,可梦到秦云朝,那算什么呢?
对堂姊的夫婿做了这样的梦,那自己同六姊还有什么分别!
然而,她分明未曾想过要同秦云朝怎样的,当真未曾——那么,这梦究竟从何来呢。只是因为秦云衡那日说过的“新郎同我相似,新妇同你相似,见他们成亲你岂能不思夫君”么?
她抬手捂在胸口,心脏依然剧烈跳动。她当真想秦云衡了,若他在,她该不会做这般羞耻的梦吧?
只是,梦境里头,秦云朝说她喜欢的人不是二郎,她怎么就会相信呢?怎么…就那样应许了他,由他施为了呢…难道,自己也并不是真真喜欢二郎的?
她捂着脸,轻声抽泣起来。
从不曾有一刻这般鄙夷自己,亦不曾有一刻如此心神不宁。
十六娘自觉无法再面对秦云朝,更无法面对十三堂姊——在她的吉日,做堂妹的竟然梦到同她的夫婿同床共枕,这是何等无耻的事情!
返了秦府,她自将自己关在房中,有意不见秦云朝了。然而便是如此,她还是难以放下梦里那一场…每逢想起,便恨不得永远不要出门。
婢子们看在眼中,却无人知道娘子是为何如此。连拥雪都不能从十六娘那边打听到半点儿消息,空着急罢了,到底不能劝解她。十六娘情况不好,她们也只好早早服侍她歇下了。
这么过得十几日,十六娘甫一入梦,便被隐约的男人声音惊醒。睁了眼,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贴得离自己极近,似是要亲吻上来。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便直接扬手,狠狠掴了那男子的脸一掌——她只当那是秦云朝,正是恼羞成怒,却不料那人疼得吸了一口冷气:“你做什么?我刚刚回来,便忙着看你,你却…”
十六娘惊得彻底醒了:“二郎?!”
“你打我作甚?这次我又如何惹了你?”
“…奴以为是做梦…”十六娘急中生智道:“奴梦到二郎那么多次,醒来都是假的,这次便…”
“那亦不至于抬手便打吧…奎我不同你计较的!”秦云衡口气冲,唇角却带着些笑意:“你梦我做了些什么?”
“…忘了。”十六娘情急之下编不出谎话来,索性卖个娇痴,道:“二郎总归是回来了!奴做了那么多梦,哪里还能全都记得呢。”
秦云衡这才真真笑了出来,他低低“嗯”了一声,道:“连至尊都没有回到神京呢——我赶着宵禁之前打马狂奔回来,以为你会在门口候着,没想你已经歇了。婢子说你近来不甚舒适,是怎么了?可请了女医看过?”
十六娘不言,只纵身扑进他怀里,靠了好一阵子,才道:“没怎么,二郎回来,奴自然好了。”
秦云衡用面颊贴了贴她的脸蛋儿,才道:“你先躺下吧。我刚刚回来,一身风尘,脏的很。先去沐浴,过阵子再来陪你。”
十六娘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道:“便在奴这里沐浴亦不是不可啊…”
秦云衡一怔,复又笑出声来:“过阵子我回边关,娘子可要求个恩典,随我一同走?军营里虽住不得,可周近总有城郭。这二十多天,你便成了这样,往后我一走几年,你要怎生是好?”
十六娘拉下脸来掐他手臂,夫妇俩很是嬉闹了一阵子,她的心跳方渐渐恢复平和。
秦云衡同秦云朝长得太像,尤其是在这烛光都不甚亮的时候,她险些没有认出来的。同他说话,她心中都别扭得慌。
妾承君恩
“二郎呢?!”
睁眼时并不见昨夜回来的人,十六娘心里猛地一颤,失声朝外头叫道。
“郎君天不亮又走了。”拥雪忙跑过来,道:“说还要回城外营地,今日随至尊再入城呢。”
十六娘轻轻舒了一口气,靠回床屏上。
她着实把自己惊着了。若是他并不曾回来,难不成又是她做了那样的梦,那叫她情何以堪。
“娘子寻郎君吗?”拥雪又问道:“现在便要起?”
“无事。”十六娘从内推了床屏,坐起来道:“便是现在起也好。我今日想去探看一下十三堂姊,得赶早些。”
她昨夜同秦云衡说了好一阵子话的,心里头那疙瘩,慢慢也算消减了些。到底只是个梦罢了,便是心存忌讳,日后绕着秦云朝便是了,这究竟是一家子人,总不好因为一个梦便疏远了。
再说,秦云朝家中那叫做挽云的妾,明眼人都看得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儿。十三堂姊治家严不严,她是片点儿不知的,然而那样出身的娘子,怕是并不知晓如何管下头的妾室吧。
她总该去看看。
洗漱绘妆毕,她先去跟秦王氏请了安,提到精神爽利了想去探看十三堂姊,秦王氏亦不曾反对。
这婆媳二人都知道,今日至尊回宫,但凡文武百官,总不好留在家中装死。秦云朝不在家中是一定的,那么,十六娘这时候去便最是时候。既不必避嫌,又不算是太过不关心堂姊。秦王氏亦不愿叫裴十三娘对自己生了嫌隙,这般往后才好叫她帮忙,自然是一口答应。
十六娘念着至尊入城定然是赶个大早,若是去晚了,秦云朝怕已经回来,便叫马厩备了马同拥雪及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子走了。从秦府所在的明旌坊去昌宁坊,打马快走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及至她们到了那宅子门口,都不见有人开门的。
拥雪自跳下马去叫门,里头却没人应。十六娘正在诧异,才终于有个婢子懒洋洋开门来了:“这一大早…”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了在拥雪背后,仍旧骑在马上的十六娘。
对这位将她从一众人中挑出来的娘子,她再怎么慵惫也总是不会忘的。这一眼对上,登时打了个颤:“娘子!”
“我不是你们家的娘子!”十六娘见她这样态度,心中怒火顿起——想来十三堂姊不惯支奴使婢,竟纵着这下人养成这般德行!才不过是十来天罢了,她起意挑的老实奴婢便成了这样,叫她怎生舒服得起来:“我若是,早将你这般奴婢打发出去了!”
那婢子不敢多言,垂了头一副唯唯诺诺模样。秦府的婢子们亦下了马,扶了十六娘,一拨人进了宅子门口,十六娘才道:“你家娘子呢?”
“请您稍等些许。”那婢子挨了她呵斥,改口得甚是快:“娘子在后院刺绣呢。奴现下便去通报!”
“这还算有些样子。”十六娘颜色稍霁。这婢子算是胆小的,经她一吓,立刻便改了情态,若日后也这般,大概也可以留着用。
那婢子听了夸奖,亦不敢多说,道谢了便朝后堂一路疾走。眨眼间转回来,身后便跟着一脸惊喜的十三娘子:“十六妹何时来的?怎生不先知会一声!身子可好些了?”
“昨日身上还不大舒服呢,”十六娘见她这样喜形于色,笑道:“谁想早上醒来便觉得精神爽利,念着阿姊在秦府里头我也没去看看,实实失礼不过,便…”
“怎么失礼了呢!”十三娘子握了她手,眸子发亮:“十六妹是秦家真真的嫡娘子,来这地方看一眼,便是给奴天大颜面了!”`
“姊妹间提什么给颜面不给的!这里比不得府中,阿姊住的可惯?缺什么,便叫婢子去府上送个信儿,我自捡好的给阿姊送来!阿兄呢?可是去迎至尊了?”
“那是。”十三娘子携了她手入正堂,道:“十六妹快坐!我遣婢子给你烧水烹茶去!说来可笑得很,我是半点不会烹茶,更不要说点茶汤了,连个婢子都不如。”
“她们生下来便是伺候人的。”十六娘心知十三娘子这般是自惭家贫无教了,有意捡好听的说:“阿姊便由着她们伺候就好,谁也不曾说过做娘子定要会点茶。”
“十六妹可会?”
“会是会,只是我有心点出的灵芝,旁人说像天花菌子!”十六娘笑道:“阿姊若想学这般点茶手艺,做妹子的倒是也可以充个先生,点拨一二,好助阿姊被人笑话。”
“奴原道十六妹是最从容温和的,”十三娘子吃吃笑道:“想不到如此顽皮。”
“顽皮?那是阿姊嘴下留情了。”十六娘得意,咯咯笑起来:“‘裴氏宗族上下,最最上不得台面的,便是我家阿央’——我阿爷都如此说了,阿娘更是直斥我顽劣呢。”
十三娘子亦随着笑起来:“十六妹说哪般话。你若上不得台面,奴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对了,阿兄的妾室和这一奴一婢,可都老实听话?阿兄他待你可好?”十六娘笑罢,问道。
“夫君他…”十三娘子脸上绯红:“他待奴极好极好,那两个妾室,有一个待奴也很是亲近,只是另一个…”
“怎么?”
“见了奴只是问安,却…不太甘愿的样子。”
“…那是谁啊?挽云?”
“是叫这名字。”十三娘子眨了眨眼,道:“另一个叫柔娘的,同奴讲,这挽云从前与郎君是旧相识,一向很亲近的。”
“旧相识?阿兄哪来什么旧相识!”十六娘失笑:“二郎说过,阿兄从军之时方十五岁,这九年来一直在边关,难能几次回神京的,他怎生会…”
“那奴便不知了。”十三娘子道:“只是她从前确是受宠,想来奴嫁与夫君,叫她受冷落了,因而心里头难过吧…”
受宠?十六娘心中冷笑一声。秦云朝怎么可能是宠爱挽云的呢,她亲眼见到秦云朝下手打她,那样狠。一个男子若是爱慕一个女子,便是她做了再多错事,又如何忍心下手打?秦云朝那样待挽云,便是素日里再宠她惯她,心底下,只怕也不过当她是个玩物罢了!
“阿姊莫与这般人计较。”她口上却道:“阿兄同我说过,若是这两位妾室惹得阿姊不快,他会出手打发的。回头同阿兄说一声便是了。”
“不必,那不必的。”十三娘子忙道:“柔娘很好,那挽云,过得一阵子大概也不会再使脸色与奴…”
“她使脸色给你?!”十六娘愕然:“你方才不是说,她只是见你时面有不甘么?这与使脸色如何能一样!”
她话音未落,外头烹茶的婢子便端了茶进来,待给二人上了茶再出去,十六娘犹是愤愤不平:“这挽云素来都不是个省心的——阿姊,你可知晓你们为何要搬到这昌宁坊,却不在府上住了?”
“那算是为何?”十三娘子道:“成了亲的庶子,搬出来住不也是情理之中么?府上房屋不算太多…”
“三郎回神京也总带着他那一帮子姬妾住府中,他还有个宅子呢!房屋再少,总不少你一家四口人的屋子!”十六娘道:“之所以要让你们搬出秦府,便是因了那挽云在府中处处搬弄是非的缘故!阿姊你可小心些,这人不好相与!”
“她…”这话显是出了十三娘子意料,她想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道:“奴知道了,多谢十六妹提点。对了,奴倒也还有一事,不知十六妹告与奴可妥不妥当…”
“阿姊说便是!”
“奴听说,夫君他…同阿家不甚和睦。这可是真的?”十三娘子不笑了,很是认真地盯着十六娘问。
“是。”十六娘看着堂中除了拥雪没有旁人,一口便道:“阿兄的生母同阿家从前很不和睦的。”
“这样么…那,阿家可还恼夫君?”
“我看是不恼了吧。”十六娘想了想,道:“若阿家还因他生母的事儿迁怒阿兄,如何会依他意思,讨阿姊做他正妻的?”
“…讨奴为妻,是他的意思?”十三娘子眸子一亮。
“是啊。”十六娘笑道:“阿兄对阿姊你很是钟情,同我说一定要阿姊做他妻子呢。”
“当真?”十三娘子面上现出难掩的喜悦:“难怪…难怪他待奴如此好。十六妹,你可知道,奴原当男子待妻子都若我阿爷待阿娘一般,当真未曾想过夫君会送奴首饰钗环…虽及不上十六妹你所赠的昂贵,可那真是叫奴欣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