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点头一笑,“难为你,这等小事都还记得。”
叶贵人闻言并不欣喜,反倒有些不安,“皇上,今天怎么如此客气?眼下边境战事已开,哥哥性子莽撞,莫非闯了什么祸不成?”
“没有,别乱想了。”明帝避开她的目光,漫不经心拨弄着茶水,“上次的事,朕处理的有些急躁,这两年委屈你了。”心中再三斟酌着言词,最后说道:“你们叶家对朝廷多有功绩,朕记在心里,你还年轻,将来自然也就慢慢好了。”
“皇上…”叶贵人没听出弦外之音,反倒有些泪眼婆娑,似乎勾起从前无限委屈来,声音哽咽道:“皇上能这么说,臣妾死也甘心…”
明帝看着那水光盈盈的明眸,想起从前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心里愧疚的更加厉害起来,掏出丝绢递过去,“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
外间日头渐渐下去,清风吹得窗纱“咝咝”作响,反衬得大殿内格外静谧,宫人们都悄无声息退出去,只有殿角博山炉内轻烟萦绕。叶贵人在沉默中轻泣,将明帝的丝绢湿透大半,良久才止住泪水,轻声问道:“皇上,今儿在臣妾这儿午膳么?”
明帝微笑颔首,唤来多禄吩咐道:“你下去预备菜式,按叶贵人爱吃的办。”待到多禄走到门口,又扬声叫住他,“顺便跟皇贵妃说一声,晌午不用等了。”
“是。”多禄面色迷惑,却赶紧跑了出去。
不多时,泛秀宫这边便得知消息。只是对于慕毓芫来说,却暂时没空去思量皇帝的心思,抬手摒退寝阁内的宫人,方才问道:“怎么,还是没有消息?”
吴连贵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有,慕大人已经全城搜寻过了。”
当日薛黎被赐死,海陵王自然告病不朝,皇帝罚了他两年俸禄,又将那行凶打死人的家仆斩首,事情便算慢慢平息下来。眼看一切风平浪静,不料却突然生出变故,原本打算安置到外省的薛夫人,竟然于头夜离奇失踪。慕毓芫甚是担心,告知兄长私下严令搜寻,谁知将近过去一月余,薛夫人仍然是杳无音讯。
“你先前说得不错,是我太心软了。”慕毓芫轻声一叹,手中的六菱绡纱团扇渐渐停下,静默半日才道:“那薛夫人身份隐秘,外人应该都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落魄丧子的妇人,无钱无势,谁会无故掳走她呢?我担心的是,她对儿子的死不能释怀,多半是自己藏起来,咱们不得不防呐。”
“娘娘,眼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秘密搜查,一定要行动谨慎,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尤其是不能惊动皇上。当时蝶姬的事,不仅牵扯到我们这边,其中也有朱贵妃----”一想到朱贵妃,慕毓芫不由皱了皱眉,“你去告诉二哥,薛夫人无人照顾走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留下祸害来!”
“是,奴才一定办妥。”
“娘娘,擦擦汗罢。”双痕闪身让吴连贵先走,手中端着一铜盆清水进来,放在梅花架子上,汲了一条干净的丝绢。待慕毓芫慢慢展开,方才小声说道:“娘娘,皇上中午在叶贵人那边,听说连佑馥也抱过去了。”
慕毓芫轻轻敷面,蒙着脸道:“嗯,多禄不是说过么。”
“可是----”双痕有些犹豫,接过用过丝绢放在一边,又重新汲了一条,“奴婢还听说,皇上今儿吩咐内务府,说是叶贵人寝宫太素净,让人重新预备东西装点呢。如今宫里头都议论开,说是皇上念及旧情,今后又要再抬举叶贵人了。江贵人得知消息,赶忙领着人送礼过去,只怕此刻还在叶贵人那儿呢。”
“江贵人?”慕毓芫轻声一笑,朝玉粹宫方向看了一眼,“呵,她本来不就是个墙头草?听见叶贵人得势,自然是要赶着去巴结的。再说,皇上还在那儿,她能不去献个殷勤么?叶贵人虽然先前犯事,到底并不是死罪,如今青州大战已开,皇上多有用得着叶家的人,没准再抬举也不稀奇。”
双痕一脸担心,小声问道:“万一,皇上真的是念旧情呢?”
“旧情…”慕毓芫重复一句,怔怔想了半日,“那----,我也管不着。”转眼瞥见双痕眸中忧色,不由轻声笑道:“怎么了,天塌下来似的?我不过是后宫妃子,皇上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额头上也没刻着慕字,岂能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从小跟着我长大,家里的那些教导,又不是不知道,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双痕有些黯然,轻声叹道:“小姐这一辈子,终究还是委屈了。”
“这后宫的女子,又有谁不委屈呢。”慕毓芫心内万千思绪翻动,却想起别的事情来,漫声说道:“自从叶贵人私制皇后朝服,被贬居冷落,两年里也没被召幸几次,大家都说皇上嫌弃她了。可是据我冷眼瞧着,皇上还是很疼佑馥的,逢年节庆的赏赐,叶贵人那里也是一样不落。”
双痕点头道:“娘娘心细,的确如此。”
慕毓芫沉吟了会,又道:“其实叶贵人那件事,疑点颇多,连我都有些怀疑,皇上不会没有想过。不过那时赶巧,正对了皇上压制藩王的心思,那人倒是算计的巧妙。认真想起来,皇上不去叶贵人那里,每每总是躲着,难道不是心中有愧么?”
“正是,奴婢也曾想过。”双痕仿似颇有感慨,低头想了一会,“只是叶贵人虽然年轻,行事却很有分寸,纵使先前和熹妃闹得不快,也没在皇上面前搬弄。别的妃子固然看她不顺眼,可是对皇上来说,却也没什么不妥,所以奴婢才担心呐。”
“呵,我倒是不担心她。”
“那----,娘娘担心谁?”双痕抬起头来,颇为疑惑。
慕毓芫微微一笑,淡声说道:“我与叶贵人无牵无挂,若是彼此相安当然好,如若不然,万一有什么纷争对峙,也没什么决断不下的。”
双痕有些顿悟,问道:“娘娘,是担心朱贵妃?”
慕毓芫撂下手中团扇,走到花觚前拨弄着,抽出一支素雅洁白的玉菡花,来回不断慢慢旋转着,“我原想着,佩柔自小被人宠坏了,所以脾气不拘、言语不忌,只要不碍着正经事,也懒怠跟她计较。”说到此处顿了顿,轻轻摇头,“可是照如今看来,是我素日小瞧了她,志向更是深远莫测,由不得我不担心。我与她本是姨表之亲,兼之皇后生前百般嘱托,这么些年的情分夹杂其中,恐怕将来让人为难很。”
双痕叹道:“娘娘太好性子,由得她来。”
“是么?”慕毓芫说得多了,一时恍惚出神,手中的玉菡花茎不慎折断,那花头“啪嗒”一声弯折下来。倒吓了自己一跳,不由笑道:“但愿是我想太多,若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相处,也省下不少心思来。”
“娘娘,在想什么呢?”
庭院内的景色明媚照人,正是一年里最浓烈的夏日繁景。有风漫漫卷起,花树上娇嫩的花瓣不堪吹落,落英缤纷的扑散开来,更有几只雀儿来回穿梭,仿似一幅莺啼花落的杏花疏雨图。慕毓芫凝眸往外看去,静静出神半日,才自语似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吹吹凉风罢了。”
第八章 秋风叶
六月二十二,凤翼、叶成勉分领一万兵马,分左右两路围合,与霍连军苦战两日三夜,斩获霍连大将巴图鲁,逼迫霍连军队退至苦水关外。
六月二十八,霍连领军易帅,霍连王拜老将端木琚为统兵大元帅,另有两名心腹亲臣为副将,扬言立誓要与中原血战到底。霍连人大队人马卷土重来,却不与青州主力交战,取小道绕后方攻取清河城,大肆烧杀掠夺,连城中百姓妇孺亦不放过。清河县令率军民苦撑半日,待青州大军赶来营救,城中早已经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当地两万城民几乎被屠杀殆尽。
七月初二,定州统帅慕毓泰留副将驻守后方,领六万精兵增援青州沿线,除却一万人留置两州交界外,其余五万人皆精甲铁盔开往前线。青州防范几近无隙,霍连人无法再突然奇袭,双方对峙苦水关前,整整三十万大军待命等候开战。
整个七月间,双方虽然有小规模战事,却都不肯让主力出击,彼此都观望盘算着等待最佳时机。如此消耗钱粮的精神之战,一直延续到九月中,两军都是疲惫焦躁、苦不堪言,士兵中也多有抱怨牢骚。几位主将合谋商议,中原兵士不善散战,不宜与霍连人继续对峙,此时草原上马肥牛长,更是白白助长霍连人的气势。最后决定采用云琅的计策,让人领重兵直取霍连产马之地----於戎,那里不仅有良驹无数,而且也是霍连国内贸易最频繁之地。
慕毓泰驻守定州多年,极善守城之战,因此留守青州镇住全局。而云琅此时伤未痊愈,由凤翼带领着八万青州子弟,其中大部分都是本地出身,熟悉附近地形,因而也不舍抽出单独行动。最后贺必元建议,让叶成勉领着四万东王亲兵前往,自己带领两万京畿精兵拖延住霍连援军,待到事成之后,也好将前锋人马接应出来。
九月二十日,前方谍报飞雪似的传回。因乐楹公主说帐篷里药气太重,便搬了几盆苔桔过来,云琅已经能下地走动,此时正在往花盆里浇水,“叶成勉已经杀到於戎,不知前面战况如何激烈,可惜我行动不便,只有在这里养养花草了。”
“弄这么多水,花都给你淹死了。”乐楹公主一把夺过水壶,嘴里抱怨道:“真是不明白你们,脑子都想的是些什么,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管,争先恐后去打去杀,就那么想战死沙场么?”
“公主你不知道,一个人若是上了战场,到处都是血光刀影、战鼓雷声,数万同袍与自己同共生死,也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云琅心有感触的说了几句,探目看向帐篷外远处,并没有哨探回来,不由皱了皱眉头,却仍是沉住气耐心等候。
乐楹公主似乎也瞧出来,走近劝道:“你别着急,一会就有消息了。”
云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拿起几个时辰前的谍报翻看,上面写着叶成勉大军一路杀势如箭,距离於戎已不足三里,想来此刻正在全力激战。因为有着上次凤翼的教训,所以今日特意让贺必元领兵随后,只要叶成勉一举破城,便上前协助散马毁粮,赶在霍连大军增援前及时撤回。此次行动必须要做的快,目地是破坏霍连后方储备,以求扰乱其军心实力,多拖延一分,危险也就多增加一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云琅渐渐有些不安,唤来陆海青吩咐道:“慕将军和凤将军都在前面,你赶过去瞧瞧,是不是谍报已经到他们那里了。”
“是,将军不要着急。”陆海青应了一句,匆忙出去。
乐楹公主朝外看了看,凝目出神了一会,回头说道:“云琅,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叶将军此次出战,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
云琅抬眸看她,止道:“别乱说,多不吉利。”
“算了,但愿是我多心罢。”乐楹公主拨弄着苔桔小花,单薄四瓣、细小绿蕊,虽然比不得名花艳丽,倒也别有一番素雅情致。蹲着整理了一会,抬头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瞧瞧玉邯夫人那边,再找迦罗说会话。”
“等等----”云琅稍作犹豫,顿了一下,“你要是闷得慌,只管跟我和师兄说话,至于师嫂和迦罗两个,还是少参合一些的好。”
“怎么?”乐楹公主很是不解,想了会问道:“难不成,她们俩还有什么过节?只是说说话,也不行么。”
“你还不知道,师嫂是怎么小产的罢。”
“知道,迦罗跟我说过。”乐楹公主将那天的话重复一遍,却见云琅只是摇头,不由问道:“莫非迦罗当日是哄我,胡诌的不成?”
“倒不是胡诌,只是并非如此简单。”云琅摇了摇头,收敛神色说道:“当时天色太黑,大伙商议半日,还是等到天亮再让开始搜山。谁知迦罗却是坐不住,偷偷一个人跑了出去。等到后半夜,师嫂不免更加担心,那时她已经四个月身孕,大伙苦劝不听,坚持要出去寻找师兄。”
“那后来呢?”乐楹公主一脸迷惑,急忙问道。
“后来----”云琅回忆了一会,语气颇为惋惜,“当时并没有找到人,不过却在山腰碰到迦罗,问询之下,她也没发现师兄的行踪。大伙都是没有办法,又怕晚上积雪路滑出事,只好劝着师嫂先行回去。谁知快到山脚的时候,师嫂不小心踩在冰上打滑,迦罗赶着去扶她,结果两个人都摔倒了。”
“迦罗不是会武功么,怎么会…”
“是,她是会武功。”云琅沉吟了一会,叹道:“当时不知师嫂怎么想的,迦罗去搀扶的时候,无故往后挣了几步,想来因为这个才摔倒的罢。”
乐楹公主低头琢磨着,轻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是我啰嗦,所以----”云琅敲了敲花盆,将正在出神的乐楹公主拉回来,“你今后见到她们俩,跟谁说话都好,只别在跟前提起另一个,免得大家都不高兴。”
“嗯,知道了。”乐楹公主点了点头,拿起水壶出去,走到帐篷口却突然回头,看着云琅问道:“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担心师嫂呢,还是担心迦罗?莫非,你是怕我不高兴么?”
云琅怔了一下,呛咳笑道:“呵,那就当是你罢。”
“哎…”乐楹公主却叹了口气,正要放下帘子离开,只见陆海青正从远处飞奔过来,一脸惶急之色,似乎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将军,将军…”陆海青也顾不上给乐楹公主行礼,径直奔到帐篷里面,满头大汗禀道:“据前方探子回报,叶将军好像有点麻烦,贺将军原本带着人断后,谁知道被赶来的霍连人困住了。”
“什么?!”云琅大惊失色,急道:“叶成勉已经深入於戎,想来双方正在纠缠,这会后面断了增援,退不回来岂不危险?”
陆海青咽了下口水,喘着气道:“可不正是,只怕叶将军有险!”
“不行,我得到前面去一趟。”云琅惯性的去拿佩剑,只因太急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咝”了一声,稍停了一停,捂着胸上伤口跑了出去。
“云琅,云琅…”乐楹公主喊不住他,一路追之不及。
“师兄!”云琅顾不上身上伤势,一气跑到凤翼的主将营帐,掀开帘子进去,劈头盖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大军突袭,叶成勉带的是四万精兵,照理说霍连人没这么快,贺必元怎么会被围困住?你快拿个准主意,实在没人可调,我还可以领着人去增援一下…”
“晚了。”凤翼抿紧嘴唇沉默,双拳似在颤抖。
“晚了?”云琅有点懵了,陆海青跑来回话,再加上自己赶到凤翼这边,顶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难道又有军报回来?再看凤翼的神情,大异往常,不由诧异问道:“师兄,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
叶成勉率军大破於戎城,以急速摧毁四处最大的马场,纵火烧毁囤积干草,只因於戎距离青州甚远,断然不敢多加逗留。四万余人急欲突围而出,与附近赶来增援的霍连人纠缠在一起,照计划贺必元应该领人杀开后路,以便大军能迅速退回青州。两军苦苦纠缠一个时辰,虽说叶成勉人多占了便宜,但最后还是没能及时撤离,而是遭遇端木琚的大军激战起来。
贺必元在后面受阻,将近延误两个时辰才赶到。此时两军已经拼杀良久,双方伤亡都是不小,到处是断肢残骸、血肉尸身,整个於戎几乎都被踏平不复。霍连军士与当地族民死者无数,叶成勉部众也是死伤近半,最最出人意料的是----主将叶成勉居然被人射落马下,乱军之中只找回一具尸首。
叶成勉旗下军士皆为东王亲兵,都是从闽东一路追随而来,自有不少同甘共苦、生死过命的情谊。眼下主将战死沙场,余下部众更是前途未卜,一时间不禁万人痛哭、风云变色,整个军营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天际一弯新月如钩悬挂,被乌云掩住大半个角,月华朦胧稀薄,仿似女子盈泪欲滴的明眸,带着一种挥不散的氤氲水汽。凤翼仰面看向浩瀚星空,身后的痛哭声被夜风吹散,终于微弱了下去,也让压抑的心情缓解一些。如此静默站立良久,侧首瞧着云琅也是无言,想了想问道:“叶成勉的死,你怎么看?”
云琅身着一袭素白暗纹衣袍,夜风掠得衣袂翻飞,清澈月华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冰气息。因而神情亦是冰凉,缓缓说道:“公主说得有道理,贺必元此行责任重大,很可能是身负皇命而来。”
“难道是…”凤翼心内一惊,失声出口。
“师兄,你听军营的哭声。”云琅缓缓转回身,看向不远处缟白的帐篷群,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似一曲哀歌,忍不住长叹道:“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泪如雨…”
凤翼掌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云琅,别太难过了。”
“不…不是。”云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我身为边关将领,战死沙场原本就是天生宿命,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叶成勉是经历过战事的人,虽然说沙场上刀枪无眼,但我总是觉得,整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照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凤翼静默想了一会,推断着说道:“贺必元的神情太过平静,莫非他是故意拖延晚去?”
“师兄,你可别小瞧了他。”云琅收敛眸中恼恨之色,抿成一抹清冷的肃杀,“贺必元本事虽然不大,却能屡屡得皇上授以重命,比如先前接公主返京,还有平藩时参与的诸多要事,凭得不就是一份死忠之心么?”
凤翼觉得此言不虚,细想贺必元的为人正是如此,于是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么贺必元在青州就呆不长久,应该不日就要返京了。”
云琅轻声冷笑,不屑道:“立下如此大功,能不赶着回去领赏么?”
凤翼倒是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你不是也说,贺必元是身负皇命么?叶成勉是生是死,还由不得他做主张,纵使其中真的有隐情,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云琅微微蹙眉,自问道:“皇上,就那么恨叶成勉?”
“恨?倒也未必罢。”凤翼思量了一会,说道:“纵使先前东王心意摇动,皇上一心要铲除藩政,恐怕私心上也说不上一个恨字,不过是为君者的手段而已。”
“嗯,多半还是藩政的缘故。”云琅侧首回望京城方向,吹了一会凉风,“如今叶成勉一死,东王已经年迈不中用,再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况且,叶成勉旗下固然伤亡不小,可是霍连人那边也是元气大伤,对于皇上来说,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好事。”
“君心难测,不是我们能揣摩明白的。”凤翼感慨了一句,闻声转回头去。
远处军营中,正在为叶成勉彻夜举丧。周围一片灯火通明、星光点点,映得刚围上缟素的帐篷愈发亮白,好似一横绵延不断的白绫绸缎。只见不远处两个人影渐近,乐楹公主换了雪青色银叶纹通袖长衫,下着月白色云锦儒裙,比之平时清素许多,与她那甜润的容色并不太相衬。倒是迦罗穿惯青蓝暗色,此时一身素青缎压边玄色装束,鬓角一朵雪白小绒花,平添了几分弱质少女的纤细清秀。
“你们两个----”乐楹公主先走上来,偏着头打量二人的神色,“刚才我跟迦罗去拜祭过,实在是压抑的很,莫非你们也受不住,所以悄悄躲了出来?”
云琅点点头,“是有些难熬,我跟师兄出来透透风。”
“师兄-----”
云琅看着欲言又止的迦罗,又看了看凤翼,朝乐楹公主说道:“对了,先头你不说花淹坏了么?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是,还不都是你笨。”乐楹公主也看出什么来,她跟云琅素来拌嘴惯了,随便胡扯了几句,当做一件正经事似的,丢下凤翼和迦罗两个人。
夜风也好似停止流动了,空气里一阵沉默。凤翼随意侧过身,像是流连于远处天际的灿灿星光,静了片刻说道:“迦罗,青州这个地方太苦了。你一个年轻女儿家,不适合呆在这儿,眼下会休战一段时间,趁着机会早些回中原去吧。”
“哪里都一样,我不想走。”迦罗像是赌着点气,简短回道。
凤翼很是有点为难,只怕说得太重让迦罗难堪,不过转念想着,总是如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斟酌着说词道:“你是师傅晚年收的弟子,年纪小又是女儿家,所以要我们一定照顾好你,千万别让你受委屈。可是眼下青州整天打打杀杀,我跟云琅都是身负皇命重任,指不定哪天战死沙场,到时候…”
“到时候你们都死了,我还会活着么?”迦罗提高声音将其打断,黑白分明的星眸中突然蕴出恼意,却冷声笑道:“师兄未免管得太多,我虽然是你们的师妹,可也不用什么都听,事事都由你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