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前的黄绫帷帐被掀开,皇帝头戴十二旒天子玉藻出来,通身一袭玄色九龙腾云龙袍,外罩朱色缂金丝衣,正傲然霸气站在御辇前踏之上。随行群臣齐齐拜倒,围观百姓亦跟着跪下叩头,谁知静默好一会,也不闻司仪太监开始唱诺。众人皆不知所以,只见皇帝向御辇内递过手去,百姓中不免悄声议论,“奇怪,莫非里面还有人?难不成是皇后娘娘…”
“怎么可能?”有身着体面者将其打断,与众人说道:“皇后娘娘薨逝多年,皇上一直没有再立后,听说如今后宫之事,全都是什么皇贵妃管着呢。”
“别说话,人出来了…”
围观百姓更是好奇,皆纷纷抬起头张望。皇帝俯身握住一只纤纤细手,御辇内走出一名盛装朝服的女子,二人相对一视,似乎在彼此注目微笑着。远远瞧着那名女子,模样并不十分真切,只见头挽繁复的堆云高参髻,其上凤钗横斜、珠翠九翟,数枚细长凤翅呈扇形分开,衬出她神光熠耀的华贵风姿。
御辇前跪有青衣小太监,皇帝先自个儿踏着脊背下去,又转身扶着那女子的手,让她缓缓轻步走下来。通往普华山顶的台阶,早被铺上织金刺绣的朱色锦毯,二人在天下臣民的注视下,并肩携手往云景台走去。所谓云景台,乃是为皇帝在山脚受拜而筑,往上共九十九步台阶,约摸丈余宽阔,四周用汉白玉雕花柱围合。
待帝妃二人站定,礼仪太监方才唱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景台下数万臣民赶忙叩拜,众人跟着震天山呼,声音响亮似要冲破云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议论纷纷,皆在揣测,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前面臣子低声窃语,一点点渐渐传开。原来那女子便是皇贵妃慕氏,如今执掌后宫事宜、仪制同后,今日更与帝同行祭天,同受天下臣民俯首参拜。关于慕氏盛宠民间早有风闻,可是照如今看来,那所谓三千宠爱于一身,比起此时之景也是尚有不及。
山下臣民的揣测议论,慕毓芫当然听不到,今晨皇帝派人送来新制朝服,口谕让皇贵妃同去普华山祭天,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原来,这便是皇帝先前说的生辰惊喜。而此时此刻,明帝正眉眼含笑看过来,轻声说道:“宓儿,跟朕来…”
通往山顶封祀坛还有一段路程,为表心诚只能步行,一路上帝妃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缓步前行。慕毓芫一袭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其上遍刺折枝金葵繁复纹样,广袖博带、流苏低垂,九尺长的珠络缝金鸾凤尾摆,软绵绵的拖曳一地。
仪仗队伍之后,群臣紧步跟随踏上台阶,山下百姓渐渐远去,居高临下看着只是一个个细小黑点。帝妃二人居封祀坛立定,高台上早已备好香烛祭物,群臣于四周按列站好,仪式掌官封上金帛祭文。明帝双手捧起举过头顶,缓缓展开诵道:“今有燕嗣天子殷氏旻旸,特昭告于昊天上帝。天启殷氏,运兴土德,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待漫长的祭文颂读完毕,皇帝执香三鞠告天,以示天理伦常,周围文武百官皆俯身拜倒。按照祭天礼制,需待香焚过半才可离开。明帝慢慢转身过来,却似乎并不是在等待时间,而是朝司仪太监抬手,立时有人捧上燃香走过来。慕毓芫有些错愕,看见明帝示意自己接香,又瞅了瞅高台上的金鼎,方才明白是让她跟随敬献。只得双手伸手接了香,款步走上前去,端端正正插在金鼎之内,也是俯身垂首行三拜之礼。
如此逾越寻常女子地位,群臣中稍有细声言语,明帝挑眉淡淡扫了一眼,底下声音渐渐消失无踪。复又缓缓转回头来,嘴角笑意如春风般和煦,贴近慕毓芫柔声说道:“宓儿,这江山天下你我共赏,喜不喜欢?”
朗朗微风掠过山顶,慕毓芫迎风远远眺望着,青山碧水、连绵如画,心间是从未有过的清爽畅然。抬头看向明帝的眼睛,似有一泓清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不自禁的回答道:“旻旸,我很喜欢…”
“宓儿,你知道朕为何要祭天么?”明帝脸上神色透出凝重,见慕毓芫只是摇头,于是微微一笑,“我朝与霍连国冲突多年,近些年来霍连人越发猖狂,让青、定二州受难深重,朕已决定对霍连出兵!”
“出兵?”慕毓芫回头看了下群臣,虽然隔着数十步距离,还是不便高声言谈,尽量压低声音,“怎么如此大的事,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没有消息,而是还未公开。”明帝轻轻摇头,“已经密议了大半年,前些日子圣旨已经传下,暂时只有相关的人知晓。今天举行祭天仪式,便是要昭告天下,我大燕朝国富民强、粮马充足,区区霍连蛮子不足为患。”
“既然皇上壮志已筹,那臣妾就祝我军捷报频传、旗开得胜,此次征战能够永绝后患,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生日子。”
明帝微笑嘉许,又道:“一旦开战,将来的事端必定诸多。纵使我朝兵力富足,然而远去千里征战,兵马粮草都是银子铺成,不可谓不艰难呐。国中开支自然要缩减,你掌管着六宫事宜,少不得从你身上开始,还更要听后面妃子们的抱怨。到时候朕忙碌起来,恐怕也顾不上,没准心情焦躁冲撞了你,只怕后悔当初…”
慕毓芫迎上皇帝的目光,笃定道:“旻旸,我不后悔。”
“宓儿----”明帝的眸光绽出喜悦,贴得更近一些,声音里带着低低欢笑,“今日有上天为我们作证,此生一定会携手走下去。”
“嗯,会的。” 慕毓芫轻轻点头,盈盈含笑。
山脚下大片的绿苗金花,正在明媚阳光下透出鲜亮,随风翻起阵阵浪涌,好似在欢欣鼓舞的摇曳晃动。百姓们不断仰头眺望,只见帝妃二人并肩而立,似乎正在仰天述颂着什么,却因相隔太远听闻不到。只是二人相隔甚近,远远看去好似贴在一起,其状恩爱非常,惹得围观人群唏嘘无限。
祭天仪式步骤繁多,皇帝祝词告天只是其中一部分,接下来又有封玉策、祭地神等等,待回到宫中已是酉初时分。御辇行到正德门停下,明帝要去启元殿议政,另有金顶鹅绣凤舆送慕毓芫回宫,临走说好稍时过去晚膳。慕毓芫刚进椒香殿,只见谢宜华已等候多时,笑吟吟走上来,“娘娘好生仔细,原来是跟皇上去祭天,却一丝消息不透,将嫔妾等人都瞒过去。”
“事先我也不知,今晨才得到消息。”慕毓芫只是一笑,上前挽起她往里走,将寝阁内宫人都摒退,问道:“怎么?莫非有人议论什么?”
“嗯,也没什么。”谢宜华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斟酌着说词,半日才道:“只是皇上如此待娘娘,嫔妾等人心里很是羡慕…”
“呵,什么等人。”慕毓芫打断她的话,转身换了一袭云雁纹锦素雅宫装,走到妆台前理了理衣襟,对着镜子摇头道:“本宫自然知道有谁,也猜得到大概说些什么,只是那些人里面,断然不会有你。”
“娘娘怎么知道?”谢宜华在背后轻笑,上前帮忙拆掉鬓上繁重装饰,将十二枚镂空象牙镶金凤翅取下,挨次放进朱漆妆奁盒子,“嫔妾的心眼也很小,看见皇上待娘娘好,捻酸吃醋自是难免,没准比别人还厉害呢。”
“是么?”慕毓芫淡淡反问,凝目看向于她。
“娘娘,这是怎么了?”
看着那明显闪躲的目光,再想起俞幼安的回禀,慕毓芫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最后只是说道:“宜华,你怎么会用…”
“必定是俞太医多嘴,娘娘不用说了。”谢宜华的笑容微淡,低头思量了会,“但凡后宫中的女子,莫不以有子嗣为荣。可是,如若子女不被皇上待见,嫔妾觉得倒是不如不生,单看如今的叶贵人就是了。”
“她那是事出偶然,你又何必跟她比?”
谢宜华摇了摇头,淡笑道:“呵,娘娘何必言不由衷?”
慕毓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宜华,你能不能生育,跟你愿不愿意生育,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要知道,后宫嫔妃私用麝香等禁物,那可是极重的大罪,若是皇上知晓…”
“皇上不会知道的,早已不需再用。” 谢宜华转身朝外看去,雨过天晴色的烟薄窗纱上,有树叶影子在纷乱晃动,像是她此刻凌乱的心绪。静默了好一会,嘴角浮起淡如薄云的微笑,“再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法再继续。慕毓芫只好换了寻常话题,摆出黑白棋子来,两个人都是懒洋洋的,不过略下三、五局而已。晚间明帝从前面回来,进殿瞧着慕毓芫的神色,不由问道:“朕看你闷闷的,有什么事不高兴?”
“没有。”慕毓芫摇了摇头,断然不会说起下午之事,见明帝一脸疑惑,沉吟了会抬头笑道:“不过是想起先前的话,发现自己被皇上哄了。”
明帝不解,问道:“什么话?”
“皇上说什么,以后事多心烦容易得罪人,让臣妾多多体谅,别使小性子抱怨的那些话,这会儿可还记得?”
明帝点了点头,笑道:“上午说的,怎会不记得。”
“那就是了。”慕毓芫暗自忍住好笑,故作认真说道:“皇上把话说在前头,又哄得臣妾答应下。现在想想,摆明就是为今后做打算,纵使委屈了臣妾,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哪有的事?”明帝朗声大笑起来,连连摆手道:“反正朕说不过你,今后不论事再多,心里再烦,也一样不对你高声言语,这样可放心了?”
慕毓芫看着明帝,含笑点头道:“嗯,比方才要好些。”
帝妃二人正在说笑,却见吴连贵脚步匆忙进来,急声回道:“启禀皇上,方才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外面出了点乱子。”
“什么乱子?”明帝不悦,抬眸正色问道。
“京城里有个戏子叫柳眉生,他唱戏比别人都好,原是海陵王从外省带回来,先头还在九皇子生辰上扮过戏----”
明帝抬手止住他,想了会道:“嗯,朕仿佛有一点印象。”
吴连贵不敢抬头,垂首低眉回道:“那戏子的名声渐渐传出,京中富贵人家皆争相邀请,尤其是内阁杨大学士的二公子,几乎三天两头就请他一场。海陵王知道有些不高兴,便不让那柳眉生去,谁知杨公子不肯善罢干休,竟然带着家丁赶去闹事…”
“混账!成何体统?”
“皇上,先别着急。”慕毓芫劝着皇帝坐下,其实自己心里更是担心,那柳眉生便是薛黎的戏名,不知内中牵扯出什么事来。
“后来海陵王也带着人过去,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不服软,不知怎么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吴连贵的头垂得更低了,“打着打着…人群里有些混乱,最后才发现,那杨公子已被人打死了。”
“什么?”明帝气得脸色铁青,拂袖将茶盖重重一合,“朕今日特意去祭天,为得就是昭告天下太平。他倒好,不说安安分分呆着,反倒为着一个戏子,把京中官宦子弟打死?这不是----,当着天下人给朕没脸么?”
“嗯,是得好生说一下。”慕毓芫心思恍恍惚惚,只觉千头万绪理不清,更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强自镇定了一会,“旻旸,事情已经这样,还是等见着敏玺,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还用问么?”明帝盛怒难抑,手中茶水洒出也不自知,“不论今天死的是谁,不论敏玺有没有动手,那种场合本就不该去。去年的事刚平息不久,今儿又做出这等荒唐事,就算不在今天,朕也绝不能纵容了他。来人,去把海陵王叫来!”
“你们,都先下去罢。”慕毓芫挥退吴连贵等人,柔声劝道:“旻旸,今天是祭天的大日子,晚上还有宴席等着呢。不如等明日中午,让海陵王夫妇一块进宫用午膳,再让敏玺到偏殿慢慢回禀,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他这般胡闹,朕还怎么给他留颜面?”明帝仍然是余怒未消,端着茶默默拨弄了一会,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对了,朕方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的仿佛瞧见贤妃,看她也不大高兴似的,莫非你们俩拌嘴了?”
“正是,旻旸准备帮谁呢?”慕毓芫故意开玩笑,岔开话题。
“你说呢?”明帝也笑了,将慕毓芫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摸摸看,朕的心是不是有些偏?都是平时偏心于你,所以才会这样。”
“旻旸----”慕毓芫的声音轻柔似水,双手环住明帝的臂膀,将脸贴在那错金虬龙的华袍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臣妾得皇上眷顾怜爱,十年如一日,心里莫不感念上苍赐福厚重,每日都是谨慎小心。不过有时也是担心,只怕臣妾命单福薄,或许不能承受如此…”
“宓儿!”明帝连忙打断,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从今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若真是你福气不够,朕把自己的分些给你。天子的福气乃是天赐,保准让你一辈子也用不完,快别胡思乱想了。”
慕毓芫展颜而笑,仰面说道:“嗯,那就用到下辈子…”

第六章 萌始

将近晌午时分,天气出奇的炎热窒闷。海陵王夫妇领命进宫赴宴,二人赶到椒香殿时,只见数十名小太监忙忙碌碌,正在往琉璃瓦上泼洒凉水。吴连贵忙着招呼众人,回头看见,赶紧上前叩道:“给海陵王、王妃请安,里面宴席已经备好了。”
海陵王皱眉往里瞧了瞧,不断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站着踌躇了一会,回头看见海陵王妃怯怯,脸色越发不好,“又没人要吃你,一脸哭丧样做什么?不愿意来就早些说,何苦跟着惹人嫌!”
海陵王妃一袭淡鹅黄色薄纱宫装,原本就显得十分单柔,此时更是楚楚可怜,低头绞着手里的玉兰丝绢,“昨儿圣旨不是说,让我们一起…”
海陵王冷声一笑,“除了圣旨,你还知道点什么?”
“你…”海陵王妃顿时涨红了脸,欲要说点什么,海陵王却已抬脚走远,一时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几乎要当众哭出声来。
吴连贵瞅了瞅她,小声劝道:“王妃,还是先进去罢。”
海陵王妃掩面点点头,进到内殿并不见海陵王,想是被皇帝召到偏殿问事,上前给慕毓芫行了礼,忍不住哭诉道:“皇嫂…我到底哪点不好,为什么…敏玺总是看我不顺眼?昨日出事,我不过问了一句…他就…”
“皇上一会说他,快别委屈了。”慕毓芫将一方干净丝绢递过去,细细打量着,如此泪光连连、梨花带雨的女子,委实是太过娇弱了一些。
当初为海陵王择妃,皇帝颇费了一番心思,左挑右选,最后定下镇北大将军郭勋和的孙女。原以为小郭氏根基门第不错,与海陵王自是相配,又是将门之后,正好压一压海陵王的性子。再者,先前郭宇亮死的早,让小郭氏做了海陵王妃,也算是对郭家功勋的一点弥补。谁也没料到,这小郭氏竟是如此娇柔。每每被海陵王喝斥,受了委屈也不争辩不过,只会找人哭诉一场,弄得众人都是无可奈何。
海陵王妃仍是抽抽噎噎,低头见烟色丝绢湿了一大片,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皇嫂,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都不能讨敏玺的欢心,总是惹他厌烦…”
“好了,别再哭了。”慕毓芫有些哭笑不得,似这般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也难怪海陵王没耐心哄,少不得柔声劝道:“你别总是哭,敏玺虽然性子焦躁些,只要你对他好,平时能帮他分担一些,心里自然惦记你的好处。等再过一两年,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彼此年长熟悉些,日子也就慢慢的好了。”
“是,我记下了。”海陵王妃渐渐止了泪,一脸忧色道:“敏玺他做的那些事,虽然让我生气,可是到底打死了人,该怎么办才好?皇嫂你说,皇上会不会…”
慕毓芫心中百事烦忧,随口安慰道:“没事的,皇上只是问问话。”
“皇嫂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海陵王妃拭了拭眼角泪痕,从香陶手里接过木樨花露茶,勉强微笑点了点头。刚要端起来润润嗓子,就听皇帝在偏殿大喝一声,“混账,给朕滚出去!”
“别怕,我过去瞧瞧。”慕毓芫站起身来,将吓得不轻的海陵王妃摁回椅子,留下香陶等人照看着,自己领着双痕赶过去。
偏殿内一地狼藉,面前满是零零碎碎的白瓷,茶叶茶水洒了一地,像是被人用力摔碎所致。明帝气得脸色铁青,见慕毓芫过来,指着海陵王说道:“你瞧瞧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朕还怎么给他留颜面?自个儿不尊重,闹出如此荒唐丢人之事,不仅不思悔改,还好意思替那种人求情?!”
“皇上…”慕毓芫上前扶着明帝,也不知如何去劝。
“皇兄----”海陵王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拳握,“臣弟说过,此事全是臣弟的过失,一时气性大没忍住,所以才失手打死了人。这件事情,与柳眉生毫无干系…”
“住口!”明帝盛怒非常,龙袍上九爪金龙也似瞠目欲呲,随着高声不断震动,“不要污秽朕的耳朵!什么眉生眼生的,朕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你好歹也是王室子弟,放着大好的女子不要,却跟一个男人混在一起?就算你不嫌丢人,朕还要脸面呢!”
“大好的女子?还不是----”海陵王的脸色也极难看,话说一半却又忍住,“皇兄说的是,从今往后臣弟再不惹事,一门心思只对自己的王妃好,再也不去沾染别的人。只是皇兄,臣弟求你…”
“皇上,杨大学士在启元殿求见。”
“哼,也是咎由自取。”明帝起身离座,嘱咐慕毓芫不必等候,让她带着孩子们先行用膳,走到门口又回头,“敏玺,那些求情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再提。你好生在这边呆着,朕不想带着你过去生气,等会回来再问你!”
“皇兄…”海陵王欲要追出去,却又怕惹怒皇帝,只得跟着慕毓芫返回内殿,见到海陵王妃眼角犹残泪痕,一脸厌烦道:“别傻站着哭,还不坐下来用膳。”
“是。”海陵王妃当着众人,更是没半点性子。
海陵王夫妇到底是客,况且皇帝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慕毓芫不便领着众人干等,招呼着孩子们入席,自己却是没什么胃口。七皇子坐的最是相近,撑起身子夹了一筷雪丝银笋,放到慕毓芫面前的碟子里,“母妃,你还想吃什么?嗯----”说着自己尝了个糯米红枣,笑嘻嘻说道:“母妃,今天的枣子特别甜,儿臣帮你夹一个?”
“好了,母妃自己来。”慕毓芫抚了抚他的头,尝了一枚红枣,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来,微笑哄道:“母妃不怎么饿,你自个儿吃就是,好好坐着别摔下去了。”
十公主扮了个鬼脸,偷笑道:“九哥哥你瞧,七哥哥就会专门讨好人。”
七皇子瞪了她一眼,十公主因为中间隔着,倒也不怕,躲在九皇子身后笑道:“难道不是么?母妃在这里,你还想欺负我不成?”
海陵王妃看着他们斗嘴,连菜也忘了吃,“皇嫂,原来孩子多了,说说笑笑这么有意思。难怪皇上喜欢祉儿,将来我的孩子,若是也这般…”
海陵王微微蹙眉,打断道:“吃你的菜,别多话!”
“都是淘气的,让人费心。”慕毓芫随口应了一句,将七皇子和十公主分解开,“你们两个别闹了,还是佑綦安静些,从来都是规规矩矩。”
九皇子得了表扬,抬头问道:“母妃,想喝点汤么?”
虽然大人都不怎么说话,因为孩子们的缘故,席面上倒也是热热闹闹,不多时都说吃好了,遂一起告安去外面玩耍。慕毓芫嘱咐宫人好生跟着,又请海陵王夫妇到偏殿用茶,三个人都无甚可说,只是海陵王显得更焦躁一些。
约莫将过两个时辰,终于有启元殿的小太监过来,进殿与吴连贵耳语几句,只是畏畏缩缩低着脑袋。海陵王越发不安,站起身上前问道:“什么消息?皇兄他----,下了什么旨意?你倒是快说啊!”
吴连贵垂着眼帘,回道:“皇上有旨,柳眉生即时赐死。”
原来杨大学士并非独自进宫,而是命人捆上柳眉生,见到皇帝一通哀声哭诉,自责管教子嗣不严,叩请皇帝降罪。只说是柳眉生妖媚之故,绝口不提海陵王的过失,口口声声让皇帝圣裁,自己则是长跪不起。他本是当朝巨儒,言辞叙述自然比常人流利,说得皇帝也甚是好奇,遂传旨将柳眉生带上殿堂。皇帝不见还好,一见更是盛怒非常。只说那柳眉生是个妖孽,败坏风气、扰乱太平,如今又因他误伤人命,当即下旨推出去斩首。
那小太监硬着头皮,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慕毓芫暗自揣测着,必定是皇帝瞧见柳眉生的模样,勾起先前蝶姬行刺之事,故而才会龙颜大怒。抬头再看海陵王,已经是失魂落魄不知所以,漫无目的往前走着,喃喃道:“死了…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