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毓芫微笑招手道:“都站近些,让皇上细细辨认一下。”
二人相视一笑,左边穿玉兰花儒裙的笑道:“怕皇上和娘娘们难以辨认,所以臣妾从不梳抹额,好露出眉心的朱砂痣来。”她指了指右边穿桂色瑞锦裙的少女,“这是臣妾的妹妹,眉心没有痣的,平时最爱梳的就是双环迎春髻,如此也就不难分开了。”
明帝听她说话口齿伶俐,颔首笑道:“很好,赏她们!”
如此热闹一直持续到暮色初升,嫔妃们都慢慢显出疲乏,皇帝便吩咐众人散去,自己留在椒香殿用膳。皇帝既然已经在泛秀宫,晚间断然不会宿于别处,因此各宫娘娘们都早早的梳洗卸妆,各自关了宫门安歇。
虽然年轻的宫嫔们带来不少朝气,不过后宫内却保持着大致的平静,如此又过了一月,眼看已经将近万寿节。今年乃是皇帝的三十寿诞,非往年生辰可比,宫嫔们都忙着给皇帝预备寿礼,多半闭门不出,因此宫中上下显得既忙碌又安静。
谢宜华依旧常来泛秀宫下棋,落子空闲间不免说到后宫琐事,说来说去又闲话到新选的宫嫔身上,“眼下议论的都是叶贵人,甚至开始揣测她何时会有身孕,真是----”侧首摇了摇头,却问道:“娘娘,你觉得文才人如何?”
慕毓芫随手落下一枚黑子,且不急着回答,先端起案首的清溪玉叶吹了吹,饮了两口方道:“你们同住一宫,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她日日过来请安却不多话,看起来是个安静沉默的人。”
“看起来?”谢宜华忍不住重复着一笑,又道:“嫔妾放肆了。”
慕毓芫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嗔道:“你呀,果真放肆很多。”侧首往窗外望去,一树如火如荼的朱蓼花正随风翻飞。恍然忆起前年这个时节,自己正躺在皇帝的怀里,二人相拥看花,细碎的朱蓼花瓣殷红如血,纷纷扬扬如雨般凋落,美艳迷人。
“娘娘。”谢宜华轻声打断她的神思,朝殿外仰了仰下巴,“外面有脚步声,好像是来人了。”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小太监禀道:“清澜堂文才人求见,殿外候旨。”二人闻言都是一愣,相对看了看,异口同声笑道:“曹操!”
双痕便吩咐小宫女出去迎接,文才人进来瞅见二人面含笑意,一时摸不着头脑,行礼完毕,小心翼翼问道:“宸妃娘娘有什么高兴的事?要是娘娘事务繁忙,嫔妾就改日再过来说话。”
慕毓芫笑了笑,赐坐道:“没事,你有话只管说。”
文才人微微垂了头,双手握着一方月白的锦帕,缓声道:“听闻太后身体欠安,嫔妾特意抄得佛经一卷,却一直没有机会奉上。听闻娘娘宫里时常有人往太后那边去,所以请娘娘赐个机会,让嫔妾跟随着去懿慈宫看望一趟。”
先太皇太后出自文氏一门,如今的太后乃其嫡亲的内侄女,文才人虽然与太后隔开些血亲,论起来仍旧是近亲里的侄女。慕毓芫自然明白文才人的心思,不由却想到另一层上,然而也不便多加解释,只笑道:“不多时就是万寿节,到时太后自然会在内宫受人叩见,想见自然是有机会的。如今太后精神不大好,也不愿意见人,你晚上把佛经送到本宫这里,再找人给你送过去可好?”
文才人自然不便反驳,点头道:“是,嫔妾多谢宸妃娘娘。”她原本就不多话,加上谢宜华在此陪着下棋,只闲话几句,便就带着小宫女告退了。
棋盘上的残局凌乱,慕毓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谢宜华只做不知,静静的陪着下完才道:“嫔妾出来时间也不短,还是先回----”她嘴里“回”字还没说完,却听外间有人哭哭啼啼的,不由侧首往外打量。
吴连贵领着一人进来,正是先头文才人身边的小宫女,跪地哭道:“宸妃娘娘,你快去救救人,她们说我们主子偷了东西。”
慕毓芫没听出个头绪,蹙眉道:“好生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抽抽搭搭一行哭,淌眼抹泪的回道:“方才主子去玉粹宫问安,因叶贵人没回来就等了会,谁知后来却说丢失东西。偏生,偏生当时只有我们主子在,她们就说是…”
小宫女说得不清不楚,慕毓芫倒也明白她嘴里的“她们”所指,必定是叶贵人和江婕妤无疑,只是事情却显得有些蹊跷离奇,遂朝双痕吩咐道:“你领着人先过去,本宫随后就来。”双痕答应了一声,立即领着几个执事女官走了出去。
慕毓芫携同谢宜华乘辇赶过去,到了前殿也不让人通报,进去正听见江婕妤恼怒的声音,“你以为死死咬住嘴,不承认就可以了么?方才贵人明明不在宫里,你鬼鬼祟祟的呆在这里,如今丢失了东西,难道还不是你偷的?”
“偷?没有…没…”文才人似乎深以“偷”字为耻,却结结巴巴两三次也没说清楚,江婕妤在旁边笑出声,轻笑道:“啊哟,原来咱们大燕国的才女,竟然是个小结巴呀。”
只听里面“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跪下,接着又是一阵“咚咚”叩头声,叶贵人的声音急气败坏,跺脚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问你几句话,要是把头磕破了,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慕毓芫赶忙领着众人进殿,只见叶贵人正焦急万分,江婕妤则在一旁冷眼观看,而文才人涨得满脸通红,头上已磕起一层油皮。叶、江二人赶紧上来行礼,慕毓芫于红木雕花宽椅上坐下,朝叶贵人温声问道:“你先说,出什么事了?”
叶贵人上前行了礼,声音里有些委屈的意思,“过几日就是万寿节,嫔妾每日都替皇上念佛数米珠,好不容易积了三斤,却让…”她侧首看了看文才人,却也不好咬定是她所偷,只道:“还请娘娘明鉴。”
“娘娘,容嫔妾细禀。”江婕妤像是担心叶贵人说的不清楚,盈盈步上前道:“贵人方才在嫔妾的凌波馆说话,回来就发现米珠丢失了。”她说话间有几分得宠的矜贵,并不将文才人放在眼里,朝下轻视道:“那时并没有宫人外出,恰巧文才人来过,怎么能让人不怀疑呢。”
慕毓芫抬手让她坐下,朝叶贵人问道:“想来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东西自然放在妥当之处,外间的人并不知道吧?”
“是。”叶贵人被她说中心事,不由脸上一红,“皇上没来的时候,嫔妾便在寝阁内独自数米珠,然后都放在书架上的盒子里,并不让人碰的。”
“这就对了。”慕毓芫对江婕妤不甘心的神色恍若无视,朝她微笑道:“叶贵人放东西的地方,文才人怎么知道呢?即便当时只她一人来过,亦有数十名宫人在,况且她也没进到寝阁里去,想来是凑巧生出误会,对不对?”
她最后几个字已然严厉,江婕妤不会听不懂,赶忙陪笑道:“是,嫔妾莽撞了。”她伸手去扶文才人,勉强赔罪道:“姐姐快起来,好歹原谅妹妹这一次。”
慕毓芫也抬了抬手,道:“起来罢。”
文才人并不搭江婕妤的手,咬着嘴唇自己站起来,场面甚是尴尬,谢宜华见状遂上前相扶,微笑道:“来,到这边坐下说话。”文才人微微欠身谢过,双手却在裙幅上不自控的乱颤,只是低着头不言语。
“看看,怎么眼圈都红了。”慕毓芫伸手拉过叶贵人,反手拔下一支镶金片象牙骨鸦翅长钗,替她别在发间笑道:“马上就是皇上的好日子,你是玉粹宫的领事,更应该给大家做个表率才是。此事本宫自会再查,你回头也再让人找一找,没准放在别处忘记了。”略微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的心意总会让皇上知道的,快别难过了。”
叶贵人忍了忍泪,裣衽道:“是,嫔妾谢过娘娘赏赐。”
第二十六章 飞光
今年的万寿节办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乃是明帝登基后最隆重的一次。嘉正殿的三重殿堂款待王公权贵、外省官员,太后则在懿慈宫内招呼太妃、诰命夫人等女眷,整个元徵城内都洋溢着欢声笑语。除却宫内的盛大宴席外,还有一场小型的各类游戏竞技比赛,彩台搭在皇宫内北角的皇家马场内,以供帝妃观赏娱乐。
马场内设立好几处项目,武将们性格粗犷豪放,或蹴鞠、或打马球、或射猎,文臣们则要斯文雅致许多,如围棋、曲水流觞、猜谜等等,都是消耗时间费脑子的项目。另外还有给年轻宫嫔们设有小游戏,扑蝶、斗花斗草、樗蒲、藏钩,有位分的妃嫔们自然不会去,皆盛装丽服的陪在皇帝周围争奇斗艳。
远远的有一名杏黄色马装少女走过来,手上还着一弯精巧的小弓,上前裣衽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熹妃在嘴里嘟哝了一句“没规矩”,撇过脸不去看那少女,旁边诸位妃子亦有些微骚动,相互低声议论不已。
妃子们射箭不过是图个热闹,因此箭身漆的油光水滑,箭镞亦是精光呈亮,尾部更有数翅鸽羽做为装饰。慕毓芫抬眼看了看,微微一笑,“原来是叶贵人,正说让人去找你,快过来坐下罢。”
“谢娘娘关心,嫔妾不累。”叶贵人朝慕毓芫欠了欠身,走到明帝面前行礼,口中请道:“臣妾想射几支箭给诸位娘娘助兴,还望皇上恩准。”明帝此刻心情甚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叶贵人兴致勃勃的跑了下去,招呼着小太监们摆好靶子。
九块朱红的箭靶已经摆开,叶贵人在不远处检查着距离,转身扬声道:“皇上,臣妾若是射的好,还请皇上记得赏赐。”如此大呼小叫的没遮拦,不由惹得嫔妃们都有些侧目不悦,只是大喜的日子,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牢骚半句。
只听“砰”的一声,边上小太监拍手高声道:“正中靶心!”
叶贵人回首朝皇帝嫣然一笑,春花般灿烂的笑颜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手上的金线鹿皮手套华美精致,衬得雪白若素的鸽羽尾镞愈加萤光夺目。边上的小太监随着她的步子递箭,“嗖嗖”声不断的利风掠耳,箭靶周围的人已经叫好起来,除了最后一箭压着红心边线,其余八箭都是支支皆中。
“皇上…”叶贵人脚步轻盈的跑回来,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垂螓首道:“想来是臣妾力气不够,最后那一箭有些不大正,让皇上和诸位娘娘见笑了。”
“已经很难得了。”明帝笑了笑,吩咐重重的赏赐下去。
众妃还算勉强忍耐安静陪坐,熹妃却早已气的沉下脸色,扭头时目光正落在慕毓芫身上,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慢悠悠道:“叶贵人的箭法固然好,想必大家还不知道,宸妃也是射箭的神手呢。”说着朝慕毓芫那边看去,故意笑道:“宸妃妹妹,早听说你箭法无双,不知道跟叶贵人哪个更好些?”
“姐姐说笑,本宫不过是个花样子。”慕毓芫并不为其所动,情知熹妃不过是想看热闹戏,自己不论胜与败,她都自有可以幸灾乐祸的地方。
叶贵人似乎有些不信,只笑道:“臣妾献丑了,还望宸妃娘娘赐教。”
明帝原本在悠闲的饮着茶,闻言似乎也被勾起兴致,侧身朝慕毓芫笑道道:“你的箭法在女子中自是佼佼,又何必太过自谦?既然她们都想见识一下,你就辛苦一点,让大家开开眼罢。”
帝王对嫔妃们的争宠总是兴致盎然,他又如何能幸免?慕毓芫只觉胸中有气流在翻腾,面上却依然是盈盈浅笑,拂开多禄捧上来的崭新鹿皮手套,“带着这东西费事,不用了。”又吩咐了几句,吴连贵便抢先下去按吩咐准备,箭靶上的残箭并不拔下,而是往远处挪开三十步,又相互间隔开甚远的距离,仿佛在做着什么特殊准备。
此刻已经将近黄昏,只见远处落日西坠、霞光美艳,小太监牵着一匹栗红色高头大马过来,膘肥体健、十分神骏。慕毓芫漂亮的翻身上马,长鞭一扬,那马儿便悠悠闲闲的朝左侧慢慢踏过去,越行越远,人影已经渐渐小成一个绯色的点,几乎就要消融在暮色之中。
众人都看得有些愕然,正在窃窃私语之际,远处却传来欢鼓似的快马踏蹄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一道飞驰而至的剑光迎风奔来。快马上的女子宫装翩飞,绯红色蹙金绡纱在暮光下烁烁生辉,只见她脚扣鞍踏侧身坐立,反手自马腹箭筒内迅速取箭,九道殷红如血的红光瞬间脱弦而出,去势如电,“咄咄”之声连发不绝,靶上白光飞溅,原先的残箭竟被新箭逐一射落!
叶贵人终于轰然动容,众妃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场中一阵安静,宫人们怔了半日方才觉出要该称赞,赶忙大声叫好起来。快马因疾速而无法止步,载着马上英姿飒爽的女子飞驰掠过。谢宜华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陷入茫然。
“啧啧,娘娘的箭法真是----”多禄抢先笑迎上去,然而他赞美的话还没说完,笑容却停顿在脸上,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慕毓芫不疾不徐的策马过来,云鬓间松散的发丝在暮色中纷乱飞扬,金灿灿的霞光更衬出她容光潋滟,似无尽水波流转。她居高临下骑在马上恍若神祗一般,淡淡的朝下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明帝脸上良久。众人在她迫人的气息中惊诧,却听“啪”的一记鞭声,马儿尖声嘶鸣起来,载着坐上骄傲的女子飞速绝尘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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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儿,你听朕说!”前面女子双手提着裙幅,正欲穿过九曲十八折的回廊,任凭身后的声音良大,也是恍若未闻。明帝不得不翻越连廊而下,冲上去挡住去路,花圃中的一畖葵倾赤被踏的破碎,嫣红的花汁溅在龙靴上,染出一团团斑驳凌乱的花样。
慕毓芫避不开,顿步道:“皇上有何赐教,臣妾聆听。”
“朕想知道你----”明帝略微沉默停顿,慕毓芫便又要转身而去,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喃喃道:“朕只是不懂,所以想知道----”虽然只是说了半句,眼前的女子却渐次有些顿悟,轻笑便一点点浮了上来。
“皇上,----也未免太贪心了。”有刀锋般锐利的眼神透出来,慕毓芫抬头与明帝的目光正视,冷笑问道:“皇上做自己的明君,臣妾做自己的贤妃,难道还不够?皇上若还有什么不满意,不如指点一二?”那声音里有着不寻常的冷漠,明帝一刹那失神,不禁松开了手,怔怔看着那袭绯罗蹙金飞云装翩然而去。
殿门外处处都是锦缎包裹,红绸飘飞,隐隐还能听到言笑声,明帝回到醉心斋将宫人们撵了下去,周遭一片无限寂寥。殿门外有脚步匆匆的杏色身影,正是跑得满脸通红的叶贵人,欣喜道:“皇上原来在这里!”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红了红脸,“方才在地上捡到一支金簪,想来是宸妃娘娘在马上落下,所以赶紧送回来。”
明帝却在出神,随口道:“嗯,难为你细心。”
“皇上,是不是累了?不如让臣妾把簪子送过去?”叶贵人往前走了两步,良久不闻圣音,遂小心翼翼抬起头,却正好迎上皇帝冰凉无味的眼神。只听“咣当”一声,竟吓得她失手将金簪掉在地上,赶忙俯身去拣。
“别动!”明帝一声断喝。
安安静静躺在青金石镜砖上的,是一支六面打造的赤金镶玉鸾鸟步摇,精巧繁复、灿色若金,尾坠还串着几缕细小的璎珞珠。记忆的阀门猛然被打开,那一年她初入宫之时,不计其数的赏赐流水般送往云曦阁,这支金步摇便是其中一件。
----只要你想的,朕都给你。
----原来能给的,也不过是一支小小的金簪而已。
“臣妾知错了。”叶贵人吓得不轻,语调中已经带着些许委屈,连连叩头道:“都是臣妾不好,不该非要看宸妃娘娘射箭,所以想送金簪过去赔罪…”
“够了!”明帝豁然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问道:“她射箭也是给朕看,你有何罪?既然想过去赔罪,方才为何不赶着去?”
叶贵人顿时脸色煞白,期期艾艾道:“臣妾,臣妾…”
明帝且不去看她,俯身拾起地砖上孤零零的金簪,往大殿门外走了几步,方才回头道:“朕今儿才三十,难道就已经糊涂昏聩了?做女子的,最要紧的就是本分,太要强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人却已经拂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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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香殿的内阁设有流云美人榻,窗台上放着小盆的宝珍玉簪花,白蜡似的花瓣上还残着莹透水珠,香气极淡,却是带着甜润润的气息沁人心脾。慕毓芫捧了一卷旧书,一页一页闲手翻看着,忽然觉得眼前有小小的人影晃动,侧首一看,原来是穿着新衣的七皇子跑了过来。
“母妃,母妃----”七皇子的童音拉的老长,近些时日已经会说简短话语,特别是“母妃”二字更是咬的清楚,习惯性的扑过来,在慕毓芫的怀里撒娇一阵。
“祉儿,怎么自己进来了?”慕毓芫俯身揽住七皇子,细心的整理了下衣带,心下疑惑为何不见奶娘,抬头刚要唤人,却见明帝捧着一个刻丝碟子走进来。
“祉儿,到父皇这里来。”明帝笑盈盈朝七皇子招手,别的皇子很少见到皇帝,所以见面时都格外的生畏,七皇子年幼,又甚得娇宠,因此见面时特别亲热。此刻慕毓芫又拿起书来看,明帝似乎也知道她不愿说话,更是不遗余力的朝七皇子哄道:“快过来看看,喜不喜欢?来,过来,父皇剥松子给你吃。”
“好。”七皇子点了点头,一溜小跑过去。
皇帝并不擅长做此等细活,再加上松子仁原本就小,几粒堆在一起也不过一口,自然赶不上七皇子吃松子的速度。七皇子抿着小嘴看着松子,象是等得有些不耐,索性啃起自己的手指头来,自是津津有味。
慕毓芫见状摇了摇头,顺手自桌子上拈了块小点心,柔声哄道:“好孩子听话,别把手放在嘴里。”那千层玫瑰糕做的松软醇香、精巧可爱,七皇子得了爱吃的东西,嘴里不得闲,也就不去咬手指头了。
明帝也无意再剥松子,随手仍在一旁,掸了掸身上的点心屑,朝慕毓芫笑道:“祉儿这些毛病,都是小时候让惯出来的,慢慢改罢。”
“母妃,祉儿要喝甜水。”七皇子扬着小手嚷嚷着,慕毓芫转身端过来一盏木樨花露,喂了他几口,又给皇帝沏了盏新茶,却也没有说话。
明帝被晾在半空有些不自在,只好低头跟七皇子说道:“不是说了别咬手?怎么总是不听你母妃的话,知道错了没有?”七皇子根本没有认真在听,跟着点了点头,明帝将他放到地上,握着小手作揖道:“跟母妃说,祉儿知道错了。”
“母妃,知道错了。”七皇子大概觉得格外有趣,反倒呵呵笑起来。
“不对,不对,是你错了。”明帝一面耐心解释,一面抱着七皇子走过去,笑着哄道:“祉儿乖,再重新说一次。”谁知道七皇子并不听他的话,哄了半日也不开口,只是伸出双手要慕毓芫抱他,倒让明帝无可奈何。
“皇上,把祉儿给臣妾罢。”慕毓芫伸手接过七皇子,转身欲走。
“你先别走,朕有话要跟你说。”明帝挡住在水晶珠帘前,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非要赌气么?纵使是朕不好,你也好歹听几句罢。”
“臣妾不敢,皇上言重了。”慕毓芫只好顿住脚步,扬声唤来奶娘,又细细的嘱咐了几句,方才回身道:“皇上有什么话,只管说罢。”
“也没什么大事,朕只是有点闲话想问问你。”明帝拉了她的手,一同走到流云美人榻前坐下,仿佛在斟酌着说辞,沉吟半晌,突然笑问道:“贵、淑、德、贤,你觉得哪个字更好些?”
“嗯?”慕毓芫抬头看了看他,旋即从歉意的神色中明白过来,“皇上问这个做什么?臣妾觉得个个都好。”她伸手取过小水壶,不疾不徐的给玉簪花洒完水,方才回头淡然一笑,“想来是皇上打算抬举人,不知是哪四位妃子?”
“哪来的四位妃子?”明帝闻言哭笑不得,直说道:“你明明知道朕的意思,除了你,还有谁能妄居四妃之位?如今问好,朕好定下赐字给你。”
“臣妾不是祉儿,不必哄了。”
“别说气话了。”明帝揽住纤细的腰肢,用力将慕毓芫搂在自己怀里,歉声道:“朕知道平日难为你,可是你总是不在意,朕便总也不知道你的心----”
“那如今呢?”慕毓芫猛然挣开皇帝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将手放在不断起伏的胸口上,诘问道:“那如今,皇上就知道臣妾的心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巴微微朝上仰起,“既然要跟别人分享丈夫,那么臣妾就不会去想自己的心,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所以这样的话,皇上今后不必再问了。”
“宓儿,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