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毓芫隔着车帘吩咐道:“既然你们有要紧的事,就赶紧先行罢。”
那太监口中说不敢,仍旧立在路边等候鸾车先行,蝶姬突然冷冷出声道:“奴婢受宸妃娘娘恩惠一场,如今眼见就要去赴命,娘娘难道没有什么话相赠么?”
“休得在娘娘面前放肆!!”那太监怕她口出不善连累自己,慌忙掏出怀中丝绢,欲要将蝶姬的口堵住,左右的小太监赶紧上来帮忙。
“没事,让她说话也无妨。”慕毓芫打起车帘站出来,因夜色而愈加浓丽的绛红色夔龙吉服在风中翩袂翻飞,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亦在月光下泛出金辉,雍容华美中透出迫人心魂的威仪,叫人莫不敢直视。
蝶姬被她的气度震慑住,默默看了半晌,叹道:“我能死在----”说得半句,慢慢合上眼帘,两行眼泪在纤长的睫毛下流出,“我能死在今夜也还不算太可惜,总比其他的死法来的强得多,不过你----”
见她原本凄楚的脸上泛起笑意,慕毓芫不由追问道:“不过什么?”
“哈哈…”蝶姬突然大笑得花枝乱颤,因牵动到脚踝上的伤口才停下来,忍着痛楚道:“人人都说你品貌无双、聪颖敏慧,又有上好的家世在身后撑腰,不知道已经羡煞世上多少女子…”
慕毓芫不耐烦听她胡言乱语,便回身放下车帘吩咐前行,蝶姬的大笑声却在车后一路追来,“我薛灵儿的命固然生得不好,只怕却比你要强些,不至于将来连求死都不能够…”
“娘娘----”
“没事,不要理那些疯话。”慕毓芫紧了紧双痕的手,缓缓理好松散的衣襟,侧首微笑道:“走罢,回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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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可算回来了。”伺候朱贵人的贴身宫女急步迎上来,急道:“娘娘还是快进去瞧瞧,贵人在里间一直不说话,都已经大半日了。奴婢等人怎么叫也没用,莫非是中了什么邪?”
慕毓芫锁了锁眉,喝道:“好了,如此胡话不要乱说。”
那宫女自知有些失言,忙跟在她身后往寝阁内步进,只见文绣正满脸焦苦的守在床边,起身哽咽道:“娘娘,贵人这是怎么了?从方才被人送回来,不吃不喝不说话到现在,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文绣,你带着人都出去。”慕毓芫走到在床榻边上坐下,疲惫的抬了抬手,文绣虽然担心也不敢违逆,赶忙领着众人反剪门退出去。
朱贵人“哇”的一声哭出来,“表姐,我不是要害皇上----”
“住口!!”慕毓芫一把捂住朱贵人的嘴,见她安静下来方才松开手,平缓胸中气息道:“今后再不可说如此的话!你是皇上心爱的妃子,自然是敬他、爱他、护着他,至于那些谋逆的念头,你连想都没有想过,记住了吗?”
朱贵人抽噎道:“记…记住了。”
慕毓芫抚了抚她的肩,柔声问道:“你现在说说,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傻事?”
朱贵人默默哭了半日,热泪悄无声息的落在锦被上,“蝶姬…蝶姬她说给我一种奇药,只要皇上喝下去,今后就会对我千依百顺了。”
慕毓芫不禁为之气结,气道:“如此荒谬的话,你也相信?”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不过蝶姬只在皇上面前跳过一次舞,皇上就因此而时常召见她,所以----”朱贵人用双手捧住面颊,一任眼泪从指缝中分行滑落,大声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论如何,我也是皇上的妃子,怎能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实在不甘心被人如此轻贱,到底该怎么做?”抽噎半晌,恼恨道:“想不到,蝶姬居然会有那样的心思,还好被姐姐你揭穿…”
“呵,还好?”慕毓芫不知何故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又顿住,转身朝朱贵人微笑问道:“若是果真有那样的药,且皇上也饮用下去,你将欲如何?”
朱贵人因她清澈微寒的目光而怔住,茫然的看着那袭华美的绛红色翩然离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那么当初到底想要做什么?是杀了她一泄旧日愤恨?还是要让皇帝今后专宠自己,然后取而代之?从今往后,涉旧尘做一个周旋人事间的宠妃?
朱贵人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抓起冰蚕丝锦绣薄被将自己裹住,瞬间感觉到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惧袭来,让站在漩涡中的自己更显渺小。果真想要杀死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在恨命运还是在恨她?朱贵人陡然觉得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第十四章 心疑
蝶姬行刺皇帝的事当夜就被传开,嫔妃们原本就怀着不少妒愤,私下谈论时不免越发的添枝加叶、夸大其词,仿佛亲眼目睹到那场惊心动魄似的。到第三日,西所那边传来消息,蝶姬竟然在监禁房中触墙身亡。皇帝闻讯十分震怒,下令将负责看守的宫人一律处死,更是给此次事件蒙上一层阴影。
“蝶姬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说是----”王伏顺在心里迟疑着,明知道此话只会让皇帝更加恼怒自己,然而却也不得不说,“她言称自己是受宸妃娘娘的指使,死后必定化为厉鬼,向宸妃娘娘索命…”
“你给朕住口!”明帝一声暴喝,顺手抓起御案上的水洗砸了过去,看着王伏顺哆嗦着跪在地上,方才略微平缓气息,“如此心怀叵测,临死前也不忘栽赃诬陷一番,好毒辣的心肠!她跟谁勾结上都有可能,但断然不会是宸妃,你也不想想先头----”
王伏顺惊道:“皇上!!”
明帝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转口道:“此事跟宸妃没有半点联系,那毒妇不过是想从中挑拨,以为朕昏聩了么?”略顿了顿,朝王伏顺冷笑道:“她不是你大恩人的女儿么?方才的话,莫不是你跟她编派出来的?”
“皇上,老奴岂敢----”王伏顺没有说完,勉强微笑道:“老奴有罪,只盼皇上不要动气伤身,便是今后离去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外面小太监传道:“青州旌旗左将军凤翼,殿外侯旨求见。”
明帝的目光在王伏顺身上掠过,然而却什么也没有说,将桌上拂的杂乱无章的东西稍做整理,朝外扬声道:“唔,宣他进来。”
凤翼进来端然行过礼,道:“皇上特意召见,不知有何事派遣微臣?”
明帝再次将他打量一番,年纪上似乎自己相仿,举止不卑不亢,虽然身着朝服仍透着些许洒脱之意,在上微笑道:“凤卿不必多礼,不过让你进来说说闲话。前几日中秋宴席上,你那身手着实让朕吓了一跳,若非亲眼相见实在不敢相信。”若在往常,王伏顺必定会凑趣几句讨皇帝欢心,如今只是默默站立于一旁,低眉顺眼的反倒显得有些木讷颓丧。
“皇上过奖了。”凤翼并没有显得特别的受宠若惊,淡淡笑道:“微臣武夫出身,不大懂得宫内的规矩,冒冒失失的倒是失仪惊到圣驾,今后定当多加注意些。”
“朕没看错你,果然是个稳妥的人。”明帝不知为何突然高兴起来,兴致勃勃的站起身道:“咱们到后面的园子里去,坐在水榭亭边说说青州最近的形势,海陵王早就在后面等着了。”
君臣二人起身往后走,路过偏殿书房的时候,明帝停下笑道:“先进去把地图取出来才行,往常听北边谍报总是无人可问,今日定要好生说一下。”
凤翼笑道:“是,只怕皇上要嫌微臣啰嗦。”
内门的小太监见到凤翼,慌张道:“哎呀,你进去不得!”
明帝不悦道:“没规矩,嚷嚷什么呢?”
内间有名天水绿宫缎秋衣的女子步出来,那女子举止轻柔舒缓、娴静适宜,裙带翩然间自有种如水般的温柔。凤翼大惊之下不由将目光顿住,如此自然是十分失仪,忙垂首行礼道:“微臣凤翼,见过宸妃娘娘。”
慕毓芫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只道:“大人不必多礼。”
“你怎么在这?”明帝嘴里问着,却瞧见她身后放着一盏白玉瓷盅,遂笑道:“朕不是说过,这些事情让奴才们做就好,别把你累着了。”
“早起炖了些紫参雪耳莲子汤,不多不少刚好两盅。”慕毓芫不便在此处久留,便由明帝扶着往里间走,侧首微笑道:“也不专门是给皇上炖的,不过是佩柔喝不了这么多,所以才分一些给皇上。”
明帝笑道:“如此说来,朕还是沾了佩柔的光?”
慕毓芫嫣然一笑,道:“皇上果然心思明透,没有不知道的。”
“你回去歇息着,朕到晚膳的时候再过来。”明帝将紫参汤喝下大半盅,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绢子拭了拭嘴,起身道:“凤翼还在前面等着,朕先出去了。”他摁住慕毓芫不必相送,在书架上取下地图,反手放在背后大步流星走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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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去往慕府的路上,凤翼不禁回想起宫中的那一瞬,原来时隔多年相见竟会是如斯情景,可是见到又能如何?那双水波潋滟的明双眸依旧澄澈,那如画的美人容颜似乎更加秾丽,然而不知为何却让人有种轻微蒙尘的感觉。那样疑心深重的皇帝,换作是谁又敢不小心翼翼?想到此处,凤翼不由在马背上叹了口气。
“呵,让你等久了。”皇帝出来时带着随和微笑,漫不经心的问道:“凤卿一直在外从军,怎知方才的那位是宸妃娘娘?”
“微臣听闻宸妃娘娘容貌无双,没想到皇上身边的娘娘皆为天人之姿,想来方才多半是胡乱猜错,倒是让皇上笑话了。”原来是自己一句话失言,虽然勉强搪塞过去,也不知能否打消皇帝心中的怀疑。
出神间已经赶到慕府,门口的小厮跑上来牵马道:“凤将军快里面请,老爷已在里面等候多时。”那小厮让同伴将马牵走,自己领着凤翼往里面进,在侧旁笑道:“今日的人来得齐全,已经在里头商议大半日,就等着将军来呢。”
凤翼走到内堂一看,果然已经满满小半屋子人,除却慕府上常见的几个谋士,还有朱、云两家的一些朝廷要员,拱手笑道:“让诸位久等,凤某在此先赔个罪。”
慕毓藻将他迎到身旁的座位,又把在座的人都介绍了一遍,方才笑道:“那也不能怨你,谁料想皇上会突然召见,没留下你用过晚膳就是好的了。”
朝中官员不便私从过密,今日乃是借着慕府小公子的生辰之故,索性大大方方邀请亲朋好友汇聚,众人不过在内堂约略吃了些,便移到后院的书房说话。慕毓藻遣退跟前服侍的人,端起新沏的松阳银猴饮了两口,倚在铁木宽椅内道:“高鸿中想借蝶姬污指宸妃娘娘,此次定然要叫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里头牵涉太多,咱们得静下心从长计议。”说话的是参知政事大臣朱锡华,乃是先皇后的嫡亲叔叔,“可惜佩柔那丫头太小,平日里只怕也帮不上宸妃娘娘。”
先前蝶姬挑唆朱贵人的事乃绝密,即便是双痕等人也不甚清楚,更莫说宫外朱、慕两家的人,慕毓藻接口道:“虽说那些是后宫女人的事,不过却牵涉到咱们几家合族的今后,由不得不小心呐。”
朱锡华捋着寸长的胡须,转脸朝凤翼问道:“皇上今天传你,还是为着中秋节上的事?以老夫看来,多半还想询问青州的战况,不知道最近如何?”
“朱大人说得不错,正是如此。”凤翼持晚辈礼略微躬了躬身,眉宇间也不禁浮起一丝忧虑神色,“青州最近格外安静,几乎没什么大的战事。只是蝶姬如若得逞,必定引起中原内乱。霍连人借此机会,一举攻打过来,再加上心思活动的藩王们,到时候自然是群雄并起的局面。”
“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不过也还是存着不少忧患。”朱锡华乃两朝重臣,脸上的皱纹早已常年锁的良深,“近些年来,霍连人不断在边境骚扰,致使我朝损兵折马,边境百姓不得安宁致业,生产也屡屡受到影响。再加上藩王们有些不安分,骄矜不尊上的事时常发生,内忧外患不彻底清除,岂能安宁?”
“不错,只是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慕毓藻顺着话点点头,正色道:“眼下须将皇上的注意力转到高鸿中那边,进而将几府的干系撇清才是最要紧的,蝶姬一事断然马虎大意不得。”
众谋士纷纷附议,皆道:“不错,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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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的明月却依旧大而明亮。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人影,椒香殿后院的积年古树已经开始落叶,晚风吹的地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慕毓芫恍恍惚惚来到抱夏亭,却见前方有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栏榭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星光月辉下将面容映照的格外清楚,却是个十八、九岁的温润少年。
那少年似乎有些焦急,起身叹道:“说好在这里等,芫芫怎么还不来?”
慕毓芫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欣喜之余正要过去,谁知旁边却走出个玉璎色的宫装女子,那女子单薄的装束衬得身姿纤细柔软,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正是年少时候的自己。
少年在远处拉住女子的手,从背后取出一个昆仑奴的面具,欢喜的递过去道:“芫芫,你瞧这是什么?朕亲手给你做的,喜不喜欢?”
少女的眉目是掩饰不住柔情,娇笑道:“呵,难怪这么丑。”
慕毓芫不用看也记得,在那被涂的五颜六色面具后面的秘密,然而当时的自己却并不知道。宫人们在整理皇帝遗物的时候,不小心将昆仑奴面具摔碎,想要重新拼凑起来才意外瞧见,那碎裂的面具内凹处竟刻着两个小字----芫芫!少年帝后的恩爱种种清晰回映,是那般小儿女娇嗔婉转,是不知未来的山盟海誓,伤痛之余已顾不上责备,唯有碎心般的哭得哽咽难言。
有温暖的液体跌落在手背上,慕毓芫在往昔的回忆中惊醒过来,远处的少年和年少的自己却已不知去向。赶忙提裙疾步往前追去,然而却进到一间灯火明亮的大殿,锦绣帐堆里躺着几近弥留的皇后,周围是哀哀欲绝的各色人等。
皇后的嘴角不断嗫嚅着,向慕毓芫招手道:“芫妹妹,姐姐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将来若是皇上…”慕毓芫猛然忆起当日的情景,神色惊恐的往后倒退着,刚到门口却迎面撞上衣衫凌乱的蝶姬,不由左右为难的顿住脚步。
蝶姬的脚踝鲜血流的狰狞交错,阴恻恻的笑道:“宸妃娘娘,奴婢说过的话还记得吧?若是已经忘记,奴婢就再说一次给你听,好不好?”
慕毓芫此刻虽然已知是在做梦,然而无论如何却不能够摆脱梦境醒来,只好捂着耳朵摇头道:“不,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娘娘,快醒一醒…”耳畔是熟悉的声音,慕毓芫渐次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只见双痕正手执六菱宫明灯立在床边,关切道:“娘娘,被梦魇住了吧?怎么哭成这样?”
“双痕,我好害怕…”
慕毓芫失态的抱住双痕哭泣起来,她素来不是伤风悲秋的人,即便真的有什么伤心事也多半不为人知,双痕不知所措的哄道:“小姐别怕,梦里头的事情都做不得真,快醒过来就好了。”
六菱宫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照着那无法在噩梦中解脱的女子,原本柔弱的身姿越发显得憔悴,白日里的坚强和冷静亦消失不见。慕毓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在双痕的怀里轻微摇头,一任自己轻声啜泣。
第十五章 旧缘
启元殿内是死水一般的沉默,只闻“啪”的一声,绢绸糊皮的奏章被摔在地上,明帝朝御座下面看去,冷笑道:“很好,原来都是顶着忠臣的嘴脸,背地里却跟藩王们勾搭在一起,到底存着什么心?!”
今晨接到地方监察官员的密折,内中罗列着近年收贿的朝中大员名单,其中以高鸿中收受辽王大礼最让皇帝震怒。藩王们日渐跋扈、轻视朝廷,原本就是皇帝隐处的一块心病,眼下居然有朝廷要员与其接触过密,内中含义自是不言而喻。兼之查到蝶姬生前与高鸿中府上有来往,种种联系交织在一起,皇帝阴郁的神色已隐隐折出杀机。
“皇上----”太傅梁宗敏坐在下首,今日下午被皇帝急召,议论到此刻已经几乎天黑却没个结果,小心斟酌着说词道:“要说起来,朝中官员生辰的时候,有王公贵族送之厚礼也不足为奇。如今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藩王自然不会承认什么,此时严查下去难免会打草惊蛇…”
明帝朝下掠了一眼,冷声问道:“那就看着他们鬼鬼祟祟?”
皇帝的声音已大大不悦,在场的几名要臣都不免有些不安,都就近交头接耳商讨着办法,吏部侍郎傅广桢起身奏道:“微臣倒有个浅薄的见识,此事自然是要查的,却还得另想妥当的法子才行。”
明帝的神色略微好转,微笑道:“傅卿素来足智多谋,想必已经是成竹在胸,有什么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傅广桢清了清嗓子,细细回道:“先前朝廷将藩王们的爱将留驻京畿,原本就让他们心里窝着火,此刻派人下去难免会遭到不测。到时候,藩王们随便找个借口,什么流寇匪徒之类,皇上又能拿他们如何?因此,莫若让妥当的人自地方上京,沿路一气细查过来,方才是上上之策。”
见皇帝脸上已有赞许之意,梁宗敏也附议道:“傅侍郎的主意甚妥,另外在让各地监察严力观察着,双管齐下不愁事情没有进展。只是,到哪去寻那么合适的人呢?”
这个人既要对朝廷绝无二心,且又要办事干净利落,还不能是地方上官低职卑的寻常人等。皇帝因此而陷入沉思,蹙眉半日道:“后宫谢婕妤身子不大好,就让谢秉京以长兄身份进京,再合适不过了。”
众臣恍然大悟,纷纷赞道:“皇上圣明,果然法子巧妙。”
谁知明帝却不理会众人的马屁,沉下脸道:“若不是他们朝廷存下二心,朕又何至于想出如此妇人主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底下臣子们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都不免有些讪讪的尴尬,皇帝旁边的青衣太监上前劝道:“皇上息怒,既然已经想出妥当的法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天是朱贵人的好日子,后宫娘娘们还在等着皇上开宴,奴才已将车辇预备好了。”
“多禄?”明帝迟疑了一声,问道:“王伏顺又到哪里去偷懒了?难道他比朕还要劳累不成?”
多禄不敢辩驳,忙陪笑道:“奴才的师傅受凉烧热,怕把病气传到皇上身边,所以遣奴才来服侍着,等好转些就过来。”
明帝并没有多问,起身道:“既然病了,就让他好好养着。”
多禄忙道:“奴才替师傅谢恩。”
众臣都纷纷起身相送,明帝往后面走得几步却停下来,转身朝傅广桢问道:“不知傅卿家中有几双儿女,可都已经婚嫁?”
此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群臣不免揣测皇帝有纳妃的念头,傅广桢亦不免也有此猜想,忙回道:“微臣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现都在内阁当着闲差,也没做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业绩。另有内妾生养的三女素心,已经十九,那是个没福气的平常孩子,如今尚且待字闺中。”
明帝似乎很高兴,笑道:“傅卿太过自谦,可别急着把女儿嫁人了。”
傅广桢年少时颇有几分多情,与府中丫鬟山盟海誓、许下姻缘,在没过的门路之前便生下一名儿子,结果被相熟的京城子弟当作笑谈。那丫鬟李氏后来被纳为妾,待遇却是甚薄,又因儿子年少夭折,在生下幼女后便郁郁而终。傅广桢因其母而不喜此女,傅素心在府中倍受冷遇,也就比底下的丫鬟强些。
如今听皇帝的话大有含义,傅广桢心下不由大喜,若女儿因此能被钦点为妃嫔,岂不是意外之想?原不曾期望女儿会有如此的隆遇,忙道:“是,微臣谨遵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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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馆大殿已经热闹开来,远远可以听到妃子们的欢声笑语,于清秋消肃夜空里平添几分花香气。朱贵人执意领着人出来,迎接笑道:“姐姐们在里面等得心焦,皇上还是快点进去吧。”
“呵,你也学会饶舌了。”明帝上前扶朱贵人起来,恰巧树上一片残叶晃悠悠的落在她的肩头,顺手弹开笑道:“原本这件织金的彩线雀呢赏给宸妃,另外一件银鼠轻裘给你,结果两件都到你身上了。”
朱贵人扶正耳间沉水翠玉坠子,仰头轻笑道:“那是姐姐疼我,难道皇上也要吃醋么?或者,是皇上担心姐姐没衣衫穿?”她原本年纪幼小,笑起来自有种小儿女的娇憨无忌,“皇上放心,臣妾已经将银鼠的那件送给姐姐,今秋肯定冻不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