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亨当然明白荣氏为啥没说,不过是怕丢脸罢了。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倒是为二女儿一步步的谋划吃惊。她先在接风宴上佯作不懂事,缠着哥哥卖首饰,然后诱使自己开了口出钱,――当时没有在意,是想着随便打几样哄哄她,哄哄东院的人。
没想到,她说什么要打一模一样。
――居然是要在数量和份量上一模一样!
二女儿一步一步的,一点点算计,不仅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还把荣氏和彤云给绕了进去,而且还把所有首饰笔录成单。这段日子里,她不停的给自己送衣服、送鞋子,不停的讨好,说些什么两房和睦共处的话,必然是早就料到荣氏的心思,为得…,就是今天让自己过来做个决断。
仙蕙…,小小丫头,心思和头脑都不简单呐。
“老爷,你说说。”荣氏还在不停的抱怨,“仙蕙她以前是小女儿不假,可我们彤云下面也没有妹妹,一样娇生惯养的,却没有她的那么些个毛病。”趁机上点眼药,“真是的,不知道沈氏是怎么教导女儿的?惯得女儿比祖宗都还大!”
“好了。”邵元亨觉得吵得脑子嗡嗡的,摆手道:“你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想想…?”荣氏先是怔住,继而脸色沉了下去,“老爷,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的意思,不仅不责备仙蕙,还要…”声音不由尖锐起来,“难不成,你还真的要照单给她们都打?”
“你嚷什么?”邵元亨在外头被人奉承惯了,习惯居于上位,除了不得不低头的那些官员之流,受不得别人说话高声,“我说让你静一静。”
荣氏脸色煞白,还想争执…,到底还是怕惹得丈夫恼怒,强力忍住了。
邵元亨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二女儿不仅外有美貌,而且骨子里内有心思和算计,这样的女儿…,不配庆王府或者刺史家,真是有点可惜了。甚至…,他心念一动,想起四郡王说起明年春天的那件大事,――仙蕙很是适合走那条路啊。
屋子里,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邵元亨一直沉默不语,荣氏提着心弦紧盯着他,心下不安,――若是教训女儿,丈夫用不着细细琢磨。那他…,这琢磨了老半天时间的,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只不敢想。
她故意上前,笑道:“好啦,我被老爷一劝说啊,醒悟过来了。等会儿就让人去首饰店里吩咐,再打几样好的给东院送去。”佯作顺手,去抽丈夫手里的首饰单子,“让我瞧瞧,挑那几样贵重的打呢?”
邵元亨捏着首饰单子,没松手。
“老爷…”荣氏心底一凉,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琢磨什么呢?”
“你坐下。”邵元亨看都没有看她,继续捏着首饰单子,沉默不语,两道眉毛拧出一个“川”字,像是思虑重重。
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商人。
凡事做决定,权衡的…,都是利益的大小和得失。
这几天,仙蕙可没少在自己跟前孝顺,也没少说两房和睦相处的话,话里话外,就是要自己把一碗水给端平了。凡是西院有的,东院也得有,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心平气和的相处。若是自己偏了心,自然也就甭提太平了。
可是看看手里的首饰单子,心里一合计,再比着东院的人头算了算,都打下来,大概得花上三万两银子。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花三万两银子,买一个家宅安宁值得吗?不,还不能买个安宁。
若是自己给东院花了大笔银子,东院安宁了,西院能不怄气?摁下那头,又翘起这头,这花了银子,最后还不能两头落着好儿。
可要是不花这银子…,瞅了瞅桌上被退回来的首饰盒子,东院的态度很明显,要么一碗水端平,要么就彻底决裂!哼,果然是沈氏教导出来的儿女,一个个的,都随了她那臭石头一样的性子,又臭又硬!
邵元亨权衡的是,到底是三万两银子要紧,还是东院的人要紧?东院…,还有一个嫡长子邵景烨。最近大儿子跟着跑前跑后的,看得出来,是一个能干的年轻人,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再看景钰,不仅年纪还小,能力和为人方面也差了不少。
细想想,自己不管挣多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要分给儿子们的,沈氏不会再生,荣氏估计也难,大抵就是分给这两个儿子了。
既然迟早这家业都要分他一半,何必落个不痛快?自己老了,总还是要靠两房儿孙孝敬的。再说人活着,不就图个儿孙满堂、膝下承欢,将来后继有人吗?罢了,只当是提前分出一部分好了。
不管怎么说,给东院女眷打的那些首饰没给外人,给了她们,东西还是搁在在邵府里头的。至多是两个女儿出嫁,带走一点嫁妆,那也能给她们配个好婆家。基本上,赢了面子也不输里子,自己吃不了多大的亏。
另外就是…,之前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二女儿有殊色,又有心计,的确很适合走那条路。若是自己女儿能做一个尊贵人儿,岂不比靠着庆王府强?往后说不准,邵家的生意还能做到京城去。
既如此,何不依了她?只当为了生意,买女儿一个心甘情愿罢。
邵元亨原本有五、六分愿意大出血,因为仙蕙,不免又添了三分。他是一个算计得失成本能的生意人,很快…,便权衡得失做了决定。
荣氏见他眼里闪过一抹决断之色,心下便觉得情况不妙。
如果丈夫只是想教训仙蕙,谈不上什么决断,父亲教训女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那他是在决断什么?难道是…
“老爷…”荣氏声音都是抖的,“你别吓我。”
邵元亨抬眼,“说什么胡话呢?我好好儿的,哪儿吓着你了?”既然做了决定,要给沈氏那边大补偿,自然还是要安抚一下荣氏的,“好了,你也别猜来猜去的。我想好了,这一碗水总归要端平,你和彤云有的,沈氏母女她们也应该有…”
“老爷!”荣氏一声尖叫,“什么一碗水要端平?要是东院那边,比着我和彤云的首饰照样打,那得花多少银子啊?咱们整个邵府都不给赔进去了吗?”
“大过年的,你会不会说话?”邵元亨是常年做生意的人,最听不得人家说什么赔不赔的,当即脸色不虞,“我自己赚了多少银子,心里没数?刚才我算了一下,全部照单打下来,满打满算得花上三万两银子,我出得起。”
荣氏连连后退,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行!我不同意!”
邵元亨皱眉,“你别不懂事啊。”荣氏这些年一向温柔小意儿,像今天这么争锋相对的还是头一回,耐起性子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你想想,你有的,沈氏凭什么不能有?彤云有的,仙蕙和明蕙又为何不能有?你这话就算是拿出去说,也站不住道理。”
“我不管。”荣氏简直气得心口疼,“三万两银子,老爷说给就给!往后她们要是伸手要十万两,老爷是不是也给啊?再说,我…,我和沈氏能一样吗?”极力分辩,“我陪着老爷十几年风风雨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氏有什么?”
邵元亨沉色,“她替我赡养了十几年的亲娘,替我养大了一个儿子,一双女儿。”
“那也值不了三万两银子!”
“你放肆!”邵元亨彻底恼了,“我的亲娘和妻儿,那是用银子来算的吗?你又值几两银子?”捏着首饰单子起身,“我问你,你要不要照样儿打?你若不打,我 就拿出去让赵总管安排。”他习惯了决策家中一切,语气威胁,“你可想清楚,后宅这么大的事不由你办,而是让外院管事去办,丢得可是你做主母的脸面!”
荣氏怎么可能答应?又气又恨又怒,这些天积攒了多日的怨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尖声道:“你休想!别说三万两银子,就是三千两、三百两,三两银子…,也都休想从我手里出!”
“你手里出?”邵元亨卖女求荣的心思不便说,倒是被荣氏闹出火气,动怒喝道:“邵家的生意是我做的,银子是我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跟你有何关系?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一拂袖,径直摔门出去了。
荣氏气得浑身发抖,止都止不住。
阮妈妈赶紧冲了进来,喊了一声,“太太…”
“老爷他…”荣氏上气不接下气,手上直抖,“他、他…,疯了,疯了!他居然要给东院打首饰,全部都打,整整三万两银子…”话没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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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邵元亨已经到了东院,喊了一个丫头问道:“仙蕙呢?”
丫头忙道:“二小姐在大小姐的屋子里。”不敢让主子等,赶紧引路,然后立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小姐、二小姐,老爷来了。”
屋子里,明蕙和仙蕙都吃了一惊。
“走。”仙蕙当即放下针线,拉上姐姐,笑着出去迎接,“爹,你来了。”热情体贴的给父亲接了披风,往里面迎,“你坐,我去给你端茶。”
明蕙有点局促,“我也去。”
“那姐姐去罢。”仙蕙不想丢下父亲一个人,他来这儿,肯定是有要紧事的,多半…,是为了首饰的事儿。因而坐下陪着,“外头这么大的风雪,爹怎么想着过来坐坐?最近外头还忙不忙?快过年了,爹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
“嗯。”邵元亨点了点头,“是该歇歇了。”
明蕙端了热茶上来,“爹,你喝茶。”
“你也坐罢。”邵元亨对大女儿不太关心,印象里,就是一个长得明丽温柔的老实姑娘,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你们两姐妹在忙什么?”
仙蕙笑了笑,拿了桌上的一根腰带过来,“爹你瞧瞧,怎么样?”一面介绍,“我寻思着爹常在外头行走,冬天又冷,所以啊,想了一个取巧的法子。给这腰带的里面缝了一层狐狸毛,剪得短短的,不外露,往后爹束在腰上保证暖和。”
被人用心讨好,自然是一件值得心情愉悦的事。
“好法子。”邵元亨颔首笑道:“这份心思很是细巧,你有心了。”说着,把首饰单子递过去,“这些我都看过了。”夸了一句,“嗯,你的字挺不错的。”
什么意思?仙蕙心下吃不太准,这是夸自己字好,然后就不管首饰的事儿了?尽管担心不已,脸上笑容还是不减,“是吗?爹不嫌弃我鬼画符就行。”
邵元亨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下又多了几分赞扬,对二女儿将来荣耀更添了几分把握,因而底下的话说得痛快,“你放心,爹让人全部给你照单打。”
真的?!仙蕙瞪大了一双眼睛。
自己费尽心机谋求的大事,如此顺遂,惊喜得好像有点不真实了。
邵元亨看在眼里,不由轻笑,看来女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答应,所以才会如此吃惊。不错…,有心思、有算计,还有分寸,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没白疼她。
明蕙一脸激动不已之色,推了推妹妹,“仙蕙,爹说全部都打。”
“看我…”仙蕙回了神,不好意思笑道:“都高兴的傻了。”想起父亲才答应都打首饰,算是大出血了,怎么也得讨好他几分才是,因而忙道:“谢谢爹。”又跟姐姐说起讨喜的话,“我就知道,爹心里面肯定是有我们的。”
明蕙也跟着道了谢,欢喜道:“等下我就去告诉娘。”
仙蕙笑道:“是啊,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我跟你们一起去。”邵元亨起身,“先看看你们祖母,再去看看你们娘。既然过来一趟,正好大伙儿在一起说说话。”
仙蕙当然希望父亲多陪母亲,就算他只是面上情,那也总比冷落母亲好啊。因而越发笑得甜了,上前娇声道:“爹,还是你最心疼人了。”
邵元亨笑了笑,打量着二女儿,还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长得亭亭玉立,五官精致无可挑剔。一双又大又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清澈似水,让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好似夜空里的繁星一般,烁烁生辉。
“爹…”仙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这样看我?”
“哦。”邵元亨叹了口气,“就是瞧着你,长得特别像你娘年轻的时候。”目光里带出几分回忆,几分唏嘘,“想当年,你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
仙蕙先是点头,继而笑容微微一僵。
大美人儿?那还不是一样熬不过年华老去,丈夫喜新厌旧,最后孤孤单单的悲凉。
明蕙见场面有点冷了,忙笑,“是啊,仙蕙长得最像娘了。”
“我还像爹呢。”仙蕙收回心思,故意说起奉承的话来,“所以说,我这人福气特别好,像爹又像娘,爹和娘就都喜欢我啦。”
“谁让你如此乖巧、懂事,又有孝心?”邵元亨一面出门,一面说笑,顺手摸了摸她乌黑如云的发丝,笑道:“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偏疼自己?仙蕙脸上笑着,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儿。
这…,可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第15章 疑惑
邵元亨领着一双女儿出了门。
院子里,一个丫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老爷!荣太太刚才下台阶没有站好,一不小心…,滑下台阶摔倒了。”
邵元亨当即去了西院。
明蕙和仙蕙互相对视了一眼,去找母亲,把事情都说了。
沈氏沉默不语。
明蕙细声道:“西院那位…,多半是气病了吧?”
“应该是。”沈氏轻轻点头,“我没有想到,你爹…,还有几分良心,居然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语气里带出几分唏嘘,轻叹道:“罢了,既然已经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只要他肯待我的儿女们好,我也没话说了。”
“爹对我们,还是不错的。”明蕙点头,又含笑看向妹妹,“而且…,爹好像特别喜欢仙蕙。今天爹还夸仙蕙懂事、乖巧,讨人喜欢,说是忍不住要偏疼她呢。”
“是吗?”沈氏笑问。
仙蕙干笑了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心里有点隐隐不安,――父亲的喜好,大都跟利益得失有关系。
他偏心西院那边,除了荣氏会哄人,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以外,不就是因为庆王府的大郡王妃能帮忙吗?可自己有啥值得父亲偏疼的啊?――嘴甜?字写得好?给父亲做了衣帽鞋袜?长得像母亲年轻的时候?
这些…,似乎都站不住脚啊。
特别是回想起之前,父亲忽如其来的亲昵抚摸,和那一句,“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那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呢。
她闷闷不乐回了屋。
耳房里,丁妈妈则是脸色一片惨白。
想起刚才去打探消息,阮妈妈的冷笑,“你还好意思问太太怎么摔着了?跟你实话说了罢,太太这是被二小姐给气得,…心病!三万两银子啊,老爷依着二小姐拨了整整三万两,给东院的人打首饰,太太不依,老爷就让外院的赵总管去打了。”
――整整三万两银子,三万两!
丁妈妈觉得腿都是软的,站不住,软绵绵的坐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坠儿小声道:“丁妈妈,你别吓我。”
“完了,咱们两个玩完了。”丁妈妈的脖子像是忘了上油,转动缓慢,一点点转头看向坠儿,“之前咱们把太太的差事办砸了,这笔账还没有算,如今…,二小姐又坑了太太三万两银子。”她咽了咽口水,痛声道:“你想想,就是把咱们俩卖一千回,都不够这个数儿!”
坠儿委屈道:“可…,那也不是咱们挑唆二小姐的啊。”
“你懂什么?”丁妈妈又气又急,斥道:“太太又不能把二小姐撵出去,她心里有气,不找我们出找谁出?咱们专门过来看着东院的人,结果呢?什么都没有看住,还让太太接二连三的吃亏。”挑眉反问,“你说,太太能轻饶了咱们吗?!”
“那…,那要怎么办?”坠儿吓得浑身直哆嗦,“要不然…,我去厨房偷偷的给饭菜里加点料?让东院的几位上吐下泻倒霉一回,给太太出出气。”
“放屁!”丁妈妈当即啐了一口,“如今太太主持着府里大小事务,她们若是吃坏了肚子,岂不明摆着是太太使得坏啊?你叫太太的脸往哪儿放?老爷生气了,太太第一个先打死你。”
“妈妈救我…”坠儿吓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只是不敢大声儿。
“别嚎了!”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站起来,干脆利落的掸了掸衣服,“咱们赶紧亡羊补牢!多的做不了,至少要盯紧一点儿,万一有个啥风吹草动,回报太太,也能减轻几分咱们的过错,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是!”坠儿当即跳了起来。
“站住!”丁妈妈一把抓住她,“先把你那张哭丧的嘴脸收起来。”领着她去洗了个脸,又逼着笑了几回,叮嘱道:“记住,机灵一点儿。”
******
次日一早,沈氏领着女儿和儿媳去了西院探病,却没有见到荣氏。
阮妈妈迎接出来,面带为难,“太太刚敷了药,睡下了。”
“那让荣太太好生休养,我们先回去了。”沈氏闻音知雅,反正也不是真心想过来探望的,领着人回了东院。
仙蕙觉得母亲礼数到了,是荣氏不见的,就算父亲知道也怪罪不得,便让母亲暂时不用过去探望。第二天,叫哥哥买了一些红枣、桂圆,和姐姐再次过去探病,――要是还见不到荣氏,那就随她,反正礼数已经做得足足的了。
刚到西院正屋,就见父亲和邵彤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仙蕙笑道:“爹,我们来给荣太太送东西。”
“哦。”邵元亨目光微闪,转头看向邵彤云道:“我还有事,你娘又腿脚不方便,你好好的陪着仙蕙和明蕙说话。”脸色略有几分严肃,“她们冒着风雪过来一番心意,不可辜负了。”
仙蕙瞅在眼里,觉得父亲的神态口气不太自然。
邵彤云的目光更不自然,似乎…,有一瞬间的闪烁回避,然后才笑,“爹你放心好了,便是两位姐姐平常过来说话,我也不会怠慢的啊。”
邵元亨点点头,“你们说着,我有事先去书房那边了。”
他背负双手下了台阶,既没有和仙蕙、明蕙打招呼,也没有视线交接,便好似外头有人等着一般焦急,匆匆走远了。
仙蕙重活一世,心思敏感,心底不由浮起一抹疑云。
邵彤云笑道:“两位姐姐,外头冷,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仙蕙打量着她,不对,不对…,昨天和母亲一起过来的时候,荣氏没见着,邵彤云却是见着了的,――她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是一直绷着脸,眼里有着明显的敌视和憎恶,今儿怎么突然就好转了?就因为父亲的几句叮嘱?可是父亲都走了,她完全可是做做面上情,敷衍几句,用不着再请自己和姐姐进去。
明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进去吗?”
仙蕙没有回答姐姐,而是笑问:“荣太太好些了吗?”往里探了探,“要是今儿精神好些,我们就进去瞧瞧…”
邵彤云犹豫了下,“我进去瞧瞧,看娘睡下了没有?”片刻后,出来说道:“娘刚才和爹说了会儿话,有些累,已经脱了衣服躺下了。”又笑,“娘说,让我陪着两位姐姐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荣氏这么快就不生气了?让女儿陪着东院的人说话?仙蕙越想越深,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不安。但是又不好露出情绪,只得耐着性子,跟着邵彤云去侧屋喝了一会茶,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闲话,然后方才告辞。
回了屋,明蕙说道:“看来荣氏还是挺沉得住气的,我还以为…,三万两银子那么大的气,她且得‘养’一段儿日子呢。”
仙蕙揉着眉头,没搭话。
明蕙自己琢磨了下,点了点头,“也对,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摔着了,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人情来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自然不便耽搁太久。”推测着,“最迟…,年三十前应该会养好的。”
仙蕙随口应道:“是啊,她这日子不赶巧儿了。”
心里忽然间闪过一道灵光!对了,因为快过年,荣氏不能一直“病”着,可是给了东院三万两银子的窝囊气,她又咽不下去。所以…,父亲着急了,就说了什么话,解了荣氏母女的心结,然后她们才会突然转变态度。
照这样推测,一切才变得合情合理。
心下忍不住自嘲起来,别人家的父亲偏心偏疼一点儿,肯定都是欢喜不尽。恐怕只有自己,不仅不敢轻易欢喜,还心惊胆颤的,说起来真是荒唐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