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哥哥----”云枝自幼跟桓帝亲近,跑上去挽住皇帝的胳膊摇晃,“我跟娘亲都来好久了,正准备去给皇帝哥哥请安呢。”
乐楹公主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多谢皇上赐的雪梨,月儿非要缠着进来给皇上请安。”
桓帝也笑,“不值什么,姑姑太客气了。”
云枝笑嘻嘻道:“家里还炖着好喝的雪参老鸡汤,既然已经见着皇帝哥哥,那我就先跟娘亲回去喝鸡汤了。”
“是么。”桓帝甚有耐心,俯身柔声道:“那月儿回去好生尝一尝,要是好喝,也给皇帝哥哥留一碗,好不好?”
“好啊、好啊。”云枝赶忙点头,“改天皇帝哥哥也来我家喝鸡汤,还有什么千层芙蓉糕、豆绿饼,一起都让厨房的人做了,然后我们一起吃。”
桓帝笑着起身,“嗯,空了就去。”
乐楹公主拿女儿没法子,斥道:“行了,皇帝哥哥像你那么嘴馋?”
云枝素来不怕她娘亲,又扯了扯皇帝,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一脸认真道:“皇帝哥哥,刚才娘亲说姑母有心事呢。”
乐楹公主闻言气笑,“你这只多嘴的小鹦鹉,就会学舌!”
“是么?那朕先进去瞧瞧。”桓帝别过云枝母女,领着小太监进到弘乐堂,湖阳公主还在给太后捶肩,太后面容淡淡的,倒是瞧不出有什么心事。
太后含笑让湖阳公主停下,抬眸道:“佑綦来了。”
桓帝上前道:“是,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也没多说,便让人叫了睿亲王出来,待到众人入席坐好便开始传膳。用膳之际,桓帝悄悄留意着太后的脸色。刚好睿亲王说到学堂的事,正讲的兴高采烈,“母后,今天太傅教的东西可真是不少,什么‘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还有什么…”
太后却似没什么兴趣,摆手道:“小澜,改天再说罢。”
----这便奇怪了。桓帝心中疑惑,母亲果然是有心事的,连平日最疼爱的睿亲王说话,也是没有耐心听下去。近些日子总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开始还以为是身体不适,然而也没见传召过太医诊脉之类,气色亦没什么不好,倒像是装着什么心事。
然而太后不说,桓帝自然也不会多问什么,他深知自己的母亲,不肯说的事问破喉咙也是无用,因而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只是默默的吃饭不提。太后见他出神,问道:“佑綦,在琢磨什么事儿呢?”
桓帝不敢多猜,忙道:“没什么。”
“你们慢慢吃着,多喝点汤。”太后放下手中的金边白瓷汤勺,起身领着双痕往内殿去,将伺候的宫人全都撵走,然后才问:“双痕,你看佑綦方才是怎么了?”
“娘娘是问皇上么?”双痕扶她坐好,加了一个什锦干花的锦缎软枕,回身端了一盏香露过来,细声道:“依奴婢看,皇上多半是担心太后娘娘。”说着压低了声音,“近几月因为公子的事情,娘娘总是茶饭不思、举止恍惚,皇上素来仁孝,难免会担心娘娘身体不适。”
“忻夜他----”太后满心怅然无助,一语未了,便听外面宫人一阵提声欢呼,不由蹙眉道:“做什么呢?怎么这般咋咋呼呼的,你去瞧瞧。”
“启禀太后娘娘,大喜!”双痕还没来得及出去,便有小宫女进来禀道:“刚才凤鸾宫的人送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怀孕了。”
“皇后怀孕?!”太后显得颇为意外,片刻才问:“皇上呢?已经过去了吧?”
小宫女低头回道:“是。”
“这样----”太后静了半晌,侧身朝双痕吩咐道:“你去找一件喜庆点的衣衫,等下到凤鸾宫去看看皇后。”
因为寡居多年,太后做妃子时穿的衣衫都已弃用,好在年下做了新衫,双痕便挑了一件绛红色的刺金繁绣云锦长袍。发髻自是不用重新再挽,只添了一支九转连珠赤金双鸾步摇,又将翡翠镯子摘下,换成一对双连玲珑滚珠珊瑚手串。双痕熟练的抿着细碎发丝,不解道:“原本该皇后娘娘过来请安,娘娘何必如此费事?倒还特意换了衣衫去看晚辈,有皇上过去也够了。”
太后眸中光线闪动,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良久才道:“去瞧瞧吧,也是个可怜招人疼的丫头。”
双痕手上动作顿了顿,语声微凝,“是----”
太后对着光滑如水菱花铜镜一照,已是光彩照人、容色映目,恍惚忆起自己年轻之时,因而叹道:“自从先帝去了以后,便不大穿着这些鲜艳的衣衫,如今添了她们几个小丫头,哀家就更不好意思再穿了。”
双痕淡笑道:“娘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娘穿着这些衣衫,比皇后娘娘她们穿着还好看呢。”
“净是胡说。”太后微笑摇头,出门早有小太监备好金顶鹅绣的百凤云辇,搭着双痕的手上去,片刻功夫便赶到了凤鸾宫。门口宫人见是太后娘娘亲自驾临,慌不迭的上来请安,正要着人进去通报,却被太后叫住道:“不用,哀家自己进去便是。”
到了内殿门口,正撞见太医院首座俞幼安出来,紧着上来行了礼,躬身道:“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正在里面陪皇后娘娘说话。”
“嗯,那就让他们小夫妻先说说。”太后招了招手,领着俞幼安到了偏殿说话,让双痕撵退了殿内宫人,问道:“皇后的身孕有几个月了?胎像如何?”
“还不足三月,至于胎像----”俞幼安稍有迟疑,低声道:“微臣正要过去禀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胎像不是很好。”
“哦?”太后默了默,淡声问道:“是什么缘故呢?”
“目前微臣也不清楚。”俞幼安皱眉摇头,“可能是因为头一胎的关系,也可能年轻身子还不足,总之不是很稳,只怕后头的日子多半有险。不过皇后娘娘身子好好的,兴许是刚怀上还不稳固,过些日子再诊一诊,怀胎时多调养调养就好了。”
太后略微沉默,末了道:“这些话别往外说,免得皇后听见反而担心不安。”
“是,微臣知道。”
第十六章 宫闱(下)
双痕搀扶着太后走出去,到了寝阁门口,隐约听见里面帝后还在说着话,不便直接进去,因此扬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母后?”桓帝赶紧迎接出来,上前扶道:“母后怎么亲自过来了?儿子正跟皇后说着,等下收拾妥当,便要过去给母后请安报喜。”
“不用费事,哀家坐坐便走。”太后缓缓步入寝阁,朝云皇后笑道:“皇后如今有了身孕,又是佑綦你的头一个孩子,想是许多话要说,母后可不想耽搁了你们。”
桓帝笑道:“哪有那么多话?早说完了。”
云皇后原本是躺在床上渥着,此时既不便不下来请安,也不好意思衣衫不整的下床来,因此颇有些不知所措。太后见状一笑,起身到凤鸾刻花床榻边坐下,摁住皇后,顺手替她掖了掖锦被,“躺着罢,不用费事起来了。”
桓帝见皇后不甚自在,插口笑道:“母后如此关心,儿子先替皇后谢过。”
云皇后脸上早已飞红一片,低头道:“臣妾不知太后娘娘亲自驾临,妆容不整、有失礼仪,臣妾…”
“不要紧,也没有外人过来。”太后淡淡一笑,打断皇后的话道:“撇开那些规矩礼数,你不光是佑綦的皇后,也是哀家的表侄女,亲疏便如同允潆她们一样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哪里讲究那么多的礼数。”
云皇后稍微自然了点,桓帝在旁边牡丹鸾刻椅上坐下,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皇后原本早就猜着可能有孕,恐怕信儿不准,没好意思开口,硬是忍着挨了一个多月,才敢去请太医过来。”
太后闻言笑道:“那还不是怕佑綦你担心?如今得了准信儿,可不就是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桓帝笑着点头,“正是。”
太后看着他微微一笑,将鬓上的九转连珠赤金双鸾步摇取下,抚了抚上面的璎珞滴珠,递到云皇后的手里,“这是从前先帝专门给哀家打造的,世上仅有一支,也算是个独一无二之物,往后你戴着也一定是好看的。”
“这簪子----”双痕稍有迟疑,“娘娘,不如奴婢回去找对好镯子来?”
桓帝亦有讶色,云皇后更是慌忙摆手拒绝,“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只是臣妾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只领了心意便是。”
“收着吧,哀家如今也不大用这些。”太后神色平淡,微笑道:“不用客气,不然就辜负哀家的一片心了。”
桓帝沉吟道:“既然是母后特意赐给你的,就好好收着罢。”
云皇后眸色中闪着感动,她原本就生得肌肤莹白、眉目恬雅,更兼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开,越发衬得气质淡静大方。将那金步摇紧紧握在手中,欠身回道:“是,臣妾自当爱惜珍藏。”
正说着话,只听小宫女隔着帘子禀道:“恭妃娘娘、瑜妃娘娘求见。”
“你且躺着,哀家出去挡了她们。”太后摆手止住云皇后,嘱咐桓帝道:“你陪着皇后多说说话,需要什么只管着人去办,另外自今儿起,皇后不用每日过来晨昏定省了。”
云皇后欠身道:“是,多谢太后娘娘。”
桓帝亲自起身送太后出去,回来与皇后笑道:“只管躺着罢,母后说你需要多加静养调理,已经让瑜妃她们回去了。”
云皇后想了想,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总归也是专门过来看臣妾的。”
桓帝却不以为意,只道:“没关系的,母后都发了话了。”
“哎,刚才…”没有太后在身边,云皇后显得放松了不少,“早知道太后娘娘要过来,就不该躺着的,后来也不好意思起来,臣妾今天可真是太过失仪。”
“没事。”桓帝笑着安慰她,拿起被面上九转连珠赤金双鸾步摇,“念瑶你看,连这么珍贵的东西也给了你,可见母后多么喜欢你,怎么会介意那些琐碎小事?”说着捏住步摇簪头轻轻一转,顿时珠光摇曳生辉。
诚如桓帝所言,太后的性子本就沉静如水,加上自身又是百般心事缠绕,自然不会去计较皇后的失仪。此时正蹙眉看着自己的内侄女,不悦斥道:“皇后有孕,你这般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叫皇上看见了,难道心里面会很高兴么?你再瞧瞧恭妃,人家可比你聪明伶俐多了。”
慕允潆被训得抬不起头,细声回道:“姑母,侄女在外头会留意的。”
双痕劝道:“娘娘先别生气,瑜妃娘娘也是想着早点怀孕,所以着急了些,况且在娘娘面前,自然没有外人面前那么拘束。”
“双痕,你先出去。”太后抬了下手,这便是有要紧的话单独说了,宫人都是知情识趣,瞬间便就退得一干二净。
太后沉默良久不言语,慕允潆不安道:“姑母,侄女已经知错了。”
“你知道什么?”太后语气很不好,放低身姿往软枕上斜倚着,身上的刺金繁绣云锦长袍顺势铺散,犹如一朵硕大的赤葵花恣意绽放。气色稍微缓了缓,才问:“刚才不就是吃了个闭门羹,也值得当场就撑不住?”
慕允潆仍是不敢抬头,小声道:“原是姑母让我们回去的,侄女怎敢心生抱怨?只是当时没想到姑母也在,一时吃惊意外。”
太后不理会她的敷衍之词,曼声道:“不是姑母故意给你们冷脸,只不过皇上正跟皇后说着话,皇后还在床上躺着,你们进去可不是惹人厌烦么?你要是觉得不痛快,往后等你有了身孕,姑母也把别人挡在外头如何?”
“没有,侄女不敢。”
太后伸手去端茶盏,手臂上的玲珑滚珠手串悠悠滑下,衬得手臂愈发纤细消瘦,润了润嗓子方道:“皇上曾经说过,说你笑起来时很是温婉甜润,所以你要多笑一笑,别整天拉长着脸惹得皇上厌烦。”
“是。”慕允潆忙将白玉碎花瓷盅取来,给太后又续了一些,陪笑道:“姑母调的花露真是难得,侄女学了许久也不大像。”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反问道:“调不好花露,你就不会弄点别的?比如煮茶、做点心,或是女红刺绣,随意再挑一样不就成了?”说着略微叹气,“你这丫头啊,性格太要强了可不好事。”
慕允潆茫然抬起头,“姑母,侄女不明白。”
太后冷笑道:“你且想一想,你的花露比姑母调得好又如何?难道皇上就会特别夸奖你?凡事岂有跟长辈争风的道理,哀家若不是你的姑母,早就被你得罪了,你还在哪里傻傻的一个劲儿较真。”
“这----”
“姑母不是想说这个。”太后直起身子坐起来,“听说你近日总是勤练书法,一日至少写有数十页,旁人都以为你修身养□写字,但是却瞒不过姑母。”她倾身问道:“你是想跟皇后比上一比,对不对?”
“姑母…”慕允潆顿时涨红了脸,原本娇小巧致的白皙面庞,此时却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低头回道:“侄女也是想给姑母争点光,没有别的意思。”
太后看了她一眼,摇头叹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凡事都是千伶万俐的,怎么单这一点上就想不透呢?我看你呀,还真是伶俐过了头了。”
慕允潆愈发不敢抬头,细声道:“侄女愚笨,还望姑母悉心指点。”
“花露调不好,你可以弄别的茶水不是?书法比不过,你难道就不能画个画儿、绣朵花儿?为什么非要跟别人的强项相争呢?人总是各有长处的,你非得拿自己不足的地方去较劲,不知自找苦吃么?”
慕允潆静了一瞬,“是…侄女明白了。”
“况且,便是真的做好了又有何用?”太后平缓了下气息,“皇后知道会觉得你是故意叫板,皇上也会认为你是争强好胜,能落着什么好处?你呀,回去以后好好琢磨一下罢。”
“是。”慕允潆不停地绞着手里丝绢,太后训斥一句,手里便多绞了一圈,好好的绡纱丝绢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先别急着回去,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嘱咐你。”太后看着手中栀子黄的花露水,手上微晃,便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然而声调却是平缓,“皇后的胎像不稳,近几个月你别跟她靠的太近。”
慕毓芫闻言吓得不轻,低声惊道:“胎像不稳?怎么没听太医说起过。”
“难道太医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能乱说?”太后斥了两句,又道:“也不是叫你故意疏远皇后,只像平日一样便好,但是你要记着,千万不能送什么吃食之物,便是香料、补药也不行,只要尽到礼数就可以了。”
慕允潆连连点头,“是,侄女谨记。”
“记着,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太后微微阖目,倚在绣花枕上舒缓养神,“特别是在皇上、皇后跟前,别弄得古里古怪的不自然,姑母只是担心万一,免得你到时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说着叹气,“哎…”
“姑母,身子不爽快么?”
“不是。”太后摇了摇头,将慕允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管她自在不自在,过了半晌才道:“允潆…姑母在这里说句偏心眼的话,今日怀孕的人若是你,那就更好了。”
慕允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头渐渐的低了,“都是侄女不争气,白白辜负姑母的一番希望。”
“傻丫头。”太后反倒笑了,坐起身子来拉住她的手,“这种事情,岂是自己想努力就能有的?你还年轻,早晚会给皇上诞育皇子的。”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皇后有孕终归是一件高兴的事,她怀的也是皇上的孩子,将来就是姑母的孙子孙女,所以不管怎样,你都绝不可以动了歪念头。”
“侄女不敢!”慕允潆吓得赶紧抬头,忙道:“侄女没有怀上龙胎,也只能怪自己福气浅薄,怨不得别人,其他想法侄女是万万没有的。”
“没有就好,不过顺口嘱咐你一句。”太后有些疲乏之态,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先回去罢。”
“是。”慕允潆站起身来,魂不守舍的退了出去。
隔了片刻,双痕独自一人悄声进来,问道:“娘娘可是说了什么重话?刚才瑜妃娘娘出去时,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不像平日那般爽言快语爱笑了,瞧着怪可怜的。”
“这算的上什么委屈?”太后轻声冷笑,丝毫不为所动,“她还年轻,往后煎熬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着叹气,“大概真像允潆说的那样,是她自己福气不够。”
双痕道:“娘娘何苦这么说呢。”
“你不知道。”太后微微一笑,“其实云丫头从小是有些弱疾的,不过到底年轻,加上佑綦平日去她那里时日更多,终究还是赶在允潆的前头了。”
“弱疾?”双痕略微诧异,“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你傻了,谁会把这种事到处乱说?”太后轻声叹气,眉宇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忧郁之色,“你还记得我娘亲吧,当初怀云琅的时候一直有些不好,据说怀我那会儿也是差不多,大夫们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是偶尔听云夫人提了几句,说云丫头跟我娘年轻时体质差不多,担心她将来嫁了人,要是三、五年都怀不上孩子,岂不是要受夫家那边的冷落?”说到此处,淡笑摇了摇头,“没成想,云丫头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倒比允潆她们强些,不到一年就先怀上了。”
双痕点头道:“难怪俞幼安说皇后娘娘胎像不稳,原来如此。”
“又不是同一个人,未必一样。”太后淡淡收了话题,然后叹道:“我是担心允潆争强好胜的,做出什么犯忌讳的事就不好了,所以,刚才提早训了她一顿。不然的话,我才懒得啰里啰嗦个没完。”
双痕叹道:“偏生近日事情这么多,都赶到一块儿来了。”
“担心忻夜还不够,还要为她们操这么多心。”太后语声慨然,望着新糊的烟雨杏花色窗纱出神,心思飘忽不定,那个让自己整天揪心的人仍无音讯。这小小的皇宫竟把自己死死拘住,倘使宫外真的出了什么事故,又如何能够安心度过余生,也只能随着他一起去了。
第十七章 繁梦(上)
桓帝尚才十六、七岁,抛开九五至尊的天子身份来说,仍不过是个骄扬傲气的少年,对于即将为人父之事并无太大触动。只是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喜庆之事,每月里给皇后那边拨了双份的月例,平日处事仍是一如从前,加上年末喜事繁多,因此皇后有孕一事并没引起多大波澜,反倒被天地同庆的年喜冲淡不少。
转眼半月,已经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桓帝过完今夜的逍遥时光,明日就该恢复早朝,年下堆积了不少政事,只怕有好一段繁忙不堪的日子,因此特意来到凤鸾宫中,打算趁空多陪陪皇后。刚到内殿门口,便听见大宫女听雪问道:“娘娘,你现在觉得心里头怎么样了?可还是难受着?”
桓帝蹙眉站在殿门口不动,抿着薄薄的嘴唇不言语,完全没有让人通报的意思,因此宫人们也不敢擅动。只听云皇后喘息了一阵,细声道:“没事,别大呼小叫的。”
一阵沏茶倒水声音过后,听雪又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今晚正是热闹的时候,外面的王妃公主们都会入宫请安,娘娘不去只怕说不过去,可是去了又怕身子受累。”
“没事。”云皇后淡声道:“反正也不用做什么,只是坐坐。”
桓帝低声问道:“小猴子,皇后近来身子不大好?”
“没听说,应该不会吧。”候全有点为难,想了想回道:“奴才也不大懂,听说女子怀胎都会有些不适,想来皇后娘娘身子娇贵,所以比旁人难熬一些。”
“嗯,应该是这样。”桓帝点头,自语道:“难怪没有听太医提起过,还当是有什么事瞒着朕呢。”
“怎么会?有谁敢呐。”候全赶紧陪笑,“再说了,什么事儿能瞒得过皇上这样的明君?”
一席话逗得桓帝掌不住乐了,笑斥道:“少浑说!这种话朕从小听得多了,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你别跟着他们一起来哄朕,赶紧通报罢。”
“是。”候全笑嘻嘻答应着,上前唱道:“皇上驾到!”
桓帝既然知道皇后身体不适,自然不会等着她辛苦出来,自己紧着脚步跨入内殿寝阁,抬手止道:“坐着罢,不用行那些虚礼了。”
话虽如此,云皇后还是上前来福了福,“臣妾见过皇上。”当她微微屈膝时,身上的蜜合色云锦连金绣片裙摆轻柔拂地,声音轻细舒缓,恰配她那温柔似水的神色。此时有孕月份不长,还没有显出身子,亲手与皇帝沏了一碗热热的香茶,婉声问道:“晚上还有大宴席等着,皇上正是繁忙的时候,怎么还有空来臣妾这里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