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太太就没啥看头了,穿了一身紫棠色绣暗红花纹的新衣,挽着妇人圆髻,虽说珠翠满头,但却有一种穿戴别人东西的感觉。
和旁边矮矮胖胖的叶二老爷,挺有几分夫妻相。
小丫头拿了垫子过来,顾莲和叶东海一起跪了下去,三拜高堂,顾莲接了茶先奉给公公,“爹请喝茶。”
叶二老爷满意的看着儿媳妇,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好好。”
顾莲又给婆婆敬茶,“母亲请喝茶。”
----丈夫都不叫娘,自己就别上赶着乱亲热了。
叶二太太象征性的抿了抿,笑容可掬,“起来吧。”
让丫头拿了见面礼,装在一个盒子里,打开来,是一对赤金的刻丝手镯,另有一根翡翠簪子,一根灵芝头的扁平金钗。
顾莲便奉上了给公公婆婆的鞋子,全了礼节。
叶五娘是做妹妹的,先站了起来,裣衽道:“二嫂。”拿了一个自己绣的荷包,另搭了一块绣花帕子,“针线粗,二嫂拿着赏人玩儿。”
新婚贺礼都是成双成对的,方才寓意吉祥。
顾莲赶忙让玉竹接了,夸了一句,“比我的针线好多了。”为示诚意,又道:“改天得空,再过去向五妹妹请教几手。”
叶五娘忙道:“不敢,二嫂只管过来说话便是。”
----心下却是感慨万分。
那次在大堂兄的丧事上,自己偶然和这位顾家九小姐见了一面,没想到…,一转眼居然成了自己的嫂嫂。
眼前的二嫂,和当初的顾九小姐大有不同。
模样儿当然没变,依旧还是肤白如玉、明眸皓齿,不过梳了妇人髻,穿了大红色的新娘子服色,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妩媚温婉。
一下子,便从青涩少女变成了娇俏少妇。
顾氏的身量高挑,和哥哥站在一起的时候,只错小半个头,----自从进屋以后,哥哥的目光就一直挂着她,可见十分在意。
也难怪…,堂堂正正的官家嫡女,只怕哥哥为了娶她就费了不少心思。
叶五娘在这边出神,那边顾莲和叶东海已经出了门。
叶二老爷捋着长长的胡须,一脸满意之色,“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漂亮,又大方,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侧首看向妻子,“老二捐了官,咱们家又娶了这样一个官家儿媳,将来日子越过越好,叶家的儿孙们也是要做官的。”
叶二太太敷衍着笑了笑,“是了,家里肯定会越过越兴旺的。”
心下却是叹气,…自己本来就是继室,管不住继子,如今又娶了一尊神佛似的儿媳,将来哪里压得住?这个家…,只怕再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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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顾莲的意料,叶大老爷居然长得十分高大,身量颇为清瘦,再后来见到叶三老爷,虽说有些病弱的样子,但身量依旧是高高大大的。
看来叶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制造叶二老爷的时候偷工减料了。
咳…,这么想公爹好像不大合适。
顾莲换了家常衣衫,整理着衣服,走过去看今儿收到的礼物,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药材?不由问道:“这是谁送的?”
玉竹回道:“是大太太。”
顾莲觉得莫名其妙,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来,朝丈夫问道:“二爷…,怎么大伯母还送人参的?我看这个头儿,怕是一只百年老参吧。”
叶东海看了一眼,“嗯,差不多。”
新婚礼物,不应是一些金玉物件吗?那有送人药材的?顾莲不解,“大伯母为什么要送我们人参啊?”嘟哝道:“还这么贵重…”
叶东海盯着那人参看了看,很快明白过来。
翠微看了看,垂了眼帘一边忙去了。
叶东海神色有些不自然,吩咐屋里的人,“把东西收拾收拾,拿出去,我和你们二奶奶歇一会儿。”
丫头们赶忙上前搂了东西,窸窸窣窣出去了。
顾莲见丈夫郑重其事的样子,更是迷惑。
“莲娘…”叶东海拉了她坐下,“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顾莲心里警惕,…可别说是有个外室什么的?还养了一个孩子?继而想想不大可能,叶家子嗣单薄,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有私生子,肯定早就抱回来养着了。
叶东海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像是要安抚妻子的情绪,然后说道:“我们叶家的子嗣一向艰难,我这一辈…,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男丁。”
顾莲更紧张了,…难道新婚第二天就要给丈夫纳妾?
“所以长房和二房商量过了。”叶东海继续道:“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儿子归长房…”顿了顿,抬眸去看妻子的眼睛。
“什么?”顾莲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心下又震惊,又难以置信,“二爷…,你答应了?”
叶东海点头,“答应了。”
顾莲沉默不语,不做声。
“总不能让长房绝了后。”叶东海解释道:“再说…,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大伯母抚育的,大伯父和大堂兄也一直教导我,…生恩养恩都恩,我不能不报。”
顾莲轻声,“那二爷之前为什么不说?”
难不成…,先把自己哄着娶进门,然后就可以由着他们叶家的意思了。
叶东海歉意道:“早先我没有仔细想过,也打算看能不能给长房找人过继,没想到后来…”不由想起袁家的事,掠过不提,“总之…,还望莲娘你多体谅。”
顾莲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比自己身上的钱不多了,在商场里买了一件打折的大衣,原本就指望着靠这个过冬,结果回家一看…,扣子少了一颗,线头也有些不整齐。
----不如意,却没有办法退换了。
“…莲娘?”
顾莲避开了丈夫的视线,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站起来,被转过去走到窗台前面,淡淡道:“我的命是二爷救的,如今又做了叶家的媳妇,总归都是会听叶家安排的,二爷放心好了。”

67岁月(上)

妻子明显是在赌气。
叶东海哪里会听不出来?这件事…,别说是妻子,就是自己心里也是一样不舍得,----将来儿子过继给长房以后,就变成自己的侄儿了。
不能叫爹娘,只能叫二叔二婶。
----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自己受过长房的抚养之恩,能够接受舍弃一个儿子。
妻子刚进门,将来又要十月怀胎和生产,又苦又痛,方才得来的宝贝儿子,哪里能够轻易割舍?
“莲娘…”叶东海轻轻走了过去,站在妻子身后,“这件事…,算是我亏欠了你。”拉了她们的手,“我们还年轻,将来可以多生几个孩子。”
难道生孩子就跟下蛋一样,想下几个就下几个?顾莲回头,目光灼灼问道:“要是…,将来要是我们只有一个儿子呢?”见丈夫沉默不语,点破他,“还是一样要把孩子过继给长房,对不对?”
叶东海没法否认,“是的。”
所谓“小宗可绝、大宗不可绝”,意思就是,旁支可以绝后,嫡系不可以,所以才会有“大宗宗子无后,族人都当绝后以后大宗”的说法。
假如嫡系的宗子没有儿子,没有后人,那么所有旁系的族人,就算自己绝后,也要把孩子过继给嫡系。
当然了,这只是道德礼法的约束。
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大概只有自己这种被长房抚育过的情况。
顾莲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叶家有苦衷,长房盼孩子,这么大的一件事…,二爷总应该先告诉一声吧?要是今天我不问,二爷打算什么时候说?”
“莲娘你说得对。”叶东海温和的看着她,尽量顺着妻子的情绪,“这件事的确应该先告诉你的,是我疏忽了。”顿了顿,“我本来打算过几天说的,刚成亲…,提起这些怕你不高兴。”
----感情这还是在为自己着想了。
顾莲心里拧了一个疙瘩。
这个时代的过继,可不是简简单单换个称呼而已。
自己十月怀胎,历经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孩子,一旦过继给长房,就会被抱给大嫂抚育,----从此以后,自己就变成了孩子的婶娘。
孩子不归自己养,不归自己教育。
穿衣吃饭自己不能去管,读书学业自己不能任何插手,身边是什么人,长大以后娶什么样的媳妇,----统统都与自己无关。
总之,这个孩子再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莲娘…”
顾莲推开他的手,轻声道:“二爷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微垂眼帘,“我这会儿心里不痛快,情绪不好,怕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伤了夫妻感情。”
叶东海听得出来,这不同于昨天那样小小别扭,过继长子这件事,妻子一时间真的难以消化,…她的处理很是理智。
这个时候,的确很容易拌嘴吵起来。
扭头就走当然是不对的,叶东海站了起来,“那我去厢房歇着,有事叫我。”临走之前,还亲手倒了一杯热茶。
等他走了,顾莲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有点无力的坐在美人榻上,看着热茶上面的袅袅水汽,闻着淡淡的茶香,让自己的神经舒缓下来,以一个旁观者来审视这段婚姻。
优势是…,自己是官家嫡女下嫁,本身外在条件不错,丈夫还应该有一点喜欢自己;另外叶家的人口不算复杂,叶东海是独苗,自己还有可能会主持中馈,应该有熬出头的一天。
而缺点…,徐家保婚、顾家卖女,姐姐私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己除了嫁到叶家别无选择,----偏偏娘家还不亲,没有一个给自己撑腰的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往后要在叶家呆上一辈子。
和丈夫生分当然是不明智的,当然也不能一味的退让。
自己要做的是…,把丈夫的心拽得紧紧的,早点生下儿子,多生儿子,在适当的时候接过中馈权力,在叶家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二房虽然不占嫡长,但是大嫂明显没有精力主持家事,如果等到长房有孙媳可以主持中馈,至少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
关键在于,婆婆那边怎么想了。
如果自己做了当家主母,就算把儿子过继给大奶奶,不管是权力上的方便,还是大奶奶为了自身考虑,都会通融很多。
自己可以不争财产,但是却无法不管自己的孩子。
不叫自己母亲,叫婶娘,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能够经常看到他,忍一忍,也不是不能接受,退而求其次,…总好过完全不能插手。
在叶家自己至少还能去争一争,在顾家什么都做不了。
顾莲继续静静坐了一会儿,确定情绪平静,方才出去找到丈夫,淡声道:“不用等到下午,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大嫂吧。”
叶东海有一刹那的恍惚,和昨天相比,妻子似乎不太一样了。
昨天她刚刚嫁到叶家,应该是对将来的生活有很多希望,所以本性流露,会在小事上跟自己较真计较,带出一点小性子来。
眼下这样的妻子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冷静。
她的梦才做了一天,就被自己用沉重的现实给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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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叶宜笑容亲昵,上前挽了顾莲的臂弯,拉到里屋介绍,“娘…,二叔和二婶过来了。”
她和堂叔很亲近,所以非常乐于看到这门亲事。
叶大奶奶穿得很是简单,葛兰色的素面夹袄,淡青罩衫,头上只别了一根扁平银钗,脸色微微歉意,“…以为你们下午才过来。”
孀居之人,认亲一般都会被安排在下午。
顾莲上前裣衽,认认真真的叫了一声,“大嫂。”然后奉上礼物,微笑道:“隔得这么近,走几步就过来了。”
叶东海问道:“大嫂最近可觉得好些?”
叶大奶奶淡笑,“就那样吧。”
顾莲悄悄的打量着她,----身体差、病中虚弱,不会有太多的精力照顾孩子,性子贞静贤淑,不会把孩子教歪了,也应该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牵挂。
如果作为继母,长嫂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二婶。”叶宜拿了两块绣花手帕出来,微微赧然,“我做的,跟着娘学针线还不久,只会些简单的东西。”
一张帕子绣了白莲,一张绣了红莲,看得出专门给新婶婶做的,针线细密、颜色淡雅,----以她才得十二岁的年纪,算不错了。
顾莲夸了几句,递了一个装了金锞子荷包给她。
正说着话,外头丫头进来传道:“三太太和六小姐过来了。”
顾莲和叶东海都站了起来。
“哎哟,你们也在这儿。”叶三太太满面笑容,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母女两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对辣妈靓宝的组合。
顾莲上去笑道:“三婶,六妹妹。”
叶东海一样打了招呼。
叶三太太年纪不大,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遍地金织花大通袖袄儿,掐腰广袖,看起来颇有几□段。她气色又好、脸上带笑,比起病中憔悴的叶大奶奶,看着还要年轻精神几分,有一种神采奕奕之态。
顾莲不由想起叶大太太,容长脸面,一脸老实面相,衣服虽新款式却旧,上面还隐隐带了折痕,想来是压了箱底多年的东西。
如此节约的大伯母,却送自己一堆名贵的滋补药材,…全都是因为等着自己生儿子吧?这种好意,总是叫人心里淡淡的不舒服。
“妞妞…”叶三太太叫了女儿的乳名,笑吟吟道:“你二嫂漂亮吧?像不像是画儿里面走出来的?”
叶六娘长得粉雕玉琢的,声音也甜,“像极了。”
叶宜亲自捧了茶上来,递给叶三太太,“三叔祖母。”又给叶六娘一盏,“六姑姑小心拿好,别烫着了。”
叶三太太便拉起了家常,先是问起大奶奶的病情,又陪着感慨了一下大爷的英年早逝,接着又回过头,“老二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娶到官家的千金小姐。”再朝着大奶奶一笑,“…以后就有人帮衬着,你就可以闲下来养病了。”
顾莲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这个婶婶说话颠三不着四的。
自己和叶东海还在新婚里,她提起死去的大伯,不说显得有些冲撞晦气,也勾得大嫂伤心不是?大嫂看着小叔子弟媳成双成对的,岂能不伤怀?
好好儿的,她又扯到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有扯到什么帮衬大嫂,…说得大嫂又不如自己又没用,只等着混吃等死一样。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回头去看丈夫,嘴角的笑意已经有些淡了。
接下来没做多久,叶东海就借口嫂嫂病中不宜打扰,领着顾莲告辞,回去的一路上都是默默不语。
直到进了屋子,方才开口道:“三婶没事就爱扯些闲话,你听听便算了。”
顾莲还摸不清叶家的状况,应道:“好的。”
叶东海又道:“大嫂的脾气很好的,人也好…”
“我知道。”
“就算她的精力不济,将来孩子有乳母照顾…”
怎么又说起这件事来了?难道方才三太太的一番话,实在暗示自己,大嫂不适合抚育孩子?所以丈夫怕自己心生抵触?
顾莲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上前给他整理衣服,借机避开视线,“我早就认识大嫂了,她性子贞静、温和,将来孩子养在她的身边,我也放心一些。”又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怎么着…,总得我有动静再说。”
叶东海知道妻子这是不想提,想想也是,这会儿孩子的影子都还没有,何苦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说妻子嘴上都应下了,就算心里不情愿,往后自己一日一日的待她好,将来她总会体谅自己的。
不由再次打量妻子,漂亮、聪慧、大方冷静,以她这个年纪,又是刚刚做新妇的头一天,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
吃午饭的时候,叶东海亲自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
作为回敬,顾莲替他盛了一碗猪肚鸡汤。
接下来的几日,但凡叶东海出门,顾莲都要抱着披风送到门口,亲自披上,若是遇上两人一起下台阶,叶东海则必然要搀扶一二。
没过多久…
叶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二爷和二奶奶恩爱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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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府,三爷和三奶奶一样鹣鲽情深。
薛氏不过心血来潮,说起怀念京城里的一样香汤软糕,说是小的时候,姑姑回娘家带来吃过一次,味道极好极好。
济南离京城有千里之遥,更何况…,如今战火纷飞、南北割据,她自己也不过是嘴里犯馋,想一想罢了。
没想到,丈夫却找到一个会做香汤软糕的点心师傅。
薛氏捻了软软的、香香的糕点,轻轻咬上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连吃了好几块才停住,满意道:“嗯…,正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薛妈妈凑趣笑道:“可见三爷对三奶奶用心。”
薛氏浅浅抿了嘴儿,笑得甜蜜。
年轻有为、英俊、霸气,有勇有谋,有担当,能为妻眷儿女挡风遮雨,但又不乏细心体贴,----在这世上,肯定再也找不出比丈夫更好的男子。
眼下顾氏又嫁去了济南,还是一个破落的商户,自己似乎没什么可烦心的了。
不过薛氏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疙瘩。
或许正如母亲说得那样,上次自己真不该插手顾氏的亲事,…丈夫应该是猜到了吧?不然二伯怎么会给顾氏保媒,急着把她嫁出去。
可是…,三郎怎么什么都没有说呢?
----不对!不对!
自己是被母亲的话误导了。
当初张家找官媒向顾氏提亲的时候,是在张家和顾家之间联系,若是顾氏和顾家的人不说,徐家的人怎么知道?如何猜得到?
而顾家…,肯定巴不得把退婚的女儿嫁出去!
一定是顾氏告状的!
“奶奶…”薛妈妈诧异的看着她,指了指,“…怎么把糕都捏碎了?”叫了小丫头过来,把碎屑赶紧扫走。
任凭薛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叶东海主动求娶顾莲,主动找了徐策为其保婚,…事情凑巧,她有这么一番联想不奇怪。
薛氏一面在铜盆里净手,一面还在琢磨,…到底是顾氏联系了丈夫,然后丈夫找了二伯出面?还是她直接找的二伯?
----不管是哪一种,顾氏都不是一个安分老实的!
可是…,母亲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再说了,顾氏都已经嫁去长清。
薛氏的心情摇摆不定,一面对顾氏的“不安分”愤愤不已,一面又想着不再去沾惹这些烦心事,不如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奶奶…”紫韵从外面走了进来,递上一封书信,“外头有个婆子,说是帮人转交这封信给奶奶。”撵了小丫头,压低声音,“…说是有关顾家的。”

68岁月(中)

出了新婚三日,叶东海便不能一直闲着了。
薛家、徐家才打了胜仗,整整半年的消耗,这会儿正在励兵秣马、休养生息,若非赶上这个空儿,只怕还会更忙。
但即便是相对空闲的时候,叶家的生意也得照做,各省的商号隔三差五就有信件送过来,各种账册、调度,耽误了几天已经堆积如山。
叶东海忙着对账,在书房呆的时间不免渐渐变长。
连着几日,一天比一天回来的要晚,见妻子总是等着吃饭,便道:“你饿了先吃也不打紧,我的时间不准的。”
顾莲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东西吃,我饿不着。”
入乡随俗,在这时代嫁了人没法讲自由,自己要是自顾自吃饭,就算丈夫不放在心上,公公婆婆也会数落自己的。
第二天,叶东海倒是早早的回来吃饭,但是吃完饭稍坐了坐,又去了书房,一直忙到顾莲都打瞌睡了,方才回来。
马上就要到冬月了,天气渐冷。
顾莲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摸着双手冰凉,不由道:“现在天气凉了,你这么晚还跑来跑去的,小心冻着。”又问:“从前我没过门的时候,你是不是晚了就歇在书房?”
叶东海哪里舍得让她来暖手?赶紧去热水里捂了一会儿,擦干了,回来道:“那时候一个人,哪儿不能睡?书房睡过,以前在铺子里也睡过。”
现在当然不合适了。
才新婚,夫妻俩就分房难免会惹人闲话。
顾莲端了一直煨着的热汤给他,坐在桌子边,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琢磨了一会儿,商量道:“不如你把账册都搬回来,就在咱们屋里算不也一样吗?”
叶东海闻言一怔。
仔细看了看,方才确定妻子说这话并没有勉强之意。
商贾之流在这个时代算是下贱,一般官宦人家、,都不许儿女们沾上太多铜臭味儿,甚至连家族里帮着处理庶务的爷们,都会被人轻视。
----认为是没出息、不上进,落了下乘。
“怎么了?”顾莲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本来就不是古代女子,没有那些满脑子的封建思想,“要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唐突了,“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还是在书房里算吧。”
妻子误会自己了。
“你别多心。”叶东海摇了摇头,笑道:“你我夫妻一体,难道我还能有什么要瞒着你不成?”顿了顿,“我只是怕你嫌吵,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