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好生哄着,给擦了眼泪,说准了一定要好好骂他,这才打发了去。
院子里面洒扫仆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各个低头做事,美妇人都看在眼里,微微的叹息。
叫了人来问,这才知道她的好儿子正在后院喝酒取乐。
她不是别人,正是沈母,如今的苏夫人。
女儿妙语告了哥哥的状,说他嗜酒玩乐,她劝了两句还骂她,从小到大他也不曾说过重话,这些日子就不知怎么的又心情不好起来。
快步走到后院,未到跟前就听得见歌乐声起,其中还有嬉笑怒骂声夹杂其中。身边小厮低叫了一声,她抬脸看去,苏少遥屋门大开,在外面就能看见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倌,衣衫不整的跑着玩。
只气得她脸色大变,走到门前,听见苏少遥的笑声:“来来来,跟苏大爷我喝一个!”
里面场景混乱不堪,最少有六七个小倌,规规矩矩伺候喝酒的就一边一个,里间床上还有两个表演床事的,呻-吟不断,她的儿子苏少遥长发微乱,他朝服还未脱去,一手支着头,一手拿酒,正百般无聊地看着戏。
她一脚踢在门扇上,里面的人见了她顿时都停止了笑闹,只里间床上那两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啪啪地厉害,小倌们都站着一边不敢动,苏母走到苏少遥面前,沉着脸盯着他。
“还不叫他们滚!”
“呵~”苏少遥一双美目微微眯着,他拿起酒壶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随即笑道:“娘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把戏吗?儿子看着也图一乐呵,别恼哈!”
苏母气得浑身发抖,见他脸上笑意不减伸手就是一巴掌!
“我问你,又撺掇着什么事了?你去窑上做什么了?少璃命都不知保的保不住,你还混闹!”
“哦~你去沈家看沈少璃那小子了?连我去窑上都知道了?”苏少遥盯着她,不以为意地笑:“打,打得好!娘打得好,是儿子不对,是儿子不该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打得好打得好!”
里间床上那两个哪里还敢动,他一眼瞥过去示意他们继续,苏母就在那站着,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苏母挥手又是一巴掌:“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真不该生你出来!”
苏少遥凤目微瞪,却是笑了起来,他一挥手,屋里那两个人赶紧穿上裤子,几个人抱东西抱东西,腿不软的扶着腿软的,全都赶紧退了出去,外面自然有人招呼他们离开。
小厮们也都不敢再留。
他抚着自己的脸,一手拂落案桌上的酒:“这才是实话吧?嗯?我最*的娘亲,不该生我,这才是你的实话对吧?你在沈家生我出来,整日带了小倌混闹无非就是想和苏和尚鬼混…”
话未说话,一巴掌又轮在他的嘴角,他被打得偏了脸去,只听母亲咬牙喝道:“孽障!那是你爹!”
苏少遥登时回头,怒视与她:“我有爹!我爹姓沈!你将我生下来有没有想过,疼我*我的爹会怎样看待我?你带去苏家,有没有想过那和尚怎么看我?那世间百姓又如何笑我,恐怕你从来都没有想过。”
苏母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他,却是语塞。
他只梗着脖子看她:“然后呢?然后一个爹死了,一个爹疯了去当和尚了,留下孤儿寡母,兄弟不是兄弟,他恨我,他们一家人还恨我?哈哈?你觉得好不好笑?那紫玉与我青梅竹马,若不是沈少卿横插一脚,哪里有他的事?明明是我先求的婚事,为何又是您去求情沈家先定的婚事?嗯?”
苏母恨其不争:“难道你没有定婚吗?你们本就是兄弟,共妻紫玉有什么不对吗?”
苏少遥只嘲讽地笑笑:“你问我我问谁去?沈少卿因此勃然大怒,退了婚事,怒指是我坏他姻缘,誓死不共妻。如今我婚事未定,他又成亲,还想过消停日子,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话音刚落,随即变脸,他抹去唇角那一抹红色,恨恨说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真觉得我们还是兄弟吗?还能是吗?”
还能是吗?
他拂袖而去,苏母跌坐在地上。
回想过去三十几年,欲哭无泪。
苏少遥出门坐上马车,他身上朝服绷紧,伸手解了腰带,全都脱了去只剩下中衣裤,这才觉得畅快。
酒意上涌,他只说去城北,蜷缩在了车上闭上眼睛小憩。
天气炎热,护城河上不时有船只行个来回,城北有个合琴湖,湖边水榭处常有人垂钓。
太后的确是听信了颜想的提议,回宫之后就向皇帝要了他这个人,命他去各个玉矿寻那足下莲,恐怕有一段时间是不能回来了,苏少遥躺了马车里面,颠簸了不知多久,才听车夫说道:“到湖边了,主子。”
他懒懒起来,挑了车帘下车。
车夫见他衣衫不整,顿时劝道:“一会日头落下天该凉了,湖边水汽大,主子还是穿上衣衫罢。”
苏少遥仿若未闻,走向湖边水榭,夕阳已经西下,湖面上金波微荡,他一身白色的中衣中裤,去了色彩的映衬,整个人都显得冷漠起来。
霞光点点落在湖面上,他站在水榭上负手而立,沈少璃从小就与他作对,从恶作剧到刻意污蔑,到最后陌路,那人总是用一种几近憎恨的目光看着他。
总说自己没有爹娘疼*,说母亲待他凉薄,可是他呢?
他原本有疼*自己的爹娘,上有兄下有弟,只一夕之间,全都变了样。
爹不是爹,兄弟不是兄弟,母亲一生任性,可她失去两个男人之后,就未曾展颜,后不后悔谁能知道?
那些曾经疼*他的人,也都消失不见,唯剩下一个蹦蹦哒哒的小姑娘,如果他不护着,恐怕也在冷漠当中成长…
“少遥!”
他听见呼唤的声音只微微抬眸,不消片刻,背后传来略显急切的脚步声。
女子提裙而来,她乌发端庄高绾,尽快走得较快,却也翩翩生姿。
她到了苏少遥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听说你要去玉矿找足下莲,才去寻你,一听姑姑说你恼着走了就知道你一准在这。”
他气息难平,伸手拂开她的碰触:“走开。”
紫玉却是再次抓住他的手腕:“真想念小的时候,那时候我最喜欢这片湖水,你总淘气,我记得有一次还把我推了下去,可我不会凫水,后来给你吓个半死,回去就挨了板子。”
她比他大两岁,那些记忆仿佛已经久远,苏少遥却没再挣脱,她重新抱了他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遥你怎么了?”她陪着他看着夕阳,柔声似水:“是因为少卿成亲吗?他毕竟是你的哥哥,虽然不能成为夫妻,但我不怪他,都是造化弄人。现在又剩下我和你,感觉是上天的安排…”
她话未说完,苏少遥一把推开她,在她还没站稳的时候一头扎进了湖里面去。
紫玉站定,刚好看见他浮出水面,男人张开双臂,仰面在湖水当中漂浮着,随着水面上最后一点霞光隐没,与湖水融为了一体…
小伙计手脚麻利,宝之琳搬到绣坊之后,简单收拾了下,原本就是新房,顿时空了出来,前院楼上一间空房,楼下里外三间,后院除了灶房,还有三间。
颜想带了留文过去,又置办了些家具,因为时间短,也不想全都搬走,楼上那间暗间也就没动,偶尔还能过去作业。成亲了,就得向前看,她不愿搬去沈家,也不能带着沈家兄弟住罗家,自然得搬出来住才方便。
至于那些男人,等少君回来了,少璃好了,还得商量一下,愿意住过来就住过来,不愿意的她更省心,她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下,也将宝之琳原来那屋里的东西都搬到了楼上。
清风兄弟也跟着宝之琳去了,其他人没有来,原本显得拥挤的小小宝之琳一下就空旷了起来。
从窑上回来,她心情一直很好,苏少遥远毕竟和沈家有着万千的牵连,不好做的太过不去,先给支走,叫他消停消停。毁玉这件事,除了他没有别人,哄着太后来得这么快,无非就是想看她的笑话,故意在她的新婚夜闹事,故意给沈家找事做,恐怕存心不良。
夕阳西下,收拾了两个时辰的东西,她捶着腰感觉有点饿了。
留文自告奋勇说会下面,颜想就放心地叫他去了,结果等了半晌,竟然等来了一碗面糊,他差点给自己笨哭,不肯端上来,她看着锅里的面神情恍惚,什么也不说,真的盛了一碗。
难吃,真的很难吃。
难吃得很想哭,想起那人五味杂陈。
根本也容不得她有一点空闲,正是看着那碗面出神,沈家是小厮急急地跑了来,说沈少璃烧糊涂了,直叫她的名字。
颜想霍然起身,不小心掀翻了面碗,啪地落地碎了。
她走到门前,回头看见留文正在收拾残片,心痛得无以复加。
…君不见,我心依旧…
…也幸好,还未走远…
45从此以后
第四十五章
沈少璃的确是烧糊涂了,他梦见自己站在马车面前,里面原本是他心心念念的娘亲,可转眼间就变成了颜想。她挽着二哥的手,两个人是有说有笑,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他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可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着急喊出一句土包子来。
她这才回头,却是扯了二哥来打他,他转身就跑,可似乎又跑到了那天下第一间去,里面有男有女,颜想又在其中。闭上眼睛都是那日欢-*的情节,她妖媚如丝,缠着他一次又一次。
他心想这是梦吧,他明明快死了,怎会回到那时。
可明明就是梦,就是在那梦里,那种心酸仍旧无以复加。
不想告诉她真相,不想她知道怕她得意拿乔,可是看着她日日与二哥亲密,心中妒火中烧,竟然难以忍受。
是梦吧,雪地上面又重现她的身影,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见她怎么也不理会自己,呆呆站立在地,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好冷…
“少璃~”是谁这么温柔地呼唤着他?
“少璃你醒醒…”颜想用力掐了他手臂一下,迫得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沈少卿给叫醒两次,可随后仍旧在睡梦当中胡乱喊着,不得已只得叫了她来。沈少璃睁开眼睛,一时间还分不清梦境还现实,只定定看着她。
颜想拿着巾子给他擦脸:“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下意识想动,被她一把按住:“别动,小心扯到伤处。”
一边坐着沈少卿,他伸手拍了下弟弟的腿,勉强扯出了个笑意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二哥给你寻灵药去了,等他回来你就不会再烧了,到时候这皮肉之伤,养一段时间就好。”
沈少璃做了无数个梦,只觉疲乏,他双眼半阖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颜想伸出手来:“拉手。”
她探着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许多了,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他的床边。
他握着她的手,想起梦境来,艰难开口:“我有话和你说。”
双眼又睁开了些许,却是看着哥哥,沈少卿心里明白他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
沈三这才勾着她的掌心,颜想自从十二岁起,就没哄过家人,她养家在外,都是拿着银子扔回家,那时候一个个喜笑颜开,她就觉得很开心了。
下面三个弟弟,颜正自不必说了,他向来叫她名字,认为她本该是他的妹妹,那两个人成日就是上学,基本不见什么面。所以她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沈少璃此时在她心里就如同小儿,尽力放柔了声音,对着他笑,这便是极限。
“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了以后再说罢。”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下,随即拉直他披在枕上的长发,理顺理顺。
“过来些。”沈少璃眼里都是笑意,一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还有些许腼腆,若不是趴在床上,恨不得拎了她的脖领子抓到身前来,可惜是动也不能。
她只得配合他,倾身上前,可他不依,扭了头到床里又说道:“到这来。”
他相比前两日有了些力气,但是一烧起来仍旧糊涂,颜想不想他多费口舌,脱了鞋子,就真的爬了床里躺下。她侧身对着他,沈三抿着唇笑了,喘息片刻才轻声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只能装作不知:“什么事?”
他笑,盯着她的眼睛,有一点欲盖弥彰:“那天,第一间的暗间里,你太傻喝了两碗合-欢药酒。”
颜想回想自己拿药酒当水喝的,的确是有点傻:“然后呢?”
他有一点点紧张,半晌积攒了些力气又道:“然后和我做了夫妻之事,不记得了吧?”
沈少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凑上去,在他鼻尖上面落下一吻,好笑地挨着他躺好:“傻瓜。“
他瞪她,脸色微窘:“你知道吗?”
她仰面躺好,右手拉住他的左手:“的确是不记得,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他偏脸看着她,仗着自己病着,也不要脸面了:“不是做梦,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是真的了,看着帐顶,感慨着世事无常。
少年依旧纯真,心里一直有着心结:“别可怜我,能不能也喜欢我?”
他能说几句话已经到了极限,可心肺上的疼痛以及全身的乏力都让他无力开口,连张唇都觉费力,每一句话明明想说很多,可是说出来也只能尽量简短。
颜想看着帐顶,见他声音越发的小了,语气当中甚至还有些许恳求,联想他儿时的遭遇,顿时又转身面对他。他轻轻挠着她的掌心,逼着她回答。
她想了想,十分郑重的点头:“好,也喜欢你。”
他笑,顿时又嘟起唇来,半阖着眼等待。
“得寸进尺吗?”话虽这么说,她很乐意地上去亲了一口,颜想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处,见他眼里笑意很浓,又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惹得他瞪大了双眼。
沈少璃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她就躺着他身边,笑意吟吟:“睡吧,我看着你睡。”
他累了,拉着她的手不多一会儿就闭了眼睛去。
他模样还不算长开,这沈三的脸简直就是沈大和沈二的中合体,颜想百般无聊地看着他的脸,小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挑了挑灯火,看了看她二人又走了出去。
她半晌没动,就松开他的手给他盖了下被子,沈少璃立刻睁开了眼睛,他黑眸纯净,伸手出来只看着她,她赶紧抓住,重新挨着他躺好了,再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才是真的睡着了。
外面起了风,她听着风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去,也是真的疲乏,颜想这一觉睡得香甜,只在睡梦当中也不敢松开他的手,直到烈酒入鼻,一下惊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了,她睁开眼睛,沈少卿正弯腰给弟弟擦手擦脚,她感觉坐了起来,一毯子立刻身上滑落了下去。颜想刚睡着的时候就感到了冷意,后来不知怎么就暖了去,想必就是沈大给盖的,她无意纠结这等小事,赶紧小声问道:“怎么了?他又有热了?”
说着伸手去探他的体温,沈少璃脸色苍白,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扯唇对他笑笑:“没事,等你二哥回来就好了啊!”
沈大也温柔地轻抚他的长发,拍着他的脸:“你就好生养着,好日子在后面呢!”
沈少璃点头,乖巧地闭眼。
颜想帮着擦了他的左手,左腿,可体温还没等降下来,他又打起了冷战。
又热又冷,她急得直想哭,拿身边的毯子给他盖住,沈少卿又叫小童给点了炭盆,加了一床被子,折腾到了半夜,才出了一身的汗,退了热。
沈三一直是清醒的,总是歪着头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地,他身底都是湿透了的汗水,她怕他脱水,给他喂了点水,沈少卿小童和她三个人又开始给他换干净的被褥和衣服。
沈少璃让她和沈少卿两个人一起抱着,小童趁机换被,待一切就绪,沈大先放开了他的腿,轻轻放下。他搭了一把手,把手伸到弟弟脖子底下,示意颜想松手,可她还没等松手,沈三却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喃出声:“别动。”
她不动,没办法,沈少卿只得小心翼翼地帮她调了一下姿势,颜想抱着沈少璃的上半身,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低眸看他,他展颜一笑,虚弱又满足。
随即说道:“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了。”
她低头,仔细听他说话,心酸不已:“那我就抱着你,”她下颌抵在他的额顶,眼里就滚起了泪花:“现在不疼了吧?”
沈少璃无声地笑:“疼,别松手。”
颜想抱紧了些:“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沈少卿在一边守夜,他默默看着这一切,重新拿了一毯子给她肩头裹住,然后坐了旁边像每日那样干坐着看着弟弟脸色变化,以及病情变化。
快要亮天时候,小童穿了厚衣进来换他。
“大公子,”他小声道:“睡一会罢,快上朝了。”
他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颜想背靠着床壁,怀里沈少璃呼吸浅浅,早进入了梦乡。
她一下一下点着头,一会仰着头后脑磕到,一会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
看了一会儿,还能听见她的呓语声:“少璃?嗯?疼啊?哪疼啊…”
有点无措地看着他,小童低语道:“要不,咱们把三公子放下来吧?”
话未说完,沈少卿已经起身,他一撩袍角就坐在了床边靠了床壁上面,小童看着自家大公子伸出右手扳过颜想的脸,她就一下靠在了他的左肩上。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烬,小童看着他也闭眼睛小憩,无声地退了下去。
沈少璃就如同这烛火,偶尔跳着火花,却已几近枯竭,宝之琳逐渐搬进去了些许家具,罗成随后就住了进去。颜想住在楼上,因为没有别人,他就留在她的屋子里面,也无人反对。
挨了几日,就在颜想筋疲力尽,沈少璃频频高烧的时候,沈少君回京了。
他带回了几坛翠玉神水,甚至还有高僧相赠的密药及祝福。
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46从此以后
第四十六章
宝之琳如今已经成了颜想的办公室一样了,她在楼上专门设了一大间,里面改造了暗格,外面还能待客。外面阳光温暖,十月的天气白日还是清爽的,她支起了窗户,不时有微风吹过来。
颜想坐在桌边,推给客人一碗热茶,那客人掀开帽兜,解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露出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来。
正是宫里面的崔尚宫,她端端坐好,身边一个小宫女结果斗篷去挂好,回头才递上茶水。
伸手接过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两摞账本上面,顿时轻笑出声:“你还真是忙,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颜想手中未闲,看着她说话,一边还剥着瓜子,旁边一本摊开着的账本,纸袋上面已经有小山一样多的瓜子仁,一看就知道剥了很久了。
“崔尚宫说的哪里话,您来寒舍,真是求之不得呢?”
“这是…”她看向窗前,那里躺椅上面躺着个人,他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香:“给他的?”
“嗯,”她笑,眼底一片宠溺:“我去哪都跟着,说要我给剥瓜子,谁知这么一会儿又睡着了。”
崔尚宫抿了口茶,笑笑不语。
颜想扭头,窗口那人仍是浅眠当中,他仰面躺着,两手自然垂下,一张俊脸此时都埋在躺椅之中不走过去根本看不见。她面露笑意,将瓜子仁都装入纸袋内,这才又收拾了碎皮。
没错,这个人就是伤重差点不治的沈少璃,沈少君从青海真的带回了神汤,经过颜想的鉴定真的是芥菜卤汁,做法一样,只名字不同而已。她跟沈家人说了两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一个是得以救治,真能有效地遏制脓肿炎症,救得少年性命。而另一种结果就是喝下之后,更能促进死亡的速度,一命归西。
别无他法,沈少卿做主冒险,最后就这么戏剧性地从阎王爷那捡回一条性命来。
沈家人一直都忙着照顾弟弟事宜,颜想搬回了宝之琳,罗成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真的独占了她几天,可惜沈少璃清醒了之后,他对她就依赖得不行,偏也要跟着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他情况特殊,颜想自然应允给他接了过来,还特意给做了木制轮椅,无事的时候就推着他四处走动走动。可惜她身兼数职,实在是太忙了,这也就养成了习惯,她在一边看账目对表,沈少璃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呆着,偶尔也会不耐烦,要求她这样那样的,她也权当是哄孩子了,一一答应。
也是年轻,一旦脓肿消了,这沈三的身体就迅速好了起来,只是心肺不易好,还需要静养。
他仍旧死乞白赖地住在颜想的屋里,这一个来月也给哥哥们了点时间,一个迅速去忙自己的商铺去了,一个进宫处理公务,忙得是不亦乐乎。
听闻罗成新官上任,也是向皇帝自荐了几点改革,为了证明自己,每天回来得也特别晚…
一时间思绪有点飘远了,颜想见崔尚宫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赶紧收心过来,专心以对。
“崔尚宫今天怎么这么闲呢”
“你这个孩子还真是直接,”她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细表来送到她的面前:“看看这个,是这个月宫里的用度,太后添置的棉衣不算,也还有不少突然想到临时加进来的活计。快到冷时了,也不知绣坊能不能赶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