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把岳凌兮的身份爆出来她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想到楚襄居然护得那么紧,封位丝毫不变也就罢了,还不惜搭上一世英明当庭贬谪数名大臣,更可气的是,她肚子里那两个小的也成了她的保命符,里里外外算起来,竟没有一个人敢动她!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损兵折将步步为营,她却安然无事,他便怒上心头。
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连谋反之事都掩盖了过去,却从未像这次一样输得这么惨,这二人联起手来当真不可小觑。
思绪起落之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刑部衙门前。
“参见大人。”
一路穿过三重门禁,两侧的守卫皆躬身行礼,老者和蔼地摆了摆手就进了公堂,俨然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然而坐定之后,心里却悄悄地打起了鼓。
这一堂审完总该轮到宋正鸿了,到时他看裴昭要怎么收场。
说曹操曹操到,一身正装的裴昭与其他几位顾命大臣一起步入了堂内,见到他在,纷纷拱手示意:“纪大人早。”
纪桐一一致礼,复又落座,静静地等候着开堂。
这场主审的是与宋正鸿有姻亲关系的王侯公卿,因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来观看的百姓比上次还要多,甫一开门便大批大批地涌了上来,对跪在公堂上受审的那些人指指点点,嗤之以鼻。
“看看,还号称三代忠良呢,娶了个小妾被迷得七荤八素,净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可不是么,要说宋家那些小妖精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进了门就闹得人家鸡犬不宁,听说好几个正室都被气病了呢…”
“可是怎么没看见那个九小姐宋玉娇?她不是王都出了名的大美人么?奇怪…宋正鸿居然没把她嫁给别人。”
听到这个名字,纪桐心里咯噔一跳。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裴昭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提审加落案,思路清晰,侧重分明,几度令狡辩的犯人哑口无言,引得百姓连声叫好,十分快意,结束审讯之时,离开堂不过才一个时辰,效率高到难以想象。
犯人被依次押回了大牢,如丧考妣,外面却正是群情激昂之时,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句,问下一场是不是要审宋正鸿了,岂料裴昭竟真的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回答了他,语气高深,颇令人费解。
“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之时,两队侍卫忽然齐刷刷地出现在门口,牢牢围住了公堂的出口,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纷纷伸长了脖子向内张望,却再次听见了裴昭的声音:“半个月前,有人在宋正鸿的食物里投了毒,妄图加害于他。”
一语惊起四座。
“什么?有人想杀他?难不成他背后还有黑手?”
“我说什么来着,他一个致仕多年的老头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浪花?这下好了,人都被灭口了,死无对证,案子还要怎么审?”
面对众人的担心和质疑,裴昭只是缓缓直起身来,抛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来人,将中书令纪桐给我拿下!”
此时此刻,皇宫——
奏折批到一半,楚襄忽然想起了什么,阖上本子就离开了御书房,回到玄清宫的时候岳凌兮正在房内小憩,他便在花厅坐了一会儿,顺便叫来了书凝。
“娘娘上午一直在睡?”
书凝点了点头,道:“两位小殿下动得厉害,娘娘很不舒服,中间还吐了一次,一个时辰前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奴婢便没有叫醒她,想着午膳晚些时候用也无妨,多休息一会儿才有精神和力气。”
楚襄眉头微微一紧,却没有再问什么,只道:“那就让她睡吧,朕进去陪着她,等她醒了再传膳。”
“是,奴婢知道了。”书凝目送楚襄进入了内室,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一室静寂,雾色缠绵。
岳凌兮就躺在不远的琉璃美人榻上,屋子里暖和,她便只盖了一条薄薄的百福被,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以保护性的姿态入眠,时而轻搐一下,楚襄立刻将大掌覆了上去,果然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踢动。
这两个小混蛋,他非揍他们一顿不可!
或许是感受到了准爹爹的怒气,准娘亲从睡梦中醒来了,一切都还朦朦胧胧,唯独那张黑脸格外显眼,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这副模样坐在臣妾边上,是想吓死臣妾不成?”
闻言,楚襄立刻收起了怒容,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柔声问道:“睡得可好?”
岳凌兮轻轻点头,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了起来,偌大的肚腹垂在双腿之间,动静一阵大过一阵,惹得她连连蹙眉,却极为温柔地抚慰着两个孩子,浑然不似楚襄,一见她不舒服就要挽袖子揍人。
“你别吓着他们。”岳凌兮弯唇轻笑,声音又细又柔,“再过几天他们兴许就要跟我们见面了,我好期待。”
楚襄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还威胁道:“他们最好识相一点,手脚麻利地给我爬出来,否则…”
岳凌兮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又来了。”
“好好好,不说了。”爱妻如命的某人立刻改了口,转而说起了正事,“纪桐已经下狱了,这会儿阿钧正带着人抄他的家呢。”
“还没审怎么就——”
“我不想再等了。”楚襄吻了吻她的脸,字字坚决如铁,“这样皇儿出生以后,你就可以带着他们去岳父的坟前,让他们理直气壮地叫一声外祖父。”
岳凌兮愣了愣,瞬间泪盈于睫。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生男生女开盘了啊~
第139章 生产
中书令纪桐被捕入狱的消息在王都散播开来之后,登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身为中书省的第一把交椅,掌管机要与诏诰,上承君命下达百姓,权力大得难以想象,除了内阁的几位要员之外可以说是离天子最近的人,而在同僚眼中,他就是太和殿内不可或缺的顶梁柱,稳稳地矗立在朝堂之中,可谁也没有想到会断得如此突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人都明白,区区一个后辈是没有那个魄力和胆色将他当众捉拿下狱的,能亲自撬动这块根基深厚的巨石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不过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大臣们在朝会上的发言都谨慎了许多。
可惜楚襄并没有向他们透露些什么,内阁那几位的口风也很紧,他们试着向参与审案的三司旁敲侧击,得到的回复却是一切细节都将在下一堂会审上公开,这么个软钉子戳过来,无人敢再继续纠缠不休,只因大多都是心里有数的。
横贯十年的一桩谋反案,又牵扯到两位颇有名望的老臣子,刑部如此大张旗鼓地抓人,注定此事不会善了。
换言之,皇帝手中的这支利箭已经蓄势待发多时了。
据说宁王那天带人去纪府抄家的时候,以才德兼备着称的纪家长女纪曼如孤身冲至禁边,愤怒地控诉道:“你身为王爷却不遵国法,欺压妇孺,敢问该当何罪?”
宁王冷冷一笑,把写满受害者姓名的册子扔到她面前,道:“你好好看清楚,这些人都是丧命于你父亲手下的冤魂,如果他们今日也能像你一样站在这里反抗发声,本王或许会对姓纪的温柔一些。”
纪曼如顿时脸色煞白。
宁王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狠狠地钳住她的下巴,寒声道:“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这里面有个人是王妃的义妹,就因为你父亲从中书省下达的一封虚假诏令,她全家人都死在了塞外,王妃费尽心力才救回她一条命,如今终于到了善恶有报的时候,本王若是不好好送你们一程,王妃心中的郁气又如何能消散?”
“你——”惊怒交加的纪曼如已经完全忘记了尊卑,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挟私报复,陛下绝不会饶了你!”
闻言,宁王刀锋般凛锐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然后贴到了她的耳畔。
“本王忘了告诉你,那个人不但是王妃的义妹,还是当今楚国的皇后娘娘。”
说完,他蓦然甩开了纪曼如,转身拂袖而去,纪曼如跌坐在地,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尽是震惊和恐惧,浑身抖如筛糠,难以止息。
纪家恐怕是彻底完了。
朝廷大臣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更加明白其中的厉害,在刑部没有放出任何证据就抓了人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擅自为纪桐求情,另一方面,他们也亲眼见证了宋正鸿是如何从一个远近闻名的活菩萨变成人人喊打的恶犯,这样的反转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因此,以他的政绩和名声来看待这件事显然是片面的。
或者因为都是抱着这种想法,今日的朝议居然格外顺畅,不到巳时就下了朝,孰料刚出太和殿,薛逢春就急忙迎了上来。
“陛下,娘娘发动了。”
楚襄步履一滞,疾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薛逢春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却只能苦着脸解释道:“您去上朝没多久娘娘就有反应了,偏不让奴才来禀报,怕耽误您理事。”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她生孩子更重要的事?
楚襄的心晃晃悠悠地悬到了半空中,再难停留半刻,袖子一甩,人已向玄清宫掠去。
进门时,端着各种产具和热水的宫女正一字排开往引殿而去,楚襄从中闪过,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寝殿,平时唯美而飘逸的绢纱珠帘都成了拦路虎,不是缠在脚尖就是晃了他的眼,他压着燥火一一扯下,劈开幔帐就来到了床前。
“兮兮?”
岳凌兮正靠在床头等待下一波的宫缩到来,见他这个点回来不禁有些诧异,刚想说是不是薛逢春没听她的话偷偷去禀报了,一阵剧痛袭来,令她忍不住抱着肚子叫了出来。
“啊!”
楚襄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嗖的一声就断了。
“是不是疼得厉害?别怕,我在这陪着你,你疼就咬我。”说罢,他又冲外头大吼,“陆明蕊呢?怎么还没过来?她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岳凌兮疼过一阵稍稍缓了口气,捏着他的手说:“你别着急,我没事…”
楚襄紧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柔地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珠,又吻了吻那张泛白的小脸,心疼之色显而易见。
陆明蕊在这个时候颠颠地跑了进来。
“啊,陛下回来了啊?那正好,劳烦陛下扶着娘娘下地走走吧,这样会生得快一些。”
楚襄瞪了她一眼,旋即扶着岳凌兮慢慢地下了床。
此时距离阵痛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宫缩的间隔越来越频繁,岳凌兮的鬓发都已经汗湿了,衬着雪色娇容,孱弱得令人心疼,偏偏腹部隆起的弧线与身形颇不相称,每走一步都沉得快要坠倒,甚是折磨。
楚襄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肚子,光是听见那些不绝如缕的喘息声就已经备受煎熬,又看她咬牙走了一圈又一圈,疼的时候靠着他无法动弹,挨过去了就又开始挪步,他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她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别担心…还不是很疼。”
怎么可能?她的双腿一直在颤抖,恐怕比当初从山崖摔下来的时候还要疼,只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喊出来,怕他着急罢了。
楚襄心里又酸又痛,却无法言明,只能哑着嗓子道:“好,我扶你再走几圈。”
岳凌兮看着他那张已经形容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勉力弯了弯唇,露出一抹安慰的笑,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未几,一股半清半浊的水液瞬间浸湿了锦裤,滴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陆明蕊见状立刻跑了过来,细细地检查过一遍之后立刻抬头道:“开了十指了,可以生了,还请陛下带着娘娘移驾莲池。”
楚襄二话不说,抱起岳凌兮就踏进了池子里。
有了温泉的舒缓,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岳凌兮半躺在晶石莲叶上,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之前他把她扔进来的场景,旋即浅浅地笑了。
“怎么了?”准爹爹坐在一旁仍然十分紧张。
“没什么。”她温柔地看着他,眸中微光闪耀,仿佛拥有整片星河,“夫君,我爱你。”
楚襄被这遗言似的话惊得心脏狂跳不已,连忙伸手抚上她的侧脸,道:“兮兮,我知道你很疼,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听话,别在这个时候放弃…”
说到最后,恳求和慌乱已经难以掩饰。
岳凌兮喘了几口气,忽然挺起身体大声呻。吟,脸上血色渐渐褪尽。
“啊——”
“兮兮!”楚襄抚摸着她的额头,见她痛苦难耐,猛地转过头吼道,“陆明蕊,快想想办法,不能让她就这么——”
惊慌失措的话语消失在岳凌兮潮湿的手心之中。
楚襄感觉到爱妻伸过来的手,立刻反手紧紧握住,却听见她饱含压抑却带着一丝轻快的声音:“他们就要出来了…你去接住他们好不好…”
准爹爹立刻手忙脚乱地滚去了另一头,然后就僵住了。
“兮兮,我看见他了…”
楚襄盯着水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声音喜中带颤,将将把手伸到下方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子就滑进了他的掌心。
“生了生了!”
跪在池边的陆明蕊喜滋滋地喊了一声,然后从僵硬的准爹爹手中接过孩子开始清洗,书凝一边打下手一边高兴地说:“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给我看看…”
岳凌兮虚弱地抬起手来,陆明蕊立刻把整理好的小肉球放进了她怀里,虽然是皱皱巴巴的,但从五官轮廓来看根本与楚襄同出一辙,她甚是欢喜,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他竟然停止了哭泣,冲她咧嘴一笑。
“呀,小皇子真是聪慧贴心呢!”
众人难掩惊讶,岳凌兮更是被儿子的举动甜到了心坎里,眼角都泛出了泪花,然而楚襄还僵在那里,仿佛已经石化。
“啊!”
岳凌兮一声痛叫,众人再次忙碌了起来,接孩子的接孩子,递参汤的递参汤,那座杵得笔直的雕像也终于有了反应,把手放到爱妻的手里,任她发泄痛楚。
还有一个小混蛋没出来。
楚襄半搂着岳凌兮,看她在自己怀中疼得蜷缩起来,忍耐力顿时失控,就在这时,岳凌兮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泪盈盈地吐出几个字:“夫君,小宝——”
他瞬间会意,再次手忙脚乱地滚到另一头,接住了第二个孩子。
因为是双胞胎,所以个头都不大,老二比起老大要更小一些,楚襄只用一只手就轻易地将他翻了个边,一望之下,某个突出的小肉条在水中摆来荡去,甚是滑稽,他却又一次僵在了当场,俊脸微微抽搐,似有爆发之相。
居然又是个男孩!
陆明蕊看着脸都绿了的楚襄,捂嘴偷笑片刻,然后故意伸出手说:“陛下,把二皇子交给微臣洗洗吧。”
楚襄直接往她手里一放,又挨个抽了下屁股,依然难消心头之恨。
这两个臭小子可把他们娘亲折腾得够呛,他真想狠揍他们一顿!
然而想归想,护雏的娘亲立刻撑起了虚弱的身体,想看看儿子有没有被亲爹揍疼,却因脱力而倒回了晶石莲叶上,楚襄连忙把她揽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
“夫人,辛苦你了。”
岳凌兮轻摇螓首,旋即挽住了他的颈子,靠在那片宽厚的胸膛上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男宝,亲爹已经气到原地爆炸~猜对的宝宝们请接收小红包咻咻咻——
第140章 远走
皇子们诞生之后,钦天监监正与众属官在外皇城公布了当夜的天文例卜,只见双星镇宫,光芒似彗,乃大吉大喜也,百姓们见了都交头称赞,直道二位殿下是上天赐来的福星,日后必将光耀楚国。
至于裴元舒、顾玄武、陈其真这帮老臣子则是彻底松了口气,只因他们从太上皇在位时就为皇嗣而担忧,提心吊胆地过了二十几年,唯恐这棵独苗出了岔子,好在楚襄励精图治十余载,眼下终于娶妻生子了,还是一举得两男,开枝散叶已然有了希望。
上书贺表之余,几乎每个人都明里暗里地替皇后求了嘉奖,显然她的声望又更上一层楼,楚襄看得龙心甚悦,大手一批通通允了,这么一来,御赐的、进贡的还有太极殿那边送来的东西几乎堆满了玄清宫,光是清点就花了好几天的工夫。
岳凌兮只留下了孩子用的东西,其他的又全部让她们送回了国库里,外臣皆称她贤惠,她却一笑置之。
旁人不懂但是书凝明白,她的主子根本不稀罕去博虚名,做这些事纯粹是出自本心罢了,边关战事不断,国库吃紧,她当然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了,至于得到了夸奖也是无心插柳,总而言之,这些事的受益者最终都是陛下。
只要能让他省心一些,她做什么都甘愿。
话分两头,就在楚国上下都沉浸在皇室有后的喜悦之中,西北再次传来了交战的号角声,夷军连夜偷下两座城池,用填满火.药的巨型冲天筒将灵霄关轰塌了一半,楚军伤员剧增,一夕之间耗尽存药,情况十分危急。
就在军报到达王都的当天,宁王自请离京出战。
这本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宁王本就是三军主帅,即便没有这事过完年也该回大营坐镇了,可下午端木筝就进宫来向岳凌兮告别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姐姐要随宁王一起去西夷。
彼时岳凌兮还没出月子,听到这事连忙下了床,连孩子都扔给了书凝。
“姐姐,现在那边战火纷飞,到处都乱的很,王爷忙着排兵布阵也顾不上你,你何必跟着他辛苦跑一趟?”
端木筝交袖坐在茶几旁,略施粉黛,精神奕奕,一袭绫罗软裙衬得人温婉又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有披荆斩棘的果断:“兮兮,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并非一时兴起…王爷他已经向陛下提出申请,在跟西夷交战乃至平定王城之后他都会镇守在那里。”
此话犹如惊雷一般,将岳凌兮劈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你要跟着他定居在那里,不再回来了?”
“或许吧。”
端木筝洒然一笑,仿佛过往的苦涩都湮没在那即将到来的新生之中,岳凌兮怔怔地瞅着她,心头五味杂陈,仍是无法接受。
她原以为命运待她们甚是优渥,从姐妹变成了妯娌,即便国籍不同亦可在一座城里共同生活,守望相助,可谁知这样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她好不容易越过千难险阻回到楚国,才过了半年,居然又要面对分离。
可她不能阻止端木筝,因为她知道,她在这里活得并不算快乐。
思及此,岳凌兮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我们是不是…以后都难以相见了?”
她是一国之后,又有了孩子要照顾,以后恐怕再难离开这座深宫。
端木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替她理了理云鬓,温柔地笑道:“怎么会?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打仗也好维和也罢,总归是要回来复命的吧?你刚生产完没多久,元气未复,切莫胡思乱想坏了身子,否则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岳凌兮不说话,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满襟。
都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哭,书凝见状也急了,不由得低声劝道:“娘娘,王妃这么年轻,又是侠骨丹心,自然是要出去闯一闯的,更何况出嫁从夫,王爷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她要跟着才好的。”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不仅如此,她更清楚那些端木筝不曾说出口的难处,自从纪桐曝光她的身份之后,连带着端木筝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百姓和朝臣都成了无形的阻力,即便在宁王的镇压之下他们不敢大放厥词,可威胁总是存在,而霍家就是最大的那一个。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事维持下去实在太过艰难,所以他们才想逃离。
岳凌兮知道自己不该再给端木筝增加负担,所以即便难以承受遮遥遥无期的分离也只能咽泪吞下,于是向前伸出玉臂,紧紧地抱住了端木筝。
“战场上刀枪无眼,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端木筝噗地一声笑了,挑起秀眉道:“以前我与那些浪人剑客比武的时候你也在场,何曾见过我输给别人?再说了,王爷会保护好我的,我去只是与他过日子,不会参与两国交战之事。”
“那就好…”岳凌兮喃喃道。
她生怕端木筝会在家国之间为难,如今见她如此洒脱倒也安心了。
“早知道你会哭鼻子,我就不来宫里了,免得陛下找我的麻烦。”端木筝语气轻快,显然是故意逗趣,“都说孕妇情绪敏感,可你这都生了,怎么还这个样子?”
岳凌兮瞅了她一眼,不满道:“姐姐倒是一点也没有不舍得我。”
话音刚落,青葱玉指就戳上了她的额头。
“瞧你这幽怨的模样,怎么就没用在正道上?多对陛下使一使,保管他椒房独宠,再也不会看其他女人一眼。”
书凝憋笑不成悄悄提醒道:“王妃,宫里本来也没有别的妃子。”
端木筝佯作恍然大悟状:“啊…怪不得呢,没有用武之地,只好使到我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