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兮一心只想找出陷害家人的罪魁祸首,如今有了怀疑目标怎会轻易放下?亏她自认为记忆力好,现在脑子却似一团浆糊,搅也搅不清,实在是沮丧得很,不过她已经习惯听楚襄的话了,勉强压下心事回到内侧躺下,可脑袋才沾上枕头就觉得有所不对。
是了,从昨夜起她就不是独自入眠了。
不知怎的,她一看到楚襄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根灼热被圈在她手心时的触感,仿佛有簇野火沿着血脉一路烧遍全身,令她口干舌燥,心跳失序,甚至有种想要掀开他的衣袍再看一遍的冲动。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尊贵无双的他失了沉稳和淡定,如猛兽般不断喘息低吼。
记忆中的情景实在是刺激万分,她的身体又开始发烫,却流不出一滴汗,仿佛浑身水分都被蒸干了,抬眸看去,楚襄还撑在床沿未动,她顿时觉得自己率先睡下实在太过失礼,便又爬起来为他宽衣。
不太对头。
楚襄瞅着眼前这个格外殷勤的小马屁精,眉梢微微挑起——昨夜弄得那般乌糟都是他自己去清洗的,今儿个她竟知道为他宽衣了,莫不是开了窍了?
想归想,他也没动,任由那双白嫩的柔荑如蝴蝶般上下翻飞,解开盘扣,抽出玉带,然后替他换上海蓝色的寝衣,衣襟还未完全合拢,他忽然朝她压来,两人双双扑倒在床榻上。
“回宫以后住到玄清宫来,夜夜为我宽衣解带,可好?”
“之前不也是如此吗?”岳凌兮深感奇怪,因为平日在宫里只要他不赶她回去睡觉,她都会伺候他歇下的。
“那不一样。”楚襄眼神灼灼,又执着地问了一遍,“兮兮,好不好?”
“好。”她乖巧地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陛下从来不会做不对的事,亦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
楚襄自是不知她心里如何想的,光是干脆的态度就已经让他身心舒畅,格外满意,于是翻过身将她搂入怀中,跟着弹灭了火烛,道:“睡吧。”
屋内陷入黑暗不过几秒,他肩窝微微一沉,尔后就听见了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怕她不敢乱变姿势僵着难受,就把她的腿勾过来搭在自己身上,她扭了两下,月眉渐渐舒展开来,显见是舒服了,又不自觉地向他靠拢了些。
想当初两人在客栈里留宿,她总是怕自己睡觉不老实从而冒犯了他,如今算是被他练出来了,将所有顾虑都抛到了脑后,怎么舒服怎么躺。
楚襄想着想着,唇角忽然绽开一缕笑意。
早晚有一天她会彻底习惯这一切,因为她这辈子的枕边人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


第42章 赴宴
三日后,陈秋实果然把东西都交了上来,工工整整十几箱,全都送到了楚府。
流胤着人清理了一天,把十年前的卷宗都挑出来呈到了岳凌兮面前,楚襄巡视海防回来,发现书房堆了一地的泛黄卷宗,而她就跪坐在正中央,不停地从各个方向探手取物,飞快地翻开又合上,然后扔到一旁,折叠的纸页如长龙般铺陈开来,纵横交错,几乎将她淹没。
她在这找了一下午?
楚襄眉峰微折,还没出声,边上的流胤已主动说明了缘由:“修仪不让卑职插手,卑职也不敢打扰她,所以…”
话语消失在楚襄抬起的手中。
他迈过门槛,远远就闻见一股霉味,那是纸质物品长年累月被存放在暗处所致,十分难闻,他眼角微微一沉,直接拨开堆积如山的杂物走进去,劈手就把她拽了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岳凌兮慢慢抬起脸来,眸色泛灰,隐隐透出失落之情,“陛下,这里面没有一册记载了岳家被判流放的事情。”
闻言,楚襄的心蓦然一软。
几个时辰就把这么多卷宗看下来是非常费力的事情,她再天赋异禀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他本来有些不悦,可一见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双手转而覆上她的肩膀,轻缓地掸去了上面的灰尘。
“去换身衣服。”
这话转得十分突兀,就像是没听到她刚才说什么似的,她尚未从低潮中走出来,也没有深想,只恹恹地问道:“我们要出去么?”
“嗯。”楚襄搂着她的腰沉声答道,“陈秋实在玉观园设宴为我接风,就在今晚。”
岳凌兮暗色弥漫的眸底骤然一清,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拧过身子就准备回房去换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被海水打湿的衣摆,道:“陛下,我先替您更衣吧,要不然该生病了。”
还算有良心。
楚襄斜睨了她一眼,未置一词,径自揽过娇躯往外走去。
酉时,玉观园。
天色将暗未暗,依稀还能看清鹅卵石小径的尽头栽着什么颜色的花,远处一大团鸦青色的云朵渐渐朝这边飘来,领路的侍女们就点燃了小莲灯,柔柔袅袅地悬在身侧,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荡然生辉,摇落满园。
虽然离开席还有段时间,可陈秋实和夫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很多,接风洗尘之类的宴会已经算是最基本的东西了,但陈秋实派人去送拜帖之前却惴惴不安,因为他既弄不明白楚襄来的目的,又看不透他这个人,心里完全没底,所以当他听说楚襄收下了帖子并会准时赴约之后,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油盐不进的人就好。
正想着,月洞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动静,他和夫人张氏立即上前相迎,未过多时,几道人影映着微光从花间柳下缓缓走来,到了近前,他没有细看便俯下身行了个正礼。
“下官率内人恭迎王爷。”
“免礼。”
随着楚襄话音落地,前方引路的侍女也分花拂柳般地散开了,陈秋实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姑娘,面容浸在薄翳下不甚清晰,但发髻却是盘起的无误,他当下便是一惊,连忙屈身请罪。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夫人亦随王爷驾临,还请夫人恕罪。”
世人皆知,宁王身边有位如夫人极为受宠,他便想当然地以为此次前来江州宁王是带着她随行的,谁知楚襄长臂一伸,直接将后面的岳凌兮揽到了身侧,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尔后傲然道:“陈知州,这是本王的王妃。”
陈秋实大惊,宁王何时娶了王妃了?
岳凌兮亦在裙裳交叠之处轻轻地碰了下楚襄——他怎能这样说?别人只要随便一查就知道是假的了,到时他们的身份肯定要暴露!
几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都未出声,就在这时,张氏忽然踉跄地倒退了一步,差点摔进边上的花坛里,陈秋实见状皱起了眉头,才欲斥她失仪,却发现她面带惊异地看着岳凌兮,仿佛见了鬼一样,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变了。
她简直跟柔儿长得一模一样!
楚襄将他二人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眼角锐光一闪,不疾不徐地问道:“二位似乎对本王的王妃有看法?”
“下官不敢!”陈秋实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拖了张氏一齐请罪,“内人没见过世面,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
楚襄定视他片刻,直到他额角涌汗才悠悠开口:“无妨。”
陈秋实悬着的心微微降下了一些,却仍未落地,不过眼下也容不得他细细思量了,酉时已过,该入席了,于是他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王妃请上座。”
楚襄牵起岳凌兮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昂然踏入了席间。
玉观园是传统的江南园林,讲究移步换景,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假山池沼在五步以外绝无重叠之相,布置得相当精妙。这里平时禁止观赏游玩,只作飨宴之用,聘请的厨子也是江州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家,所以一席难求。
美景当前,佳肴自然也更可口,岳凌兮却半天都没动筷子,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为楚襄布筷试菜的影卫,确保每一样食物都没有问题,然后才替楚襄盛入碗中。楚襄知道出门在外她格外重视安全这些事情,也就由着她去了,目光一转,落在了对面的陈秋实身上。
“不知陈知州担任此职之前干的是什么差事?”
他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却教陈秋实瞬间绷紧了心神,越发食不知味。
“回王爷,下官以前只是个乡秀才,得前任知州的赏识,才来到衙门里做主簿。”
“前任知州?”楚襄长指扣住杯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旋转着,“本王听说他好像是暴病身亡的,连原因都没查出来就草草下葬了,可有此事?”
陈秋实神色滞了滞,旋即平声答道:“王爷误会了,他是染了疫症,所以才尽快入殓的。”
“原来如此。”楚襄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一介主簿能够接任他的位置,也算是破格提拔了。”
闻言,陈秋实露出了苦笑。
“朝廷对下官的重用,下官感激涕零,只是那个时候江州的情况比较复杂,知州刚刚去世又逢天灾,农田道路尽毁,满城饿殍流民,惨不忍睹,两位即将赴任的知州都先后调去了其他地方,一直无人接手这里,老巡抚没办法,只好把衙门剩下的几个人组成一个班子,从最基本的开始治理,没过多久,朝廷任命的文书就下来了。”
换言之,他的接任是运气,也是时事所迫。
这件事里反应了不少弊端,比如官员的投机取巧,还有朝廷对地方统辖权的掌控不足等等,连御史台那些自诩清贵耿直的人都不敢随意置喙,陈秋实却在宴席上就这么说出来了,可谓胆大包天,然而楚襄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出言斥责。
“你倒是直率。”
“下官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没什么不能说的。”陈秋实仰头喝了一口酒,脸庞透着暗红,越发有种豁出去的架势,“若是王爷要拿下官问罪,下官定不会有怨言。”
“陈知州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称得上是大义,本王又岂会责难于你?”
楚襄轻描淡写地扔出一句话,有意结束这个话题,陈秋实亦是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席间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侍女在长案旁游走布菜的窸窣声,张氏朝对面偷偷看了几眼,发现楚襄根本没怎么动筷,却亲自剥虾仁给岳凌兮吃,修长的手指上尽是红亮的汁液,几乎不堪入眼。
连这种事都要代劳,看来宁王果真是把这位夫人宠到了骨子里。
张氏如此想着,又忍不住看向那张万分熟悉的脸,虽然并非天姿绝色,但动静之间就像烟笼柳堤般让人分外舒服。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宁王捧在掌心呵护着,她也没有恃宠而骄,还主动拿来一只螃蟹要拆给宁王吃,不时与他窃窃私语,有种学生向老师交作业的感觉,宁王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了,谑笑着把东西接了过来。
她反倒有些不乐意了,似乎还想再尝试一次,宁王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让她碰,挑来湿巾三两下就给她擦干净了,她垂下长睫低声说了句什么,宁王骤然失笑,靠过来把她的手拽到了桌案之下,又贴耳说了些什么,神态暧昧至极,连张氏这等妇人看了都有些发臊。
长得确实像极了她家柔儿,可行为举止却大相径庭,应该不是那个人…
尽管如此,张氏内心依然忐忑不安,迟疑许久,终是忍不住试探道:“江州菜的味道偏淡,想必王爷与王妃吃不太习惯吧?”
“本王在王都吃惯了辛辣之物,确实不习惯。”楚襄嘴角微勾,状若不经意地说道,“不过王妃是武陵人,应是正合她意。”
张氏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摔在桌上,扭头再看陈秋实,亦是强掩震惊。
她也是武陵人?怎么会这么巧?
两人心绪不宁之际,楚襄富有磁性的嗓音又飘至耳边:“兮兮,把这碗汤喝了。”
楚襄嫌她瘦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吃饭这件事上向来都非常听安排,他一发话,她便埋头舀汤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陈秋实夫妇的脸色已经变了几轮。
她也叫兮兮,难不成真的是——可她当年不可能活下来啊!
陈秋实紧盯着岳凌兮,内心已然方寸大乱,再没有说任何话。
一顿饭就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楚襄和岳凌兮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如在府中一样,陈氏夫妇却食不下咽,末了还要打起十分精神送他们离开,待园中只剩夫妻二人,才敢把潜藏在心底的焦虑和惧怕表露出来。
“老爷,宁王是不是知道当年我们做的事了?他会把我们抓起来吗?”
张氏攥着帕子来回踱步,已是心乱如麻,陈秋实一把拽住了她,眉间印痕深深,半晌才沉声吐出一句话。
“若她是那个人,宁王就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大家粽子节快乐!
PS:猜猜襄襄跟兮兮说了什么╮(╯▽╰)╭


第43章 滋蔓
王都。
宁王摄政月余,朝廷内务一切运转如常,因为临近年底,要处理的事情也比平时增加了许多,所以宁王已经连续在宫里宿了小半个月了,在他的铁腕下,三省六部的臣工们进宫觐见的次数也变得更加频繁。
这天,夜言修将拟好的来年军费开支呈了上去,刚走出御书房,长廊拐角便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似有重物坠落在地,他步履一滞,旋即转身朝那边走了过去,不料看见一地被风掀开的奏本和文书,两个姑娘正趴在那儿手忙脚乱地捡着,长裙沾满了灰尘,青丝亦纠缠在一起,甚是狼狈。
奏本尚有些重量,不会被风吹走,文书则是一页页轻薄的纸张汇集而成,眼看着就要像雪花般漫天飞舞起来,夜言修一个箭步跨过去把已经飘到台阶下的两张捞进了掌心,然后又帮着她们把其他的逐一归本收拢,总算没有造成损失。
完事之后,绿衣宫女立刻跪下来颤声道:“奴婢该死,不小心冲撞了大人,差点酿成大祸,还请大人饶奴婢一命!”
闻言,夜言修顿时了然,此处长廊蜿蜒如龙,是有些阻碍视线的死角,这小宫女或许是走得急了些才撞到人的,幸好都没有受伤,文书有少许弄脏尚可补救。
无独有偶,宫女口中的大人——宋玉娇与他想到了一处去,轻言细语地安抚着惊慌的宫女:“不要紧,你快起来吧,没有撞伤就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宫女磕了个响头,匆忙退下了。
宋玉娇这才转过身向夜言修婉婉地福了福,道:“幸好有大人在,否则我今天定是交不了差了。”
“我也是恰巧路过。”夜言修笑了笑,目光掠过她怀里捧着的一大摞文书,稍稍一顿,“怎么,中书省今儿个有这么多东西递上来?”
宋玉娇叹了口气,眸中浮星四坠,似含了万般无奈。
“大人不知,这已是积累了三日的。”
三日?那平均分摊下来也太少了,照本数看来,只怕中书省一半的舍人都在磨洋工,怪的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其他臣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中书省怎会这般清闲?
夜言修起初不解,但略一深想便明白了。
楚襄近来有意分权治之,将部分诏令的起草与校对之务交给了翰林院,如今楚钧临朝监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越发重用起翰林院来,前些天还在上朝的时候当庭夸赞了几位学士,虽是只言片语,但已足够那些热衷于揣度上意的人去琢磨了。
各种传言的甚嚣尘上也直接改变了这一批新晋士子的意向,从避之不及变成趋之若鹜,毕竟现在的翰林院已不再是纂修文史并写诗做赋的地方了,照这个趋势看来,以后兴许能有大作为。
也难怪宋玉娇失落,这阵子整个中书省估计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夜言修没有再提敏感的事,微微扬唇道:“不管如何,这些东西于你而言还是太重了些,不如我帮你一块儿送到御书房去吧。”
宋玉娇温婉地笑了笑,还没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了悦耳的女声。
“言修!”
他回身一看,颇为讶异:“明蕊,你怎么在这里?”
陆明蕊急走几步迎上来,粉嫩的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汗珠,像是一路跑跑跳跳过来似的,到了夜言修跟前倏地露齿一笑,明媚得犹如绿意昂然的春日一般。
“我来这儿有点事。”她的视线越过夜言修肩头,又忽地收了回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空么?帮我个忙好不好?”
夜言修滞了滞,下意识看向宋玉娇,她冲二人微微一福,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说完她就步出了长廊,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短短一句话,既没让夜言修两头为难,也没有令陆明蕊觉得尴尬,这样八面玲珑的性子本该被所有人青睐,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例外。
她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
夜言修垂眸,发现陆明蕊神色微凝地盯着宋玉娇离开的方向,不由得挑起眉头轻笑道:“人都让你挤兑走了,连背影还不放过么?”
他瞧出来了?
素来坦荡的陆明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羞赧之色,不过说起话来仍是理直气壮:“谁挤兑她啦?明明是她自己要走的,本太医可没工夫特地从西宫跑过来赶人。”
“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夜言修深觉奇怪,她们这些太医一贯是奉诏出诊,尤其是她,无事绝对不出太医院,如今楚襄不在宫里,楚钧也没有不妥之处,她来东宫做什么?正想着,陆明蕊无力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给出了答案。
“前阵子凌兮托我为她研制一种药,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我寻思早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让她也高兴高兴,却忘了她已经跟着陛下离宫了,唉,我这脑子真是…”
她兀自念叨着,不经意抬起头,却发现夜言修已然眉头紧皱。
“凌兮病了?”
“没有,不是给她用的。”陆明蕊猛然想起端木筝中毒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打了个岔就想糊弄过去,“哎呀,都说了让你帮我个忙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夜言修仍有些挂怀,一时忘了要答话。
陛下与凌兮此去已有月余,不知江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案子查得顺不顺利…
他越是去想,那抹柔桡曼妙的身影就越深刻,立若淡淡青山,动若盈盈秋水,仿佛嵌在脑海中一样。继而他又想起与她见过这么多面,竟有好几次她都是受了伤的,愧疚袭来的同时,他更加觉得陆明蕊是为了她才这般遮遮掩掩的,也就更加担心。
若是有什么病没治好,千里迢迢远下江南又怎么受得住?
夜言修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褪去,冷不防被陆明蕊敲了一下,这才回了神。
“我有几味药材遍寻王都都没找着,想去翻翻你们夜家压箱底的好货,言修,你就应了我吧!”
陆明蕊跺了跺脚,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夜言修觉得她是为了岳凌兮去弄药材,当即就答应了,还道:“现在就出宫?”
“嗯!”陆明蕊拉起他就往外走,一扫之前的性急,笑嘻嘻地说,“明儿个旬休,我本来也是要回家的,正好可以蹭你的车!”
“你啊,小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是别人家的新鲜。”
夜言修瞅着她,神情略显无奈——她爹是太医院院首,娘是谢家仅存的嫡女,何曾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过她?偏爱来蹭他的东西,还仗着有他撑腰在夜家药铺里作威作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至今半点儿没变。
伶牙俐齿的陆明蕊却不做声了,眸底晃过一丝愉悦,连带着步履也轻快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皇宫,乘上马车来到了夜家最大的一间药铺。
端木筝的毒虽然暂时可以用陆明蕊私制的清毒丸控制住,但难保不会有抗药的那一天,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要想配出真正有效的解药,归根结底还是要用西夷独有的草药来进行研制,可惜的是她之前在黑市搜罗的已经用光了,其余的药铺又没有,她就只好寄希望于夜家了。
夜言修与她关系甚好,眼下自然是予取予求,前脚才进店,后脚就吩咐掌柜把所有奇珍异宝都拿出来供她挑选,掌柜已经习惯陆家这位大小姐来铺子里白拿白用的行为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了几大箱子宝贝,如数摊开在长案上,光是那些玳瑁、珊瑚、水晶做成的盒子就十分夺目了,更遑论里面珍藏着的名贵草药,边上的伙计们都伸长了脖子使劲张望。
作为见惯了好东西的陆明蕊,表现得当然比较淡定,她唰地一声抖开随身携带的干净绢布,然后弯下腰将每样东西都拈起来仔细观察着,一时闻一时搓,足足研究了一盏茶的工夫,最后拍拍手直起身来,半天没说话。
“怎么样?”
夜言修瞧她面色沉凝便主动开口问了一句,谁知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
“只有这朵水莲有用。”陆明蕊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味药材,又轻声补充道,“即便在楚国已经算是难得,可在我要配的药里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味罢了,而且要耗费很多去反复实验,毕竟药做出来是给人吃的,不能像喂小白鼠那样随便。”
“那其他这些——”
“都没有用。”陆明蕊随便拣了几个阐述给他听,“这是南蛮之地所产的猪笼草叶,治痢疾和痈肿,另外那些是西域各国的品种,大多是补药,剩下的虽然都是西夷来的,但都是杂交株种,效果减半不说,或许还有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