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兮闻声抬头,眸中浓雾弥漫,眨了几下才渐渐消散。
“言修?”
夜言修发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蹭,低眸看去,原来襄襄就趴在边上,奇怪的是它一直在拱岳凌兮的脚踝,时不时还伸出小舌头舔一下,乖巧中似乎隐含着别的意味。
他脑子里电光一闪,疾声问道:“你的脚受伤了?”
“只是扭了一下,不要紧的。”
岳凌兮轻描淡写地说着,双肩却突然被他揽住,刹那间天旋地转,人已被他打横抱起,快步穿过走廊,踢门入室,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床榻上。
“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夜言修急于查看她的伤势,也顾不得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了,抬手就解下了绣鞋,她瑟缩了下,不自然地曲起了膝盖,红肿发亮的脚踝就这样袒露在他眼前,看得他心头阵阵发紧。
都肿得这么厉害了,她刚才怎么还傻愣愣地坐在那儿?
念头才起,答案就呼之欲出——所有人都集中到夜思甜那里去了,仅有的一名大夫也是如此,哪里还有人来照顾她?
思及此,夜言修断然起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甜儿那边看看,只要她无事了我便立刻让大夫过来给你治伤。”
“不必了,我只要不动就不疼…”
岳凌兮觉得自己的伤治不治都无所谓,说不准过一阵子就自然消肿了,还是夜思甜那边要紧,岂料夜言修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没听完话就离开了房间。
不久,夜幕降临,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倾盆落下,叮叮咚咚,如击磬石。
屋子里没点蜡烛,一片黑黢黢的,岳凌兮尝试过在周围寻找火折子,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只好拖着伤脚回到了床上,裹紧衣裳缩进最里面,以此抵抗透窗而入的夜风。
襄襄玩了半天也玩累了,本来一直趴在地上,此刻却慢悠悠地爬到床上来了,屁股一撅就窝进了岳凌兮怀里,小小的身子又软又暖和,她忍不住收拢双臂将它抱紧,喃喃道:“今晚可能回不了你的篱笆园了,就在这里凑合睡好不好?”
它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两声。
“我知道你累了,睡吧。”岳凌兮怜惜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眼神柔和泛光,“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一命。”
襄襄已然困极,也不管她在说什么,歪着脑袋往她胳膊上一枕,闭起眼睛就要睡去,谁知廊下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沉稳而迅捷,它瞬间警醒,吭哧两下又爬起来了。
岳凌兮虽然没它那么灵敏,但看它动作就知道是有人来了,于是支起身子望向门口,只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从窗边划过,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扉,然后逆着光走到她面前,外头风雨大作,他浑身上下亦有潮意,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一下子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尚未看清楚他的面容,旋即被他大力拥入怀中,而警觉的襄襄却在此时放下了防备,默默地爬到边上趴好。
“…陛下?”
岳凌兮趴在他肩头,感觉湿乎乎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想抽出手摸一摸,却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好轻轻一叹。
外头暴雨如注,他来这儿做什么?
楚襄现在的确是湿冷交加,中单里衣都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忍,然而身体从里到外都绷得死紧,宛如坚硬的岩石般硌得她骨肉生疼。她不知他为何如此,两手环上他腰间轻柔地摩挲着,试着缓解他的僵硬。
“陛下,衣裳都湿透了,再不换下来会感染风寒的。”
她还有心思管这个!知不知道先前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楚襄一想到刚才流胤同他汇报的事就觉得一阵后怕,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居然有人敢买通杀手前来行刺两个姑娘!她们一个身体不好,另一个还怀着孕,被迫在这荒郊野地里狼狈逃窜,如今还能完完整整地坐里在这已是奇迹。
若是他今天没有因为下雨而过来接她,此刻待在宫里只怕已经急得魂离魄散。
楚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顺手弹亮了火烛,那张鹅蛋脸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一如既往的清爽白净,只有几缕散开的发丝在额前微晃,他随意掖至耳后,然后沉声问道:“伤到脚了?”
岳凌兮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刻意放远的左脚。
“让我瞧瞧。”楚襄把她的腿抬到膝盖上放好,就着灯光一看,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怎么不叫大夫来看?”
“大夫在给顾夫人诊治。”
岳凌兮甚是平静,似乎没把这点小伤当回事,抬手就要把腿放回内侧,岂料楚襄大掌一按,三指精确地压在了红肿充血的地方,以不可抗拒的力道摸索着她的脚骨,她霎时疼出了细汗,娇容亦开始泛白。
所幸,楚襄很快收手,粗略却温柔地替她擦去汗水,道:“还好没伤到骨头。”
岳凌兮咬着唇,还没缓过劲来,他忽然斜过身体去吻她的唇,一边轻轻啃咬一边唤着她的名字:“兮兮。”
“唔…”
她隐约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又不记得何时同他这般亲密过,说是被动承受,身体却主动有了反应,他的唇舌就像一汪甘泉,惹得滴水未进的她忍不住去探索,去畅饮,呼吸之间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令她沉醉,然后迷失。
突然,脚边发出喀啦一声脆响,短暂且细微,疼得她瞬间清醒,失控咬伤了他的唇!
骨头扳正了。
楚襄的动作已经算是干脆利落,一瞬间的剧痛过后再无其他感觉,他弯下身体,把岳凌兮的脚小心放回原处,然后搂她入怀。
“陛下…”岳凌兮抖着手替他拭去唇边的血丝,眸心微微颤动,“您怎可如此乱来?若是我咬重了怎么办?”
楚襄握住她的柔荑一并拢入怀中,又俯首亲了亲她的侧颜才道:“重就重了,本就是让你发泄的。”
这如何能行?他是君王,龙体贵重,她岂可把痛楚发泄在他身上?
岳凌兮只觉得他胡闹,胸口却不知不觉被某种情绪充涌着,一波又一波,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直教她呼吸困难,眼角发酸。
从来没有人这般宠着她惯着她过。
她盯着薄唇上那道明显的伤口,声音微哑:“陛下这副模样,明日该如何上朝?”
“明日之事明日再议。”楚襄把已经睡熟的襄襄拨去了一边,然后扶着她躺下,“睡会儿吧,等大夫来了给你固定好脚踝我们再回宫。”
这话倒提醒了岳凌兮,她扭头望了望西厢那边,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影在姜黄色的窗纸上晃来晃去,未曾有过片刻止歇,合着上空滚滚不绝的雷声,着实让人心慌。
“陛下快去看看顾夫人吧,我这里没事。”
楚襄坐在床前没动,掌心涌出阵阵热流,烫入她的骨髓。
思甜有顾靖夷和夜言修守着,还有许多仆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而她,就只有他一个。她坚强惯了,他却不想让她再这么坚强。
收拢思绪,楚襄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不容反抗:“快睡。”
岳凌兮无声瞅了他片刻,旋即合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夜大人错失良机,陛下靠实力捡漏
PS:襄襄还是只很小的熊猫,很灵活敏捷的,不是大的可以一巴掌呼死人的那种…当然,要是有动物学家看到这一章,也请不要来呼死我┑( ̄Д  ̄)┍


第36章 离宫
流胤带着影卫在马场周围搜查两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也是料想之中的事,毕竟对方有备而来,又是在这样开阔的野地里,下过一场暴雨之后连留下来都箭簇都被打得七零八落,更别说是其他痕迹了,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掌握任何线索。
这些年来朝野太平,治安良好,这种明目张胆的暗杀行为实在教人震惊,更何况针对的还是楚国举足轻重的两大世家,一时之间,两家内部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在楚襄的授意下,他们皆把此事掩盖了过去,以免打草惊蛇。
好在老天庇佑,经过及时治疗夜思甜和岳凌兮并无大碍,只是一个需要卧床保胎,另一个行动不便罢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宫里依然风平浪静,没人知道在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楚襄和岳凌兮凌晨时分才回来,向来不准入禁宫的马车笔直地开到了玄清宫前,明黄伞帷次第张开,撑起一条狭窄的甬道,楚襄走在中间仍被大风刮来的雨丝淋得透湿,唯独护住了蜷缩在胸口的人,直到入殿才将她放下。
当夜,岳凌兮宿在了玄清宫。
此等宫闱秘辛当然不可外传,但最近篱笆园那位待遇好了许多却是众所皆知的,每天早晨,城外紫竹林挖出的第一茬鲜笋必定送到它的窝里,还有数不尽的蔬果和牛奶任它吃个饱,甚至连玩耍的秋千和跷跷板都换了新的,可谓今非昔比。
据内廷司的人所言,都是陛下自个儿掏的腰包。
岳凌兮知道以后还特地替襄襄道谢,楚襄凉凉地瞟了她一眼,说她没心没肺,她一脸茫然,还来不及申辩就被他岔到了别的话题上。
过了半个月,岳凌兮的脚伤终于好了,某一日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处车厢之内。
“陛下?”
天色尚暗,帷幔又把车窗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她看不清周围的摆设,但能感觉到楚襄在身边,果不其然,才唤出声他的健臂就圈上了腰间。
“醒了?”
楚襄一边说着一边将帷幔扯开,顾及她刚刚睡醒,所以只露了条缝,好在外面的光线并不刺眼,她很快就适应了,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发现晨光未绽,鸟语杳然,分明还不到辰时,这么早是要做什么去?
道路两旁尽是绿茵碣石,显然他们已经不在城中,如此推算楚襄起码半个时辰之前就起身了,却没有半点儿倦怠之色,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装冠发亦是一丝不苟,靠在他肩头还可以闻到清爽的皂角香味,特别醒神。
对比之下,她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实在是失仪。
岳凌兮拢了拢衣襟,欲爬起来坐好,楚襄却缓缓倾下身躯压了过来,整个人就像一具温热的枷锁,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往日都是你候着我起床,今日我也见到你的睡着的模样了。”
岳凌兮垂下长睫轻声道:“让陛下见笑了。”
“不笑。”楚襄在她颊边落下一吻,眸中溢出丝丝柔软,颤人心弦,“你睡着时就像只桃粉色的小鹿,我甚是喜欢,只盼能每日得见。”
“世上没有粉色鹿,陛下。”她皱着眉头更正。
“有。”楚襄定定地凝视着她,“有朝一日,你也会见到。”
岳凌兮疑惑地瞅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州。”
话音刚落,岳凌兮脸色就变了。
原来楚襄这几日频频宣楚钧进宫是为了交代他留宫摄政,可他贵为天子,亲自奔赴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又是为何?她沉默片刻,终是将那句沉沉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陛下,那天的刺客…是冲我来的吧。”
楚襄没有说话,眸底浅流涌动,将那抹寂然的倒影缓缓包围。
半月以来,所有细节都在两人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为何挑在她出宫的时候下手?为何第一箭是射到她脚下?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楚襄心中早已有数,而岳凌兮本来还有诸多的不确定,听到他说要去江州,也就变成了确定。
是她身上出了问题。
想来也是,夜顾两家的势力何等庞大,他人岂敢轻易进犯?若不是她平时深藏于宫中,又被楚襄护得那么紧,那些人也不会等到这个节骨眼才动手,以至于误伤了夜思甜,惹得两家动用了所有的手段来调查。
应当是查出什么了吧,只是楚襄没告诉她罢了。
岳凌兮心中冒出无数谜团,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一只大掌悄然抚上她的双肩,低沉的嗓音旋即传了过来:“莫想太多。”
她怎能不想?夜思甜至今还被她连累得卧病在床,她却压根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对她下杀手,如今还要重回故地,将那么多积尘落土的回忆重新揭开,她毫无准备,甚至有些惧于面对,因为那是她如何渴望都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她好不容易才从里面走出来。
按捺住杂乱不平的心跳,岳凌兮抬眸看向楚襄,声音中含着一丝细颤:“陛下,是我的身份招来了祸事吗?”
她并不愚钝,要他亲下江州才能解决的事,必定非常严重。
楚襄凝视她许久,默然转过身去,从暗红色的薄板夹层里取出了一封诏谕,颜色泛黄,纸张也已风干到发脆,显然是多年前的东西了。岳凌兮双手接过,慢慢展开卷轴并铺放在膝间,十几行大字霎时映入眼帘,她读着读着,身体忽然开始颤抖。
“不,这不可能!”
向来温婉的她竟在这一刻失控地撕碎了手中之物,纤细的指甲齐声而断,渗出鲜血,楚襄见状猛然擒住了她的手腕,眸中繁星瞬间碎裂,寸寸夺人心魄。
“兮兮,松手!”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声音破碎,完全无法相信上面所书的一切,想再看仔细些,却发现诏谕已经被自己撕成了碎片,于是慌慌张张地想要将其重新拼凑起来,奈何双手被楚襄牢牢握住,一时急得泪眼盈盈。
“陛下,是我看错了对不对?十年前,官差是奉命而来,手持朝廷公文,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岳群川协同律王谋反,罪大恶极,岳氏庶族一并获罪流放,是为连坐…”
岳凌兮仰着头,眼神迫切,只想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楚襄从未见过她这般惶然失措的样子,心头钝痛不已,声音亦越发艰涩:“兮兮,连坐之刑十年前就已经废除了,当初有人想将岳家灭口,刻意伪造了文书,你和你的家人是无罪的。”
无罪!
这两个字恍如一道霹雳降下,震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家人尽亡,她背着罪眷的身份踽踽独行,流浪异乡将近十年,如今这个万人之上的天子却告诉她她是无罪的,所有一切都成了最真实的噩梦。
命运实在是讽刺。
浑身经脉仍在惊颤,脑子里亦嗡嗡作响,可岳凌兮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僵硬地杵在楚襄臂弯之中,先前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始终没有落下,化作殷红的血珠,一点一滴从心房淌落。
痛得有些麻木了。
她不言不语,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车内光影时明时暗,一下下映亮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楚襄看得清楚,心口似有重锤在擂,忍不住抬手把她按进了怀里,像是要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兮兮,难受就哭出来。”
岳凌兮置若罔闻,语声也格外平静,就像是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陛下,我们去江州是为了查岳家的案子吧。”
楚襄闭了闭眼,哑声吐出一个字:“是。”
“请陛下恩准我参于此案。”岳凌兮抬起头来,眸中一片死寂,犹如阗黑幽深的湖底,“我不求沉冤昭雪,只求能手刃仇人。”
楚襄闻声遽震,一双铁臂缓缓收拢,无声将她抱紧。
她理当知晓真相,却不必知晓那些肮脏之事,他亦不会让她沾手。
天幕已然破晓,几束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斑驳金晕,把翠帘流苏都染得发亮,晨风中,马车沿着官道一路飞驰,将巍峨的王都远远抛在了后方,殊不知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也有人同他们一样无心睡眠。
郊外竹林。
“可知我为何一大早就召你来此?”
黎瑞看着身穿白袍端坐在前的老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尚未收手就见他猛然挥落在地,浓碧尽洒长阶,腾起几缕轻烟。
“我是让你去查她,不是让你去杀她!她死了我们还拿什么做筹码?”
“老师,您且消消气。”黎瑞又从茶盘中拎出一个紫砂杯,不急不缓地说道,“陛下执政七载,素以刚正严明、睿智铁血着称,您就不好奇,为何他会破例让一介罪眷扶摇直上成为御前女官?”
那人冷哼,胡须微微一颤,似乎甚是不喜他卖关子。
“你想说什么?”
“起先我也以为陛下是受女色所惑,谁知细查之下才发现她并不姓夜,而是姓岳。”黎瑞顿了顿,眼角溢出丝狠意,“岳群川的岳。”
那人蓦然抬眼,虽未出声,震惊却是掩盖不掉的。
当年岳家的后人都已被他除尽,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老师,陛下把她带在身边的原因昭然若揭,不杀了她,只怕你我日夜难安。”
那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充满了戾气,但即便如此,他的思路依然清晰,一下子就指出了黎瑞行差踏错之处。
“你要下手也不该挑在那个时候下手,得罪了夜家和顾家,以他们的手段而言,恐怕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了。”
黎瑞先前一副占有先机稳操胜券的模样,现在却被他说得有些发虚,额头渐渐浮起一层汗粒,沉吟片刻之后果断道:“老师放心,我回去就将那些杀手处理了。”
那人颔首,面上厉色稍减,又道:“陛下已于卯时出城,你派几个稳重的去跟上他。”
昨日早朝楚襄才宣布暂由宁王摄政,今日就离开了王都,走得竟是这么急?
黎瑞皱眉,一方面对自己老师潜藏在宫中的势力感到吃惊,一方面又不知楚襄走的这步棋有何深意,可谓心乱如麻,但还是低声应下,转身就去安排人手了。
待他离开之后,一抹白影从竹林深处晃了出来。
“他不动手,陛下或许挖掘不到任何线索,他一动手,我们就暴露了。”
闻言,那人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扶着藤椅缓慢起身,动作看似温吞,却难掩周身萦绕的杀意。
“等他解决了那个女人,再将他除掉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襄襄的待遇终于有了质的提升…
南下江州,又是一次两人的旅行,敬请期待~


第37章 南下
半月后,一行人到达泊州。
这天,他们恰好是正午时分进的城,订好客栈之后直接去了当地最负盛名的酒楼吃饭,虽不及王都的天阙楼那般雅致奢华,但陈设布置也是别具一格,上到四楼即可坐览满城盛景,伴着清风和朗日,甚是惬意。
为免引人注目,暗中随行的影卫都没有进入酒楼,楚襄和岳凌兮身边只留下了流胤和书凝二人,扮做富家主仆出门游玩的样子。书凝素来鬼滑,为了扮得更像些,直接给岳凌兮梳了个已婚女子的发髻,闲言碎语是没有了,却多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都怪楚襄太过扎眼。
不过两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岳凌兮,从离京之后就一直情绪低沉,动不动就走神,哪还会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坐到窗边之后就怔怔地盯着外头,看老农甩着麻绳将牛犊驱赶过市,看小贩把糖浆转着圈地淋到鲜嫩的莓果上,看一树梨花在九曲桥头迎风摇下万千荼白,专注到甚至没有听见小二询问的声音。
“我们这儿的鲜奶杏汁雪蛤羹味道特别好,每天只做五十盅,今儿个刚好有余,夫人要不要尝一尝?”
他略有些南方口音,夫人二字却咬得极准,楚襄悠悠地瞥了眼身侧那抹纤细的背影,唇畔绽出细微悦意。
“不用了,她不喝鲜奶。”
小二会意,捧起点好的单子,弯着腰退出了雅间。
很快,五荤两素一汤陆陆续续上齐了,都是南方独有的菜式,色彩丰富,咸鲜适口,吃惯了辛辣口味的几个人都觉得还不错,楚襄一手揽过岳凌兮的腰一手把碗筷推到她面前,道:“兮兮,吃点东西。”
流胤与书凝对视一眼,都没有吭气儿。
这段时间以来,修仪越是沉默寡言陛下就越是温柔小心,旁人不明内里,只道是小两口吵了架,妻子生气丈夫来哄,都羡慕得不行,只有他们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也不知陛下一番苦心修仪能不能感受得到。
正想着,他们突然听见岳凌兮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几个人我之前在桑城见过。”
闻言,流胤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街对面的酒楼,同样高的楼层中处处皆是觥筹交错,谈笑尽欢,唯独斜角上的那个雅间被珠帘翠幕所挡,鸦雀无声,偶然被风撩起小半边,里头的人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是监视无疑。
明明有几批人马换着跟踪,行动隐秘,中间相隔的时间也比较长,却被过目不忘的岳凌兮一眼识破,他们估计也没料到。
楚襄却不甚在意,把她的脑袋扳了回来,道:“无需理会。”
岳凌兮拉低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碗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都是她爱吃的菜。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默默地享用着美食,再也没有朝那边看过,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搁筷的声音,楚襄抬眸看去,只见岳凌兮把没怎么动的饭菜稍稍推离面前,然后垂眉敛目地说道:“陛下,我吃好了,容我先行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楚襄同意,径自起身下楼了。
平时她是最懂规矩的那一个,何曾有过如此不敬的时候?但楚襄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因为他心里明白,她是没有精神来应对这些事了,那桩灭门之仇一出现就像山峦般将她压得几近窒息,离江州越近那股压迫感就越重,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去消磨,而他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地包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