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装装样子,也得进宫去瞧瞧,出了世子府,才要乘车离去,一辆马车已是先横了过来。
谢聿这回出门可未穿厚衣,只一身朝服。
他才站定,顾原泓从马车当中跳了下来,几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来抓他的衣领,躲避都是本能,谢聿偏身,身后侍卫队当即涌了出来,将顾原泓团团围住!
他已是怒不可遏,目光灼灼:“既是世子府来人接的,怎地人不在世子府,反倒出了事!”
这般跳脚模样,令他想起了当年的穆庭宇,谢聿脸色不虞,只是扬眉:“世子府接了她来是事实,她出事了也是事实,但你这般模样,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你是她的谁?可笑至极。”
顾原泓冲动之余,冲到了世子府,见他一脸不屑,更为恼怒,可他瞥着谢聿眉眼,冷静不少,恨恨将面前的侍卫推开,便不动了:“今朝现在养在顾家,她是我妹妹。”
妹妹这个称呼,给他就是。
谢聿回身上车,才不理会:“好,是你妹妹,那就是你妹妹罢。”
早有人给他掀开了车帘,他缓步上车,再不回头。
急得顾原泓在后面动起拳脚来:“你干什么去?”
谢聿心情似是不错:“能干什么去,进宫看看你妹子,醒了没有?”
车帘放下,他再不理会窗外鼓噪,阖上了眼。
到了皇宫北门,谢聿拿了腰牌,却不得进,还是侍卫进去问了,才说是晋王爷也在宫中,让他通过了,宫中守卫森严,到了德轩殿前,巡逻队更是一遍一遍走过。
本不该来后宫之地,可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谢聿走进德轩殿内,自然有宫女迎了他往里走,问了爹娘,说在内殿,他跟在宫女身后,快步走进去,才一抬眼登时愣住了。
本应该两日后才醒的人,顾今朝靠着软垫坐在床边,此时竟然已经醒过来了。
他目光沉沉,大步走过去,不由皱眉。
今朝的额头上破了一小块皮,是摔倒时候划破的,除此之外,身上并未外伤,她低着眉眼,一身彩裙已换成了普通衣裙,面无表情地绞着手。
顾容华坐在床边,擦着眼泪,一直在哭。
谢晋元并不在此处,景岚在旁边一直劝慰着她:“少掉点眼泪吧,今朝这不是没事了吗?没事就最好,老太傅都说她福大命大,你就别哭了…”
容华双眼红肿,伸手来拉今朝的手:“今朝,你能原谅阿娘吗?”
才一搭到她手边,顾今朝立即抽回手去,她低着眼帘,脸色略白,始终一言不发。
景岚在旁看见她的脸色,当真心疼:“今朝,不是故意瞒着你,你娘生产之后怕血,什么都忘了,可即使那般模样,也没忘了守护你,我们两个是怎么把你养大的,你也知道。后来瞒着你,是因为当时我成亲,她又有了身孕,怕你伤心,就想着还是瞒下去好了…”
容华伏身在今朝的腿上,犹自哭泣:“是娘不对,是娘错了,你父皇今个就说了,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就是大周的长公主,不日便行册封大礼…”
不说这个还好些,说了今朝更觉可笑,闭上了眼睛。
谢聿走了过来,景岚见是他,忙是拉过他来:“聿儿,你快来劝劝,从前都没对你们说,今朝并不是什么平民公主,是真的公主出身,并非是我亲生,现在她知道了,一时接受不了…”
今朝并未抬眸,只抿着唇。
谢聿上前:“让我劝劝她,娘你同贵妃先避一避。”
容华也哭了好半晌了,景岚虽不放心,但也只好扶了她起来:“是,让别个劝一劝,一会儿我再和她好好说说,亲生骨肉,有什么解不开的呢!”
顾今朝始终不抬头,光只闭着眼。
薄被盖住了她的两腿,谢聿回身坐了床边来,他伸手覆住她手。
她睁开眼睛,见是他仿若未见,还低着眉眼。
谢聿倾身,伸手拥住她双肩,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着:“今朝,这不是很好么,你毕竟不是阿娘亲生,只有回归本身,你我才有可能。”
她一动未动,呼吸浅浅。
谢聿又是劝道:“从此之后,你有亲生爹娘宠爱,还有舅舅舅母,有更多人疼你,这样不是很好?”
一切都好像是意料之中,他好像更喜欢这样的结果,今朝回眸,终于看着他了。
额角的伤只是擦伤,顾今朝脸色苍白,扬眉看着谢聿,面无表情的。
他才要拥紧,她已是开了口了:“让我阿娘过来,让我娘过来。”
此时还别扭着,气恼着,叫的定是景岚,谢聿见她终是开口了,忙叫宫女去找,片刻之后景岚去而复返,顾今朝掀被下床,说要回去。
谁也不敢拦着,她脚下生了风似地,景岚忙是叫人知会了容华一声,追了上去。
顾今朝身上衣服单薄,前胸后背还有疼处。
她和原夫人一起这两年,没事练的气,没想到这一次竟用上了。闭气时候,她无意间冲撞开了,只现在还有些脱力,走出皇宫已是一身汗了。
谢聿尾随其后,同景岚一起让她上车。
今朝没有推脱,跟着景岚上了车,她上车就合上了眼,虽还闹着脾气,但好歹还听进去一二,母子两个都放下心来。一路疾驰先回了世子府,进了府院当中,顾原泓竟然还在,一路迎了出来。
顾今朝瞥见了他了,心中一动,叫过他来。
谢聿已到背后,今朝却光看着顾原泓:“今天早上走得急,落了样东西,哥哥回去帮我取来。”
她脸色还白着,顾原泓当即应下,问她什么东西。
顾今朝低低道:“是我的牛角匕首,在我枕头下面,帮我拿过来。”
顾原泓转身去了,谢聿听得分明,勾着唇角。
今朝这才走上长廊,景岚在旁扶着她,她也未拒绝。
到了后院,景岚有心与她说几句话,今朝却是不听,只说今日还有事要问谢聿,跟着他去了他屋里。何老五在屋里歇着,见他兄妹回来,忙是起身倒茶 。
顾今朝坐了一旁,目光就随着何五叔的动作打着转。
他弯腰驼背,动作之间都带着些行动不便之处,茶碗推了她面前来,今朝看着他,突然说道:“何五叔,你明明能站得直,为何要故意弯腰驼背呢!”
当初她与秦凤崚在车上时候,何老五抓过她一次。
如今看着他消瘦身形,其实很难同白日里那个刺客想到一处去。
但是,她眼睛是何其的毒,记忆力是何其的好,此时种种疑点放了一起,不由怀疑起了谢聿来。
何老五微微欠身:“老奴不知公主说的什么意思,这背已是驼了十几年了。”
今朝不与他争论,站了起来,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五叔这般可是辛苦了,说不定我能将你这毛病治过来呢…”
说着,不等说完,突然挥臂削向他手臂。
他如何能躲,生生受了,只下意识皱眉。
顾今朝回手抓了他胳膊伤处,动作之间力气已是散尽,靠了桌边才是站稳:“要不要现在就叫人来,今日的刺客胳膊上被我伤到了,五叔这手臂,也是伤了吧,怎么能这般的巧…”
何老五并未答言,桌边的谢聿却是叹了口气:“顾今朝,你这般模样,难道从前也知道了自己身份,现在被人戳破了才气恼?”
她从前知道一星半点,不过是不愿深究才从未问过。
没想到一夕之间,都被捅了出来。
顾今朝回眸看着他,还磨着牙:“谢聿,你是打定主意了,我就是知道刺客是谁也不能追究,是吧?”
谢聿直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然呢?你我深陷兄妹死局,绝无可能,唯有破了,才有以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从前你有的,你还有,从前你没有的,也有了,不好么?”
她手一动,桌上的茶碗奔着他就摔了过去!
茶水扬了他一身,谢聿动也未动。
今朝却是跌坐回椅子上了,她胸中恼意翻江倒海,瞪着他是怒不可遏:“你知道什么!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姑姑,阿娘,还有我那自在的日子,都没有了!你爹娘团圆,姑姑也是团圆,舅舅也是团圆,九儿也是团圆,我呢,我不想要什么公主名头,我就要我娘,谁能还给我了?谁也不能!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
房门之外,景岚捂脸,已是泪流满面。
片刻之后,屋里又传来些动静,不知顾今朝又摔了什么,真是大发雷霆。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景岚来回走过几次,到底是没忍住,推门而入,可此时顾今朝蜷缩在了椅上,已是抱住了双膝,谁也不肯理会了,她不言不语,就光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景岚上前,想要抱一抱她,心疼得不行了:“今朝…今朝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的错,阿娘要心疼死了,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永远是…”
顾今朝眼睛顿红,别开脸去:“你不是,你是谢聿的亲娘,如今已与我再无干系了。”
景岚怔住,随即落泪。
谢聿当即大怒:“顾今朝!”
她吸着鼻子,红着两眼回头,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兔子,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谢聿竟是无言以对,五脏六腑都随着她这一眼疼痛起来。
即是此时,顾原泓去而复返,闯进了世子府来。
听着动静了,今朝当即下地,抹了把眼泪就往出走,到了院中,瞧见人了,快步迎了上去。
顾原泓不负所托,先将匕首递给了她。
顾今朝伸手接了过来,再一回身,看见谢聿母子下了石阶了,她瞪大眼睛,用尽力气将匕首抛向了谢聿:“你的东西还与你,谢聿,我们也到此为止。”
说着再不看他,拉着顾原泓转身走了。
匕首直直飞了过来,谢聿扬手接住,脸色顿变。
景岚瞧着这般光景,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同他腰间的那个,此时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提起裙摆,一手推开谢聿,叫着今朝的名字,可她再往前追去,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第137章 长公主呢
外面天寒地冻的,屋里温暖如春。
顾今朝躺了床上,就再没起来,她也是浑身发虚无力,跟着顾原泓回了顾家,一直低着眼帘,一声不吭。
来宝守了她床前,担忧地看着她,顾原泓不让她上前打扰,先回家前堂。顾瑾夫妻有心去问,也被他拦下来了,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宫里的太监总管带了皇帝的口谕来,说是不日便是要行册封大典,让她们千万照顾好长公主。
顾原泓也只知道只言片语的,等刘总管离开了,惊疑不定。
对于宫里的事,还是知道一点的,此时听见长公主这名头便是明白过来,此时瞒也瞒不住了,顾瑾才是说道:“好生照顾着今朝,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否则咱们都担待不起。”
原夫人在旁捧着茶碗,不明所以:“才封了长乐公主,为此兴新法,群臣再三阻挠,这才多久怎么又要册封什么长公主,今朝怎么一到皇上跟前去就出事,咱们又有什么担待不起的,你把话说明白,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瑾回眸,淡淡道:“顾今朝,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本就是皇帝与容华所生之女,养在景岚名下的,我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
茶碗当中的茶水都洒了出去,原夫人当即放下茶碗,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今朝不是你的女儿,那你…你到如今还未有个孩子?”
提及这个,顾瑾垂下眼去:“…”
原夫人自觉失言,忙是让顾原泓出去,她快步走了顾瑾的身后,伸臂揽住了他的颈子,使劲搂住,声音已是哽咽了些许:“良辰,我们好好过日子吧,虽然我已不在草原,但也喜欢草原自在的日子,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喜欢多子多福的,今朝若是走了,那我就给你生两个孩子吧!”
顾瑾伸手覆住她的双手:“再说吧,你这两年身子不好,以后再说。”
原夫人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更是贴了他的后背上:“不行,你别想过几年再说,再等几年我不能生了怎么办,你可别想纳妾什么的,我可容不了这个!”
今朝就是他的心头肉,如今要册封长公主,顾家需得重振家门,顾瑾还没想到孩子的事情,回眸间看见原夫人眼角已经有了碎纹,不由怔住。
原夫人还晃着他:“顾良辰,我这么多年一心跟着你,为的不过就是你这个人,你这个木头桩子,如果再不动摇分毫,那我就带着原泓回草原,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一直把你当成亲爹来的,你就是…”
她有些气恼,口气难免急了些。
顾瑾截住她话头,抓了她手将人带到身前来:“行了,我没想过生或不生,原泓是我亲自养大,从来没觉得他是别人的,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他就是我儿子。”
原夫人闻言更是动容,靠了他身上。
门外的顾原泓也是悄悄退下,爹娘融合许多,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直直奔了后院顾今朝的闺房,来宝还在床边规劝,今朝就那么睁着眼睛,茫然地仰脸看着帐顶,顾原泓快步上前,摆手让来宝下去。
来宝一走,他才是抬眼:“你的身世,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伤心…”
话未说完,今朝已是回眸。
她眸色通红,从来未见过哭成这个样子的今朝,一时间顾原泓也怔住了。
今朝吸着鼻子,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说话,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若是平时,打他骂他还好些,此时一见她的泪珠,真个是不知如何是好,顾原泓忙是入袖去拿帕子,可平时没有带帕子的习惯,只得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找,才拿了手巾过来送了她的面前,笨拙地劝着她:“有什么好哭的,今个刘总管来了,说是要册封你为长公主呢,高兴还来不及,怎的哭起来没完了。”
顾今朝拿过手巾,在脸上擦了一擦,瞪他:“我才不稀罕什么长公主,你若喜欢你去,我在这院子里住着,我叫顾原泓,你去叫今朝,你去当长公主。”
顾原泓看着她,点头:“行,我去。”
说着顿了下,又道:“那顾原泓,你能不能不哭了?嗯?”
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本还一肚子气愤委屈,此时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笑了又觉心酸,手中的手巾就摔了他手上,笑过,被他气的又是落泪,这副模样还十分不愿别人看见,只得别开了眼去,不愿回头:“你能不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坐一回儿…”
话音未落,他人已欺近。
顾今朝下意识回头,顾原泓一手扳住她的肩头,一手给她擦着泪,那柔软的手巾在她脸上轻柔擦拭,他目光浅浅,注意力似都在她眼底的泪珠上面一样。
她惊觉不妥,可靠后一靠,他却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头。
擦了一擦,他略显嫌弃地将将手巾塞了她手里:“哭得眼睛通红,真丑。”
她直接躺倒,背对了他去。
他站了起来,在她的闺房当中走来走去的,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把牛角匕首来,临走之前,今朝将匕首扔给了谢聿,她二人之间的暧昧似是真的。
从前,他察觉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梗住了心口。
不知如何开口,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她。
早上才送了她一把小弯刀,此时想起,当即问起:“我送你的弯刀呢?”
顾今朝登时回头,茫然地看着他:“我昏过去了,不知谁收起了没有,回头我问问…问问别人。”
顾原泓并未开口问及谢聿,光只瞥着她:“嗯,价值不菲,丢了怪可惜的,能找就找回来。”
今朝点头应下,看着他的神色,总觉得自己是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来宝打了水来,她说要洗脸,将人撵走了才是好些。
顾原泓念及世子府诸事,又回去找顾瑾了,他不愿隐瞒,将今朝同谢聿那等事婉转地说了,倒叫顾瑾吃了一惊。
温热的水流捧到脸上,顾今朝使劲揉了下脸,来宝在旁看着她,是一脸的担忧:“小姐,我可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哭过,这到底是怎么了,天大的事情掉下来,也不过是过眼浮云,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
今朝擦了脸,将手巾扔了水盆里,走回梳妆台前,这就坐了下来。
镜中人双眼通红,看了自己半晌,伸手勾着眼皮对着自己做鬼脸,她实在笑不出,长长吁了口气,来宝在后面瞧见,跟了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今朝休息了片刻,恢复了点力气:“没事,没有过不去的山海,你去拿笔墨,我要写一封书信。”
来宝连忙回身去拿,片刻之后,将笔墨取回。
今朝一手抓着袖子,提笔写字。
她仍旧称呼周帝为皇帝,回想这十几年光景,不禁唏嘘太多,如今她的命运已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最先开始的,便是失去了阿娘,这令她伤心又气恼。
这些都不能说,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争取自由。
以后,应当怎么活,应当怎么过,她必须坚持自己的想法,书信一气呵成,今朝折好了,当即起身。她将书信密封严实,出了后院直奔前堂。
堂前虚掩着门,顾今朝推门而入,顾瑾夫妻二人正在桌前喝茶,见是她起来了,都看了过来。
今朝已是打起精神来了,走了舅舅面前,将书信双手呈了上去。
叫了两年的爹,一时还改不过来口了:“劳烦爹爹走一趟,这封书信交到皇上手里,可能这也是今朝最后任性一回了,请您跟皇上说,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都在书信当中,若他真有心疼爱,必当答应我的请求,长公主册封大典,今朝一定前往。”
顾瑾接过书信,轻点着头:“好,那我这就走一趟。”
说着叮嘱原夫人,让她顾看好家中,匆忙出去了。
今朝心软,想起顾容华来,跟着他又出了屋里:“若是有机会,也对姑姑说一声,让她不要再哭,没什么好哭的,我好得很。”
顾瑾嗯了声,算是应下。
他才下石阶,一个小厮匆忙跑了进来,抬眼看见他了,急急道:“世子在门口,与咱们家大公子打起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瑾回眸瞥着今朝:“人都追到家里来了,你们之间,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此时已无需隐瞒,只不过,她也不愿多说。
听着是谢聿来了,顾今朝转身就走:“没有,告诉门口守门的,不许他进门,不见!”
第138章 反了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百姓当中兴起了传言,说是长乐公主再次救驾以后,皇帝调查她的身份才得知,她原本就是失落在民间的真公主,皇帝喜极而泣,要册封她为长公主呢。传言传得很快,都畅谈开来,为这出巧合的意外感到喜意。
周帝本来儿女甚少,这么一来,多了个女儿呢!
老百姓不懂,但是权臣贵族却是人心惶惶。
私下里四处奔走私论,大周国的长公主还在呢,太子还未登位,哪里又封什么长公主,简直太妄为,当然了,这些话只敢私下里说。有人说长公主长公主,别有深意,她能长谁都公主,必然是小皇子的,说到此处谁也不敢再论下去了。
东宫更是惶恐。
一早起来,太子长跪了后宫当中。
在遇刺之后,周帝急召他进宫觐见,龙颜大怒,他对东宫私下的小动作并非一无所知,更令他惊的是,这道要册封长公主的旨意,如若有心,封为公主已是极限,为何要册封长公主。
历代以来,只有最宠爱的嫡皇女或者有功之皇姑才能称为长公主。
其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周帝不再见他。
当年支持太子的旧臣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他近两年的担忧,此时他态度越大的谦卑,心底便越是悔恨。
小皇子这两日受了凉,周帝传太医进了德轩殿之后,一直没有出来。
李煜跪在大殿前,刘世春自殿中走出,停了他面前,伸手来扶他:“诶呀我的太子殿下呀,小皇子这会病着正闹着,您就别跟着添乱了,皇上不想见您必然还是有恼着的事,过了两天他消消气就好了,可快起来吧!”
李煜已是跪了一早上了,当然不肯离开。
他依旧求见周帝,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刘世春才出来请他进去,德轩殿本来就是云贵妃所在,本不该走进,可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进了殿内,早早听见周帝哄孩子的声音。
再往前,殿中一道人影抱着个幼童,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正是周帝抱着小儿子九儿,李煜上前见礼:“父皇。”
小九儿眼泪汪汪,正伏身在他肩头,怯生生地看着李煜,周帝回眸:“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
李煜更是惶恐:“父皇何出此言呢,刺客至今毫无下落,东宫已奋力追查了。”
周帝似不以为意:“查吧,看看东宫能查出什么来。”
他还晃着小皇子,一手拍着他,走一步哼一哼,同普通家的男人一个模样,李煜看着出神,竟有些恍惚。
不过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父皇明察,此事略有蹊跷,禁卫军没能拿下刺客,各大街巷立即封锁之后,也无下落,想必此人对京中街道甚为熟悉,怎么偏就这么巧,父皇才出宫就有刺客了,还有皇妹…”
他用了皇妹这样的字眼,周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