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只有女人更懂。
顾大夫人平时不管事,她来屋里,肯定有事。
可这会实在有些累,又半梦半醒的,徐迦宁骨子里那贵妃的派头又隐隐冒了出来,一动未动,半阖着眼睛像是睁不开眼的模样。
顾大夫人在旁叹息,直揉着她手:“君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妻,我看他这会儿能听进去你的话了,你帮妈劝劝他,有时候吧,人不能总用脸面活着不是…”
她罗里吧嗦不说重点,徐迦宁想睡一会儿,嫌她噪聒,语气已是硬巴巴的了:“您有话直说。”
顾大夫人这也是没办法了,她心里想着,儿子去了岳父家门,回来还扶着儿媳妇来着,小两口么一下又好上也说不定,权当没办法中的法子了,让徐迦宁出头,是以没注意儿媳妇口气什么样,也不在意了。
她扶了扶髻边的发簪,想起往事也懊恼不已:“说来,其实上海我们还有门亲戚没走,是老太太的亲姐姐,她嫁了苏家的,一说你就知道,家世显赫,现在报纸天天报着,政务院名单里写着呢,霍苏沈陆,就那个姓苏的人家。君行小的时候啊,我们走动得还勤呢,这件事真是没法说,后来老太太过生日,府上摆寿宴,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门口好多来看热闹的。苏家儿媳妇带了两个孩子来祝寿,小孩子么,你知道的都淘气,谁知道丫鬟怎么看的,就给苏家那小孙女弄丢了,都怪我们老爷喝了酒,说了几句风凉话,后来孩子没找着,俩家人打起来了诶呀…”
平时念佛念习惯了,说话总讲不到重点,眼看着徐迦宁困乏得很,眼睛似又要阖上了,轻咳了两声,赶紧说:“以前生分了做仇了不走动。眼下苏家那老太太好像要不行了,来人传了话,说是不记恨了,让咱们老太太也宽宽心。这不就是有活动气么,老太太让君行去苏家走动走动,他就不去,你看这多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呢?”
听明白了,她想让徐迦宁劝顾君行,去苏家通通路。
其实这也是好事,顾家要是能活过来,她得到的东西会更多,徐迦宁想给人打发走,好赶紧睡觉休息,敷衍着先应下了。顾大夫人目的达成,当然是高高兴兴走了。
不过,我们贵妃这觉还是没睡成。
红玉回来了,她之所以在外面磨蹭了半天,是因为外面有人传了话来,说是林小姐想单独见大少奶奶一面,大门口等着呢。
红玉回来传话,看见顾大夫人来说悄悄话没敢进门。
等大夫人走了,她这才赶紧过来报信,开门就叫了声大少奶奶,奔了她床前来:“大少奶奶!那个林小姐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让人传话来说要单独见您一面,这会还在大门口等着呢…”
一个个的,当她什么人?当她谁能见的吗?
徐迦宁蓦地睁开双眼,困意一扫而光。
因着想睡一会儿,一而再地被打断生了许多起床气,才坐起来,枕边放着的连环画一把拂落了去!
一腔怒火都迁怒到了林慧如身上:“让她进来!”


第9章 贵妃想睡觉
夏日晚风,轻拂脸上。
可胸中怒气,却似无处迸发,焦躁不得舒缓。
时候不早了,她该休息了。
她想睡觉。
可真是不得安宁!
徐迦宁一手扶着桌边,轻按了报纸上面,她低着眼帘,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甲,上面修剪得齐齐整整,纤细的手指,青葱一样的。
手边的报纸上,还赫然写着新时代事件,可这什么新时代,即便在她们那个时候,新人想进门,只能伏低做小,在正室面前苦苦哀求,百般哀求,哪个敢随便在门口叫嚣,要求人家妻子单独相见的。
只怕是她太久没动怒,她们不知道她的坏脾气。
房门一动,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红玉走了她身边站住了:“大少奶奶,林小姐到了。”
果然,林慧如的声音柔柔地:“大少奶奶,我回去想了下,有些话还是咱们单独见面谈一谈比较好。”
徐迦宁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哦?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她指尖轻动,将顾君书送她的那本启蒙书拿过来,放了报纸上面,两手按着边慢慢卷了一卷。
林慧如从进门开始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快,她走了过来,也扬起了声些:“当然是关于君行的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包办婚姻就是封建毒瘤!逼他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对他来说只能有痛苦,还有你,可能没上过学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人已转过了身来。
林慧如只来得及看见她挥臂,冷不防徐迦宁一扬手,不知她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狠狠抽在了她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一下没站稳,竟是被这手劲打倒在地。
耳中嗡的一声,林慧如惊叫一声,捂住了右脸:“你!你敢打我?”
她这才看清,徐迦宁手中拿着卷着的报纸,又惊又怒才要站起来,人又到面前,那双高跟鞋擦得干净发亮,这就蹲了下来。
报纸探了她的下颌处,往上一挑,徐迦宁怒意横生,眼中竟是冷冽:“打的就是你,你敢再挑衅试试?外面多的是干粗活的,把你扒光了交给他们怎样?”
林慧如还捂着脸,眼中含泪,又怒又气:“你敢!你真龌龊!”
听着她的话,那报纸顺着她的脸又到了没有捂着的左边脸上,轻轻一动,吓得人又惊叫一声。
徐迦宁轻拍着她脸,见她眼中都是惊恐,很是满意:“你猜我敢不敢?嗯?你也上了学的,是你爹生娘养的,怎么地,你爹娘没教过你要有教养的吗?还是你老师没有告诉过你,见了人家太太,该怎么打招呼?嗯?”
实在是她气势凌人,林慧如被抽了一下,受到了惊吓不清,此时两腿发软,竟是一动也不敢动,眼泪在眼圈转着,最后的一点倔强支撑着她才没有倒下。
“你…你别过来…”
徐迦宁满眼戾气,定定盯着她,轻轻道:“口中称着大少奶奶,其实是你想当这个大少奶奶吧?有一件事怕是你弄错了,这婚事,是顾君行他自己登门求来的,他愿意不愿意都得受着,至于你,你要是求我,或许还能让你进门做个妾,这么日日吵闹不休,真个令人厌烦…”
她是气定神闲,可那报纸在人脸上却是又划一下。
林慧如眼中的眼泪一下滑落,她连着往后退,腿一动,腰间的锦包里叮的一声。
徐迦宁目光微动,一把将那小锦包扯了下来。
林慧如惊叫一声,顾不得别的,跪爬两步,伸手来抢:“啊,那是我的!”
红玉在旁边受到的惊吓也不小,这会才反应过来,赶紧横栏在她面前,这么一挡,徐迦宁已然站了起来,打开小锦包,哗啦倒在桌子上,掉出了两块银元和点零钱。
她回眸一笑,报纸又在桌边一敲:“哟,这不是你今日登门想要谢绝的那两块钱么?”
林慧如往前一扑,被红玉死死拦住。
徐迦宁手中报纸一动,将那两块银元单单挑了出来,剩下零钱再一扫落,一个两个蹦蹦跳跳掉了地上来,她回脚踩住两个,目光冰冷:“他拿着我的钱,自己花也就罢了,还要给别的女人花,成何体统?还这两块钱,我替他收下了。”
所有的自尊心,都在这一刻被踩在脚下,她就像人家脚底下的一分钱,抬不起头来,林慧如脸上还疼着,可心中已是不知什么滋味了:“你,你别欺人太甚!”
哈哈,说她欺人太甚呢!
徐迦宁蓦地失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两块钱来:“我欺人太甚?我欺负人的时候,你还没出娘胎呢!”
说着,还向前一步。
她手中的报纸被她攥得簌簌作响,林慧如面如死灰,胸口起伏不休,几乎已经是咬着牙了:“这么狠毒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你以为我要是告诉君行了,他还会要你?我…我就在这屋里等着,等着他回来,到时候看看他怎么给我交代…”
她当徐迦宁怕那个?
真是好笑。
不过说来巧了,这会顾君行真是回来了,他在逍遥馆把自己那个烟鬼爹接了回来,院里正闹哄着呢。不知道谁喊了声大少爷,远远地,竟是传了后院来。
林慧如眼前一亮,再不往前,转身就往出走。
红玉下意识要追,被徐迦宁一声叫住。
她茫然回头时候,那林姑娘已经夺门而逃了,那般姿态,真是可笑。
徐迦宁勾起唇角,怒意消散。
红玉心疼大少奶奶,很气愤:“怎么能让她这么跑了,她到大少爷面前,指不定又说什么呢!”
徐迦宁手一松,报纸和书登时舒展了开来,浅浅目光落在红玉脸上,真是怒其不争:“你这道行,做我的丫头都还差那么三截开外,再这么不争气就知道哭,什么事都指着我自己动手,我真个得换个丫头了。”
红玉更是心急:“大少奶奶别不要我,我一心为大少奶奶的。”
眼下这个时候,不好往身边多留人,心思单纯的,反而更放心点,徐迦宁嗯了声,只得提点着她:“先打点水来,沐浴更衣,前院正乱着,哪个能顾得上她。”
说的是,红玉赶紧去打水。
顾老爷一回来,只怕两个夫人都要哭一鼻子,还有顾家老太太,上上下下都出来了,前院真是正乱着。老太太先还
有心骂儿子两句,眼见着鼻青脸肿的,哭的撕心裂肺,心疼得不行了。
红玉来回走了两趟,打听些个,更是放心。
伺候着大少奶奶沐浴更衣,还熏了点香,仔细给她擦干了头发。她特意拿了件端庄大方的长裙,可徐迦宁无意梳妆起身,竟然直接躺了床上去了。
红玉不知所以,上前给大少奶奶盖被:“大少奶奶,您这是不打算去前院了?”
徐迦宁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去干什么?”
红玉有点不知所措了:“那老爷回来了,总得去看看吧?再说刚才那不要脸的林小姐去找大少爷了,您要不去,怕她说您坏话的啊!”
徐迦宁一动不动,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不去。”
这都不去,红玉有点急了:“那不能平白吃这个亏呀,就是不去,也得有个理由我好去说不是?”
徐迦宁嗯了声,不过也还只是动了下,在被底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理由你自己想,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要你干什么。”
红玉:“…”
屋里灯火昏暗,红玉倒着退了出来。
她走了院里,站在石阶下面想了想,把自己头发胡乱轻扯了两下,然后匆匆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院堂口,一大家子人都探望老爷呢,她没上前去,就在门口站着,眼看着老太太不知说到什么事破涕为笑,气氛融洽了,这才走了进去。
说大少奶奶身体不适,让她向老爷请安。
在她来之前,顾君行已经说了,说徐迦宁为着去求她大哥,脚都磨破了。老太太以为是那个原因,只当她娇气着,让红玉回去告诉孙媳妇好好将养身体,都没太放在心上。
顾家儿女都已经开始往出走了,顾君行听见红玉说徐迦宁身体不适,留神站了一站。
他最后走出,站在外面等着红玉出来,又站了一站。
林慧如其实早就过来了,但是顾家实在乱着,她不得上前,只能在外面远远看着顾君行,伺机行动。眼看着他出来了,徐迦宁的丫头也从堂中走了出来,她很怕失去了先机,赶紧走了顾君行的面前,一抬头就哭了。
“君行…”
顾君行也没想到她在自己家里:“你怎么在这?”
林慧如更觉委屈:“她根本不是人,我说你家里娶的这个女人,她狠毒…”
话还未说完,红玉已经哽咽着跪到跟前了:“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刚才请安时候我就一直忍着,大少奶奶不让我说,可她实在太委屈了,她不说我再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屋檐下的灯光,照着她们两个,一个哭的满脸是泪,一个头发还乱着,双眼微红。
林慧如抢先道:“我今天好心和她谈谈,谁想到她蛮不讲理,还打我,你没看见她那个样子…”
红玉哽咽得更厉害,扬着脸眼泪已在眼圈里转着了:“大少爷,她算什么啊,谁欺负她了,她跑到大少奶奶屋里欺负我们才是,又叫又吵的,还让大少奶奶这就给她让位,欺负人都欺负到家了,还昧着良心告状…您就算不可怜大少奶奶,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她啊,我是和她打起来了,我要是不拦着,大少奶奶都得被她骂死了…可就这样,我来之前,她还不让我说,就一直哭…大少奶奶真是太可怜了…”
林慧如哭,她比她哭的更厉害。
林慧如说话,她就比她说的话更多。
顾君行在她们面前看着她们,只觉愧疚,这一切的源头是他,他是原罪。
林慧如还哭着,他只觉心烦,随便叫了个下人过来,不顾她的哭诉,给人送了出去。红玉也还哭着,不过她偷瞧着大少爷的神色,怕他生厌,只小声地啜泣着。
顾君行看着她,也是叹气:“你们大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红玉见他问起,犹豫道:“大少奶奶很伤心,这会儿谁都不想见,她一心为着家里,大少爷能不能对她好点,至少,别让别的女人闹到家里来…”
她奓着胆子说的这话,其实已经腿软了。
顾君行只心中有愧,转身往后院去了:“我去看看她。”
红玉赶紧跟上,一路跟着他到了后院,想了一路,猜了一路大少奶奶的心思,眼看着顾君行上了石阶还往里走,赶紧过去叫住了他。
“大少爷!”
“…”
顾君行登时回眸,红玉忙说:“大少奶奶正闷着屈,说了谁也不见的,她性子软,最在意您了,明早您再来好生跟她说两句话,一准好了,现在还是…还是别进去了,我去伺候着,她要见您,再去找您就是。”
都走了门前了,他停留片刻,自觉也是无颜相见,点头应下了:“好,你好生顾看着些。”
说着,转身走了。
红玉拍着胸脯可松了口气,她不知自己这样拦下人了对也不对,轻手轻脚开了房门,赶紧进去看看。果然不出所料,她的大少奶奶早就睡着了,根本不想见任何人。
有什么在她脑子里翻转了下,她恍然大悟:也或许,一开始,大少奶奶就想睡个觉而已。
是了,就是这样。


第10章 贵妃要醒醒
天亮了,顾家老宅里,能听见不知名的虫儿叫得欢快。
清晨薄雾,园子里的花儿挂着露珠,徐迦宁习惯早起,采了几朵花儿,拿了屋里摆了瓶中。梳头的周嫂来了,洗脸梳头,拿了日历翻了又翻,顺便看了看黄道吉日。
她说要出门,周嫂问她梳什么头,她想了下,叫红玉拿了期刊画报《美人志》来。
报纸上天天报道新时代女性,期刊画报由此而生。
自从去年运动过后,《美人志》创刊号共发出上万册,不到一个月再版发行,此画报上集结了上海名媛的时尚前沿,尤其封面女郎,期期都是电影明星,她身上穿戴,无不流行一时。
除了看报纸,看《美人志》也是徐迦宁的最爱。
封面女郎当中,有短发的,也有长发的。
短发的俏皮,长发的妩媚。
最新一期封面女郎上人物是现在最火的电影明星苏婷,她头顶左右两分细辫,用彩带编结而成,之后汇成长发在脑后结成发髻,刘海微卷,髻下留余辫又垂在胸前。
虽然头发上没有一点发饰,但彩带便是最好的装饰,看着娇俏又不失风韵。
徐迦宁看过她的电影,非常喜欢她的演技,也非常喜欢她。
她从几期画报当中,将苏婷这期拿在了胸前,伸手点了点:“这,我喜欢她。”
周嫂定睛看了看画报,又看了看徐迦宁。
徐迦宁脸上尽是期待,正眨眼看着她,她想了下:“可眼下没有彩带,这没法下手啊!”
爱美本是天性,迦宁不以为意:“本来我也不喜欢跟别人一模一样,我喜欢这个卷,你看看给我卷一卷。”
她左右照着镜子,周嫂拿着海报往她脸边比划了下,笑:“还别说,大少奶奶这脸型梳这个发型肯定能好看,今年流行卷头发呢!”
难得的,徐迦宁也笑了笑,拿过画报来细细地看:“听说要举报什么明星日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第一?”
周嫂给她卷着额头刘海,为了有自然的效果,一边卷还一边往两边梳着,平时她都不看报,但是总在外面走动,自然知道点八卦消息了:“这可不一定,虽然苏小姐最近风头正盛,但是听说呀,还有两个新人,人有大老板捧着,一买票就成千上万的买,说不准的事。”
最近明星日报总在做活动,苏婷在闹离婚,有些日子没出来了,徐迦宁不太懂得:“投票不是一人一票的么?怎么买?”
周嫂笑地意味深长:“这里面说道可大呢,您是不知道,有钱有势的人多着呢,人家想捧谁,就能把谁捧成明星。”
徐迦宁顿时皱眉:“世道虽然变了,但是人心未变,所以不管经过多少年代变迁,人不过是换了张皮囊,骨子里,还是那些人,那些事。”
她本该看淡,却不知为何惆怅。
这会儿有些想家了,想她的贵妃榻,想她的小猫儿,想她的园子里那些花花草草。
周嫂给她也梳了中分,两边碎股辫编结至脑后,也给她绾了个发髻。
对镜描眉,徐迦宁在镜中看着自己,今个不穿旗袍,穿了时下流行的百褶长裙,上面古式宽袖,腰际两侧垂着装饰的流苏,随着动作来回摆动。
日头出来了,她从来讲究养生,整个人躺了躺椅当中,开始小憩,晒太阳。
屋里安静下来,红玉不敢打扰她的清净,去园子里洗衣服。
窗外微风徐徐,徐迦宁两手交叠在胸前,慢慢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后宫去,在姐妹们搜刮一通,都拿了上海来,可卖了不少钱,统统都买了选票,可偏偏最后写苏婷名字时候,怎么也写不出来了。
迷迷糊糊正在梦中与那两个字费神,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在她手上摸了下。
她一下醒过来:“谁?”
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小女孩有七八岁大,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很是可爱的样子。
不过,徐迦宁从来不大喜欢孩子,所以亲近不起来。
一见她醒了过来,小女孩顿时笑了:“嫂子醒了?我哥说你要同我一起学写字,是真的吗?”
她是顾君书的妹妹,名唤顾君钰,是顾老爷最小的一个孩子,从小就病歪歪的。
这孩子靠得有点近,徐迦宁想让她往后站站,可她本来就自来熟,后来因为帮她们请过大夫买过药,这孩子对她总是贴得很近。
迦宁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同你一起写字了?”
没想到顾君钰这次直接扑了她腿上来,将她腿抱住了,还晃了晃:“那现在说好不好?嗯?嫂子求你啦,你就跟我一起写字吧,就看我一个,我哥总是说我!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声音软软的,人也软软的,像她那只猫儿。
晃得她人有点晕晕的,徐迦宁有心想推开她吧,可这小身板肯定不禁推,非但不能推,她生怕这孩子娇弱得晃摔了去,还扶住了她肩头,真拿她没办法,就答应了下来。
她心里想,这是没办法才答应下来的,不是心软:“好吧,一起吧。”
顾君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蹬蹬蹬就跑了出去:“二哥,嫂子要和我一起写字了,我有同学了!我也有同学了呀!”
顾君书也在外面大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知道了,过来吧。”
正常他妹妹这个年纪,其实可以送到私塾去读书了的,但是因为她身子实在太弱,只能留在家里,徐迦宁听着她们哥俩说话,轻抚髻旁,走了出来。
顾君书本来坐着,看见她目光微动,连忙站了起来:“嫂子。”
徐迦宁嗯了声,同顾君钰坐了一侧:“今个不用上学的吗?怎么来这么早?”
君书点头,拿出装订好的书本给她们两个一人发了一本:“你们先写千字文,有不认识的字我来教你们,我先看看报,一会读报。”
顾君钰已经拿起了钢笔,开始写字了,她写得很慢,字迹歪歪扭扭的。
钢笔这东西,徐迦宁还用不大好,她拿了毛笔,沉下心思来写字,当然了,她并非不会写字,不过是写这些简化字不大习惯。
写的蝇头小字,越写越快。
不多一会儿,顾君钰开始泄气了,在旁哼唧着:“写字真的好麻烦啊!”
徐迦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搭话:“是挺麻烦的。”
顾君钰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写着字:“没办法,不识字是要被人笑话的。”
她小小年纪,是听了园子里的丫头婆子聊天说的,说大少奶奶不识字云云的,她妈就拿这事教育她,一定得读书,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妹妹这么一说,顾君书听出了话音,顿时皱眉:“君钰,好好写字,别说闲话,好好一个小姑娘,跟谁学的扯老婆舌,嚼舌根的!”
平时他待妹妹,都温和得很,没想到会凶自己,小姑娘扁着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徐迦宁抬眼看了她一眼,被那泪光打败了,想了下,劝慰道:“女孩子呢,不仅要识字,还得多才多艺,你看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等将来有了新皇朝,完全可以嫁给皇帝当贵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