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一身的力气好像找到了发泄口,一点也不停歇:“我们住在燕京,感受不到这种死亡的气息,可天下的百姓却在水深火热当中,也不光是我们齐国,从前就听我娘说过,赵国韩国秦国楚国还有些曾经的泱泱大国,打过无数胜仗,却在打了胜仗之后灭国了。”
凤栖白了她一眼,记忆力超群的他朗声道:“你说的是宋国,从前战无不胜,可他在南面攻破了楚国,中部打败了韩国,西边也降服过秦国,北边又战胜了燕国。国土宽广,军队强大,宋军作战必胜攻取必克,天下为其所号令,然而宋天子昏庸无道,没有三年时间,内战不断国不将国,这便被周围几小国一推平分了。”
宝儿点头:“对,是你说的这样,可打仗来打仗去,苦的还是百姓,你看那孩子,也就两三岁模样,瘦得皮包骨多可怜。”
那不光是战乱带来的伤痛。
而是四处蔓延的瘟疫,难民四处流窜也难以控制。
常凤栖低头叹息,这些话无论如何不能对她来说。
本来是不用走邢台的,但是据前线来报,到了南方也只能绕路走过,躲避瘟疫区,不然后果不敢想象。南方的瘟疫并没有得到更好的控制,否则顾修也不会亲自去他国结盟,现在齐国大伤,此时战乱将民不聊生。
真不知道,即使这般齐国还有什么可以依仗?
也真不知道,为了这样的齐国,宝儿为何还能有报国之心。
倘若齐国没了,或许他们之间才能有不一样的将来。
他沉默了片刻,听见宝儿又开始念起了阿弥陀佛。
二人挖了一个坑,抬了那年轻的母亲和小孩子,放了进去。
之后她撩袍跪了下来:“我来为她们超度,愿来生生在太平盛世,你们再续母子情缘。”
昏暗的灯光下,常凤栖学着她的模样,跪了下来,双手合十。
在顾宝铮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回眸看着她,她眉眼间祥和温暖,什么时候看着她,都觉心里安定。他扭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土堆,就仿佛是穿过了记忆的长河,又看见了乱坟岗上的那一幕一样。
晚上也不能久留,顾宝铮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我们回去。”
常凤栖对着她伸出来,仰着脸笑:“傻蛋拽我一把。”
宝儿抓着他的手腕,一把给人扯起来,顺腿就在他后腰上踢了一脚:“欠揍了吧!”
凤栖哈哈大笑。
二人朝着马儿走去,他回头瞥了一眼土包,很是轻松:“傻蛋,你知道吗,你这一把是将我从地狱里拉起来的,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她回手又在他肩头捶了一记:“说了不许叫我傻蛋,还有你什么时候去地狱了,想报答我很简单了,活到一百岁,长长久久地让我有个弟弟!”
凤栖抓过缰绳来,上马:“那你也得活到一百岁才行。”
宝儿也并未多想,单手提了灯笼也是踩着脚蹬上了马:“好啊,我活到一百岁,咱们都子孙满堂,驾!”
她的话里是带着对这次上战场的美好祈愿,愿他平安的意思。
眼看着她拍马先走了,常凤栖却是迟了一步。
他慢腾腾地轻抽马身,调转马头,看着逐渐看不清她的背影勾起唇角:“好,我给你太平盛世,你给我子孙满堂。”
说着也疾驰追了上去。
只不过,行了多半路,眼看到营地了,一人骑马而来。
刷地就从身边错身而过,宝儿也在前面扯着缰绳,回过头来。
常凤栖到了她身边,急忙勒住了马:“怎么了?”
此时天空当中的乌云已然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去,一轮明月当空升起,宝儿还保持着刚才惊诧的模样。
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她怔怔道:“刚才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沈江沅身边的小厮?”
凤栖别开眼去,直接打马经过:“你眼花了,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说的也是,顾宝铮挥起了马鞭,追着他往营地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常凤栖先一步下马,又来牵她的缰绳。
意外地,才到营地,就瞥见顾莲池站在营帐门口。
他一身的锦白长衫,在明月的映照下,更显神俊。
顾宝铮坐在马上,看着他大帐门口挂着的那盏红灯,有些怔怔地,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凤栖一抖缰绳,啪地在她腿上拍了一下:“丢魂了?”
她在上面,一低头顺势在他头上也拍了下:“没大没小。”
说着偏腿下马。
巡视的小分队从她们身边走过,凤栖向来都熟,笑嘻嘻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宝儿转身就走,又被他一把拉住。
他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头,故作亲密地凑了她耳边:“你猜猜顾莲池那副见鬼了的样子,是因为什么事?”
顾宝铮胳膊往后一拐,拐了他一记:“不许你针对他,知道没?”
常凤栖夸张地痛呼一声,更是一张双手扒在她的后背上,全身力气都挨了她的身上。
宝儿一抬眸看见顾莲池的目光似乎看过来了,才要往前两步打招呼,只觉后背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抓住常凤栖的胳膊,借肩一摔,当即给背后的人摔了出去!
常凤栖闷哼一声,趴地上扶住了腰。
她上前一步,蹲了他的面前。
邢台才下过雨,地上湿滑到处是泥,地上的凤栖一脸嫌弃地举起手来看着手里的泥,恼了:“谁教你这么狠的,能不能分清人再摔?”
宝儿抱歉地看着他:“对不住了啊,现在谁靠我这么近我都是本能了,莲池哥哥说上了战场可能会顾不上我,必须得有这样的机敏才更安全,所以特别训练过。”
常凤栖:“…”
他从地上坐起来,曲起一条腿来,搭上了他的泥手。
抬眼望去,顾莲池依然站在营帐的门口,他甘拜下风嗤笑出声:“你哥哥教的你一身好身手,呵呵~”
说着对着宝儿伸出手来:“拉我一把。”
谁想到宝儿一脸嫌弃地站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乐了:“一手的泥,赶紧去洗洗,我先走了!”
凤栖:“诶呦我的腰!”
他往后一躺,顺势在泥里滚了一滚,似乎真的是疼痛难忍了:“宝儿别走,我的腰!”
她才用力了,也说不准真是摔坏了。
宝儿才要回头,小叶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赶紧抱住了凤栖的一边胳膊,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叫军医过来,常校尉受伤了!”
他这么一喊,立即有人围了过来。
宝儿松了口气,走向了顾莲池。
夜色寂寥,在这遥远的天边,齐国的天下似乎从未太平过,顾莲池站在大帐门口,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目光浅浅。顾宝铮站了他的面前,当着门口两个守卫的面不好太近乎,像模像样地躬身,行的是军中大礼:“顾将,在看月亮?”
其实她是真的很认真的问题,不过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去,腔调当中还带着笑意,也难免他想太多。
顾莲池负手而立:“油嘴滑舌。”
冤枉的呀!
她什么时候油嘴滑舌了!
宝儿见他转身,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也随着他走进了营帐当中。
他走到矮桌前面撩袍坐下,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玉来,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营中多是男人,少勾肩搭背。”
顾宝铮走了矮桌的对面,一本正经地对他瞪眼:“我把他摔出去了!哪有什么勾肩搭背!”
顾莲池嗯了声:“摔得好。”
他唇角微扬,一看心情就好的时候,更有利于讨价还价。
宝儿笑嘻嘻地跪坐下来,对着他眨眼:“刚才一个人骑马从营地走的,正和我们顶头,那个人是谁啊,是营里发派出去的人吗?”
顾莲池又不轻不罩地嗯了声,然后不理她了。
他案上放着本国策,才一低头,她双手就按了上来。
顾宝铮按着书遮住了书页内容,手背上还疑似有两个泥点。
顾莲池抬眸:“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如实回答:“就路上看见的那个年轻的尸首,带孩子的那个,我和凤栖去给埋上了。”
他脸色如常,只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洗手了没有?”
顾宝铮一下缩回了手去,可已然来不及,顾莲池案上的那本书卷着他的恼意对着她就飞了过来!她侧身避开,任由书本落在了地毯上,悄无声息地…
她不敢再在他面前,连连后退。
退到了大帐的一角,看见放置的水盆里水还温热着,知道是给他准备的,一手伸了进去。
净了手,宝儿举了两手又转回来,先是把他的书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递了他的面前,然后故意把白白的掌心摊开让他看,对着他讪讪地笑了:“呵呵洗干净了~”
顾莲池翻开书页,却是也不看她:“拿开。”
她死皮赖脸地又笑嘻嘻地按住了他的书,不叫他看:“嘿嘿莲池哥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宝儿晃着两只手又到他眼皮子底下来挡他目光,来来回回地遮掩着。她的手指头并不和普通姑娘一个模样,但是天生的纤细骨架,和后天的保养让她的手心薄茧只有轻薄一层,低头看着,反倒觉得十指葱葱,在那纹理纵横交错的地方,带着劲道的美。
顾莲池一手抓下,无奈地看着她:“什么事?”
这就是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是一般不超出他接受范围都可以的意思,宝儿自动解读他的潜意思,笑得眉眼弯弯:“地图,把那个地图给我看看,我那个什么有点小事。”
他放开她手,端坐:“给你看你看得懂?”
她狠狠点头,如果此时她身后有一条尾巴,恐怕尾巴都得摇飞了!
顾莲池在案子上的卷轴下面,摸出一张小片羊皮卷来,这就递给了她:“拿去。”
宝儿飞快将卷绳打开,露出里面的沟沟坎坎来,山丘,流水,大道,无数条长线短线,却无一个标注。她笑脸顿时凝结在脸上,苦兮兮地把这小地图放回了他的面前,比划了一个大的:“这个看不懂,就是平时你和将军他们演练的那卷大的,让我看看行吗?”
他瞥了她一眼,将羊皮卷重新卷了起来:“军事机密,怎能随意让人参看。”
顾宝铮:“…”
见她又不言语了,他又看着她了:“你看地图干什么?”
宝儿一不小心心里话就说出来了:“看看我们距离瘟疫区有多远,看看我爹娘能在哪里,也想看看江沅哥哥和表姐这时候能走去哪里了啊,我路上见着不少尸骨未寒的逃难之人,总觉得心里很难受。”
难受,那就说明在意着,牵挂着。
顾莲池别开目光,只当没听见一样。
片刻过后,小叶子送了常凤栖回来,脚下生了风一样。
宝儿看见他了,还有点担忧:“怎么样,伤到他腰了吗?”
小叶子连忙摇头:“没有,不等军医到,常校尉就自己起来走了,我们白担心一场。”
他进门就来帮着收拾案上,让宝儿回去歇息。
也是时候不早了,顾宝铮起身站了起来:“哦,那哥哥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了。”
话音才落,一个粗狂的声音在营帐外面就响了起来:“顾小将军可在帐中?我却要问问他,何以又要绕路,这得猴年马月能走到晋阳城去!”
另外一人在旁劝着他,声音也熟悉得很。
营帐外面自然有人拦着他们,顾莲池沉声道:“让两位将军进来!”
赵英武便是之前那位声音粗犷的,进门便见其恼意:“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本来走到邢台已经快到晋阳城了,为何还要绕过汝阳,这样一来又得耽搁三五天,顾小将军可知道这三五天时间对于晋阳城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顾莲池一手抚额,却是看了眼小叶子。
小叶子连忙在书格之上拿下了长篇地图,手一抖便是挂在了幕上。
宝儿才是抬腿要走,一屁股就跪坐下来:“我给哥哥研磨!”
说着当真在案上拿过砚台来。
她像模像样地也不抬头,只偷眼瞥着幕上的地图,一时间也找不见邢台这个地方。
地图上标注很多的东西,赵英武一脸怒意,手指头都快戳到顾莲池的脸上了,本来小将任命就不能降服,他走到地图前面,在一处城墙上点了点,怒道:“你们自己看看,晋阳城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宝儿随着他的手指,找到了晋阳城。
顺着他点着的地方,也看见了邢台,果然距离不远了。
她还待要听下去,顾莲池却是两指敲在了她面前的桌面上:“回去吧。”
顾宝铮尝试着笑了下,不动:“我给哥哥研磨…”
话未说完,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出去!”
见他脸色这般凝重,她也不敢造次,赶紧站了起来,欠身退了出去。
顾莲池瞥了眼小叶子,后者连忙追了出去,确保人真的离开。
只等两个人的脚步声都远了,顾莲池才是站起来,转过了身,他修长的指尖在汝阳地标上轻轻一点,凤目微挑:“瘟疫肆虐,已经染及汝阳控制不住,必须绕路。”
听得瘟疫二字,帐中一片静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分道扬镳。
红玉站在马车上面,远远对着宝儿挥着手。
顾宝铮一手牵着马,也对着她笑,这个时候对于分别来说,笑容就是最好的祝福。
女兵有限,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战场,也形同战场。
眼看着几个人被分别送走,宝儿目光难以移开。
先一步上了马的常凤栖走过她的身边:“走吧!她们比你安全得多。”
的确,一旦上了战场,顾莲池和凤栖再护着她,也不一定能天天保证她的安全。
宝儿飞身上马 ,连忙跟上了他,与他并肩。
平时她都藏身于步行军里面,也不知道早起顾莲池又抽什么风,让凤栖陪护在旁,留在后面打狼。
马儿走得不快,凤栖的目光飘得很远,巍峨的高山盆地,让这个地方常年湿热。晚上月亮才一下去,早起又是灰蒙蒙的天了,本来以为能有个好天气,不想日头又在灰云层当中只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轮廓,没有半点的阳光洒落。
他唇角始终带着笑意的,回过头来还对着宝儿吹了个口哨。
她无语,握着马鞭强忍住想抽他一鞭子的冲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凤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笑得坏坏的:“走在送死的路上。”
宝儿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呸了他一口:“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他不以为意,只耸了耸肩:“佛家有云,心中有风景,看哪里都是风景,你看那边高山,雾气朦胧的,有时候看不清也是好事,搞不好走到跟前一看都是尸横遍野呢!”
她真的没忍住,拿鞭子在他后背上轻轻抽了一下:“说点别的。”
常凤栖挨了一鞭子,笑容依旧在他眼底流动,他精致的容颜随着越发的年长多了些阳刚之气,他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脸,玩笑似地双手拄在了马儿上:“真的,顾莲池不可能一直把你拴在他身边,他护不住你,等你真的上了战场,真的杀了人就会知道,活人和死人之间,转变得会很快。那些死在战场上面的人,多数都无葬身之地,若能去了山上,也是个好归宿。”
说到最后,他笑容渐失。
取而代之的是他眼底的落寞。
顾宝铮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这是在提前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凤栖从来细心,待她一如从前。
他左眼下面,有一颗泪痣。
可她小时候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剩多少了,长大了也许久不曾亲近过,和顾莲池在一起时间长了,对别人的长相都不怎在意了。真的是太久没有照顾过他了,久远到她看着他的眉眼,都觉得有点陌生。
见她怔怔看着自己,凤栖不由再次失笑:“怎么了?在想你的归宿?”
宝儿别开眼去,只觉背后的铁铩重了又重:“没有。”
凤栖长长叹了口气,好半晌又道:“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一日,一日就不叫你比我先死。”
她们两个人在队伍的最末端,一路上行得也慢,因为也知道要绕开汝阳,转了这个大弯路,一下子行程又多了三五日。这三五日的时间似乎更令人焦灼,晋阳城还不知道被围困成什么样了,顾宝铮早起穿上了铠甲,严阵以待。
此时她看着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常凤栖,只觉他身上的铠甲都闪着银光。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和他一比简直小了一圈,娇气得很,讪讪笑了:“我们都能活很久很久的,放心吧。”
说话间大部队已然全部转移,他们落后了一步,赶紧拍马跟了上去。
邢台的街头上,百姓们驻足人头熙攘。
要穿过邢台绕过汝阳,昨天晚上顾宝铮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走过街头,看见流动的难民随处可见,许多孩子面黄肌瘦跟着她的马后面举着双手。
常凤栖轻甩马鞭,在那些孩子面前抽起了一道冰冷的墙。
她这时候却想起了凤栖的小时候,频频回头。
可能是看清她的眉眼了,那些孩子又跟着她跑了起来…
凤栖脸色不虞,瞥了她一眼:“别回头。”
宝儿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来回扫过,终于转回脸来:“为什么要绕路,你知道吗?”
他沉默以对,只抿着唇。
她不傻,回过头来看路边的那些冷漠的脸,多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即将离开邢台了,挺起了胸膛来:“我知道了,瘟疫区已经蔓延过来了,多是因为如此才绕路。”
常凤栖蓦然回头,却见她丝毫没有焦急的模样,这才嗯了声。
她心中担心爹娘,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感伤的时候:“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惦念爹娘吗?其实瘟疫区在哪里不一样惦念?放心,我不会冲动去找她们的。待我们保家卫国,天下太平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多难民了,没有难民流动,就不会有肆虐传染的瘟疫,爹娘会等到那一天的。”
这些话说得容易,哪有这样轻松。
常凤栖别开了目光,却是在回头的时候,怔住了。
就在邢台的最后一个路口,两道熟悉的身影在人群当中一闪而过,进了巷子口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顾莲池让他护着宝儿留在最后的意义在哪里了,不由多看了一眼,然而李朝宁和林十三的身影却是隐没在了人潮当中,想来也是不想让宝儿看见,真是找也找不见了。
眼睁睁看着女儿在面前走过,李朝宁回身靠在了巷子里,林十三以背挡住后面人的目光,脸上疲色一扫而光哈哈笑道:“我宝儿英气勃勃,哪个能比!”
朝宁眼圈发红,却是别开眼去:“看一眼也算圆满了,等江沅过来,咱们就走吧。”
说话间沈江沅带着他的小厮已经进了巷子口了,他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到了二人面前摊开了来:“李大夫快看,现在我划线的地方官府已经麻木了,流民到处乱窜不容易控制,只得先去汝阳遏制住源头,从头掐住了。”
他只字不提宝儿的事,李朝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叹息:“苦了你了,孩子。”
沈江沅这才回眸,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街头:“我看见她了,她很好这就足够了。”
林十三的背后还背着他和朝宁两个人的细软,在地图上看见那个画上红叉叉的标记,忙别开了眼:“咱们也走吧,瘟疫一发不可收拾,需得控制住源头,以后早晚能和宝儿团圆。”
三人都点了头,在巷口等了片刻,去寻车马的小厮回来之后,全都上了车。
再说顾宝铮,出了邢台,顾莲池立即将她又唤到前面去了。
就像是放松了的弓箭,突然又拉紧了一样,他派她随军加快速度追赶前方的粮草,扎营看守。
顾宝铮被临时叫了车上,小叶子给她把护胸仔细戴好,不忍分别。
顾莲池一直在车上和另外两名将军一起研究路程战策,见她领了命这就要走了,才是跟了她的后面追了出来,外面灰蒙蒙的天越发阴沉了起来,怕是还要有雨。
宝儿刚要下车,顾莲池按在了她的肩头上:“从现在开始,不论是我或是凤栖都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得保护好自己。”
她点头:“我知道,哥哥放心。”
他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让她尽快离开邢台汝阳一带,也不知是对还是错:“万事记得,性命要紧。”
宝儿本来已经抬脚要走了,此时见他再三叮咛,也是回眸一笑:“哥哥也千万保重。”
说着身子一沉,跳下了马车。
顾莲池随着马车的行进,看见她去了临时授命的各小队队伍,转身回了车里。
车里的沙图上,还摆着各路小旗,两位将军等候多时了,稍有不耐。
小叶子捧茶在旁,因为空间的狭小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赵英武原本就与顾修不对付,此时更是嗓门大得很:“行军打仗也不是儿戏,闺女就该娇滴滴养在闺中,若是担心你家妹子大可不必特例,只叫她呆在燕京就是了。”
顾莲池轻飘飘的目光只是一瞥,淡淡道:“战场瞬息万变,若真有心袒护,她现在还能一无是处?里长都能轻易使唤她,两位将军以为侄儿给她开的什么特例,真如叔叔所言,我爹何不将她留在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