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透不过气,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他一拍大腿,笑着说,“好啊!那你可得准时了,证婚人。”我被他那三个证婚人的调侃语气弄得脸上有点发热,秦叔叔跟素贞阿姨的结实,确实算是我牵的头。
我在樱花飞情转了一圈,没看到新出的崔健的专辑,杨天说最近货不太好拿,很多黄牛卖假货,他去了几次都没拿到真货,不过据说有一首叫《外面的世界》的歌蛮好听的,他还在找,到时找到了给我留。
我点头,随后看着天色有点晚了,想到家里的爸爸妈妈,我抓起书包就说要走了,杨天无奈地说,“不能再等会吗?等唐君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我摇头说不了,他无奈,只能站在樱花飞情门口目送我,我出了樱花飞情,下意识地看向刚刚陆露坐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陆露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樱花飞情,为的就是等杨天的点头。
在那个年代,陆露刷新了所有女孩子的矜持,把希望都寄托在杨天身上。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辆很眼熟的小车,我一下子就认出来是糖糖老师的,抓着书包欢喜地奔进家里,一室明亮的灯光投射在我的脸上,我一睁眼就看到那一抹灰色的唐装。
满心的欢喜堵在胸口,我丢下书包,一屁股坐到孟宴老师的身边,“老师,你怎么来了?”
糖糖老师笑着摸摸我的头,“专门来看你的,还有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我歪着脑袋看孟宴老师,孟宴老师则看向对面,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爸爸妈妈,他们也看着孟宴老师,妈妈脸上带着笑容,爸爸则僵着脸,直愣愣的。
“李优既然回来了,那么我就直话直说,这次呢,我是想带李优去荷兰的,在那边有一所贵族学校想要李优去当交换生,并且在那边她一样可以修初中的课程甚至将来可以直接在那边拿大学文凭,其实像李优这样的资质,早就是大学以上的学历了,随时要哪所大学的文凭都是可以的,但是李优自己坚持要走普通人的学业,我也就由她去了。”孟宴老师挽了挽衣袖,语气淡淡的。
我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孟宴老师,妈妈脸上的笑容狠狠地僵住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宴老师,爸爸脸色则沉了下去,语气不太好地说道,“她才是我女儿吧,你这个语气摆明着把李优当你的女儿?然后帮她做任何决定?”
我听着爸爸这话,便狠狠地瞪过去,爸爸被我一瞪,脸色又沉了几分,我冷笑,就差问他,我哪里是你女儿了,你好女儿在法国,不在这里。
可是孟宴老师在,我不想把这些灰暗的心情坦露出来,孟宴老师喝了口热茶,淡淡地说道,“李天助先生,你好,实不相瞒,李优从进了扬小调,她的一半命运就跟扬小调捆绑在一起了,我们扬小调可以当她的家,可以给她幸福,可以给她未来,只要她愿意,就连将来婚礼我们都可以帮她操办,在她进了扬小调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完全是你的女儿了,如果你们对她不好,她随时都可以脱离你们的生活,来扬小调,比活在你们身边,还更精彩,你一定没看过她的画,她的画对家的渴望远远大于一切,李天助先生,你看过吗?”
孟宴老师的话刚落,妈妈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滑下来,仿佛印证了孟宴老师的话似的,爸爸的脸则一阵青一阵白的,眼神刮到我的脸上,带着几许不甘心,我咬紧下唇。
孟宴老师转头看着我,“你说说,你要不要去荷兰?那里比这里美多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渴望离开常青镇,所以我一直都在替你想办法离开,你现在可以做个选择,你也长大了,该为自己选择一次了。”
屋里的气氛很沉重,我被孟宴老师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手指下意识地揪着他的衣服。
糖糖老师低声道,“李优,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不该绑在这里,这里太小了,不适合你发展。”
“优优!”一直没说话的妈妈突然出声,带着哭声,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了过来,在我的面前蹲下,一把握住我的手,死死地咬紧嘴唇,随后说道,“你,你去吧,我们不能绑着你,也不该绑着你,你,你去吧。”
我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神很不舍,可是她的嘴里却说着让我走,我死死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那五个字刚一出,她哇地一声如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没关系…呜呜,你去吧,我跟你爸爸在这里守着,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那语气里的悲凉一下子让我红了眼眶,我想起医生说的那些话,脑海里闪过她躺在床上气若如丝的神情,心如被棒槌捶打似的,一阵又一阵,爸爸冲了过来,一把将妈妈从地上扯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丢不丢人,在外人面前哭什么哭,她想要去哪里就让她去,就让她去!”
妈妈的哭声又大了一些,可是下一秒又死死地压抑住,转身抱住了爸爸,爸爸死死地扣着她的脑袋。
孟宴老师见这个情况,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但是我也知道你现在一时做不了决定,我跟刘子糖先回扬小调了,明天你给我答复。”
说着他就站起身,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叹口气也跟着起身,我急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上了门口的小车,许久之后我才挪动双腿,转身。
这天晚上,我跟妈妈跟爸爸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要吃饭,有没有人有心情去做饭。
那种压抑到死的气氛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不想再发生。
妈妈还是说让我去吧,说她不想毁了我的未来,爸爸则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只是叫妈妈别再哭了。
我被弄得很烦躁,整个人如被一团雾罩着,这两个人我再不喜欢,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他们已经没有李秀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因为生病而再次躺进医院里,在那个满是死亡的气息的地方,我下次再见到他们,是不是会只剩下两具尸体。
想到这里,我就更烦躁。
丢了句我很困,我就爬上楼去,李秀的那张床还没有清理出去,仍是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地,我好几次看到妈妈坐在空荡荡的床边,满脸的泪水,她走得那么决绝,不知道那两个爱她的爸爸妈妈在她走后却躺进了医院,一呆就是两个多月。
而我现在,也面临着离开他们的可能。
我知道孟宴老师说得没错,这次机会难得,心里更是感激他,他没有听我说过任何的话,却从我画里读到了我想离开的心情,更读到了我在这个家里那灰暗的地位。
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可是我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躺在床上,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翻身就摸到那两个大大的洋娃娃,我伸手死死地搂住它们,闭上眼睛,想要就此睡过去。
梦里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个很高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只是站在树下。
许久之后,他低低地说,“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早上六点不到,屋外还灰蒙蒙的一片,我则睁开了眼睛,过了一会,我便穿了衣服起身,走到楼梯口,却发现,妈妈还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我抓紧衣服,走下楼梯,就见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一锅粥,脸色很憔悴,也是一夜没睡。
看到我时,他冷着脸,别扭地说,“喝粥,然后去上学。”
第九十八章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一阵发闷,我走到电话机的旁边,抓起电话,拨出了那个熟背心里的电话。
那头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声音很清醒,他说,“李优,早啊。”
我那到嘴的话溜到唇边,却堪堪地停住,孟宴老师等了一会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你的回答了,放心,我的徒弟就算不出国,也可以红遍整个世界,李优,你让我孟宴佩服,我绝对会助你在这条路上无人能敌的。”
我死死地抓着话筒,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一滴一滴地打在电话机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免得那哭声传到话筒那边去。
许久之后,我哽着声音说道,“孟宴老师,谢谢你,我最爱你了。”
孟宴老师似乎被我这话吓到,他在那头狠狠地咳了一下,随后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快去吃早餐,然后上学,我去睡一会。”
说着那头就挂了电话,我捧着电话呆坐着。
过了一会,我站起来,看着那一直在沙发上,安静的爸爸妈妈,说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
妈妈眼眶一红,又想哭,却死死地捂住嘴巴,伸出手,浑身颤抖地抱住我,我僵在她怀里,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就当这辈子我欠他们的,对,我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来还。
“喝粥,要凉了。”爸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些许僵硬,我退出妈妈的怀抱,走向餐桌,妈妈擦擦脸上的泪水,一脸的笑容地跟在我身后,随后坐我对面,帮我夹小菜。
爸爸也舀了碗粥坐下来,屋里安静地只听见粥入嘴的声音,而屋外慢慢地投射些许的阳光,我们家的门朝东边,每天早上总比别人更加容易感知到太阳升起的那抹暖意。
此时阳光斜斜地射进门口,带来了新的一天新的温暖,也为这个一直支离破碎的家带来些许的暖意。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离开,也许是自由,留下,却收获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那份感情。
人生总是这样,有舍必有得。
初三之后蛮多班干部都退了下来,主要都是为了想用心读书不想耽误了学习,郭晶更不用说,李腾老师刚开口,她哎了一声,把手放胸前打了个叉叉说道,“老师,我不适合当班干部,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文娱委员我也不适合当。”
李腾老师扶了扶眼镜,一脸无奈,接着他又转向我,我立刻用书本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说道,“老师,我更不适合。”
李腾老师盯着我,那眼镜闪过一道光,他一把抽走我手里的书,说道,“你当了一年多的班长,还说你不适合,你们都不当了,那我来当啊?”
我笑了一下,说道,“可以有。”李腾老师用书本轻轻地敲了下我的头,说道,“你就当帮老师一下,这班里也没人可以接了。”
我摇头,“老师,真不行,我要帮张楚补习,所以…”话还没说完,郭晶就哇地一声叫了起来,“什么?你要帮张楚补习?”
班里的其他同学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看来,李腾老师扶了下眼镜,眼眸几分深意,“你真要帮他补习?”
我点点头,说道,“小学的时候,他帮我补习,现在初中了,我帮他补习,那也很正常,我希望他早日回到这个班里。”
前头一女同学笑了一下说道,“该不会补习补着补着就跟你姐姐一样吧?”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肩膀,猛地闭上嘴巴,郭晶朝她呲牙咧嘴了一番,又拉住我的手,低声说,“我也可以帮他补,我们一起努力,让他早点回来。”
我下意识地收缩手指,紧紧地握住郭晶的手,看着她,满心感动,她朝我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不用太感动,说来我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说不定未来还要上同一所大学,友谊地久天长嘛。”
李腾老师把书本还给我,笑着揉揉我的头说道,“我也觉得张楚可惜了,有你帮他,我相信他肯定很快可以振作起来。”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轩把他碗里的鸡腿都拨给我,满脸的不舍地盯着那到了我碗里的鸡腿,干笑地说,“我知道你要帮我哥哥补习,这个鸡腿是我感谢你的,明天的鸡腿我还给你。”
我夹起那鸡腿,往嘴里夹,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的手,还死劲地咽了下口水,我顿时好笑,这个吃货,十年不变啊,我故意说道,“我吃了啊。”
他狠狠地撇开脸,“吃啊,给你的你吃啊。”下一秒他转过头,看到他碗里还有个鸡腿,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着扒了一口饭,说道,“还给你。”
“你不吃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吃?”他看着那鸡腿,又看了看我,我嚼了饭,把饭咽下去,瞪了他一眼,为了心安理得地吃个鸡腿,所以给我找个借口说我不喜欢吃,我也是醉了。
就在张轩还没动筷子前,一双筷子快速地伸了过来,快速将他碗里的鸡腿夹走,郭晶一口咬住那鸡腿,“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今天打饭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吃鸡腿,结果打的时候都没了。”
张轩盯着空空如也的碗里,又看了看那已经剩下半块骨头在郭晶嘴里嚼着的鸡腿,啊了一声,承受不住地捧着饭盒刷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晶,郭晶不明就里地又嚼了两口,然后把骨头吐在桌子上。
张轩十分不甘地说,“我不吃了。”说着就端着饭盒一溜烟跑了,我一下子忍不住,噗笑了出来,郭晶一看我笑,她也笑了,问道,“他不是不想吃吗?一直把鸡腿塞给你。”
我伸手将她唇边的肉末擦掉,又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泪水了,“他很想吃的,给我的时候那神情可不甘心了,偏偏还给你吃了。”郭晶啊了一声,一脸真的是这样吗?我笑着点头,一转眼刚,就看到张楚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上,正安静地吃着饭,接着说要跑掉的张轩突然出现,一屁股坐到张楚的身边,歪着脑袋跟张楚说话,张楚略微抬起头,朝张轩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张轩愣了一下,眼眸闪过黯淡的光芒,不过很快他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张楚回应得比较少,但是一直都认真听着,他的疏离感面对张轩的时候,也没有消失,想到过去张轩说他最喜欢他哥哥了,还说哥哥最好了,又温柔对他又好。
难怪张轩这么讨厌李秀。
“哎,那不是张楚嘛。”郭晶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说着她就扯住我的手,“走,我们去打个招呼,我现在看到他老觉得他怪可怜的,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上次我在图书馆也看到他了,他也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书,周围的同学都是两个,三个的,就他一个人,那表情平静得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我有时都觉得张楚快升仙了。”
她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我捧着饭盒被她抓着跟在身后,刚到那桌子,郭晶就嘿了一声,然后把饭盒放桌子上,无视张轩那快瞪出来的眼珠子,朝张楚热情地喊道,“张楚,我们来陪你吃饭。”
我翻个白眼,顺着坐在郭晶的身边,正好跟张楚对面,他抬头朝我们淡淡地一笑,也没有开口。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胸口俨然一疼。
我使劲地憋出一个笑容朝他笑了一下,他看着我笑,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就低下头吃饭,郭晶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撑着下巴观察张楚吃饭的样子,张轩在一旁使劲地瞪她,她都没感觉。
过了一会,郭晶突然说道,“张楚,我也跟李优一起帮你补习吧。”
张楚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随后他抬眼看了看郭晶,接着又看了看我,那眼眸里有几丝询问,我愣了一下,他就说道,“不用了,不麻烦你,李优帮我补习就行了。”
郭晶满脸笑意僵了一下,随后她转头看着我,我急忙摆手,示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
郭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行吧,反正她的化学也是我帮她补习的,补来补去你还是我学生。”语气里带着几丝得意,张轩立马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阿,李优帮我哥补习哪关你的事啊,明天把鸡腿还我阿。”
我噗地一声又笑了,说了半天又是那鸡腿。
张楚看我笑了,他也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被他那唇边的笑容激得心跳漏了半拍。
第九十九章
我没帮人补过习,下课后,我到d班找张楚,空荡荡的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我坐他对面,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我脑袋一片空白,而他摊着书本,正看着我,很安静很宁静地看着我,我咽了咽口水,额了一声,接着又额了一声。
以前都是他帮我补习的,他总会按他的规矩来,给我出题让我做,现在我也可以照搬,可是面对那张脸,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我脑海里是强大的那张脸,现在让我来帮他补习。
我才知道我揽了一个挺难的活儿,如果现在是司徒楠,估计我一边敲着他的头,一边就开始讲了,但是现在是张楚,在他面前,就算即使现在他身处d班,可是我还是不敢乱讲。
万一讲得没他好呢,对吧。
他眯了眯眼,挡了挡那热烈的夕阳,接着他修长的双手推开手里的本子,来到第八页,那里有一道题正被他画了出来,他问道,“这道题,我不是很懂,上课的时候,班里太吵,老师讲的太笼统。”
我俯过脑袋,在那道题上眯了一下,立即就知道解法了,于是我也不多说,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直接在草稿本上列出我的解法,说道,“这是我的解法,但是老师给的则是这个,你看看。”
他唔了一声,埋头看着那道题,很快,他在那道题的圈圈处划上ok两个字。
看到他这样,我叹了口气,果然,他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学生当中也有不少人,对于题目的解法是知道的,但是一旦到了考试总会弄错,时间有时无形地给人一种催促的感觉,导致脑袋容易一片空白,就如我从小学考初一那会,其实大部分题我都会做,但是在那个时间段,脑袋就是一片空白,尤其是当答了其中一道题,而偏偏那道题花去了太多时间了,最后只能胡乱地填上去,然后又快速地填别的题,这样焦急的情况下,常常两边都没办法做好。
我跟张楚应该是最不像补习的那种传统情况,常常都是我坐着发呆,然后他把问题拿出来,接着问我,十分有目的性,也更加直接,我每次都会随时准备解答他的题。
有时会我做我的作业,他做他的题,然后那一个多小时的补习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接着我们就搭着最后一班车,各自回家,妈妈对于我老是这么晚回来,开始有意见,她很是紧张地问我,最近怎么老这么晚回来,我张嘴想说给张楚补习,可我知道,张楚在妈妈的心里成了颗毒瘤,补习是李秀留下来的后遗症,我说补习妈妈不一定信。
这让我又为难了起来,最后我只能跟妈妈说,我在学校里写生。
妈妈半信半疑,但是一个半月后,我的连环画,叫《堂西街》获得了欧洲金鹰画家奖第一名。
妈妈这才信了,可是当她看到堂西街三个字,眼眸暗了几分,这一个奖是我走出国门的第一个奖项。
糖糖老师在电话里说,让我必须抽时间去德国领这个奖,同时也会认识很多的人。
对于学习,我就一直保持着那水平就足够了,但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帮张楚补习,于是我拼命地记笔记,把张楚可能出现的问题,全记在笔记本里,接着到了下课的时候,我就拿给他,说道,“我可能要出国一趟,这是我记的笔记,你在这段时间就看笔记吧,有问题你肯定会记下来问我的。”
他拿过我的笔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好。”接着他弯腰从抽屉里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支画笔,但是这只画笔的头顶是一个光着头的小人,那脸笑咪咪的,像佛主,他带着嘶哑的嗓音说,“我看到新闻了,也看到你那个奖了,这只画笔给你。”
我盯着那光头人儿,一动不动,也没有伸手去拿,他收起了笔记本,接着拎着书包,已经站在走道上了,居高临下地说道,“走吧,校车要开了。”我猛地回过神来,拎着书包,紧紧地抓着那盒子,跟在张楚的身后,他似乎又高了,我只到他的肩膀了,前头的男孩沐浴在夕阳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近乎体贴,却不再见那温柔。
校车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高三生,都一脸疲惫地趴在前面座位上,我安静地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手里紧紧地抓着那盒子,那一年我就是在这个位置,这个角度看到张楚把李秀扶进车里的。
李海燕没有撑过初二,初三她就没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这个位置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坐了,谁都不喜欢最后的这个座位,因为它很高,并且在轮胎上面,车子一碾动,最后的这个位置受得震动是最大的。
德国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副黑白色的冷画,我跟孟宴老师下了飞机就直奔饭店,本以为可以好好地睡个觉,可是一到饭店,就见到了许多记者堵在门口,孟宴老师让我站好,神情打起来,受采访的姿态要拿出来。
那群记者挤了过来,挡住了我跟孟宴老师,用德语不停地问孟宴老师,但是大多时候他们也想问我,可惜我不懂德语,于是孟宴老师会在我耳边翻译,然后我用英语回答。
历时一个多小时的采访晕乎乎地过去了。
金鹰奖的得奖者大部分都是我这样十七八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十几个奖项里只有我一个中国画家,那些金色卷发的小洋人总喜欢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尤其是我这个比他们都矮的中国人。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让我认识了几个喜欢聊天的小画家,那几个人用生涩的英语说我,“是个漂亮的中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