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侧过头看他,一双美目中隐隐闪着戏谑的光:“你怕?”
“我当然不怕!”要是他一个人的话,他当然不怕,可现在身边还跟着一个侯爷夫人…侯爷在西山一拳打死一只猎豹的事迹早就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了,他可一点都不想步飞将军的后尘啊。
跟着队伍进入了前面的一条小巷,芃芃张了张嘴准备继续劝说,可这次刚来得及说出“乌拉拉”三个字,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就突然“咚咚咚”地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过来,挡住了队伍的去路,芃芃正想上前护住柳清欢,又一个人影如闪电一般地掠了进来,柳清欢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把做功精巧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拿着匕首的男人笑了笑,把头凑近她跟前:“嘘,别说话,美人儿。”
他的汉语说得很生涩,还带着浓浓的异域口音。逆光的位置让柳清欢只能看清他高大的轮廓,以及他面上那只张扬的鹰隼面具。
她抿了抿唇,听话地没有作声,男人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微微勾了勾薄唇。芃芃皱着眉头僵硬地站在原地,对方的武功很高,而且现在柳清欢受制于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往身后瞟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龟兹乐队的人已经全部倒下了,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巷子尾的一个人影见还有漏网之鱼,正想过来如法炮制地敲晕芃芃,芃芃就捂着脑袋痛呼一声:“啊!我倒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如一滩泥巴似的瘫倒在了地上。
拿着匕首的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又把目光移到了柳清欢的身上:“你是阿娜耶?”
柳清欢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拉开和她的距离,不过手中尖利的匕首依然抵在她的颈上:“我们现在要代替这支龟兹乐队去周金金的酒宴上表演,不过我们少了一个擅长胡旋舞的胡姬。”他说到这里,薄唇上又挂上一点笑,就连冷冽的嗓音也不再似刚才那般倨傲,“只要你一会儿乖乖跳舞,不做多余的事,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柳清欢又点了点头。
“很好。”男人笑着说完这两个字,收回了手里的匕首。
柳清欢微微松了一口气,就见他们开始扒地上人的衣服了。她抽了抽嘴角别开头去,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那个面具男轻笑了一声,对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动作快一点,没看见美人儿都害羞了吗?”
柳清欢:“…”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墙壁,耳边换衣服的声音却明显比刚才快了不少。
“好了。”面具男隔着面纱勾住柳清欢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柳清欢看着眼前的人,眸光微微动了动。他已经摘下了面具,换上了胡人的服装,不过翻领高高立起,将他鼻梁以下的部位都遮住了,尖顶的胡帽向外翻卷出一层绒毛,挡住了他的额头。
只有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看得格外清楚。
这群人换好衣服后将瘫倒在地上的人拖到了更隐蔽的地方,然后还算有良心的将自己的长袍留下,才捡起地上的各种乐器,走出了小巷子。
柳清欢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长袍之前她在拜火教的祭司身上看见过,可拜火教的人出来做坏事,竟这般不加掩饰?到底是后台太硬还是人蠢没药医?
芃芃拉了拉身上的长袍,看着柳清欢远去的背影,在心里嗷呜一声。善善摩尼,这次是真的要步飞将军的后尘了。
从小巷出来以后,没走多久就到了周金金的府邸。正堂正在宴客,为了展示《白玉兰·春》,周金金特地邀请了不少大承的文人雅士,当然,也少不了他的猪朋狗友。
柳清欢跟着假龟兹乐队抵达的时候,堂上的舞姬刚好跳完了一首曲子。有人催促周金金把《金玉兰·春》拿出来,周金金只做作地摇了摇手上镶着金边的折扇,笑着对众人道:“某听闻近日西市来了一位胡姬,胡旋舞跳得一绝,今日特地将她请了过来,为大家助助兴。”
虽然不能欣赏到名画,但能欣赏到美人,堂上之人也没有再发对,而是静待佳人出场。柳清欢羞羞答答地上来后,差点僵硬在大堂之上。
她之前可没听说过唐子博也会来。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今日的这个酒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奏乐之声突然响起,柳清欢微微愣了愣,原本以为是一群半路出家的乌合之众,没想到还真的会演奏乐器。她没再看唐子博,而是跟着节奏在堂上飞快地转了起来。
胡旋舞的服装本就轻薄飘逸,随着旋转而飞扬的秀发和宽袖长裙交织在一起,一时迷了堂上众人的眼。腰间手腕的佩饰叮当作响,更是为这轻盈的舞姿添加了灵动的一笔。
霎时叫好之声四起,将整个酒宴的气氛渲染得更为热烈。就连周金金的眼神都不经意地变了变。他本不喜欢胡人的长相,虽然高鼻梁白皮肤一时觉得新鲜,但绝不如有才情的大承女子耐看。可眼前这个起舞的胡姬,就像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般,竟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生怕错过美人不经意间投过来的一个眼神。
那双眼睛不是勾人,而是能勾魂。
周金金摸了摸折扇的扇骨,又想起自己最近好像缺一个十四房小妾。
一曲舞毕,堂上的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大家都沉醉在胡姬美妙的舞姿之中,把那副还等待鉴赏的名画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总有人众人皆醉我独醒。
一声清冽的冷哼从左边传来,就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堂上熊熊燃烧的烈火。柳清欢循声看了过去,见一个裹着幞头的青年跪坐在坐席之上,眉宇间尽是书卷之气。
她虽不认识这人,但能来参加这个酒宴,想必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了。
“敬仁兄可是对方才的舞乐不满?”周金金摇着折扇眼巴巴地看着青年。曹敬仁可是前阵子才刚中了进士,而且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进士,听说皇上都对他都另眼相看。这次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他可不想把人给得罪了,要是还能顺便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那就更好了。
曹敬仁瞥了周金金一眼,语气依旧清冽:“我是对你不满而已。”周金金被怵得一愣,还未开口,又听曹敬仁道:“我今日是为了丁茂学的《白玉兰》而来,你若是真有此画,就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这话一说完,堂上就有人嘲讽曹敬仁不解风情,曹敬仁身上有才气也有傲气,当即就回敬了一句过去。周金金见两人气氛剑拔弩张,忙不迭地让下人进屋,将《白玉兰·春》拿了上来。
画轴用上好的锦套装着,周金金接过锦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将画取了出来。画卷在众人眼前慢慢展开,堂上之人皆屏息凝神,仿佛在见证什么奇迹。等那朵莹白如玉的玉兰花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时,堂上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
柳清欢也伸长脖子看着周金金手上的画,这幅画比一般的画要小很多,可能只有普通诗画的一半大小,最奇怪的还是,画上明明是一支白玉兰,旁边的题词却是一首咏梅的诗。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正堂现在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长安的才子们在对着《白玉兰·春》发了一会儿呆后,纷纷尽职地发表赞美之词,更有甚者,激动得当即作了一首诗,以表达自己对大师的崇敬之情。
周金金的猪朋狗友们不懂画也不会作诗,但知道这画是周金金花了重金买下的,就冲那价钱,也必须是旷世之作!于是他们也纷纷对着周金金赞不绝口,只有曹敬仁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幅画。
柳清欢的目光落在曹敬仁身上,她发现堂上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人的注意力也在曹敬仁身上。
一个是唐子博,一个是挟持她的面具男。
曹敬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朝周金金走去。也许是他的气质太过清冽,围在画周围的人自动让了一条道给他。他凑进画卷看了一阵,又变化了好几个角度审视,最后连作画的纸张都认真地摸了一摸。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终于直起腰来,看了周金金一眼:“运气不错,是真迹。”
第14章 酒宴(中)
曹敬仁这句话说完后,不仅周金金,就连唐子博和面具男都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周金金那张蠢胖蠢胖的脸,曹敬仁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幅画落在他的手里真是糟蹋了。他又看了画卷几眼,声音淡淡的:“当年丁茂学在世之时,若是有人能像周郎君这般不惜一掷千金将其买下,他也不会穷困潦倒至死了。”
周金金咧了咧肥厚的嘴唇,惋惜道:“人生就是充满了无处不在的遗憾。”他顿了顿,又像好学的学生一般,虚心求教道,“只是某不明白,为何他要题一首咏梅的诗在旁边?”难道是饿昏了头吗?
曹敬仁道:“这首诗并不是丁茂学所题。”
周金金诧异道:“哦?那是谁干出这般牛头不对马嘴之事?”
曹敬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周金金:“…”
所以他讨厌读书人,比他们家坛子里的醋还酸。他还是不要把大女儿嫁给他了。
一番折腾下来,名画算是欣赏完了。周金金把《白玉兰·春》重新收进锦套,放在自己身侧,让龟兹乐队继续奏乐。欢快的乐声再次响起,柳清欢微微勾了勾唇,又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
也许是受了名画的刺激,堂上的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周金金也跟着舞乐之声一下一下地用折扇敲打着桌沿,最后干脆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走到堂上跟着乐声一同起舞。
周金金本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但此时跳起舞来却意外的灵活。他在堂上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就转着圈圈到了柳清欢的面前。尽量配合柳清欢旋转的舞步,他挑着一个间隙冲她挤了挤眼:“小娘子,你可愿意嫁给我当第十四房小妾?”
柳清欢的眉头跳了跳,一双眼睛弯弯的开始装听不懂汉语:“善善摩尼乌拉拉!”
周金金皱了皱小短眉,在又一次旋转后吃力地问道:“你不会汉语?”
柳清欢继续尖着嗓音道:“阿鲁摩尼瑟里拉巴拉巴拉萌萌哒!”
周金金:“…”
与美人语言不通,周金金只好放弃了与她的交流,打算等酒宴结束后直接跟她的老板沟通。
冲柳清欢抛了个媚眼,周金金又转着圈圈离开了。他在一位友人的坐席前停了下来,邀请他一同跳舞。友人也不拘谨,爽快地离开坐席,跟着周金金一起旋转腾踏,酒宴的气氛顿时欢快到了极点,堂上的奏乐之声也比刚才更加热烈了。
就这样一人邀请一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离席跳起舞来,“阿娜耶”这个主角反而被挤到了一边。
柳清欢见大家都顾着自己玩乐,没人还在看自己,便偷起懒来,胡旋是跳得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敷衍。
一个梳着云鬓髻的侍女从后堂走了上来,她手里端着一个琉璃盘,上面盛放着晶莹剔透的石榴子,鲜红欲滴的颜色十分招人喜爱。
柳清欢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缓慢地转着圈圈往侍女的方向去了。侍女走到周金金的主人席前,背过身把琉璃盘放在了桌案上。周金金离席以后,那副卷好的《白玉兰·春》还放在他的坐席旁,柳清欢的目光闪了闪,直直地盯着那个侍女的背影。
侍女在周金金的坐席前停留了片刻,便空着手退出了正堂。柳清欢瞄了一眼坐席,那副《白玉兰·春》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她下意识地瞟了瞟唐子博和面具男,发现两人的目光也在那副《白玉兰·春》上。
堂上的歌舞正盛,几乎没几个人留意到刚才进来了一个侍女,柳清欢趁着转圈的时机,飞快地环视了一圈堂上的情况。堂上只有两个人还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一个是鉴定画作真伪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唐子博。
柳清欢又转了一圈,飞快地抓了几颗石榴子放进嘴里。
唔,真甜。
不过也在她转圈的一瞬间,她看见面具男放下了手上的乐器,偷偷摸摸地出了正堂。
面具男虽然是和侍女从不同的方向离开正堂的,但在出了正堂以后便飞快地往侍女离开的方向追去。他腿长武功又好,没追几步就看见了前面那抹鹅黄色的背影。
他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周府的下人,悄悄尾随在侍女之后。侍女一路都走得很急,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追她一般。他跟着侍女一路走到了周府的后门,见侍女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看,飞快地闪到了一旁。
侍女似乎是担心有人跟踪自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才又转过身去打开木门。门外站着一个灰衣男子,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侍女出来,便急切地迎了上去:“怎么样?”
躲在一旁的面具男眯了眯眼,这个人他认得,是唐子博的手下,看来这个侍女也是唐子博早就安插在周府的内应。
侍女冲灰衣男子点了点头,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卷轴:“就是这个,我用主人准备的那副掉了包。”
灰衣男子接过卷轴将锦套打开,画卷展开以后竟是周金金刚才还在堂上展示的《白玉兰·春》。
灰衣男子看了一阵手上的画,又不放心地问道:“是真的吗?”
侍女道:“不会错,曹敬仁亲口说这是真迹。”
曹敬仁这三个字似乎让灰衣男子很放心,他收好卷轴,对侍女道:“我会派人通知主人,你尽快离开。”
侍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将后门轻轻合上。
待侍女走远了以后,面具男轻巧地翻过院墙,又跟着前面那个灰衣男子。灰衣男子拐了个弯进了另一条小巷,巷子口围着三个人,本在交谈着什么,见灰衣男子过来,便都走了上去。灰衣男子对其中一人低声吩咐了什么,那人就点点头离开了。灰衣男子也未多做停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剩下的两名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站在巷子里交谈。
面具男想了想,悄无声息地超过了灰衣男子,然后在下一个拐角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和帽子,和迎面而来的灰衣男子撞了个正着。
因为双方都走得很快,面具男的身材又特别高大,灰衣男子直接被他撞得坐在了地上。那副仔仔细细装进锦套中的画也从怀里滚了出来。
“抱歉。”面具男眼疾手快地走上前去,没有将灰衣男子扶起,而是先去捡掉在地上的卷轴。
“别碰!”灰衣男子突然大喝一声,面具男无辜地摊开两手,移开了高大的身躯。
那副画还躺在地上。
灰衣男子连忙爬起来,捡起画塞进了怀中,防备地盯着对面高大的男人。面具男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又往后退了两步,再次用生涩的汉语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灰衣男子看了他一阵,没再同他纠缠,转身走出了巷口。走了几步后,他不放心地又掏出怀里的画打开看了看,还是刚才的那副《白玉兰·春》。
“呼——”灰衣男子轻轻地呼出口气,收好画卷继续赶路。
面具男还站在刚才的巷子口,听着灰衣男子的脚步声远去以后,才从宽大的胡服里抽出一副卷轴。他勾着薄唇将卷轴打开,画上是一支莹白如玉的白玉兰。
他刚才用身体挡住灰衣男子视线的短短一瞬间,已经将两幅《白玉兰》掉了包。
周府的正堂之上舞乐之声依旧热烈,柳清欢懒洋洋地转了个圈,又偷吃了几颗甜润的石榴子。门口一个男人箭步如飞地走了进来,俯身在唐子博的耳边说了什么,唐子博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柳清欢又转了个圈,目光从曹敬仁清冽的脸上扫过后,发现离席的面具男也在这时返回了正堂。巧的是,他的眼里也蓄着一层淡淡的笑,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
柳清欢勾了勾唇,又抓了几颗石榴子飞快地放进嘴里。
就在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美妙的时候,门口突然骚动了起来。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竟盖过了堂上的舞乐之声。周金金停下了妖娆的舞姿,皱着眉头朝门外看去:“什么事这么吵?不知道我正在宴请客人吗!”
周府的下人们还没来得及跪地谢罪,一群衣衫不整的人就突然出现在了正堂外的大院里,跟着潮水一般地涌了上来。
正堂上的舞乐之声也因这突然的变故停了下来,堂上的贵客们全都表情各异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然而不速之客们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一般,只恶狠狠地盯着跪坐在一旁的龟兹乐队。
像是和对方对上了眼,领头的人突然一指,用更加恶狠狠地语气大喊道:“他们是拜火教的教徒假扮的!我们才是真正的龟兹乐队!”
第15章 酒宴(下)
这义愤填膺的控诉让堂上之人微微呆愣,柳清欢偏过头去看面具男,只见对方不但没有慌张,反倒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倒是唐子博,眼中浮现一闪而过的惊讶。
柳清欢飞快地眨了眨眼,这群人果然不是拜火教教徒,他们只将真正的龟兹乐队打晕而没有伤人性命,就是想借他们之口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拜火教。不过唐子博的反应倒有点意思,他看上去更像是跟拜火教有点什么。
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具男的嘴里清晰地蹦出一个字:“撤。”
他的声音不大,如同挟持柳清欢时一样傲慢,但尾音落下之时,原本还抱着乐器跪坐在地的“龟兹乐队”突然甩开乐器一蹦而起,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还顺带掀翻了桌案数个、贵客几人。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正堂顿时鸡飞狗跳,尖叫声和各种器皿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堂上的众人互相推嚷,场面混乱得难以控制。
柳清欢趁乱瞅了一眼真正的龟兹乐队,没有在里面看到芃芃的身影。她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下可能又要完蛋,她赌一个善善摩尼芃芃是去通知薛慕了。
面具男见场面已经足够混乱,打了个手势正准备让大家撤走,却听得堂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呀啊————!我的画不见了!!”
面具男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往周金金的方向看去。周金金的主人坐席上,本应放着被侍女掉了包的《白玉兰》,可现在却空空如也。本就混乱的正堂因为周金金的这一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面具男皱起眉头,他刚才忙着搞破坏,也没看见这幅画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狭长的眸子微眯,除了唐子博和他,这个酒宴上还有人想偷那幅画?
应该是薛慕的人。
他刚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就听到旁边又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是“阿娜耶”在混乱中撞倒了一个侍女,还在人家的身上踩了一脚。
柳清欢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地上的侍女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对不起啊,没有踩伤你吧?”
在一旁看着的面具男眉峰动了动,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阿娜耶”的手腕,沉声命令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柳清欢还在等侍女回答,现在却被面具男的一句话弄得直接僵在了原地:“为什么啊?”其实她想问的是“凭什么啊?”,但迫于面具男那双鹰隼般的黑眸,只好问得委婉一些。
面具男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她,只拉着她飞快地往外走去。
“你等等,我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跟你走?”这没有道理啊!柳清欢还在喋喋不休,面具男只置若罔闻地继续飞快朝前走,就连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翻在地,也只是脚步微顿,看也没看地上的人一眼。
他拉着柳清欢很快走出了正堂,被撞翻在地的曹敬仁看着那抹远去的高大背影,嘴角浮现了一个不符合他书生形象的狡诈笑容。
柳清欢被拉出正堂以后,跟着面具男几个起纵,已经落在了周府外的一条小巷子里。那里已经等着好几个人,都骑着高大结实的骏马,见面具男出来,纷纷望了过去。
柳清欢被粗鲁地甩上了马,面具男正准备也翻身上马,旁边的一名男子突然奇怪地问道:“阿厄斯,你把她带上做什么?”
柳清欢虽然艰难地趴在马背上,却也清楚地看见面具男上马的动作僵硬地顿住了。他盯着问话那人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他的马身上:“你能别叫我的名字吗!”
被踹的马儿受惊地嘶鸣一声,驮着背上惨叫的男人远去了。
感受到面具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柳清欢真诚地道:“我对摩尼大神起誓,我没有听见你的名字叫阿厄斯。”她根本不信摩尼教。
阿厄斯:“…”
他把立起的翻领翻下,摘下头上碍事的胡帽随手一扔,翻身上马:“我想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阿厄斯隼,是东乾罗国的特使。”
话音落下之时,两条有力的双腿在马身上一夹,健壮的马儿如离玄之箭飞驰而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阿厄斯的脸还是给柳清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标准的外族男子轮廓,线条硬朗,桀骜不驯。柳清欢再回头看时,他已经又戴上了之前的鹰隼面具。
“你最好老实一点。”阿厄斯见她回头看自己,警告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