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十日,雪卿才晃晃悠悠的回来了,一脸胡渣竟没人认出他来。瑶音见他神色凄迷就像被洗脑了一般,突然心中一痛,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又过了三日,紫宸一脸疲惫地归来了,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魂魄,见到瑶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昏倒在她身上,瑶音将他安顿好,便怒气冲冲的跑去找慕君。
“紫宸怎么会这样?雪卿到底给他织了个什么梦!”
“你别激动,”慕君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罢。”
慕君拂袖,前方水幕的碧波上便映出了紫宸幻梦中的景象。
梦中的一切都很熟悉。除了人物都换了张脸换了个名字,女主角的脸被换成了风摇筝外,其余一切都与瑶音上辈子一模一样。昊月错手杀了琼华,琼华过万年转世投胎……幻境一直持续到昊月为了琼华放弃自己才结束。瑶音脑子里就像重温了噩梦,深有感触,气得浑身颤抖。
“这、这个梦是雪卿织的?”
慕君点了点头,“此劫马上要作为典型公诸于世,既然瞒不住你,我便提前告诉你,天君似乎已经确定要立紫宸为帝,而天后,必然是摇筝。”
慕君后面的话瑶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
夜九!你骗得我好苦!
“你没事吧?”
瑶音一脸阴冷,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她面上,看得慕君一阵胆寒。
“好了,我不说了,走一步算一步罢。”慕君立刻转移话题,“话说回来,雪卿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听人说他成日浑浑噩噩说着胡话,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让进,已经三天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瑶音诡异一笑,咬牙切齿,“本来我还觉得那样对他太残忍了些,看完紫宸的天劫之后,我发现还真是便宜他了。”看完紫宸的天劫幻境,瑶音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个雪卿就是夜九,跟她一齐穿越而来的夜九!
慕君又叹了口气,“好吧,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关心的是作为交换条件,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救我一命的小女孩究竟去哪了?”
“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要后悔。”
“做梦都想知道的事,怎么会后悔?”
瑶音收起笑意,犹疑了半晌,最终还是牵起了慕君的手,将他的食指指向自己额心。在他的手指碰到眉心玉的一瞬,只见朱红淡墨的眉心玉发出一抹华光,一闪即逝。
慕君原本大笑着,笑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爬上他的面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顷刻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一变,就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变成了历经沧桑的老翁,眸子里是大惊之后的平静,死一般的沉寂。
“想起来了?”瑶音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慕君师傅。”
紫宸转醒的消息刚一传到离恨天,天君便召开了朝会。
目的是宣召三帝。紫宸被急召到离恨天,走的匆忙,去时只告诉瑶音,要在浴仙宫等他。
放榜之日,举天同庆。满天神佛皆在,独独缺了慕君与雪卿。
雪卿历劫过后便重病缠身,现在还在休养。而慕君据说是突然辞去了青帝之位,弃冠而去隐于山中修炼,至于要闭关多久,谁也不知道。于是青帝空悬,此次朝会,将会宣布三帝人选。论实力来说,三帝无疑是雪卿,紫宸,还有近日屡建奇功的战神翊圣。悬念似乎只剩帝位不同职权范围不同罢了。
风摇筝一身铠甲,英气逼人,手执玉轴圣旨,居高临下。
“青帝,雪卿。”
“元帝,翊圣。”
风摇筝宣布完前两位帝君人选后,几家欢喜几家愁,羲和自知无望,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直到风摇筝叫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缓过神,“我?”
风摇筝点点头,“白帝羲和上前听封。”
羲和大喜过望,险些晕过去,踉踉跄跄走上前,下跪接旨。
……
三帝人选尘埃落定,羲和被封为白帝,是为禁军统帅,帝位在三人中最高。元帝翊圣掌管三军,位列兵马大元帅。而雪卿显然不如从前受宠,被天君削了军权,只给了他一个青帝的闲职。
众神齐贺,羲和已经乐开了花。他一脸自负,站在台阶上笑问紫宸:“失望吗?”
紫宸站在下方,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同,“紫宸自知自己为儿女情长所绊,担不起天下重任,如此结果,并无怨艾。”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羲和笑了笑,“从今往后,你见到我,不,见到本君便要行五体投地的大礼,恭恭敬敬称我一声,白帝。还不跪下?”
“快跪下!”同窗皆站在羲和身后起哄。
“众神留步,”这时,御座上的空青太一睁开了双目,“普天同庆是好,可本君还没有宣布退朝。”凌霄殿立刻安静下来。空青太一缓缓道:“今日除了授封三帝外,还将册立一帝。”
“还有一帝?”众神哗然。
“帝宴羽化后,我自危难中承接帝位,但终究只是代掌天君。如今我已寻得适宜人选,我宣布,凤族世子紫宸将继承我的衣钵,承袭天帝之位。三日后,赐与小女摇筝完婚,而后登极为帝,一统三界。”空青太一语毕,大殿之上是死一般的沉寂。羲和一行人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干巴巴的站在那,形如砧板上的鱼肉。
“不行。”紫宸依旧一张万年冰山脸,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坚定,“紫宸何德何能娶公主为妻?”
“诶,爱卿不要谦虚。历劫的情况本君都知晓。天界在你的打理下井井有条,而你对小女的爱更是让本君为之感动,天君之位,实至名归。”
“紫宸已许婚配,不敢委屈帝姬当侧妃。何况,天劫只是梦境,算不得真爱。”
“胡闹!摇筝嫁给你,必然是正妃。那瑶音只是一介肉体凡胎,过个十年二十年也便光华不再,让她做个填房也便罢了。你莫不是打算守着她的尸首过一生?”
“天君明鉴,”紫宸说着,直直跪下,骨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震击了众神的心,“紫宸来离恨天的初衷不过是为母后正名。母后青衫乃是凤王风白容的发妻,风白容为了名利娶了凤族公主青岚为妻,最终害得我与母后天人永隔。紫宸若娶了风摇筝为妻,此等背信弃义的行为又与风白容何异?”
“那瑶音岂能和摇筝相提并论?”空青太一神色凌冽,显然已经怒极。紫宸不卑不亢,并不打算妥协,“如若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若有一天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紫宸宁死,不为瓦全。”
“本君成全你!”空青太一拍案而起,一道红光乍现,数根红线穿过紫宸的身体,封住了他身上所有筋脉,“不要妄想逃跑,这是帝宴的发丝所制,龙须与天地成一体,任何法力都伤不到它。你便在此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你走。别怪我没提醒你,瑶音是个凡人,可等不了你几年!”
紫宸神色痛苦,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谢、谢天君。”
“哼。”空青太一拂袖而去。
未修版番外(慎入) 番外(12)
众神面面相觑,默然退出了凌霄殿。此事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可说到底,这是天家的家事,他们不敢参合。若这时候去踩紫宸一脚,没准哪天他就想通了,一跃成了天君,那时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羲和顿时失了成为白帝的喜悦,胸中是说不出的气闷。
天家之事,旁人不敢妄加评论。紫宸被囚之事,竟成了机密。瑶音一连几日没有紫宸的消息,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但她发现,浴仙宫已经被重重包围,严密到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瑶音气急之下,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瑶音一脚踹开雪卿寝宫的门,入眼便是华服加身的雪卿,正悠哉的喝茶,看上去并无疯癫之像。
“疯了也是装的?”
“诶,你误会了,”雪卿星眸含笑,“我这么做也是想让你高兴高兴,消消气罢了。”
“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夜、九?”瑶音气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既然你还活着,那帝瑶呢?你把帝瑶弄哪儿去了!”
“别冤枉我。你想想,我好像从来没否认过我是夜九罢?”雪卿挑开瑶音的手,“至于帝瑶,我只能说抱歉,我找不到她。”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雪卿摊手,“此事,帝宴也知晓。”
“父神?”瑶音愕然。雪卿点点头,“帝宴一开始就知晓我的存在,他来找过我。但是我们都寻不到帝瑶的气息,为了让你宽心,我们只能骗你。帝瑶失去十九层狱的供养,已经死了。”
“……”瑶音双拳紧握,瑟瑟发抖,努力镇定了许久才重又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道:“紫宸呢?”
“在上面。”雪卿指了指天,“他要当天君了。”
瑶音狐疑,“天君?你会让紫宸骑到你头上?”
“我当天君当够了。何况,以三帝之尊也能达成我的心愿。”
瑶音冷哼一声,“紫宸上任就不会让你独揽大权了。”
“我无所谓啊,富贵闲人就此一生,也不错。对了,”雪卿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不想当天帝还有一个原因。空青太一必要人迎娶他的女儿为后。所以现在,紫宸要么是洞房花烛,要么是牢狱加身。我很好奇,江山美人,紫宸会怎么选?”
“我相信紫宸。”
“前世他在天君的位子上孤独了万年,经历过孤独,所以对他而言,你是重要的。但今生他还没有得到过权力,选择或有不同。”
“我怎么觉得你像一只老狐狸?”
“你怎么就确定昊月一定选你?”
“经历了那么多若还不了解他,我怎么当他的妻?”
“可他曾经确实抛弃过你。”
“他一定有苦衷。”
“你没有看水镜?”
“没有。”
“你不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打你下鬼界?”
“我确信我爱他,他爱我。过去你和他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不需要知道。”
“你们还真是默契十足。”雪卿笑了笑,“昊月面对三界尚能镇定自若,唯独遇到你,便只剩下卑微。彼时我同他说,你会爱他是因为你忘记了慕君,你的金身在花君宴手里,只要将你放回去,届时,你能重新回到大神女之位,也能得到慕君的爱。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他很天真,真的认为让你回到慕君身边就能让你幸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无需再提。”瑶音神色淡然,似乎一下子释然了很多事,“从前一直是他救我,如今该是我救他了。”
“需要我帮忙么?”
“不必。”
瑶音从浴仙宫消失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离恨天上。
空青太一摇了摇手中的信笺,“怎么处理?”
“杀了她不好玩,我要让她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你小心些,她没那么简单。”空青太一沉声道。
“她能复杂到哪里去?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还请父神宽心。”风摇筝狡黠一笑,化作了紫宸的模样,端坐在御座之上。而瑶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没过多久,她便出现在凌霄殿上。空荡荡的大殿,二人遥遥相对。
“紫宸!”瑶音满脸欣喜,向他跑去。
“站住,”风摇筝朗声道:“你怎可直呼本君名讳?”
瑶音凝眉,“我是瑶音啊。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但我们不熟,”风摇筝顿了顿,“不可否认你很漂亮,但漂亮有什么用?你能给我好的前程吗?娶了摇筝我就是天帝,成为三界第一人,这些你能给我吗?”
瑶音怔了怔,随后目光坚定道:“你不是紫宸。”语气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你什么意思?”风摇筝蹙眉,着实没想到只三句话便被她识破了。
“你根本不了解紫宸,”瑶音冷笑,满脸嘲弄,“紫宸的感情纯粹认真,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爱你的前提是忘记了我,当他梦醒后记起一切,他根本不会爱上我之外的任何人!”
“哈哈哈哈哈……”‘紫宸’一阵大笑过后,渐渐恢复了原形。
“果真是你。”
“是我又如何?”风摇筝面带讥讽,不无骄傲,“陪他历劫的是我,你们就算有诛仙塔上万年的情谊也抵不过我在梦中给与他的感情。”
“那都是雪卿写出来的故事,如何可以当真?”
“怎么不能当真?在梦里,他的感情是纯粹的认真的,哪怕梦醒了也忘不掉!”
“真的忘不掉吗?如果他爱你,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冒充他,何况,你的梦只做了一半。难道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么?”
“什么一半?”摇筝一怔,“别想编故事来骗我。”
“梦境中大神女坐拥紫宸的爱孤寂一生,你认为,她会甘心如此一生?”
“紫宸灰飞烟灭,活不过来了。”
“所以我说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山不过来我过去,爱就该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在一起。”瑶音悲凉一笑,“让我告诉你,梦的下半场,是什么样子。”说完,她走台阶,一把握住风摇筝的手腕,将她的食指拉向自己额心。
瑶音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入风摇筝的脑海。
风摇筝头疼欲裂,立刻甩开了瑶音的手,“不可能!妖法,一定是妖法!你骗我!”
“我就站在你眼前,我就是证据。”瑶音摊手,墨色的长发从发根到发梢,愈见银白。
“琼华早就死了!我才是长公主,这个世界是我父君的!”风摇筝勃然大怒,抄起一顶宫灯砸向瑶音。瑶音泰然自若,并不闪躲,宫灯在遇到瑶音的一瞬便化作了雾气穿过瑶音的身体,在她身后再次凝结,直至落在地上,裂成几段,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风摇筝震惊之余,拿起身边能拿到的一切扔向瑶音,可结果都一样,不管去势多凌厉,遇到瑶音的一瞬便成了棉花糖。风摇筝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如同发了狂一般,打碎了凌霄宫中的一切。
“省省力气吧。我即天地,这个世界的一切皆与我相连,我自己都无法毁灭自己,何况是你?”瑶音冷静的陈述一切,风摇筝听完,失魂落魄跌坐在地,冷笑连连,“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瑶音收起所有的表情,正色道:“紫宸在哪里?”
“哼,你们不是心意相通么?你自己去找啊,不过他被龙须封了经脉,怕是撑不到你去了。”风摇筝神色痴傻,已经疯了一半,看向瑶音的眸子里却仍旧满含恨意,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傻。瑶音怒极,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只见她脸颊立刻肿了老高,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
风摇筝冷哼一声,擦掉嘴角的鲜血,“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紫宸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需要你告诉么?”瑶音转身,肆意一笑,“还有一个梗雪卿没有写进去,那就是昊月死前,将他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全数赠予了我,我的眉心玉便是他的生魂石。”风摇筝脸色一变,只见瑶音双手一拂,平地掀起一阵风,莹润的光华自她额间绽放,霎时便席卷了整个离恨天。
探到紫宸的气息出现在诛仙台上,瑶音立刻便消失在凌霄殿上。至于风摇筝最后怎么样,她并不关心。
瑶音来到紫宸身边时,紫宸已经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他的身上缠满了银丝,鲜血顺着丝线往下淌,场面是说不出的妖异血腥,骇人心魄。
“紫宸!”瑶音大急,立刻去拉那些线,但每次触碰到它们,便会牵动全身的丝线,瑶音想尽了办法也弄不断它们。一番折腾下来,紫宸愈加鲜血淋漓。
“有你这么救人的么?”瑶音惊讶回头,便看见雪卿凝重的眉眼,“这是帝宴的头发,遇强则强,”雪卿一脸无辜,叹了口气,“我在草地上捡到的,恰逢天君生辰,我懒得准备礼物,便送给他了。”
瑶音哭笑不得,原来自己随手扔掉的物件,最后却被当成了宝物献给了空青太一,最终害得紫宸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我去找父神!”
“来不及了,他的气息已经很微……”雪卿说到一半,便见一阵刺目的光华闪过,再睁开眼时,瑶音的眉间便剩了四个血窟窿。雪卿大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
“只要能为他续命,我做什么都愿意。”瑶音神色如常,竟似感觉不到痛处。昊月的七色琉璃被她攥在手里,嵌入了紫宸的眉间。一阵光华过后,紫宸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些,可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好。
紫宸微微睁开眼睛,却因双目亦被缠上龙须而满眼血红。眼前猩红一片,辨不清瑶音的面。
“紫宸,你怎么样?”瑶音满眼期待,“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见父君,他能救你!”
紫宸晃了晃手,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从怀中拿出一物,正是染血的慕君心。
“紫霄?它不是被你送给空青太一了么?”
紫宸强忍着痛楚,挤出几个字,“敲晕礼官,改了礼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它对你有特殊的意义,我怎么能送给旁人?”紫宸咳咳一笑,却不想咳出了两口鲜血,咳嗽声再止不住,紫宸昏昏沉沉,已经近乎弥留。
“他怎么会这样?”瑶音看向雪卿,一脸焦急。
“没用的,除非,你能在同一时间焚毁所有的丝线,否则,它们便会遇强则强,越长越疯,”雪卿大骇,“你别看我,我说的是真的,你父王就是个怪物,全身都是宝。”雪卿本想同她开开玩笑,缓和缓和气氛,却不想这句倒提醒了瑶音。
“诛仙台,诛仙台的戾气足以焚毁它们了罢?”
“你想干什么?”雪卿尴尬,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吧……”
还没等雪卿说完,瑶音便抱着紫宸,自诛仙台上纵身而下。娟白的身影夹杂着紫宸的血液,雪卿呆立当场,突然有一种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幻觉。这时,凄厉的凤鸣霎时响彻九霄,火凤泣血,振翅而上,诛仙台下的景色是说不出的波澜壮阔,可他的周身,却找不到瑶音丝毫的气息。
“帝宴一定会杀了我。”
雪卿说完,一跃而下。
……
巍巍玉凰山顶,瑶音与雪卿同台而立。
“值得吗?你什么力量都没有了。甚至,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值得,”瑶音微笑,泰然自若,“帝君在手,天下我有。”
“当日在诛仙台,不少人亲眼看见你跳下去。如今你仙格已失,紫宸根本探不到你的气息。他去忘川边找过帝宴,帝宴只高深莫测地道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所以呢?”
“所以大家都认为你已经死了。若昊月不来寻你,你便打算在此孤寂一生?”
“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找到我,”瑶音笑了笑,“我们之间的感情除了爱,还有肝胆相照的义气,不离不弃的默契,以及铭心刻骨的恩情。我相信他一定会踏着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还真是两心相知,骗不倒你,”雪卿莞尔一笑,指向天际,“他已经来了。”
宝马香车雕满路,望不见美人目。只见天边横亘了数匹天马,朝着玉凰山疾驰而来。赤红的绸带在天边飘摇连绵,场面是说不出的熟悉,气势却百倍于从前。
瑶音眼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这是……”
“天君大婚,天后的仪仗队。”
“紫宸来了?”
“不是,”雪卿摇摇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将左手环在胸前,单膝下跪,“白帝雪卿,奉天君昊月之命,协以引路人,来此迎接天后瑶音。”
“昊……月?”
雪卿点头,“紫宸登极之后,改帝号昊月。下传三界,将迎娶长公主为后,这个长公主,自然是琼华长公主。”
瑶音心中一暖,再止不住泪水,“……终于等到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红么?就为等这一天能将你送上花轿。你肯定无法想象,我有多讨厌红色,”雪卿说着拿出血玉后冠,为瑶音穿戴齐整。血玉后冠在遇到瑶音的一瞬便变换了模样。后冠白玉为底,莹润光洁,冠首的血玉妖异夺目,其上淡金色的流苏垂在两侧。身上的流云锦衣也渐渐被晕成了耀目的大红,周身围绕着天河里的银丝带,如同缀满了璀璨的星光。
“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算是还债了。”雪卿说完,抬手一指,一条彩虹桥便横埂在玉凰山巅。桥的另一头,便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昊月身着红衣大氅从天马上一跃而下,踏上彩虹桥,一步步向瑶音走来。
动作轻盈潇洒,气度非凡。
入目是熟悉的眉眼,也是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人。
“美人冠玉,当娶为妻。”
瑶音幽幽地盯着他,“可我已经没有眉心玉了。”
“那就,美人曾冠玉,必须娶为妻。”
瑶音噗嗤一笑,“还有呢?”
“三界为聘。”
“……好。”瑶音满意的笑了。
未修版番外(慎入) 番外 十宴
帝女无疆番外——十宴
番外……十宴
(一)周庄往事。
又是一年春来晚。已过三月,仍旧是满庭飘舞着雪花。院子里的腊梅早已凋谢,只剩下突兀的枝干在风雪里摇曳,好似在嘲笑,嘲笑我这个愚蠢的女人。我发了疯似的怒吼着:“来人——把皇宫里所有的梅树全部砍掉,我不想看见关于梅的一切!”太监宫女战战兢兢的在我身边穿行,看着那些梅树一颗一颗的倒下,我的心里不自觉的舒畅。“哈哈哈哈哈——梅玉蕊,我看你怎么和我斗!”我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就像冷宫里的怨妇。我,梅玉蕊,是这个宫殿的女主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底下最可笑的女人。
红砖黄瓦的皇宫像个巨大的牢笼,黑夜日夜笼罩着我,让我辨认不清真实的自己,失去了当年所有的风姿。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背弃了当初的始终,忘记了国仇,忘记了家恨。只记得当年红缨白马上风姿绰绰的他。
十年前,九州战乱,烽火连天。秦国大将奉执缨奉皇命统领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两年间发展成百万雄师,一统中原,为秦打下万世基业。
江南,周庄小镇。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白马嘶鸣,身披坚甲的男子急转马头,马蹄急停,男子下马,站在地上惊得瑟瑟发抖的人儿面前。丫鬟央儿立刻上前扶起小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楚一,红缨白马,风流横溢。锐利的双眼,挺拔的身姿,犹如苍穹中桀骜的雄鹰,天大地大,任其翱翔。只是那一瞬,已决定了沧海桑田。就算命运的转轮不停的转动,唯一不变的,是他冰冷的双眼里,那不曾熄灭的火焰。他对我说:“我叫楚一。”略带命令的的语气,在那一刻,我俩的红线已被他强行系上。不允许我有挣脱的余地,他就这样硬闯进我的心底。
地上的人儿颤抖着单薄的身子,瞪大了双眼惊惧的看着我,姣好的面庞,眉上画了一枝青绿的藤蔓,头上碧玉的簪子前后摇晃,宛若她娇小的颤抖的身体。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眼眸。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当我停下马,她居然冲到我的脚下,将一本集子从我脚下抽离。莫名的生气,我不允许她为了别的事物忽略我,我想她的眼里只有我,哪怕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拉起她的手腕,道:“我叫楚一。”
“你叫什么名字?”
她奋力挣脱着手腕,但这对我来说只是徒劳。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人能逃离我的手掌心。我放开她的手腕,她颓然的摔倒在地上,看着她紧皱的双眉和泛红的手腕,心里隐然抽痛。那时我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情愫,女人对我来说,只是泄欲的工具。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拥有她,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我心爱的女人不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将全世界所有的幸福赠予她。
“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雪见。”她小声道。将她的名印入心底,扬鞭而去。
世上两大才女。北有秦国八王爷独女梅玉蕊,南有楚国宰相千金苏蔓菁。呵,苏蔓菁,字雪见,如果早知苏蔓菁有雪见之名,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了。或者在那日我便强掳了她去,也不会再有日后的追悔莫及。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
我的军队封锁了周庄,楚国已经名存实亡。楚国一干大小官员皆已逃难,连那个小娃娃皇帝也已死在我的刀下,唯一剩下的便是由宰相苏丞和楚将军刘茗死守的周庄。当我将苏丞和刘茗的首级装入匣子里时,我好似瞟到一抹翠绿从墙角掠过,只是一瞬。
我没有屠城的习惯,屠城是对自己的权势本领没有把握的人才做的事,我相信在我的攻打下,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叛军敢卷土重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叫蔓菁的女子。
(二)南国旧梦
国破家亡,虽然知是早晚的事,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破然这么残酷。爹爹的最后一眼我没有见到,娘亲拼死才将我送出周庄。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切相忘,勿惦念,虽国仇犹在。奉执缨,秦大将,勿记家恨未消,望儿珍重。国仇家恨怎可忘,奉执缨,我虽为一介女流,但我可比那些望风而逃的叛国匹夫。
变卖了及笄时母亲送我的发簪,凑够了盘缠,来到京都。这里确实比周庄繁华百倍,可再是车水马龙,任它喧闹,我也只觉,路上只有我一人,我融不进这个城市,融不进这个国家。
偌大京城,我一介女流,如何可以见到权倾朝野的兵马大元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满面憔悴,灰色的衣衫,随意扎起的发髻,当时的我,就算是我娘,也不会认出来,那是苏蔓菁。此时,天空飘起雪花,本是一天正午,路上却行人稀少,更多的是孩子在外玩耍,为了雪花而兴奋。
文苑。心中一凛,肃然起敬。天下才子聚集之地,文人辈出。其中不乏当朝大官员,也许……文苑大门向天下所有才子打开。那天,在文苑的寒江亭里,聚集了很多人,其中的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素衣女子眼波流转,笑道:“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众人称好,“好一个梅玉蕊。”一长相怪异,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称赞道:“将雪比作梅蕊,更将自己比作落入凡间的雪花,很好很好。”原来她就是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她微笑了一下,不再看那怪异男子。好似大家对她的称赞都是理所当然。
确实不错。不过我不喜欢她的孤傲。恃才傲物,她还不够资格。“如此这般,那今天的赢家就是梅姑娘了。”老者道。我走过去,轻声问那怪异男子道:“敢问大哥,他们在做什么?”他耸耸肩,回答道:“看谁能作出最好的诗句描绘雪,赢家又是她,哎。”他有些感叹的苦笑着。
我轻声道:“对琼瑶满地,与君酬酢,白雪嫌却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就是这首词,将我拖离我的命运,越来越远,我该听爹爹的话,从此隐姓埋名,平淡终生,国仇家恨统统忘却的。可是,我没有。
我微笑的走过去,拿起笔,在宣纸上慢慢勾勒出长空万里,三山环绕,寒梅傲雪独立,雪花兀自翻飞的画稿,最后在左上角题字:顾自飞花,满地绯华。落上署名:雪见。
“好一幅丹青妙笔,雪见姑娘,老身文渊阁大学士……”接下来他说的话我完全没有听到,我只看见,楚一自人群中走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身边,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坚强,在那一瞬间,我拥有的是天荒地老。我的身体,似要被他嵌进胸怀,他夺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找的你好辛苦。”一瞬间,三载的相思,三载的孤寂,三载的不知所措全部释放出来,泪水不自觉的留下,像要将所有所有的委屈全都告予他知。
“我找的你好辛苦。”千言万语我只能说出这一句,阔别三年,我总算再见到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雪见——雪见——
“嫁给我。”我以命令的口气道:“嫁给我!”我肩膀上的衣服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三年前的她,灵气逼人,如今的她,满目尽是疲惫,是我不好,让战火连累了她,在外漂泊,无依无靠。以后我会千倍的对你好。
我的雪见,雪见。
(三)鹊巢鸠占
楚一将我安置在一个大臣的家里,还让他收我做干女儿。大臣官拜二品,却对楚一恭敬至极。我不知何故他要这样做。也没有人告诉我原因。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的干爹将我赶出府邸,不闻不问。我跌跌撞撞的走着,八王府外,张灯结彩,红绸盖地。不远处,一队人走来,红通通的一片,好不惹眼。
为首的红缨白马,宛若三年前的他。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耳边不停回想着这句话,奉将军,奉执缨,字楚一。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知道,为什么他是杀死我父王的人,为什么他要是秦国的大将军,为什么他要迎娶梅玉蕊……
当我回复知觉时,我躺在一间茅舍里,那天的怪异男子在我身边,他道:“我欣赏你,苏蔓菁。”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见过你,在你及笄那天,你的一曲《御寒梅》,好词,好曲,好舞姿。”他笑着:“最重要的,是好人品。”
我苦笑,不置可否。“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报仇的心都没有,我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成为梅玉蕊,可以么?”我笑道,“我嫉妒她,没有国恨,没有家仇,却有他,我现在只要想起他都觉得罪恶,可是我却不能不想他。”
“把这个喝了。”男子递给我一杯酒,我一饮而尽,意识渐渐模糊,只听他道最后一句:“我叫花君宴。”
花君宴!
再次醒来,我已躺在满布红绸的房间里,大红双喜,红绸对烛。身边的他睡得正酣,眉头却紧皱着。我摇了摇头,坐起来,一定又在做梦了。梳妆镜里,梅玉蕊正苦笑地摇着头。
梅玉蕊!
是花君宴,没错,他将我和梅玉蕊的脸调换了。那个传说中拥有巫术的男人,很多年以前被烧死在刑台上的巫师。传说中的人物,真的存在?身边的他,太不真实。
未来的几个月,我一次又一次拿起匕首,却一次又一次地放下。在我们成亲,不,是梅玉蕊和执缨成亲八个月后,皇帝驾崩,未留下任何后代,由仅剩的皇家血亲八王即位,即位当天死亡,原因不明。奉执缨以雷霆之势,掌握朝纲,立八王独女梅玉蕊为皇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齐。
就这样,我成了皇后。披着梅玉蕊面皮的苏蔓菁。也许从开始嫉妒玉蕊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蔓菁,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遍地都能寻得到的小女人。
(四)宫廷争斗
本以为我的一生将在他的陪伴中度过,却不想,在我被封为皇后以后,他便再未踏入我的寝宫。
登基第二天,他便以皇后之礼迎娶了一位妃子。那个人的名字,叫苏蔓菁。苏贵妃,哈,苏贵妃。当他和她终日游山玩水,柔情蜜意时,他可曾想起过我,在冰冷的宫殿内独守空闺,帮他批阅奏章有多难受?我不怪他对苏蔓菁的好,但是我伤心他爱的是一副皮囊还是真正的苏蔓菁。
他不曾发现我眼神中的改变么?他不曾发现那个女人看着我时发出的寒光么,如果是苏蔓菁,她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可是,他却只认得那副皮囊。
三月十四日,苏贵妃小产,而我的丫鬟,受不住严刑拷打,将我告发,说我用红花配以菊茗害苏贵妃小产。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年才女的风貌,完全是一个妒妇,”执缨道:“就凭这一条,我可以将你打入冷宫,如今天下早已是我的,我不再需要你,我不会再让你伤害蔓菁一分一毫。”
再接着,圣旨到了。念及我肚中胎儿,暂时还留在坤宁宫内,但是废黜皇后之名,贬为妃子,赐号:悔妃。希望我能有悔过之心,不再兴风作浪。
同年十月十日,我产下一名男孩,取名冉稷。我只见过他一面,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全天下人只知道,他是苏贵妃的嫡亲骨肉。而我的孩子早在三月便胎死腹中,紧接着,我被打入冷宫。我不再恨,也不再念想。唯一能改变一个女人的,那便是孩子。只要他好,我怎样都无所谓。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得活下去。
次年十月,送饭的老太监着孝服,我诧异,询问之,他道:“太子离世,溺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唯一的支柱也已然倒塌。而那个男子,红缨白马上的他,早已变成双手鲜血,他不再英俊,不再潇洒。自那天以后,苏贵妃有来探望我,她说了一席话,便离去了。
“苏蔓菁,当年我让父王逼他娶我,他娶梅玉蕊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为了找个机会自立为王,是你没有等他。是你自己福薄,你怨不得人,我恨你,同时我可怜你。”
十月十日,废后悔妃缢死在冷宫中。墙上了了写了几句诗,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五)万般皆空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蔓菁猛然抬头,满脸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红缨白马上的他傲然挺立,看了她一眼,凡夫俗子,居然会被马匹吓成这样,执缨扬鞭而过,没有做任何停留。
蔓菁跌跌撞撞走回家,看到马上的男子手起刀落砍掉父亲的头颅。她的心是平静的,走过去,让他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她终于再见到他,她所魂牵梦萦的人。
那一切都只是梦,但是她不想重温。
同年,收复九州五国的兵马大元帅奉执缨,迎娶八王千金,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冉稷。
三十年后,兵马大元帅解甲归田,新皇帝赐予他御造监这一闲职。又过了十年,皇帝下令修葺皇宫,在冷宫一角,奉执缨看到墙上的一手好字,由衷赞叹,妙笔丹青,无人可及。
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是谁拥有这样的才气,是谁拥有这样的故事,是谁在回忆从前。
窗外下起大雪,惊觉春/色晚,白雪穿庭作飞花。好熟悉的词,我怎么会想起这个,是谁所作呢,真的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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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我在奈何桥畔等了千年,却始终没有等来他的魂魄。。
怨气集聚,我竟变成了这等身姿。
我看着镜中那肩胛上的一抹绿藤萝,暗自发笑。。
身上还残留了闻人通天的气息,我多想留恋,可是却如何也没有理由,再续前缘。
情爱是什么?这一问就问了千古,可又有谁能答出个所以然?。
千年后,花君宴将我从炼狱中拉起,而那时我已经变成了夜修罗。他是鬼族的君王,我尽得他的真传。
我游游走走,玩笑人间。
后重入夜明宫,鬼族却已换了主人。花君宴隐居,落玉执掌鬼族。
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祭台上,我发现了他。
潇洒俊逸,宛若当年。
原来……楚一并非凡人,而是夜明宫的护法之一,闻人通天。
真真假假,如幻如灭。
可是你已不记得我,你我连着的那根红线,早已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