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仪摇了摇头:“本宫之前在金器铺已经见过他了。”
“那做不得数。”
“梅姐当日的表现并无不妥,他的眼中没用我,我又何必苦苦纠缠?”
“也是……”狄姜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安慰。
武婧仪收回目光,转过头怔怔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把琵琶。琵琶是木制的没有上漆,并不像名贵的物件,仔细看看倒像是外行人做出来的,其上两根弦装错了位置便是很好的证明。
第一次见到它时,狄姜本以为那是梅姐的琵琶,但看这会子公主的神情,这应当是她的心爱之物。
“这样粗制滥造的琵琶公主居然特地将它从公主府带出来,又放在瑞安王爷的府中,真是奇了。”狄姜心下奇怪,暗自记下。
前殿传来一阵乒乓声,人声嘈杂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武婧仪首先想到了武瑞安的病症,于是匆匆起身,道:“哥哥危在旦夕,本宫去看看他,狄大夫请自便。”
“好。”狄姜点头。
等武婧仪飘远之后,狄姜便取下了墙上的琵琶。琵琶背后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刻着一个人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字体飘逸灵秀,煞是好看,而诗的旁边,龙茗两个大字刻得龙飞凤舞,与娟秀的诗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分明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书香。”
“在。”
“将琵琶送去龙大将军府上,落帖就写昭和公主的名讳。”
“是。”书香看了两眼,未多说话便抱着琵琶下去了。
狄姜根据这些年与问药相处的耳融目染,感觉到自己对八卦的敏锐度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只看一眼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
狄姜此时很是好奇,龙将军见了这把琵琶后究竟会作何反应?
接下来三日,瑞安王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十五这日已经水米不进,药也再灌不进去。
这三日里,狄姜一直被留在府中侍疾,不得出入,外头是个什么光景全然不知,而梅姐去了哪里更成了一个迷。
第11章 梅姐
十五这日上午,哀乐齐鸣,狄姜主仆三人被关在一旁的房间里,不得外出。
“外头怎么了?”狄姜躺在床上,侧身看着趴在窗边的问药。
“好多人啊!全是侍卫!”问药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才在窗户缝里看到了一些些蛛丝马迹。
书香嗑着瓜子,淡道:“应该是女皇来了。”
狄姜一拍脑袋:“对啊,儿子病了这么久,当娘的肯定是要来探望的!”
于是女皇驾到,闲杂人等回避。闲杂人等里,自然包括了狄姜这些从民间请来的医师术士。
因为在上位者看来,她们是见不得光,且登不上台面的。
禁足的指令没到中午就结束了,听闻女皇在瑞安王爷床前悲恸了半日,随后便因国事离开。与她一同离去的还有满院的和尚姑子,就连太医也尽数离开,取而代之的是白布经幡和前院里一口足以装下三十人的金丝楠木鎏金棺椁。
女皇也放弃自己的儿子了。
“这场病来得太蹊跷。”管家朝着狄姜抹眼泪。
狄姜还没回答便听问药抢先道:“若能找到其中的缘由,或许还有救。”
“当真?”管家眼放精光。
狄姜却摇了摇头,道:“不要听问药胡言乱语。”
“掌柜的……”问药很是委屈。
狄姜连忙骂道:“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连我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你从何而知?”
“真的没救了?”问药满含希冀。
“没有!”狄姜斩钉截铁。
管家见问药是信口雌黄,于是也不再理会二人,独自一人背过身去,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刘管家,你不要太难过了,或许还有转机……”问药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
哪知问药这么一说,刘管家哭得更凶了。
狄姜曾听问药说过,管家刘长庆是先皇的贴身太监之一,他一路看着瑞安王爷长大,后来武瑞安封武王赐了宅子之后就一直在武王府照顾瑞安王爷,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自是痛心疾首。
但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一切都是命数,狄姜看惯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煎熬了。
现下没了和尚念经,耳根子清净之后,狄姜倒是好受了许多,毕竟她与常人不同,见惯了生死,自然知晓什么有用什么没有用。
傍晚时分,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一点也不夸张,他真的是硬生生闯了进来。
刘管家与问药还坚守在瑞安王爷的病榻前,只听“哗啦——”一连串的瓦片碎落之声传来,回头便见钟旭直直地从房顶落了下来,他的手中还擒着一个女子,正是被梅姐附了身的昭和公主,武婧仪。
大家连同角落中武婧仪的魂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只见他落地后,便用缚神锁将梅姐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动作简单粗暴,毫不怜香惜玉。
“公,公主!”刘管家见了,险些吓晕过去,连滚带爬去到她身边,谁知还没碰到武婧仪的身子,一把剑便横在他的身前。
“这身体里住着的不是你家公主。”钟旭冷冷道了句。
狄姜却没来由的被他这句’你家公主’四个字给逗乐了,她一个没忍住,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钟旭瞥见了狄姜,一脸疑问。
狄姜指了指身边的药箱:“我来给武王爷看病呀。”
钟旭点了点头,便不再理她,转而一剑指向梅姐,道:“快些解了瑞安王爷的死咒,否则我要你魂飞魄散!”
“呵,我怕什么魂飞魄散?”梅姐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笑道:“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还怕被你再杀一次?”
“敬酒不吃就别怪我了!”钟旭抬起剑,刚想刺下去,狄姜连忙拦在他跟前,道:“钟老板吃错药了?连昭和公主都敢杀?”
“这哪里是昭和公主,这分明是个生魂!”钟旭怒目而视。
“生魂是何物?”狄姜装作不知。
“就是死人的魂魄,因一口恶气而留在世间不肯离去,你快些让开,莫要过了子时就来不及了!”
就在狄姜与钟旭打太极的功夫,梅姐和武婧仪开始交流起来。
“若我说我没有伤害王爷,你信也不信?”梅姐看着武婧仪,幽幽道。
“……”
武婧仪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半晌,最终却点了点头:“我信。”
“那你快让他松开我,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梅姐用力挣扎,可钟旭的法咒岂是随便能挣脱开来的?
狄姜担心梅姐再挣扎下去会伤了武婧仪的身体,于是推了推钟旭,道:“钟道长,你先松开她罢,不管里面住着谁,她的身子也是昭和公主啊!”
“是啊是啊,请道长手下留情!”刘管家在一旁满脸心疼,生怕他不小心伤着公主的身子。
此时,角落中的武婧仪也跟着点了点头:“请道长为她松绑。”
钟旭瞥了众人一眼,冷冷啐了一句:“妇人之仁!”说完,抬手给梅姐松了绑。
钟旭看了角落的武婧仪,随即扬起了木剑,在二人之间斩了一剑,便见被梅姐侵占的武婧仪的身体通身一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待她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便变得清冷孤傲又不驯。
武婧仪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梅姐则在她的身边飘荡。
“多谢道长相助。”武婧仪柔柔道了一句,语气里倒是听不出有多开心。
狄姜想了想,也是,她的皇兄正在生死关头,她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而梅姐少了束缚,倒是平静了许多,她安静的飘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生死不明的武瑞安。
武婧仪夺回身子,也立刻走到武瑞安的床边,在床沿上坐下,双手摩挲着他的面颊,伤心之情溢于言表。
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气氛降到了冰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姐突然对武婧仪道:“我确实曾因你的一句话羞愤自尽,但是,自从那晚你愿意将身体让给我,让我能与王爷多相处一段时光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恨你了。”
“本宫何德何能,竟能平了你的恨?”武婧仪面露微怔。说实话,她的内心很矛盾。从前,她害怕是自己的一时心软,而使得阮青梅有机可乘来加害皇兄,如今见阮青梅的模样,又怕自己再次冤枉了她。
梅姐不理会她的讥讽,又道:“我承认,我曾经非常恨你。在我初亡的那几日,我心有不甘,魂魄便终日徘徊在王府之外,但王府有王气庇护,我丝毫都进入不得,直到有一日国师造访,我听到他在轿子里与徒弟聊天,才知道瑞安王爷命中有一死劫,需人心甘情愿的一命填一命,此人还需终日伴在他身侧,自然而然沾染他的气息。”
“所以……”武婧仪睁大了眼,似乎猜到了七八成。
这时,满屋子的人也都是一样的情状,钟旭面露疑惑,狄姜神色微讶,就连问药都充满了同情。
“我不怕你笑话,我虽讨厌你,但我是真心喜欢王爷。”梅姐笑容苦涩,带了些许自嘲,她耸了耸肩,又道:“瑞安王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要长久的留在他身边,除了身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的你之外,没有别人。所以,在你试穿嫁衣的那日,我跟着夜香师傅的马车入了皇宫,我本想寻个机会窃了你的身体,却不想你居然看得见我。我寻了个谎话,对你说我想借用你的身体和瑞安道别,想再抱一抱王爷……我本以为你会拒绝,却不想你居然很快便答应了!”
阮青梅叹息道:“那时,你即将大婚,竟也不怕我不还你身子。”
说到此处,武婧仪也是自嘲一笑:“那日本宫刚缝制完自己的嫁衣,但那时,也是本宫知道自己被他退了婚。本宫命中带煞,天生的鬼目,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于本宫而言,脱离那副身体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狄姜闻言一惊。
鬼目对凡人来说意味着终日惶惶不安,走在路上可以被迎面而来的鬼魅惊吓,睡觉也比旁人更容易鬼压床,甚至连如厕……都比旁人辛苦许多。假如到了中元节鬼门大开,想来更是食不下咽,夜不安眠。位高如公主,却比寻常人过得都不如,她这样都没有发疯,也是有着非同常人的定力。
狄姜心中,对武婧仪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可是,你为何要将本宫禁锢在道观之中,还引得钟旭来杀我?!”这时,武婧仪突然话锋一转,对阮青梅怒目相向。
“我只是不希望旁人来阻拦我的计划。”阮青梅若有似无的看了狄姜一眼。
狄姜面色坦然,不急不躁。
“我怎可能阻止你救皇兄?若是如此能救皇兄,我宁愿拿自己的命去!”
“我只当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纵然与王爷感情要好,也从未想过您会为了王爷舍弃自己命,毕竟,当时的你已经与大将军有了婚约,哥哥再好,你真能舍下将军吗?至于后来的退婚,又是另一回事了。”梅姐目光中带了些同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爷知道你为了救他的性命,而害了他亲妹妹的性命,他能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阮青梅笑了笑,眉目中轻松又自在。
在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眼里只有武瑞安,只要能救他,她不会在意旁人的性命。
这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却也是个不择手段女人。
“知道本宫为什么喜欢龙茗么?”武婧仪话锋一转,问道。
“为何?”问药率先回答,她这个八卦罐子,自然对这个很是关心。
当然,这个疑问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迷,连狄姜也很好奇,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寒门出生且从未谋面的少年将军,比龙茗更出挑的人只怕也是求着想要娶她的。
“五年前,本宫遇到百鬼夜行,不慎落入水中,是龙茗救了本宫,”武婧仪长舒了一口气,道:“本宫自小就因鬼目的缘故,每活着一天便是多一日的煎熬。后来,本宫发现只要待在龙茗身边就看不见鬼魅,而那时的他还只是个武馆的学徒,一无所有但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那是本宫从未体会过的快乐,那半个月,是本宫这辈子最心安的日子。”
“后来呢?”问药道。
“后来本宫回宫后出宫不便,便时常教柳枝去接济他,却不想他们日久生情,而本宫反倒成了横刀夺爱之人。再后来的事情相信你们都有所耳闻,本宫被当朝退婚,成了举国最大的笑柄,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我对不起你。”这时,梅姐幽幽道了一句。
“这与你何干?”
“若不是当日你将身体让给我,你或许还有与他解释的机会。”
“解释?”武婧仪又是一笑:“解释什么?你让本宫去和自己的婢女抢男人?还是让本宫去和自己的婢女做平妻,抑或棒打鸳鸯拆散他们,然后鹊巢鸠占只为图一时心安?”
“本宫不愿意。”武婧仪眉目骄傲,面上的神色容不下半分的阴谋诡谲。
第12章 鬼差
狄姜内心惊讶不已,世人都道辰皇的掌上明珠昭和公主不同寻常,却不想是这般襟怀坦荡,狄姜不禁在怜悯的同时又对她多了几分钦佩。
“公主……”梅姐面容一恸,眼眶泛红,险些就要落泪一般。
她从前只当武婧仪不知人间疾苦,现在算是明白了,谁家没有说不出的愁肠?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令人叹息之人。
“千万别哭,本宫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难过,你又拿什么资格哭?”武婧仪自负一笑,随即眉目一黯,接了句:“何况,若不是当日本宫讥讽你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妄想攀附皇家,你也不会寻短见了,本宫一命偿一命,不想欠了你。”
其实那日,她表面是在说梅姐,可实则是指桑骂槐,想要与柳枝示警,谁知柳枝全然不在意,而梅姐却听进了心里去,这也使她歉疚不已。
“是我自己想不开,怪不得任何人……我现在已经是个鬼了,未完成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件了。”梅姐说完,目光望向窗外,眸子里的黝黑深邃不见底。
狄姜顺着她的眉目看去,便见窗外一片死寂,红色的暗云席卷了苍穹,一群群乌鸦在王府上空盘旋,低压压的飞过似乎随时要闯进屋里来,但始终都绕开了去。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就连问药也不禁双手抱着胳膊,连连喊道:“好冷。”
“是啊,屋里明明四周都架着暖炉,怎的还这般阴冷?我再让人添些炭盆来。”刘管家说完,走出房去。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木梆子响了三声,子时这个字眼跳入了众人耳中。
问药狄姜对视一眼,眸子里在说:“瑞安王爷活不过十五,这是我们都知晓的事情。”
狄姜看向床上的武瑞安,只见他眉目紧闭,毫无生气,这样毫无征兆的急病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问药扯了扯狄姜的衣袖,有些害怕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他们说,是因为辰后作孽太多,所以她的儿女都不得善终。”
“哪里来的辰后?她已经是女皇了。”狄姜瞪了问药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随后看了看武婧仪,见她没有听见便也不再责骂问药。
何况,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武瑞安的情况似乎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得通。
“子时一刻了。”钟旭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狄姜点点头。
钟旭听不懂我们的爱恨情仇,他关心的只是不让鬼魅害人,而如今看来瑞安的病症确实与青梅毫无干系。
就在此时,门口飘进一缕青烟,狄姜和钟旭皆是一惊。
与此同时,青梅悠悠道了句:“我希望王爷醒来之后,你们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我希望未来的日子,他能活得坦坦荡荡,内心再无挂怀。”
狄姜和钟旭一开始都听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就知道了。
梅姐念了咒,面容便化作了瑞安的模样,她顺势躺在瑞安的身边,面上皆是平静。
武婧仪很惊讶,刚想说什么,问药眼疾手快去捂住了她的嘴。
武婧仪很快反应过来,随后便单膝弯曲,深深地向梅姐福了一礼。
“公主殿下跪天跪地跪女皇,今日却与我行礼,这辈子,我活得不冤了。”梅姐用嘴型同武婧仪说了最后一句,随即笑了,笑得很灿烂。
但很快,她便痛苦的站起身,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不自觉的往门外走。
“时辰到了。”
这一声,旁人也许听不见,但狄姜听得见,而且她也能看到,在梅姐的身边有两个穿着白衣的鬼差。
鬼差左手执着铁链镣铐,右手持着引魂幡。
“武氏瑞安,该上路了。”
鬼差之一冷冷凄凄的道了一句,那声音冷到骨子里,教这屋内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而狄姜始终当做什么也看不见,低着头看着脚尖。
梅姐不能再说话,她再说话就会泄露身份,她看着众人,眉目里始终带着微笑。
此时狄姜才终于明白,阮青梅跟在瑞安身边从来就为了等这一刻,用自己的命,一命换一命。
梅姐消失了,从此无影无踪。
两名鬼差带走梅姐前,回头向狄姜行了一礼。
而狄姜却始终低着头,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
“他们,好像在与你行礼问安?”钟旭的声音在狄姜耳边响起。
狄姜转头,便看见钟旭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谁在与我行礼问安?”狄姜一脸莫名。
“鬼差。”
“鬼差?!”狄姜声音提高了八度,双手很自然地裹紧了衣裳:“鬼差在哪?你不要吓唬我,被鬼差问候,是说我要死了吗?”
“你……看不见就算了。”钟旭舒了一口气,拿起剑便离开了。
狄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目光里皆是好笑。
钟旭,若有一天你回复了记忆,你当如何待我?
不过,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想起来的。
梅姐彻底消失了,当晚,太平府便云开雾散,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三日后,原本该离世的瑞安王爷却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狄姜回想那一夜鬼差勾魂时,便是梅姐留在瑞安身边,化作他的模样替他挡下一劫。
可是瑞安的命梅姐救得了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狄姜曾两次算过他的命格,一次在今年初十五便断了线,而十五之后三日,她再为他算命便再也算不到他的命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生死劫一个连着一个,可到时哪里还有第二个梅姐呢?
门口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尖叫声,大街上挤满了瑞安王爷的追求者,她们听说瑞安病重痊愈的消息后,险些将门槛踏破。
太平府民风开放,自开国皇帝始,到现在的宣武朝,对女子的约束愈见小,有心者甚至可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狄姜站在楼台上,看着那些女子,一个二个为了瑞安近乎疯狂,她突然就不担心了。
是了,以瑞安王爷的魅力,就算一个梅姐倒下了,自然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梅姐站起来。
何愁没有挡劫之人?
“狄大夫表情何以这样痛苦?”
瑞安的话将狄姜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侧头一笑,道:“我只是在想,王爷有那么多女人,门外等着探望的队伍都快排到午门口了,您应付的过来嘛?”
“这有何难?”武瑞安一挑眉,“我交往过的每一个女人,都会让她们觉得宾至如归。”
“啊……这样啊。”
狄姜不明觉厉,总觉得这话有哪里透着几分不对,细思之下才明白,也许此人就是如市井所传那般空有一张倾国的妖孽脸,脑子里装的却全是浆糊,成语什么的随口拈来,也不管达不达意。
她想,武瑞安真正的意思应当是:“每一个与我交往的女子,我都会让她们觉得幸福和快乐。”
在离开瑞安王府前,狄姜去探望过武婧仪一回。
她去的时候,昭和公主正端坐在闺阁中看《孙子兵法》,见着狄姜还不等她开口便让她免了礼,又将她拉到桌旁坐下,亲自沏了一杯梅花茶。
武婧仪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梅姐上过本宫的身之后,本宫竟许久没有再见到怨鬼魂魄了。”
“于是有心情研读诗书了?”狄姜喝了一口茶,只觉梅花香气沁鼻,茶温适宜,在这腊月天里正是暖人,身上很快就热了,仿佛窗外纷纷扬扬的白雪与自己并不在一个世界里。
“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莫非公主想从军?”
“女子从军也未尝不可,上阵杀敌兴许不如男人,但这里就未必了。”武婧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狄姜亦笑着点了点头,“谁说女子不如男?辰皇英武,便是当世女子的典范。”
“……”
狄姜说完,便见武婧仪的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良久才又听她道:“母皇自然是奇女子,可本宫志向并不在此。”
狄姜知道武婧仪被鬼目困扰许久,外界传闻辰后为了登基无所不用其极,报应等不到下一世,便全都应验到了四个子女身上,想来,武婧仪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并不想让双手沾染那么许多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