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八天,我和顾魏谁也没联系谁。直接刷新了当年谈恋爱时冷战的最高记录。
我就这样奔波在两市之间,上课,做实验,照顾外婆,偶尔挨一挨娘亲的训,一天睡五个小时,像一个伪永动机,循环往复,然后,在见到顾魏的那一刹那,卡壳了。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外婆病房里,彼时我正在给外婆用开塞露=_=…
我默默摘了手套,去卫生间洗手。顾魏跟进来,关上卫生间的门。
谁都不说话,只有水流声。
我擦干手准备出去,被顾魏挡住了去路。我伸出食指戳在他胸口,用力抵他:“让。”
他一动不动,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忿忿戳了一下他胸口:“让!”拉开门走了出去。
十秒钟后,顾魏从卫生间出来,目不斜视地路过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病房。
顾魏,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曲:
《Requiem For A Tower》 By “Escala”
这俩终于开撕了,BGM带不带感?
第 47 章
二二六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挥一挥衣袖,连个背影都没留给我。
之前视线一直被帘子挡住的外婆躺正后看着我:“刚才有人来么?”
我郁郁道:“没人。”
晚上睡觉前,抱着手机,依然没有来自顾魏的任何消息。白天的气早就过去,只剩下哭笑不得,明明没什么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两口子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么个状态了呢?
以前总听顾魏说,病人最怕的是两种,一是特别把自己当病号的“豌豆公主”,二是特别不把自己当病号的“超人”。如果说林老师偏向前者,那么外婆就是绝对的后者。她个性好强,战争动乱天灾人祸都扛过来了,无论如何为不能接受能跑能跳的自己短短一天就半身不遂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这种无法接受的情绪控制着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状态下给挑战我的心脏承受力。
比如深夜趴在她床尾假寐,眼皮一掀,她正在扯针头。
我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您做什么?”
外婆:“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连,针头,都不,能拔?”
我:“您什么时候都不能自己乱拔针头啊…”
比如半夜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见她整个人半挂在床边,我吓得连滚带爬地过去及时抱住她坠向地面的身体:“您这是要干什么?”
外婆:“我就不信我不能走。”
我:“……”
比如凌晨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到她手里一把水果刀——
我:“外外外外外婆?!”
外婆:“我腿,不行,手,还,不行么?”一刀刺向床头的苹果,连刀带苹果一齐掉地。
我:“……”
自此夜晚如惊弓之鸟,不敢再睡,偶尔合眼,也是一分钟一醒,唯恐一睁开又有什么“惊喜”等着我。
白天的“惊喜”就更加多种多样,护工打来电话:“你家老太太太难伺候,一秒钟都不能离人,得24小时盯着,我厕所都不能上饭都不能吃觉都不能睡,你换人吧。”
自此开启了“每天一个新护工”的模式,我总是身在X市,接到或外婆或护工的告状电话,往Y市赶。换到第五个护工时,我疲倦地蹲在外婆的轮椅前,酝酿了许久,才恳求道:“外婆,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阶段,坦然接受,病了就是病了,不要不服老,人不可能永远年轻的。”
外婆看着我,突然眼眶发红:“我害怕,如果我以后,就这么瘫了,怎么办?”
我摸摸她的脸:“就算瘫了也不怕。你子孙满堂,你有我们呢,怕什么。”
她的眼泪落在我手上,惹得我也鼻尖发酸,擦掉她的眼泪,笑道:“啊,您别哭啊,您现在眼泪老值钱了,都是营养,多掉几滴,今天的鱼汤就白喝了。”
外婆被逗笑:“唉,校校,照顾我辛苦不辛苦?”
我很想告诉她“我有些累”,但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
第五个护工终于躲过一日魔咒,成功留任。
二二七
三三突然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我正坐在凳子上午睡。她凑近我的脸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睡着了,我警觉地一睁眼,就看到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我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果然年纪越大越不经吓=_=
三三递过果篮和鲜花,向外婆问好后,转身戳戳我:“可以啊,人小龙女睡绳子,你睡凳子。”
我:“……你怎么来了。”
三三伸手挑挑我的下巴:“小娘子~听闻你和你相公闹矛盾了?要不要考虑投入我的怀抱?”
我→_→:“然后你抱着我再投入老肖的怀抱?”
三三:“你三观就快碎成渣了!人两口子结婚是搭伙净化,你和顾魏是搭伙黑化。”
我:“……”听到顾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三三一把搭住我的肩:“干得漂亮!你早就该收拾收拾他了!”
我茫然:“我收拾他?”什么时候?
三三:“我今儿可是受人所托来的。”
我:“谁?”
老肖从门口进来,手上拎着硕大一个包,向外婆问好后将包递给我:“受人所托,安全送达。”
我打开包,最上面是一床羊毛被。
三三摸了摸陪护床上的毯子:“你妈没给你备条厚点的被子啊?你盖这个是打算把自己冻出感冒啊?”
我:“……”继续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拿。
一个简易药包,里面是眼药水、感冒药、体温计、止咳糖浆。
一双矮帮的雪地靴。
一只充气小枕头。
床头的那只小保温杯。
一套男士睡衣…
我撇撇嘴:“他为什么不自己送来?”
老肖:“他之前手术全拍满了,现在跟A主任在H市会诊。”
我一愣:“H市?什么时候去的?”
老肖:“三天前。”
我:“……”就在他“突然出现突然离开”那天之后。
老肖打量着我的表情:“那——你告诉他一声东西收到,我们就不打扰了。”便拎着三三离开。
我看着面前一堆东西,轻轻叹了一口气。
二二八
外婆入睡后,我看着手机通讯录里顾魏的名字发呆。要不要打过去呢?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最后还是发了条短信:【东西收到。】
五秒钟后,手机屏幕亮起来,顾魏的头像一闪一闪。
我接通电话。
两相沉默。
顾魏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还没酝酿好要说的话。
我:“还没睡?”
顾魏:“嗯。”
我:“东西——老肖他们带过来了。”
顾魏:“嗯。”
我默默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顾魏。”
顾魏:“嗯。”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道:“你早点睡。”
顾魏:“嗯。”
我:“我挂了。”
顾魏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照顾好自己。”
他温醇的声音让我鼻尖发酸,轻轻“嗯”了一声。
顾魏:“我很快就回去。”
我清清嗓子,“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晚上换睡衣的时候,我嗅了嗅,除了有洗衣液的味道还有……
顾魏拿了一套他穿过的睡衣给我=_=…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曲:
《The Tale Of Victor Navorski》 By “John Williams” From 《The Terminal OST》
第 48 章
二二九
和外婆同病房的X奶奶,是个活得比较精致的人。
活得精致的老太太大多有着同样的优点:安静,体面,讲究,对生活方式有着自己的逻辑,比较注重细节。
当然,也有着同样的缺点:一旦计较起来,那是相当计较。
平日里两个老太太虽然性格不同审美不同价值观不同,但是病房毕竟是公共场合,两人又都算知书达理,各让一步,也算处得和谐。当然,两个人听力都不好是个很重要的原因,摘掉助听器,基本上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囧。
我第一时间吞下了顾先生送来的感冒药,却仍旧没能逃得过年前那波来势汹汹的流感。好在我感冒向来不是鼻涕眼泪咳嗽连连,都是闷着发,而且在病房话也不多,所以稍加注意,并没有让外婆发觉。然而我嗓子痒得不行,缩到走廊上咳嗽,正好被闲逛的X奶奶撞见,她大惊失色地看着我:“你感冒了?!”
我:“啊?啊…”
X奶奶:“哎呦,这鼻音重的,你这感冒传染啊。”
我:“我——我——”
X奶奶:“这一层都是心脑血管病,身体抵抗能力本来就差,你再把病毒给带进来,回头传染一片。”
我窘迫道:“…不好意思,我吃了药——”
X奶奶:“你吃药管什么用啊一天两天的又好不了。”
走廊上来来回回的人,我尴尬得满脸通红,真的是脸上烫得能煎蛋。
X奶奶:“唉,你这孩子吧,看着你也挺可怜的。你不是还有个姨妈么?不能来和你倒个班啊?你妈呢?”
我干巴巴地看着她,估计是我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难堪,X奶奶叹了口气,走开了。
晚上睡觉,我特意把床拖到离两位老太太尽可能远的角落。嘴里含着一口枇杷膏,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下面,默不作声。
警觉地一直到凌晨,没绷住,清了一下嗓子。我发誓我就清了一下嗓子,声音并不大,因为护工睡得很香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然而,X奶奶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唉,你这样咳嗽,我都睡不着觉,我都得吃安眠药。”然后当着我的面,吃了颗安眠药。
我囧囧地看着她耳朵上居然戴着助听器=_=…
X奶奶:“你去挂个水吧,啊,你这样我根本没法睡。”
我很想说,其实您把助听器摘了就能睡了…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又吃了颗安眠药。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立正站好。我怕她吞第三颗…
X奶奶:“你这样不行啊,真的不行。”真的吞了第三颗。
我汗毛直竖:“您您您您别吃了,别吃了别吃了。”裹着毯子迅速离开病房。
正当我在整理自己被刷新的情绪和价值观时,值夜的护士经过我:“咦?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睡不着?”
我大概地向她解释了一下,护士了然地“啊”了一声:“你们隔壁床有抑郁症,一直在吃药,她性格比较计较,她说什么你不搭话就行了。”
我=_=:“……”
我在门外站了一个小时,才悄悄推开门,刚摸上床,就听到X奶奶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_=:“……”无论如何没想到她还醒着。
然而我实在累了,骨节酸痛,迫切地想躺到床上放松一下四肢,于是默默爬上床,把顾先生带来的体温计塞进腋窝。
X奶奶躺在床上:“唉…我肺本来就不好,一感冒就要转肺炎。唉,你们家也真是。唉,唉…我看你小姑娘也是可怜,但是你不能这样啊,唉,我睡不着,我要吃药。”
我简直神经崩溃地看着她吞下第四颗,摸过手机百度“安眠药安全剂量”…
“您睡吧。再吃就超过安全剂量了。”我坐在床边,睁大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她翻了个身,终于停止了念叨。
我从衣服里抽出体温计,拿手机照了照,38度9。脸埋进睡衣领口,上面还有顾魏极淡极淡的味道,心里酸软,我偏头看了眼外婆,还好她睡得很熟,一点没受到影响,我深呼吸了两下,收回眼里的酸涩,裹紧被子闭上眼睛,终于睡去。
第二天查房,X奶奶对着主任爆发了:“我要换病房。我昨晚吃了四颗安眠药我都睡不着。小姑娘一直咳一直咳,吵得我根本没法睡觉!”
外婆疑惑地看向我:“咳嗽?”
我:“……”
外婆:“你感冒了?”
我:“………”
外婆眼眶红了:“校校,我不住院了,我要回家。我不住了。”
我叹了口气:“外婆…”不要凑热闹,已经很热闹了…
主任也叹了口气:“好吧,给你调病床。”
娘亲到的时候,X奶奶走到她旁边:“我得教育你一下。你们家把担子全压在小姑娘一个人身上,压垮了怎么办?都说一代管一代,你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姐呢?做儿女的不管,成天让个孙女在这伺候。”
娘亲完全不搭理她。
X奶奶:“你这当娘的都不心疼的啊?”
娘亲毫无反应,淡定地给外婆喂果泥。
X奶奶:“哎呦,你们家也真是奇了。”就拖着小箱子换病房了。
喂完果泥,娘亲站起身:“我下午有会走不开,你继续辛苦一下吧,自己记得吃药。”
我望着地面发呆,“嗯”了一声,觉得心都变成了一个木鱼。
二三〇
印玺听说外婆病了,来医院探望。看到我:“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发烧。”
印玺摸摸我脑袋:“没吃药啊?”
我:“吃了没管用。”
印玺:“你什么情况啊你?”
我=_=:“心力交瘁。麻烦你陪我外婆一会儿,我姨妈马上到。我回X市了,下午监考。”
印玺一把拽住我:“就你这德性你还开车啊?”
我:“我在高速上意识都特清醒。我还不想死。”
印玺撇撇嘴,从包里摸出一盒腮红,在我脸上抹了两下,蹭了蹭:“嗯,有点颜色看着不像鬼了。”
我=_=
印玺又摸出支唇膏:“嘴上全都爆皮了。唉,你到时候自己记得擦啊。”塞进我手里,“好了,走吧。”
我抱了抱她:“唉,谢谢。”
印玺→_→:“你不是感动得想哭吧?”
我松开她:“想,但是没那功夫。”
印玺叹了口气,抱了抱我:“校啊。”最后什么都没说,拍拍我背,“去吧。”
我感谢我的朋友,她们用各种方式给我以安慰,在我感到艰难或疲惫的时候,轻轻推我一把,让我能继续笔直地站着,能继续奔跑。
二三一
林老师忙完年前的一系列会议,被娘亲拎到医院做胃镜,结果发现了息肉…
原本连着发烧两天已经开始打蔫的我,接到电话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血槽爆满,大脑清醒,逻辑清晰,四肢有力〇_〇!
我在校园里奔跑,奔向停车场。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林老师全身插着各种管子的回忆如同暴雨梨花针射得我满头满脸,立刻觉得:跟我爸比起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大概是我最最年幼的时候,林老师带我带得多,导致我初来人世就被打上他的烙印。我对外婆的爱,克制的,温和的,绵长的,柔软的,对于林老师的爱,则是一脑门子热的,毫无缓冲期。
我就这样开始在两个病房之间穿梭,像一个兴奋的小马达,楼上楼下地跑。所以说,人的动力,都是来自于压力。
林老师术后三天禁食,蔫搭搭地看着我:“你眼睛睁那么大干什么?”
我眨眨眼:“有么?”
林老师:“有。”
我:“大脑皮层兴奋。”
林老师=_=:“……”
印玺对于我这个状态表示了担忧:“我怎么觉得你整个人都不对劲啊。我觉得你现在是亢奋。你确定你这不是——回光返照?”
两天后,我给林老师喂完水:“我睡一小会儿,你一刻钟后喊我。”
一刻钟之后——
“校校——校校——”林老师拍拍我肩,“醒了。”
我没有反应。
“校校?校校?林之校?”林老师拍拍我的脸蛋,“醒醒!林之校!”
我依然沉睡。
林老师急了,手忙脚乱给娘亲打电话:“孩子——孩子怎么醒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曲:
《Why Do We Fall》 By “Hans Zimmer” From 《The Dark Knight Rises》
第 49 章
二三二
被林老师捏了半天的脸和耳垂,我“嗯”了一声:“会疼的啊。”下手真重…
林老师:“你吓我一跳!”
我:“大脑醒了,但是身体有点跟不上,醒不过来。”
林老师:“你去挂个水吧。不要陪我了。外婆现在状况好转多了,有护工有你妈你也别管了。”
输液室里,我看了眼头顶的吊瓶,估摸了下时间设了闹铃,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感到身上有东西,睁开眼睛看到娘亲站在身前,半垂着眼睛正给我盖毯子。
我:“妈妈。”
“嗯。”娘亲在我身旁坐下。两相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继续保持沉默,盯着手背上的输液管。
过了好一会儿,娘亲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怨我。你就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我以前挺为自己的家庭自豪的,哪怕不至于到自豪,起码我从不觉得它会拖我后腿。现在您这么一说,合着家庭是我的劣势啊。”
娘亲皱眉:“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外婆不是你外婆么?”
“是。所以该我尽的孝我尽,但是我尽责不代表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家庭责任是代代相传的,赡养外婆的责任不在我的肩上,我肩上的是赡养你和我爸的责任,所以你身体不好,你的那份责任我帮你扛,但是大姨的责任,轮不到我头上。”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妈,你知道么,发烧头两天我特别想回家睡一晚上,我和外婆说【让大姨来陪你一晚好不好?】外婆说【大姨不行,她身体不好吃不消,她体质不如你们,让她歇着吧】我说【就一晚】外婆说【你大姨什么都不会,比起你来差远了,算了】。难道我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么?能力这种事,要么是学的,要么是逼的,没有第三条路。大姨自己不学,外公外婆也舍不得逼她,于是一切就落到我肩上——妈,我也会累,也会觉得吃不消的。”我眼眶发酸,泪意浮上来。外婆的病情如今稳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复健,最艰辛的阶段过去,我终于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子女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所以只能承担父母所有失误行为的后果。从小我的父母选择了娇惯她溺爱她,选择了把担子全压在我肩上,我能怎么办?除了依靠你我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这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孩子么?”娘亲也渐渐红了眼眶,“我不是长女,却做着所有长子要做的事。我不得不为他们失败的子女教育买单。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全落在我肩上,难道都是我的责任么?我也这么扛了几十年,我也很累,但是我没有办法。”
娘亲和大姨就差了一岁多,然而所有亲戚却都说娘亲更像是姐姐。大约是爱撒娇的女孩子都有被疼的命,从小到大,小到上学大到结婚生子,都是娘亲前前后后在帮大姨操持打理,大姨一直保持着公主一般的孩子气,不谙世事。
娘亲:“我必须狠心把你练出来。你看看周围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父母娇惯的孩子,养在温室里长到一把年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遇到事情就只会慌只会求助别人。你大姨遇到事,她还能找我,你呢?你找谁?你们独生子女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呢?不要指望着靠顾魏,一,他未必有那个时间,二,他担子也不比你的轻。”
我的情绪平复下来:“我知道外公外婆在教育上的失败,你也是受害者,但是家里变成现在这样的格局,和你的纵容脱不了关系。包括所有亲戚、朋友,理所当然地认为能者就该多劳,不能者享福那是命好。这种价值观,让多劳的人太心寒了。我不责怪你对我的态度,我只是希望公平一点,该是谁的责任谁就该担起来,这个才是根源上的问题。不要拿【她已经这个样了】或者【反正她也学不来做不好】当作理由放任这种状态发展下去。学习这种事,没有早晚,负责这件事,更没有早晚,公平这件事,也没有早晚。我没嫁人的时候,作为未出阁的女儿,所有精力扑在这边再累我也没话说,可是现在我要对顾魏负责,我累病了累倒了,最后买单的是他。我也要对我的工作和我的学生负责。”我们谁都不是超人,谁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不希望我的丈夫看到的我是病态的,我不希望我的学生看到的我是疲惫的。
娘亲直直地望着我,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林老师入院,许多领导同事亲朋好友来探望,就跟旅游团一样,从林老师的病房到外婆的病房最后再到我这儿晃一圈,一个不落。
我沉默地躺在病床上,睡觉。
游客纷纷表示:“孩子太辛苦了,你们之前没和孩子倒倒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