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有完美之人存在,大概说的就是宁惜醉这种吧。
“我看大将军心情也不算太好,不如与在下走两盘棋如何?也许专心棋局中就会忘记烦扰了。”走到门口,宁惜醉转身问道。
看都不想看见的人,哪來心情与他下棋?飞快冷眼瞟过,易宸璟回答得十分干脆。
“沒兴趣。”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以为大将军也是个喜好布局之人呢。罢了罢了,自己回去弹弹琴听听小曲聊以解闷吧!”惋惜长叹,宁惜醉摇着头走向自己房间,浓郁酸腐气让易宸璟浑身发冷。
男子汉大丈夫竟以笙歌艳舞为乐,说出來还理直气壮,这种人…绮歌绝对不会喜欢。
毫无來由,易宸璟站在原地一声轻笑,原本压抑情绪消散无踪,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迅速将一片狼藉草草整理起來,又让小二上了壶热茶,端坐桌边托腮静候。他想等白绮歌回來,夜深寒气重,等她消消气返回客栈,递上杯热茶再说几句好话,今天的不愉快明天一早就都忘了,他们一定还可以和从前一样。
而这一等就是一夜。
皓月东升西落,天幕斗转星移,暖茶一次次变冷,夜,也在晨光撕扯下悄然退去。
天亮了,白绮歌依然沒有回來。
早饭时间,一向精力充沛的遥军主将出现在客栈门前,满眼血丝令守卫士兵噤若寒蝉,连招呼都不敢打,而那双微带凉意的眼不断在门前街道來回逡巡,好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气息也森冷如冰。
“昨晚皇子妃有沒有回來过?”
“回大将军,昨晚沒有任何人进出,倒是那个姓宁的又是弹琴又是哼小曲整整闹了一夜,吵得很。”守门士兵小心道。
宁惜醉要唱要跳要死要活易宸璟沒心情管,他现在只想知道白绮歌人在何处,是遇到什么危险无法回來还是她不想回來,又或者人已经不在灵芸城离他远去了呢?她那样决绝的性格发起狠來完全不计后果,几次铤而走险让易宸璟真的是心服口服,对白绮歌的我行我素与倔强偏执无能为力。
“咦,那不是皇子妃吗?”守门士兵目光掠过青石板路时一顿,指着小道口抬高音量,“大将军,皇子妃回來了!”
抬眼望去,一身朴素衣衫的单薄身影摇摇晃晃向客栈走來,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体型,正是失踪半天加一整晚的白绮歌!
沒有任何犹豫,易宸璟抬步匆匆奔去,颀长身姿犹如一阵冷风瞬息吹落白绮歌身边。白绮歌在低着头走路,看到地面多了一双脚后才发现身边站着个人,诧异仰头,正见易宸璟紧锁眉头就快拧到一起,雪亮双目隐含怒火,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还知道回來?”本想问她出了什么事,谁料一张嘴就变成厉声质问,易宸璟紧握拳头,心乱如麻。
白绮歌面色不算太好,看上去有些苍白,应付易宸璟的质问时也沒什么精神:“知不知道不都得回來么?难道等你把灵芸城翻个底朝天再掘地三尺,惹到民怨载道再出现?你有那闲心可用,我却沒那颜面可丢。”
迎着守卫迷茫目光径自走回客栈,刚一进房间,身后紧随而來的易宸璟就嘭地关上门,怒火骤然爆发。
“去哪里连句话也不留,一个女人夜不归宿成何体统?你是皇子妃,是大遥、是我的脸面,这么随随便便四处浪荡算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夜!”
“我又沒捏着你的眼皮不让你睡,是你自己愿意等,与我何干?”头痛欲裂让白绮歌心情态度极差,易宸璟说一句便要驳一句,仿佛这样才能稍微缓解莫名其妙的宿醉。
一夜担忧就这样被无情嘲讽,易宸璟怒意更盛,粗暴地拉过白绮歌站在身前,距离稍近,浓烈味道扑鼻而來。
深吸口气憋在胸口,语气陡然冰冷。
“你喝酒了?”
烦躁地躲到一边,白绮歌揉着额角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说多了能有什么用呢,反正他也不会听、不会信,就只会不停怀疑、不停指责,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把她所有付出通通抵消。
然而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題,易宸璟默默贴近,僵硬手指死死攫住瘦削下颌,四目交错,各自冰冷。
“白绮歌,昨晚,你和谁在一起?
第110章覆水难收
华夏书库直白且的质问冷漠无情,犹如一点寒冰入水,激起涟漪的同时也让心湖失去温度。
白绮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易宸璟会对她说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
“你喝酒从未醉过,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会疲惫到这般地步?”施加在下颌上的手指加大力道,捏得白皙皮肤隐隐泛红。白绮歌的疲惫倦怠总会让易宸璟心疼,可是这次情况特殊,在人生地不熟的灵芸城内她有什么事可忙,忙到一夜不归又如此疲乏?无法言喻的冲动作祟,易宸璟忘了一整晚他是如何焦急、如何后悔的,脑海里只有铺天盖地的酒气以及对白绮歌背叛的怀疑。
一整夜,一整夜她都不在身边,是谁让她如此劳累,又是谁让她忽然疏远,变得如此浮躁?不愿去想,却忍不住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于是,盛怒冲动下便有了最恶毒、最伤人的逼问。
“告诉我,你爬上了哪个男人的床?”
啪。
一声清亮脆响,瞬息安静。
剧烈起伏的胸口诉说着无法忍耐的怒气,白绮歌偏着头冷然盯视高出半头的易宸璟,脸色由青到红,再由红到白,近乎透明的惨白。瘦削身躯本就站立不稳,一耳光下去,易宸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倒是白绮歌连退数步重重撞在桌沿上,桌上茶壶、茶杯、叠摞整齐的图纸尽数落地,一片狼藉。
时间在死寂中悄然流逝,苍白嘴唇蠕动许久,终于从齿间挤出低沉声音。
“易宸璟,原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下作的女人,只要不在你身边就是在和其他男人缠绵,是吗?”
怒火被自己荒唐言论惊散,易宸璟哑然无语,看着那双澄净眼中色彩迅速消退,心里宛如被割上深深一刀不停流血。嘶哑苦笑一声接一声低低响起,回荡在房中沧桑不尽。
那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是被气愤冲昏头脑后失去理智的疯狂行为,但是,毫无疑问,那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双刃剑,一句话就彻底斩断他苦心经营维持的关系,导致极小的琐事演变为最糟糕结局难以收场。
喉咙里咕噜一声,想要叫的名字却沒能叫出口,悬在半空的手颓然放下,掌心抓不到任何东西。
覆水难收。
茫然中,易宸璟只想到这四个字。
雪一样白,冰一般冷,带着酒气的身影从眼前默然飘过,站在门口停留片刻,白绮歌背对着易宸璟,执拗不肯回头。
“昨晚我一个人睡在城东客栈----出兵前,有事就叫人到那里找我吧。”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期待回答,一个脚步深深浅浅黯然离去,一个跌坐椅中如同木人,几天前谁为谁拼命求生、谁为谁冲冠一怒都化作虚无,幻影般烟消云散。
轻易得來的感情失去也会很容易,只要一个小小裂隙,无数猜疑、嫉妒便会疯狂滋生蔓延,将整个世界吞噬。
路过宁惜醉房间时白绮歌沒有停留,这件事起因在于她和宁惜醉的频繁接触,她倒不是担心会让易宸璟再次误会,反正两人的关系已经破碎,多几次误会又有什么关系呢?怕只怕他会迁怒于无辜之人,把宁惜醉作为发泄对象加以伤害,那样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出了客栈一路向东,昨晚沉睡整夜的城东客栈就在几条街后。
白绮歌还记得与宁惜醉在酒家里喝酒,怎么到的客栈却毫无印象,掌柜说是一个碧目浅发的年轻男人送她來的,想來肯定是宁惜醉了,至于为什么不送她回易宸璟那里而是让她一个人睡在这边也不难理解----宁惜醉知道她和易宸璟矛盾的源头,凭他的聪明怎会想不到如果送白绮歌回去将会有什么后果?无非是更加激怒多疑的遥国大将军,把已经浑浊的水搅得更加混乱。
落拓洒脱的性格却有如此细腻心思,宁惜醉这样的好男人不可多得,也正因为如此,白绮歌宁愿隐瞒昨天一起喝酒喝到醉倒的事也不愿宁惜醉背负莫须有罪名,毕竟他是出于一片好心。
之后几天白绮歌就住在城东客栈,易宸璟也沒有派人过來找她,只是偶尔会差人送些银子到掌柜手中,悄悄吩咐给白绮歌的吃喝用度一切都选最好的。宁惜醉两天沒见到白绮歌出现才从萧百善口中得知白绮歌搬去了其他客栈,考虑到这时候他也搬过去会让易宸璟更加怀疑,无奈之下只好把白绮歌交给同住一间客栈的义父照顾----如果那也算照顾的话。
宁惜醉的养父封无疆也是个有着美丽碧色眼眸的人,不过与苏瑾琰和宁惜醉相比,年过半百的封无疆显然不那么惊艳,皱纹横生的脸总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让白绮歌不禁怀疑是不是封无疆的笑容都给了养子,因此才形成百年不遇的木头脸。
木头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封无疆言行举止,宁惜醉本意是让他照顾白绮歌安全,谁能想到这位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老人居然刻意搬到白绮歌隔壁,每天早上一开门,白绮歌见到的第一样东西肯定就是眼睑下垂的绿莹莹双眼,跟猫头鹰一样诡异。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精神错乱疯掉吧?白绮歌好几次独自坐在冷清房内苦笑,愤慨渐渐消失,失落与苦涩却日益加剧。
生活忽然变得平淡无味,沒有一大堆需要凝神思索的事情,沒有军队中那种井然有序的气氛,整天就是吃饭,睡觉,看着窗外发呆,随军生活似乎一下变得相当遥远。有时在客栈大堂吃饭会听到百姓谈及战况,今天遥军在城北与霍洛河哨兵交锋了,明天又有几个守城士兵被偷袭受伤,理应与她息息相关的消息忽而遥不可及,直到某个傍晚传信兵气喘吁吁跑來,转达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明日继续向北行军,卯时城北门汇合。”
什么问候都沒有,实实在在的命令语气。
这样也好,白绮歌自嘲笑笑,当初不是对他说过吗,你若无心我便休。既然他已经无意那段脆弱感情,自己又为什么要固执坚持?就在他麾下安安静静做一颗棋子吧,为他尽心谋划,称霸中州,待誓言履行完毕就收起行囊回到昭国,那里,还有家人在等她。
不争不抢,随遇而安,似乎宁惜醉的淡然也把她感染了。
次日卯时,灵芸城北,二十万大军披甲执枪,整装待发。易宸璟是主将,自然在大军中心位置驭马而行,白绮歌选择了远离他视线的大军末尾,仍是女扮男装与粮饷车、伤兵老弱混在一起。宁惜醉有來送行,温润不失潇洒的笑容一成不变,干净平和。
“沙场无情,万事小心。”
“有宁公子送的剑在,这条命沒那么容易被人拿走。”拍了拍略显鼓囊的甲衣,白绮歌回以宁和微笑,“等大军凯旋,绮歌必定陪君痛饮三千杯,不醉不归。”
“可别再醉了,送你去客栈时掌柜那种鄙夷眼神我实在受不了,还不如我喝醉你來送我。”
轻松调笑浑不似大战在即,爽朗笑声让周围老弱残兵也备受感染,期待目光望向遥远北方,似乎胜利已成定局,招手即來。
可战争的残酷,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城门前惜别依依,城墙上两道目光深邃,皱纹密布的脸上一改刻板麻木,精明眼神远望千里。封无疆负手立在城头,身后是同样眸色却年轻许多的异族男子,两人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投向白绮歌。
“守了许多天也沒见那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大遥的五皇子究竟为什么恨她入骨非要下杀手?老夫沒记错的话,自打遥军进入灵芸城以來已经替他们除掉不止二十个杀手了。”
“二十三个。”年轻男人淡淡开口,“那个姓齐的副将不算,是他们自己人杀死的。”
垂至胸口的长须黑白交杂,封无疆捻着胡须微微沉吟,目光由白绮歌移向更远处的大军中央:“大遥太子地位摇摇欲坠,五皇子和七皇子成为夺位最强势力,按老夫所想应该亲近五皇子易宸暄,毕竟他是皇帝膝下最受宠的皇子。”
年轻男子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红线悬着的半块玉佩,瑾琰两个雕字清晰可见。
“五皇子不仁,为人阴险狠毒,就算我们帮他夺了皇位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有可能被反咬一口找机会收拾掉。”
幽幽叹息徜徉城头,封无疆侧过身,目光几许悲哀:“你恨大遥五皇子,我理解,当年若不是他,你们苏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惜醉不务正业,我说的他都不肯做,难道连你也想看他一辈子混沌下去?许多事我沒有告诉惜醉却告诉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替他抉择,譬如那女人,如果我对惜醉说在她喝的酒里下了蒙汗药,那小子非要找我來闹不可。”
年轻面庞闪过一丝黯然,看着城下向白绮歌挥手告别的宁惜醉时不乏同情。
欲语还休的表情沒能逃过封无疆敏锐目光,老人冷哼一声,声音低沉道:“臭小子,什么时候你也学会隐瞒了?说,是不是五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果然逃不过义父眼睛么?”罕见表情变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笑容,精致面庞华光顿现,“易宸暄一声不吭把白灏羽带走了,本人也不知所踪,我怀疑他是不是带着白灏羽來了这边。”
“连你也不知道详情?”
“一点也不知情----义父,男宠兼心腹这个身份已经开始遭到易宸暄怀疑,还要继续下去吗?”
封无疆用手指卷起胡须,声音狠戾:“想报仇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便是死在他手里也绝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第111章夜色暗藏
华夏书库拔掉霍洛河汗国前哨继续北征后不久,第一次交锋就在灵芸城北不到二百里的地方上演。对方只有不到一千人,看样子应该是临时凑起的小部队,面对二十万人的遥军根本不堪一击,易宸璟把一千轻骑和指挥权交给萧百善,自己在中军安然等待胜利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个时辰后捷报传來,萧百善用兵游刃有余,以伤不到百人、无人战死的低伤亡数字全歼敌方。
“霍洛河族人擅长骑射突袭,对大军征战并不精通,同等兵力下可发挥实力不足我遥军一半。尽管我们二十万兵马有近一半是临时充军以及负责运送辎重的非战力,想要对抗霍洛河三十万大军并非不可能,相较之下反而更有胜算。”清理完战场继续行进,萧百善和梁宫与易宸璟并驾齐驱,认真听年轻的皇子将军分析形势。
“霍洛河三十万大军只是声称,究竟是多是少谁也不知道,再说了,那种蛮族除了会烧杀抢掠外连与邻邦文化交流都沒有,自然不是我大遥国对手。”
梁宫对霍洛河实力嗤之以鼻,易宸璟并不反驳,只是淡淡道:“成败一念间,军史上以少胜多之例比比皆是,不要掉以轻心才好。”沉默少顷,几天來一直未被提及的人终于出现在易宸璟话内:“萧将军,皇子妃可有按我说的安排在中军队伍中?”
“回大将军,皇子妃她…”萧百善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半天才继续道,“皇子妃执意要走在最后与粮草辎重同行,末将怎么劝也无法改变皇子妃心意,请大将军治罪。”
“是她自己不从,你何罪之有?不用管她,就让她跟在最后吧。”
萧百善与梁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如胶似漆的夫妻二人闹的哪出戏,才几天而已就一幅互不相干状态,可白绮歌终归是皇子妃,有个什么闪失沒法向皇上交代,该保护还是要保护的。
梁宫轻咳一声,稍稍压低声音:“大将军,粮草辎重是三军命根,我看不如让陈参军去后面看护如何?万一被偷袭也好有人临阵指挥,不至乱了马脚。”
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马紧随步兵之后,出灵芸城后大军又一直沿着大路走,霍洛河族就算想偷袭也沒办法绕到后面,根本无从下手。易宸璟明白梁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对白绮歌十分担心?不过碍于面子无法明说罢了,既然凉宫给了他台阶,顺着走下去自是必然选择。
“也好,让陈安带一队人马在后方巡护,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报。”
梁宫领命而去,性情直率的萧百善见周围再无其他人,拉起马缰往易宸璟身边凑了凑:“皇子妃昨晚是在篝火边露宿的,总这么下去身子怕是要受不了啊!怎么说也是女人家,身子虚,地气染多了就容易生病,大将军不考虑考虑接皇子妃…”
易宸璟苦笑摆摆手:“你若能把她劝回我帐中,这大将军位置就交给你來坐好了。”
萧百善干笑,尴尬缩回一边。
行军一个多月,军中还有哪个沒长眼的不知道皇子妃什么性格?看着其貌不扬,说起话來却底气十足、条理清晰,不吵不嚷也能令人哑口无言,尤其是为了驱寒喝酒时的表现,让多少血性男儿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那哪叫喝酒?分明就是喝水!
然而白绮歌最为众将士称颂的还是她的智慧与品性,兵械图一事属于机密不被普通士兵知晓,可白绮歌的其他行为有目共睹。如何快速整理行军包裹,怎样在旷野分辨方向时辰,受了伤该把布条绑在哪里才能最有效止血,遇到突发情况各种手势、哨声分别代表什么意义…
还有,许多从不被将领们注意的细节也在白绮歌潜移默化的影响中逐渐改变,譬如以前军中也是赏罚分明却沒个标准,白绮歌用行动告诉众人责而不骂、罚而不打、惩则严、悔则宽远比严酷刑法來得更有效。
一介女子能有如此魄力、认识实乃罕见,不知不觉中,白绮歌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当在灵芸城公开皇子妃身份时非但沒有引來众将士排斥,反而更加受到尊重。
“大遥有皇子妃这样的奇女子,真是我朝幸事。”萧百善不禁感慨。
易宸璟轻描淡写瞥了一眼,一肚子苦水不知道与谁相说----这样聪慧强势的女人偏偏是他妻子,自古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个在一起最大的问題就是谁制得住谁,可惜还沒等到那个阶段就接连发生无数波折坎坷,现在他是真沒有精力去理会。
等北征结束吧,回到遥国后再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至少让她明白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走下去,和她一起。
跟在大军最后的白绮歌见到参军陈安并不意外,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古至今粮草辎重都是出征行军重中之重,她选择留在大军末尾一來是为躲避与易宸璟见面,二來就是为了看护粮草、提防敌人偷袭三军命脉,身为主将阅历丰富的易宸璟想到这点命人來看护不足为奇。
当然,白绮歌并不知道陈安接到的真正命令是保护她,不惜一切。
干脆地推脱掉陈参军“顺便”提起让她回易宸璟营帐过夜的建议,白绮歌依旧在夜色里和衣而卧,枕着头盔盖着又脏又破的薄毯,躺在篝火不远处向迷蒙月光说晚安。
不用再陪着易宸璟点灯熬油研究军情,分开的每一夜白绮歌睡得都很早,只是不如以前那样安稳深沉,沒有温暖胸膛遮蔽夜风,她寻找不到任何安全感。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一声突兀鸟叫将白绮歌惊醒,睁开眼看看四周,所有士兵都睡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比那声鸟鸣更大,然而曾经身为特种兵的直觉与敏感让白绮歌立刻意识到,那声鸟鸣有古怪。
人要睡觉,鸟也要睡觉,深更半夜又是在辽阔旷野,哪來的鸟抽风鸣叫?
麻利翻身而起,白绮歌一手摸向腰后短剑,一手扯去身上薄毯,轻手轻脚向鸟鸣传來的方向探寻过去,警惕目光不断逡巡四周。天色很暗,取暖的篝火虽然还未熄灭却也沒有多少火光,周围景物都笼罩在浓浓夜幕里难以看清,那声短暂鸣叫后再无声响,一时间也找不出声音传來的具体位置。
行军不比平时,风吹草动都要倍加留心,一个大意就有可能造成溃败局面,深知战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白绮歌不敢掉以轻心,坚持在远离篝火的黑暗中悄然搜索。
适应周围黑暗后,借着朦胧月光稍微可以看清身边环境,白绮歌薄唇紧抿,深一脚浅一脚踏入雨后泥泞水洼,尽量减缓速度悄无声息接近对面茂密草丛,向其中一处传來窸窣响声的地方慢慢走去。
夜风吹透布衣,脚下水洼冰冷,内外交袭的寒冷让白绮歌不停战栗,感觉上亦比平常迟缓不少,专注在对面草丛时对身后漆黑中有一道人影无声接近毫无察觉,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时,一只手掌忽然从身后伸來,将纤细腰肢紧紧揽在怀里。
“谁?!”刚低低喝出一声就被捂着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偷袭制住,白绮歌一失神导致重心不稳,踩着湿滑泥水的脚一闪,整个人向后仰到。
“嘘----”温热手掌稳稳托住白绮歌后背,熟悉嗓音轻轻响起,“别乱喊,那边有人。”
呼吸陡然停顿,背着月光而站的人露出模糊面容,不用看清,白绮歌已经听出护她不至摔倒的人是谁。
咬着下唇迅速稳住重心重新站起,毫不留恋躲开温暖胸膛,对面草丛窸窣声变大的瞬间,白绮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拨开草丛,飞起一脚狠狠踢在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
“妈呀----”一声哀嚎,带着哭腔的求饶划破夜色,“鬼爷爷饶命!阎王爷饶命!”
费了好大力气看清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人是谁后,白绮歌气得直笑:“什么鬼爷爷阎王爷,站起來好好说话!”